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人生高光時刻嗎？

李朗賢捫心自問。

但從少女耷拉的嘴角和冷淡的神色來看，如果他沒有及時作出回應，恐怕接下來別說是高光了，對方很有可能直接暴走把他從水裏提起來，原地擰成麻花掄個360°拋向美麗的銀河系——如果牛頓的棺材板按得住的話。

然後明年的今日，點上三支pocky祭奠一下他這位前同學。

想象歸想象，當第一次欣賞到阮同學吃癟時不情不願的小臉時，李朗賢心裏還是想原地轉圈來發雙響炮的。

嘴角慢慢凝聚起一點點微小的，卻不容忽視的笑意，他雙手交叉搭上池沿，肩線也如同此時的心情一般稍稍提起。

“你不是包郵區來的麽？怎麽不會游泳？”

平時他是萬萬不敢在這種節骨眼上還要挑釁她的，可此時，他放飛的心情完全蒙蔽了雙眼，忘記了曾經是如何在前桌姑娘的魔爪下茍延殘喘至今的。

近幾年游泳在國際賽事上越發受國人關註。

尤為巧合的是，幾個頂尖水平的運動員竟然都來自包郵大省。於是網上就常常拋出段子，說為什麽人家游得好？

——因為包郵（游）啊！

阮一剛好也是從南方那塊兒過來的，李朗賢只是隨口一謅，就肉眼可見的看到了姑娘的神色從冷淡轉變成了不耐。

她蹲在地上的雙腿幾乎發麻，眼下還要耐著性子忍受來自後桌同學的冷嘲熱諷，至少她覺得，這絕對是嘲諷沒跑了。

如果此時有一張心情波動示意圖，就可以發現阮一的心情指數幾乎降到了X軸以下。她伸出兩根手指，精準地掐住池子裏少年的下顎，輕輕擡起。

動作不大，但力氣不小。

李朗賢只覺得自己下顎被指甲掐得細細密密的疼，然後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用霸總式的撩撥方式，擡起了下顎。

李朗賢：？？？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一下眼前的場景，就聽見掐著他下顎的少女幾乎是磨著後槽牙，從牙縫中洩出幾個字，“誰他媽規定南方人一定要會游泳？”

這姑娘什麽都好，就是脾氣陰晴不定。

上一秒還可憐巴巴地對著他“汪汪汪”，這一秒就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還沒忍住直接上了國罵。

這脾氣得改改。

他稍稍往後仰了仰頭，試圖從她的魔爪下脫離開來，下巴擦過她的指甲尖，痛感密集成一條線，像是被她撓了一下。

李朗賢收回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疑似被撓的下顎，語氣恢覆了正經，“別的不說，看在咱們前後桌的份上，你學游泳我責無旁貸。但是吧梓……”

什麽責無旁貸，昨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阮一收回掐他的兩指，揚了揚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得遵守我三個原則。”

“一不準隨便坑人。”

哦，是說剛見面那事兒吧。

“二不準說臟話。”

這是剛才臨時加上的吧？

“三麽……”燈光下他的眸光忽明忽暗，良久才吐出後面兩個字，“再議。”

阮一聽完三個條件，蹙眉想了半天，把三句話整到一起橫向縱向排列了好幾遍，試圖從裏面找出一些隱藏的賣身信息。

然而並沒有任何發現。

這三個條件聽起來像是對她起了一定的約束作用，仔細一想，屁用沒有。

她坑不坑人，她說不說臟話，這還不是自己決定的麽？

她看傻子似的看了半天李朗賢，比了個ok手勢站起身。

一站起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好遠，阮一腿腳發麻，原地邁不動步，又不想這時候在他面前露怯。只好垂著眼眸假裝嚴肅地問道，“那什麽時候開始？”

沒想到她輕輕松松就答應了自己的條件。

李朗賢滿心激蕩，如果說張無忌答應了趙敏三個條件，就被束縛了一輩子，那今時今日，她阮一答應了自己三個條件，也夠在她面前稱王稱霸一段時間了！

思及至此，他往後捋了一把還在滴水的頭發，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放學後，就在這。我等你！”

“不行。”

少女面色淡定地火速拒絕了李老師的第一個要求，吐了口氣，“我還沒買泳衣。”

哦……他還當是什麽事呢。

想到未來某天，這姑娘即將穿著薄薄一層布料依偎在他身邊，李朗賢忍不住紅了耳根，他擺了擺手，“那就你什麽時候準備好了，再跟我說吧！”

阮一側過半邊臉，沒說話。

……

晚上回去路上，李朗賢心情特別飛揚。

在教練室被拉著談了半小時心的周淙光顯然不知道他今晚笑得如此浪蕩的原因。

兩人蹬著自行車同路回去的路上，他終於沒忍住，問了出口，“你能別笑了麽？朗哥你今天真的很不對，到底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李朗賢還在回想著下巴上細密指尖掐過的觸感，嘴角的弧度翹地更飛了，他單手把車頭，空出一只手來擦了擦下巴，那種感覺仿佛時時刻刻縈繞著他未曾離去。

“我好像戀愛了~”

“我操？！”

隨著這一聲驚呼，還有自行車急剎後車輪和地面發出的劇烈摩擦聲，周淙光單腿著地往一邊歪著撐住整個車身的重量，一臉震驚，“阮同學，你他媽追到手了？”

李朗賢也隨之停了下來，長腿一撐，臉上的浪蕩還沒褪去，“沒有啊。”

