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天來, 阮一睡了一個最舒服的覺。

不用一大早起來趕去片場只為留下一個新人的好形象，也沒有挑燈覆習到深夜。

她伸了個懶腰翻個身趴在床上, 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T恤時有一瞬滯楞。

她昨天怎麽沒換衣服？

猛地起身，坐在床沿掀開被子，纖細的長腿暴露在冷空氣中。

一旁的床頭櫃上整整齊齊疊著她昨天穿著的牛仔褲和外套。

操！

昨晚上好像在沙發上睡著了！

少女踮著腳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音, 偷偷貼在房門邊上細細聽。

果然，客廳裏窸窸窣窣明顯有人在。

再看看自己身上這一身打扮，她覺得頭疼。

忽又想到了什麽大事，她跑進內衛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圈自己的臉。

妝……卸了？

這, 大概是驚悚的一大早唯一一件喜事了吧。

房間裏洗漱的聲音客廳的那人顯然也聽到了, 他敲了敲房門並沒有進來，“先出來吃早飯。”

“哦……”她磨磨蹭蹭了半天, 才探出半個腦袋, “那個, 昨天我怎麽到房間的？”

“你覺得呢？”對方反問, 顯然心情不錯。

“……

“那我衣服……”

“我換的。”這次的回答依然沒有一絲猶豫。

“混蛋李朗賢！”她一把從後面扯著他的衛衣, 大聲抗議，“你終於露出尾巴了！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印象中的她從來不會這麽矯情, 李朗賢挑眉，“說吧，你想要幹嗎？”

剛還準備裝可憐的阮一一下子被識破, 嘖了一聲換回平常的樣子，“我想吃個飯團這麽難嘛。”

“不難，”他回過身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好好說話，我就給你去買。”

“男朋友，我想吃飯團！”

她現在能屈能伸，隨時可以向惡勢力低頭。

男朋友這個稱呼顯然取悅到了他，李朗賢抓起外套就往玄關走，“你等著，這就去給你買。”

門“砰”一聲在她面前被帶上，阮一嘴角上揚回到沙發，一屁股坐下去，底下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硌著她。

她斜著身子從屁股底下摸出個手機，黑色的，並不是她的。

“餵！”

少女一下子蹦了起來，光著腳丫跑到門口拉開門，哪兒還有他的影子。

幸好之前門把上錄下了他的指紋，要不然他待會兒怎麽上來。

把手機放回茶幾上，她剛想轉身給自己倒杯水，下一秒手機就“嗡嗡嗡”地震動起來。

阮一湊過去看了一眼，陳梅。

看著是個女孩兒的名字。

她沒加理會，倒了水又回來，雙手捧著杯子一眨不眨盯著他的屏幕。

震動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消失，她舒了口氣抿了一小口白開水。

陳梅這個名字，應該不是高中同學，她沒聽過。從高中到現在也沒聽他提過，也許是大學以後才認識的？

正想著，手機倏地又震了起來。

果不其然，又是這個陳梅。

阮一煩躁地站起身，圍著茶幾來回踱了幾步，腦子裏飛快盤算著面對一個潛在情敵，她如何在一句話內制敵。

——餵，他在洗澡。

不行，這個不行。大白天的洗什麽澡啊，於理不合。

——餵，他還睡著。

也……不行，有點兒難以啟齒。

——餵，我是他女朋友，他現在不在，你有什麽事我幫你轉達。

嗯！就這麽辦！

一下定決心，她捏了捏拳頭，轉身再看手機。屏幕一片黑色，躺在桌面上安靜如雞。

掛了。

行吧。

內心還有點小小的失望，這是怎麽回事兒。

失望的情緒沒超過半分鐘，電話又來了，這個陳梅真是死纏爛打得很啊！

阮一跑回桌邊，在沙發上正襟危坐。

她摸著脖子清了好幾遍聲音，才食指一劃，接通電話。

“餵，你好，我是……”

“哎喲乖兒子啊，你今天不是沒課麽？怎麽沒回來啊，你家小寶貝兒啊，都快把我折騰死了！”

對方說話都不帶喘氣，“你的小寶貝說想你了啊，我可搞不定他們。”

“嗯？你剛才聲音怎麽女裏女氣的？感冒了？”

“……”

等等，阮一腦子裏一片亂麻。

乖兒子？

陳梅是李朗賢媽媽啊？

誰家兒子這麽連名帶姓的存媽媽電話？

有毒吧……

而且，小寶貝兒又是誰，還他們？

不止一個寶貝兒啊？那她算是第幾個了？

她扶著額角，現在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太覆雜了，覆雜到難以言說。

一開始剛聽到對方喊乖兒子她心裏既緊張又慌亂，在掛電話和不掛電話之間猶豫著，又聽到了小寶貝兒，想著是不是該吃個醋意思意思？

還沒來得及吃醋，他媽媽竟然還挺認真地問她聲音為什麽女裏女氣的，這場景甚至有點搞笑。

阮一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那個……阿姨，你好。”

“啊啊啊啊啊，”對面像打翻了什麽一陣乒乓作響，緊接著那個還在打電話的陳梅同志壓低聲音像在和別人說話，“正良，是，是個女的！”

“大，大清早是個女的！”

