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周淙光沒有對得起他小喇叭的稱號。

整整一周過去了，教室裏依然風平浪靜，連一點點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都沒有出現。阮一單方面認定了是李朗賢做的補救措施，也就沒再多管。

開學第一周的班會活動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行中。

劉建斌照例站在講臺上揮舞著手裏的戒尺正在和同學們暢談理想，規劃人生。還未到三月斷暖，教室的暖氣開得熱乎乎的，底下一片昏昏欲睡。

老劉講得渴了，端起保暖杯嘬了一口熱茶，長久得不到底下回應的他也覺得失去了激情。索性從一堆教案下面抽出了準備放在最後講的，和所有人利益相關的最新下達通知。

“打起精神來，這才剛開學一副蔫了吧唧的樣子，都給我好好聽著，下面這個通知關乎大家高考分數，耳朵都豎起來！”

他這麽一說，下面東倒西歪的坐姿都瞬間統一地坐直起來。

“咱們市今年的體育高考政策和往年稍微變動了一下，和之前一樣的部分我就不說了，特別是女生800米依舊，男生1000米必考，這都沒的說。”

“主要咱們講一下這個新增項目。”

“今年選考項目增加了一項游泳，這對於大多數同學是個好消息啊！”

哦……游泳啊。

除了最後那兩個，其他人都重新垂下了頭，聽起來好像是個和他們無關的好消息。

“咱們大多數同學是不是覺得和你們沒關系？錯！大錯特錯！特別是體育成績不達標的同學，你們的福利來了！簡直是為你們量身定做的好政策！”

這話說得和拉保險買傳銷似的，要是後面紅底黃字掛個橫幅——恭喜劉總喜提瑪莎拉蒂，就更應景了。

阮一還是忍不住豎起了耳朵靜聽下文。

“你們也知道，之前的選考項目必須達到一定的要求才會給滿分。但是！今年新增的游泳，是試點項目，特別是針對政策更改後咱們高二這個第一屆應對的學生，要求就很低了。”

“沒有什麽規定多少時間之內才能拿幾分，只要你游完全程，就沒問題！分數通通到手！”

“還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嗎？沒有！你們之前拿不滿體育分的，選考報游泳，滿分回家！”

“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先告訴你們，新項目報考需要提前申報。明年是第一年舉辦場地人手都受限制，所以名額有限啊，先到先得！”

“想當年，你們劉老師我上學的時候……”

這句話一開頭，後面又是冗長的往事追憶，這一次下面同學們倒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趁著老劉沈浸在漫漫往事之中，各自對剛才說的那個新政策心裏有了計較。

這個新政策如老劉所說，對於阮一來講確實是一個驚天好消息。她本來還愁著體育高考怎麽混過去，本來都打算打個擦邊球，讓家裏想想辦法去三甲醫院開個身體不適的證明來應付一下，拿個及格分算了。

誰知從天而降一個輕松得滿分的機會。

幾乎是班會一下課，她就去劉建斌那先下手為強提前先申報好了項目。

劉建斌笑瞇瞇地把她的名字往表格上填，順嘴一問，“阮一南方來的，游泳應該還不錯吧？這是個好機會啊！”

阮一抿著唇同樣笑瞇瞇地對上了老劉滄桑的臉，“劉老師，我不會游。”

……

不會游泳是她當前的最大難題。

不過阮一堅信，學游泳並不是什麽難事，要不然怎麽那麽多一周速成班？這事兒絕對比她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一旦打定主意，她接下來的第一要務就是要找一個靠譜的游泳班先報上名。

網上這一類的招生消息很多，通過這幾天的搜尋，阮一率先鎖定了一對一教學。相對於大班化興趣愛好班，她倒是更放心一對一的私教課程。

只是私教的費用，相對來說要高很多。

晚上她回去一數零花錢，幾乎就放棄了。這事兒雖然事關半點學習，可以直接問阮文邦要錢，可前不久父女倆又吵了一架，她現在對必要時候還得屈服當伸手黨的自己深惡痛絕。

於是苗頭又轉向了報大班。

一看時間，雙休日的興趣班時間都很固定，和她能抽出時間相契合的速成班寥寥無幾。最後還是矮子裏拔將軍，挑了個看上去評價相對來說高一點的機構。

同樣報上了游泳項目的還有時七。

兩人在學校一合計，決定周末一起去速成班實地考察一下再做打算。

不得不說，這個決策還是無比明智的。

當兩人站在淒淒涼涼沒什麽人來光顧的小泳池前的時候，對望一眼，幾乎是同一時間確認了對方眼裏的在【這種地方學嗎？我不要】的情緒。

網上燈火通明水質清淺的泳池和眼前這個甚至可以在水面上撈起不知是何年何月誰留下的斷發的池子要不是再三確定了地點沒問題，誰也不敢相信是同一個。

兩個小姑娘臉上寫滿了抗拒，在游泳教練壓上身家性命保證【池水很幹凈，三天一換，教練很牛逼，拿過金牌】的發言中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挨到了門框邊奪門而出。