周淙光：……

上學期，是誰說著對阮一有興趣？是誰想追來著？

他作為好兄弟都主動放棄公平競爭的機會了！

這會兒他說他戀愛了，對象又不是阮同學！

周淙光臉色比吃了蒼蠅還難看。有一種自己家的白菜好好地放豬槽裏讓他吃，他卻回頭拱了別人家狗|屎的感覺。

“渣男！”

他收回另一條腿，腳下一蹬自行車騎出好遠，夜晚的空氣中只留下這兩個義憤填膺的字。

李朗賢：？？？

……

緊接著的這個周末，時七就約上了阮一一起去逛商場買泳衣。

兩個小姑娘在琳瑯滿目的櫃臺前游蕩了好幾圈。即便反季節購買已經大大減少了選擇面，商場的泳衣櫃臺還是讓人挑花了眼。

時七在左手一件帶著荷葉邊的小花裙子，右手一身兩件套的學生妹款之間舉棋不定。

她舉高手裏兩件泳衣，在自己身上比劃了幾下，又問阮一，“哪件好看？”

說實話，都好看。

不過她一件都不想要。

一想到自己即將穿著這些薄薄一層布料的小衣服面對李朗賢，她就覺得頭疼。

“連體的吧，不露肚子。”

時七聽了她的回答，再次側過臉看了一眼左手的裙子，重重點了下頭，“嗯！我也喜歡這件更多一點！那就決定了！”

她把手裏的衣服還給櫃臺的小姐姐，掃過手裏依舊空無一物的阮一，疑惑道，“你還沒挑好嗎？”

阮一糾結頷首。

櫃臺上的款式一大半是偏成人的款，有些性感過了頭，不太適合出現在學校游泳館。刨去所有的三點式和過於清涼的款，可選擇面再次銳減。

時七看她糾結的神色，顯然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舉了舉右手的學生妹款式，她慫恿道，“這件其實挺合適的，你看上半身荷葉邊遮了不少呢。這個小裙子也有邊兒，和穿短裙其實沒什麽差別。”

話是沒錯，只是這種分段式的泳衣註定會露一大截腰線在外面。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阮一嘆了口氣，“就這件吧。”

兩人付完錢，時七要去趟衛生間，只剩她一人站在體育用品櫃臺前晃悠。眼神往不遠處一瞥，她信步走向了運動器材專賣店。

一跨進門口，導購小姐就熱情地圍了上來，“小姑娘要看什麽呀？”

“泳鏡……泳帽之類的吧。”阮一伸出手指指了指門口掛著的器材，她其實就是被這些吸引過來的。

“有啊，我帶你看看。我們這裏泳鏡防霧的呢，還有帶度數不帶度數的！這個材質也是現在很流行的，你看看……”

等時七從衛生間出來再找到她，阮一手裏楞是多了好幾個袋子。

她遞過其中一個，伸到時七面前，“喏，泳鏡泳帽還沒買吧。你的。”

“哇，你不說我都忘了！光挑衣服去了！一一，你真的好貼心啊！”

阮一彎了彎唇，手指捏緊自己手裏的口袋，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笑容，“買到就好。”

……

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游泳課開課事不宜遲。

兩小姑娘去買泳衣的事情，李朗賢周一一大早就聽時七在那繪聲繪色地講給周淙光聽了。他的前桌阮姑娘據說買了身可愛到爆炸的小清新款。

一整天上課他腦子都渾渾噩噩在想著這事兒，直到阮姑娘敲了他桌子第三回，他才緩過神來，“嗯？什麽事？”

阮一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今天來了個空殼，把本體落家裏了？我問你好幾遍了，今天還學不學了？不學我回家了啊！”

他一秒恢覆平時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學啊，怎麽不學？時間緊迫啊阮一同學，你想想這都高二下半學期了，你離體育高考還幾天？時間是這麽荒廢的嗎？”

“……明明是你自己一直在發呆。”

“行吧，我的錯。”李朗賢見好就收，背起書包朝後門揚了揚下巴，“走吧。今天訓練量達標了，教練不找我事兒。可以全心全意為您服務了！”

自從答應了她教她學游泳後，他就主動和教練申請了調整訓練時間。

每天晚上的原定計劃都移到了中午，這樣早上耐力跑，中午練技術，晚上就給完全空了出來。再和教練插科打諢一陣，連場地都敲定了。

為了這事兒，把原本自己緊巴巴的空餘時間壓得更緊了。

但他樂意啊，一想到即將和阮同學進一步拉近關系，整個人都恨不得飄了起來。

池子裏的水一如既往地溫度適宜，他整個人往下面沈了沈，對著透亮的水面用手撥了幾下發型——李朗賢，你可以的！加油！

在淺水區晃了許久，也不見人從更衣室出來。

李朗賢百無聊賴地看著在深水區訓練完的小學弟一個一個批上浴巾離開，整個人都喪了下來。

今天周淙光和時七不在，連個能幫他去更衣室探探究竟的人也沒有。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像變態似的盯著女更衣室的門，等著下一秒出現奇跡，穿著小裙子的少女從裏面推門而出。

終於，在深水區又關了一盞燈的時候，更衣室的門開了。

李朗賢滿心歡喜地擺了個自認為帥到炸裂的pose，往後捋了一把碎發。

小裙子——？？？說好的小裙子呢？！

少女盤起了馬尾，從裏面走了出來。

沒有意料之中的小裙子，也沒有意料之中的小白腿。

他抽了抽嘴角，看著阮妹妹越走越近，嘖了一聲，“潛水服挺不錯啊？哪裏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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