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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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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遲急急忙忙地撚起袖子要給他擦幹凈,卻被他一把鉗住了手腕。

男人猩紅的眼眸直直鎖住她,顏遲像是被他的目光纏住,她幾乎能聽見血液凍結,骨骼顫抖著碰撞的聲音,她止不住地渾身戰栗起來。

“施……主……對不……”她吞吞吐吐地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就在她覺得男人會哢嚓一下扭斷她的胳膊時,卻感覺手腕處一松,她詫異地看著男人,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顏遲心裏一咯噔。她微微張著嘴,伸手嘆了嘆男人的鼻息。男人呼吸勻穩,就像睡過去了一般。

顏遲連忙從他身上起來。

“方丈,弟子打掃寺門前去!”她丟下這句話就飛快地踉蹌著腳步離開了這裏。

方丈看著遠去的人影,又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念珠突地崩開,珠子四處散落,他嘆氣,“躲不過,躲不過……”

兇殘暴戾……殺人不眨眼……

顏遲收拾包袱的時候腦袋裏一直循環著這幾個字,她知道自己這次惹了大麻煩,等那個黑袍男子醒過來後,她鐵定完蛋了。

從西禪院一回來,她就火急火燎地收拾著東西,現在不跑,更待何時?反正她早就決定要離開這裏的,現在只是提前了日期而已。

她趁著這時候大多數人都在打掃或是在早修,從小偏門溜了出去。

————

窄小的木棚周圍飄著食物煮熟的香味。木棚底下稀稀拉拉地坐了幾個人。

“客官,您的面。”店家將一碗面端到木棚最邊緣的角落處。

“多加了辣椒面沒?”縮在木凳上,全身包裹地嚴嚴實實的,只剩下半張臉的人開口道。

“加了,加了!”店家從脖子那裏取下汗巾,擦了一下汗。

“嗯,多謝。”

“客官請慢用!”店家一面笑著一面回到挑擔處,心裏卻生下些許疑惑,這天氣也不冷,這位客官怎麽裹得這麽嚴實,不悶嗎?不過這也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他甩了甩頭,抹了一把抹布,繼續和面。

顏遲四處張望了下,然後取下掛在臉上的布。頭皮有些不舒服,她扯了扯粘黏得不太貼合的頭發,生怕一個不小心頭發就滑下來了。

碗裏的東西紅亮紅亮的,中間散著一小撮綠綠的蔥花。她聞見肉的香味,迫不及待端起碗,先喝了口湯。很久沒喝過有油沫星子的湯了,暖湯一下肚,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還沒吃上一口面,旁光就看見斜對面浩浩蕩蕩來了一隊穿著黑玄甲的兵官。她趕忙低下頭,一只胳膊擋住了臉。

整齊的步伐踏在地面上,夾雜著灰塵的轟鳴越來越近。顏遲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兵刃的鐵腥從身邊劃過去,黑色隊伍掠過了小木棚。偷偷瞟見他們往後邊走去後,她剛要卸下一口氣就聽見後面傳過來一道冷冷的聲音。

“你,轉過來。”

顏遲心尖兒一凜,她保持著鎮靜,從容地往嘴裏塞了幾根面條。

“說你呢,轉過來!”後面那人似乎動了怒氣。

顏遲將嘴裏的面吞下去,轉過身。

一條胳膊抱著,橫過胸膛,一只執著長刀,站在黑色隊伍前面的那人上下打量著她,接著那人抽出一張畫紙,打開,看看畫紙又看看她。

顏遲感覺到對面的人的視線像毒蛇一樣在她身上逡巡。她緊張地咬著唇,心跳加速,快得像是要蹦出胸口,整個人呈一種緊繃的狀態。

“走!”終於,領頭那人一聲令下,黑色隊伍齊齊轉身,從她面前走開了。

“呼……”顏遲轉回來,執著筷子的手有些發抖。她摸了一把自己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指尖染上黑黃黑黃的顏色。糟糕,掉色了!她趕緊在額頭上系上一塊布。

“還沒抓住?唉,也不知道那聚山寺的和尚怎麽得罪王爺了。”

“據說王爺懸賞黃金千兩來捉拿他呢!”

“嘖……”

顏遲面無表情,機械地咀嚼著面條。

“哎,別扯這些了……說起來明日便是嵩雎書院的入學測試了吧?唉,我啥也不求,就求祖墳能冒點兒青煙,讓我那不成器的大兒子沾些光,能考進去。”

“老兄,你大兒子要是考上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嵩雎書院。

顏遲嚼著這幾個字,凝思良久。

清雨纏綿,淅淅瀝瀝。

門童背倚著柱子,打了個呵欠,咋見一雲衫小公子手執一把素色油紙傘立在面前,他伸長脖子,問道:“公子”

小公子上前幾步,收了傘,一張略顯粗黑,眉宇卻十分秀氣的臉出現在眼前。小公子向他作了個揖,“我是前些日子剛通過入學測試的學生,今日前來報道。”

門童道:“敢問公子姓名”