“我去，什麽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你看見沒，那水上都能飄一層皮屑油脂了，要不是外面掛著游泳池三個字，我都以為是煉屍油的！”

時七出門就一改剛才在裏面不敢高聲語的形象，開始拼命吐槽。

阮一一陣惡寒，本來只是覺得有點惡心，被她這麽一說，簡直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她也抗拒地搖了搖頭，“我現在對外面的游泳池都有了深深的陰影。沒個三年五載怕是好不了了。”

“啊，你聽說過嗎？之前貼吧上有人說，外面的社會泳池，經常有帶孩子去游泳在裏面尿尿的。我起先還不信，嘖……現在嘛！”

“別說話！”阮一試圖控制住時七接下來的發言，然而那姑娘依然我行我素地繼續講了下去，“你想想，學個游泳哪有不喝幾口水的，那個水啊……”

阮一：“……”

求求你真的別說了。

她現在有點後悔報了游泳，早知道的話……還不如去練練排球壘球擦邊球各種球呢！

眼下悔青腸子也沒什麽用了，阮姑娘喪著臉喝著西北風往馬路牙兒上一坐，嘆了口氣，“我覺得我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了。要不然等明年忘了這事，再臨時抱個佛腳去學吧？”

“哎……”時七也坐了下來，仰著臉憂郁地望著天空，“講真，明年的現在你還有這個功夫去學游泳嗎？”

明年的這個時候，已經進入了高考百日沖刺，意味著轉眼就是體育高考。這佛腳恐怕抱不穩了……

兩個人你一聲我一聲地嘆息無縫接軌，嘆到不知道第多少聲的時候，時七突然“啊”了一聲，坐直了身體。

“我知道一個地方的泳池絕對幹凈！”

阮一還沒從剛才的事情中緩過來，隨口接了一句，“你家的？”

“……你倒有心情開玩笑。我是說，咱，們，學，校。”

育仁的泳池？

她眨眨眼，沒說話。

“你想啊，大掃除都是咱們學生幹的，還有誰比咱們自己更清楚。換水的頻率，泳池的使用率，你想想是不是這麽回事兒？”

時七說的有點道理。

學校的大掃除次次都有學生分配到游泳池的包幹區去，除去游泳部的幾個體育生，確實平時很少有人去用池子。換水頻率也能得到保障，可以說是她們認知裏面最幹凈的泳池沒有之一了。

可是，唯一的問題是……

她輕咬下唇，思考起來，“泳池有了……教練呢？”

“教練……教練……”時七前後咀嚼了好幾遍這兩個字，一拍大腿，“現成的不是有麽！還免費！”

聽到免費這兩個字，阮一就完全懂她的意思了，她是說兩個後桌？

她義正言辭，“我覺得周淙光可以，李朗賢不行。”

“啊？為什麽？我想法和你相反，我倒是覺得朗哥很okay啊，周淙光不行。特不靠譜，而且他還沒朗哥游得好！”

沒有為什麽，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理由的話，

那就是前幾天她剛誇下過海口——我阮一這輩子要是有事求你我就是狗。

“咱們又不是去競賽，學會就行了！李朗賢那種賽型選手和我們風格不太適合，我覺得還是周淙光好。應該也沒李朗賢嚴格，我就覺得他不錯！”

她一副我只為周淙光打call的樣子引來了時七懷疑的視線，阮一摸了摸耳垂，又補了一句，“其實……我的意思是說，周淙光看著好像比較……閑的樣子吧。”

這麽說確實沒什麽問題。

兩人既然說定，接下來就是和後座商量的事了。

阮一一整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都在想學游泳這事。

一晚上她都沒怎麽睡好，臨天亮前才堪堪入夢。

這夢做得也很驚悚，前面是飄著屍油惡氣熏天的泳池，白天那教練手裏甩著某寶批發十塊錢五條的金牌在朝她招手。

她嚇得直往後退，一退就退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扶著後面那人剛站穩，絲絲溫熱的氣息就擦著耳廓在她臉頰作亂，“學不學？哥哥教你啊？”

轉身擡頭，她就撞入了男生帶著痞氣的視線，他嘴角噙著笑，整個夢都回蕩著

——“哥哥教你啊……”

——“教你啊……”

阮一一急，用勁力氣伸直手臂，想要撐開自己和他的距離，他烏黑的瞳仁把自己慌亂的臉倒映得無比清晰。她就這麽看著自己熟悉的臉，一點點地變化，鼻頭一點點地拉長，生生長出了一個狗頭。

夢境過於驚悚。

姑娘“啊”地一聲坐了起來，眼神在熟悉的家具上打量了一圈，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自家的床上，做了個夢。

她張了張嘴，整個腦子渾渾噩噩的還沒清醒，一開口就是一個字，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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