她內心嘆了口氣，阿姨……我都聽見了……

對面又是窸窸窣窣了好一會兒，在她以為對方已經忘了正在打電話這事情之前，突然換了個中年男人的醇厚聲音，“你好，請問我兒，請問李朗賢在哪兒。”

“叔叔，你好。”阮一端坐在沙發上，“他現在不在，一會兒回來了我讓他回電。”

對面沈默了好一會兒，“好，有空上家裏吃個飯吧。”

“……”

這是什麽神奇的一家人……

一個電話打完，她背後都出了一層薄汗。

又坐了好一會兒，門口哢嗒一聲響，李朗賢提著一個紙袋進來朝她晃了晃，“忘帶手機了，都沒問你裏面夾什麽。油條的行吧？”

他一進屋子放下東西習慣性地脫了厚外套，阮一蹭到他身邊扯了扯他貼身穿著的衛衣，側頭看他，“我幹了一件壞事，你想聽嗎？”

要是初識那會兒見她這副表情，李朗賢必然覺得天塌了地陷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認識這麽久，他倒是習慣了她很多不為人知的小情緒。

單手把她攬進懷裏，他笑道，“嗯，我聽聽看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手指撐在他胸口，掌心都能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阮一側著頭聽了一會兒，悶聲開口，“你爸說，有空上家裏吃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下一秒，心跳的節奏都變了。

李朗賢：？？？

李朗賢：“我……爸？”

“對，”阮一點點頭，伸出手指往手機的方向一戳，“你媽來了三個電話，我接了一下……”

說到電話，她猛然回味過來，撐著他胸膛的手掌一用力，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瞇起眼，威脅地看著他，“李朗賢，你小寶貝兒是誰？”

以為她是臨時起意，李朗賢的臉上寫滿了真誠，“我的寶兒不就是你麽？”

“嗤，”她從他懷裏脫開，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你家不還有幾個寶貝？金屋藏嬌呢吧？”

他家的寶貝？

一想到他媽唯一可能打電話過來的理由，他釋然了，“你要懷疑我金屋藏嬌，跟我回去看看？”

“不去！”阮一提高音量，來回焦躁地踱了兩步，“哪有剛說完上家裏吃飯下午就眼巴巴去的，太沒禮貌了吧！”

看著她躁動的表情，李朗賢帶著她往後一仰，兩人雙雙倒在沙發上。

“我爸媽應該剛回來，下午要去單位匯報材料，碰不上他們。”

“真的？”

“真的，”他舉起三根手指，想了想，“現在一級證沒用了，我用我未來的金牌跟你發誓吧！走，吃過飯帶你去看小寶貝兒。”

兩人難得今天都沒事，在家磨蹭到下午才出門。

出租車一路往西面開，在她記憶力李朗賢家應該離育仁也就兩三站路的距離，這會兒看車路行一半便停了，他示意下車，覺得有點兒恍惚。

“你家不還沒到麽？”她裹緊大衣壓低了帽子。

“不上那兒，去另一處。”

阮一配合地哇了一聲，“你是富二代啊？京城幾套房？”

跟著他七拐八繞進了胡同，沒多久在一處小院門口停下。阮一看他取出鑰匙開門，拉了拉他衣角，“這是皇城根兒底下吧？”

鑰匙一扭，門鎖發出哢嗒一聲，他扭頭，“是啊，有何指教？”

隨著木門被拉開的吱呀聲，一座幹凈整潔的小院兒出現在兩人面前。

雖然對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家不甚了解，起碼阮一知道現在的四合院都是幾戶甚至十幾戶人家平分的，一家能占上幾平米算是好的了。

他這一開門，裏頭整整齊齊看著只他一家獨占的樣子。

大戶人家啊！

阮一跟著他往裏跨了一步，面露詫異，“就……都你家？”

前面那人剛點完頭，她倒吸一口涼氣，何止大戶人家啊……

皇城根底下，獨棟四合院，她男朋友放古時候不得是個皇親國戚啊？

她好像攀上了什麽高枝兒。

“嗳，李朗賢，你怎麽不早說你是個富二代啊？”

“我爺爺祖上的房子，”他回身勾著手指輕彈在她腦門上，“你瞎想什麽呢！”

“我現在有點兒緊張。”阮一假裝拍了拍胸脯，“我有一種要嫁入豪門的預感。”

“豪門？”他嘖了一聲，帶著她往西邊的屋子走去，“我給你看個比豪門更讓你感興趣的東西。”

門把手發出清脆的聲響，又聽見裏面細微的窸窣聲。

一打開，裏面連蹦帶跳跑出兩條牧羊犬，一見他來了蹦著跳著往人身上躥。

躥完李朗賢，又好奇地趴在阮一腳邊嗅來嗅去，嗓子眼發出撒嬌般的嗚嗚聲。

阮一一瞬間楞在原地，就像看到了當年的大毛。

她長睫微顫，嗓音有點兒黏，“你的？”

“嗯。”陽光下少年的笑容一如在校園時那般燦爛。

他蹲下身，一手摟著一條牧羊犬，迎向她站著方向，“大毛，二毛，叫姐姐！”

“汪！”

“嗚~”

兩聲狗吠回響在小院上空，阮一指腹揩過微脹的眼角，吸著鼻子一下子撲進了他懷裏。

冬日的暖陽，她的少年，還有仿佛又回來的大毛，

這是他給的，也是她從來不敢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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