小公子沈默了一會兒,“顏遲。”

門童點點頭,“公子且稍等。”說完便急急走向裏院。

顏遲目送著門童走遠,然後仰首,看著門匾上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嵩雎書院。

蘄陽第一書院。

自古以來,大多書院都坐落於幽山靜林之處,這嵩雎書院卻與其它書院大不同。它是少有的坐落於京都鬧市之中的書院。

這與它的起辦人不無關系。

此書院乃兩百多年前兩位舜玉侯爺親聯所辦。

因兩位侯爺深感現下書院毫無講學之風,且門第觀念深厚,嚴重阻礙學術發展,遂聯合在皇城創辦了嵩雎書院。

書院以“學術為大”,秉承“大公無類”宗旨,即不設門檻無戶籍限制。但凡有志於學業的,不分貧富,不論地域,均得入院肄業。而且不僅不收學業費用,還給予每一位進入學院的學子一定的生活補貼。

因著這樣的辦學理念,幾百年來,書院育出了眾多文學大士,名儒大師。

是以書院聲望日益增生,至如今已儼然成為蘄陽第一書院。但入學標準也越來越嚴格。

書院每年只招收“正課生”二十餘人,能通過入學測試的大多是優秀至極的學子。書院每年會在新生入學後再額外招五名附課生,也算是再給之前沒有考入書院的學子一次機會。

而顏遲就是這新招的五名附課生的其中中一名。

她垂眸,恰見門童迎著笑走過來。

“公子請進。”

顏遲跟著他擡步進去。

一進門,碩大高聳的聖師雕像遮住眼簾,青石臺階上落了一層枯黃樹葉,鞋子踩在上面,颯颯作響。

越往裏走,愈發幽靜,小道兩旁的石山重重疊疊,偶爾出現幾聲清脆的鳥鳴。石橋下的水池鋪滿了綠荷,高處湍入的流水汩汩流淌著。

拐過幾座曲齒朵樓,門童領著她來到一座小閣樓面前。

“山長。”

門童扣了扣圓環。

“入。”裏面有人應聲。

門被打開,濃郁卻不刺鼻的油墨味兒混合著一種不知名的氣味直撲而來。

門童擺手,“公子請進。”

顏遲微微折身,直往裏去。

裊裊白霧散開,凝香沈浮,縈繞在翠葉熏爐周圍。她繞過屏風,向青玉木案之後的白發老人作長揖。

“學生顏遲,拜見山長。”

白發老人不作聲響,手執一支筆,垂頭在白紙上謄寫著什麽東西。

顏遲收了禮,安靜地低眸佇立在那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她仍巋然不動地立著。

“坐。”白發老人終於開口,他擱下手中的筆,朝她旁邊一指。

“學生不敢。”

白發老人摸著胡須,問:“可知書院三訓”

“書院三訓,乃博學之,審問之,篤行之。”

白發老人又道:“何為博學之,審問之,篤行之?”

顏遲道:“博學之,是為不可拘泥於經傳,須博學於文,兼收並蓄。”

“審問之,是為質疑之,不可迷信師長,應守教學相長之道。”

“篤行之,是為踐履所學,至達知行合一。”

白發老人點頭,眼光裏流溢出些許讚許,“甚好。”他從書架那裏取出一枚吊佩,遞與顏修筠,“拿去罷。”

顏遲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吊佩,掌心木佩只刻了幹幹凈凈的一個“雎”字。

“既入了書院,便不可再遺心於旁物,須得潛心於治學。”

“學生謹記教誨。”

————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顏遲沿樓梯而上,一路上聽到的都是朗朗的讀書聲時,她止步於門外,想著等會兒下課了再進去。現在進去會打擾到夫子教學。

她靠著圍欄,傾斜著上半身,雨滴蘸到紅漆欄桿上,像砸出的一朵朵花。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了。她看著遠方被帶著潮氣的霧纏繞著的山,伸出手,掌心落入點點冰涼。

突然間,她感覺有一道仿如實質的視線從斜後方射了過來,帶著些許探究的意味。她赫然收手,順著那視線尋過去。

斜後方的窗戶那裏飛快地掩過一道黑影。“啪嗒!”窗戶被關上了。

顏遲蹙起眉,恰時又聽見門被打開了。

“新來的學子?”

她側身,發現有一人站在門口。她忖度了一下,回道:“是,夫子。”

“進去吧。”

進去之後,夫子讓她隨便找個位置坐去。她虛著眼睛,先是掃了一下後面窗戶那裏坐著的人,看到是誰後,眸光閃爍了下,隨即徑直走了下去。

最後一排的木桌上飄了些雨水,她將桌面抹幹凈後,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她的眼光滑過前方唯一閉著的窗戶扇,窗戶扇有一邊歪著,像是匆忙關上的一般。

她眼睛一轉,移到正前方坐著的少年身上,少年穿著紫色衣袍,背脊懶懶地彎著。她的目光在窗戶和少年之間來回轉了兩圈,然後挑了挑眉,唇畔微微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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