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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朝生暮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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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家就卓景一個老來子,卓母親口坦言,兒子是他們領養的。

眼下,家裏的頂梁柱倒了。

老太太有嚴重的腎病,不能勞力,老伴前些年走了,她口口聲聲咒自己情願去死,千萬不要連累兒子。

本來卓景受傷的事,是瞞著卓母的,後來考慮到卓景妻子也有孕在身,這三方都岌岌可危的狀態,分散著實在不是良策。

周是安就私下做主,要小汪把卓家母親一起接到那邊,先待卓景燒傷感染期轉安再作打算。

老太太忍聲抹眼淚,言晏見不得這樣的情景,自己也悄默聲地跟著掉眼淚。

將心比心,如果沒有卓景,也許外婆也會如人家一樣,哭瞎了眼。

去H城的路上,卓母似乎有點暈車,這一點小汪和言晏也沒考慮到,老人家有些羞怯地忍了半晌,估計實在忍不住了,問言晏能不能開點車窗給她換換氣……

話還講齊全,就彎身吐了。

事發的太突然,老人家難堪又著急,一口穢物,半邊吐濺到言晏褲腳及鞋面上。

她涕淚全在臉上,還窘迫地與言晏道歉。

不糟心、喉嚨淺是假的,可是言晏出於尊重,忍下了胃裏泛上的惡心。她抽著紙巾胡亂擦著,又拿礦泉水給卓母漱口。

只是腳下的軟墊上,狼藉不堪。

言晏無意瞥一眼小汪,駕車的他也繃著臉,是,天知道,他有個那麽矯情、幹凈的主子。

“前面服務站,停一下。”

“好。”小汪一副唯言晏之命是從的姿態。

到了服務站,言晏在超市沒看到橘子,只能買了包陳皮,扶卓母下車去邊上吃塊酸的,換氣歇會兒。

言晏趁這功夫,揭下後座腳下的軟墊,拿礦泉水沖洗著。

小汪要他來,言晏沒肯。

“言小姐比我想象中的賢惠溫和。”小汪好像實在沒話就找話說。

言晏這個時候沒多少心情聽奉承之話。

“周總可不止一次在我跟前念叨你,脾氣大,嬌慣小姐,他要是看到你眼下這樣,估計得心疼了。”

言晏不知道怎麽解釋,在小汪看來,好像她與周是安就是男女關系。

她若是首肯了吧,根本沒有的事;

她要是這個時候還說一些我和你老板什麽都沒有,又鬼都不信!

她簡單沖洗了這塊軟墊,扯紙巾擦幹水漬,囫圇應著小汪的話,“我確實是那種四肢不勤的人,可怎麽辦,不清理一下,這一路就這麽糟心著?”

是是是,小汪點頭如搗蒜。

到了醫院,言晏沒立即去看小舅。

她隨小汪一起,先送卓母去看兒子。

ICU重癥室有嚴格的探視條件及時間,他們一路奔波,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且卓母的身體情況,卓景的妻子作為配偶家屬,要求公司方暫時找一名看護照料一段時間她的婆婆,她有孕在身,顧得上醫院這邊,就顧不上老人。

言晏站在一邊,看這位新婚妻子,熬紅了眼,卻很理智、堅強。

卓妻以為小汪是公司方的助手之類的,可以傳話,就在小汪意欲解釋自己身份的時候,有人答卓妻的條件了。

“這個自然,不過卓太太也要保重身體,這個時間了,就帶卓老太太先回住處休息吧。”

周是安的聲音。

他略微形容匆匆之樣,身邊一道的,是言晏那次在酒吧包廂裏見過一面的秦之惠,也是小舅他們代理商的直銷老板。

周是安顯然與秦之惠一起,是來慰問受傷員工,再就員工家屬提的一切康覆條件來協商的。

他在這不算逼仄的廊道裏,看到言晏,卻淡漠置之不理的態度。

人在遇危的時候,赤誠求生的心會很仿徨,也會吃旁人一驚。

周是安與秦之惠一並衣冠楚楚之貌,可是他先秦之惠前開了慷慨之口,卓母便當他是總主事人,她別無其他,冷不丁地上前,拽住周是安的衣袖,意欲下跪,被周是安攔住了。

“我不要先生找人照顧的,只求老板寬心救救我家小景,他才二十六歲,還沒生娃,他可不能有任何事的。”

周是安明顯被老人家的唐突驚著了,他勉力拉起屈膝的老人,“老太太,要寬心的是您,我們自當盡全力救卓景,他是工傷,於情於理,都是我們的擔待,您和您兒媳務必保重身子,為卓景也為我們。”

周是安今天穿一身春季海軍藍色的休閑SOHO款西裝,卓母護子心切,拳手拽衣的力道大了些,松手的時候,周是安兩只袖口的衣料全皺了。

秦之惠見這陣仗,躲得遠遠的,全推給周某人,由他去慈悲為懷。

他們雙方談康覆及看護細則,言晏一個局外人也不便多聽什麽,問了小汪,小舅在的病區,就悄然先行離開了。

來到小舅的VIP病房,言晏呆呆地突然出現在謝禮賓病床前,還在單手翻手機的謝禮賓著實嚇一跳。

“你怎麽來了?”

言晏看謝禮賓耳上及手上全是繃帶,一身毫無生氣的病號服,全然沒了他往日的含蓄好脾氣。

她酸著鼻子,不言不語,把手上拎著的一個便當盒擱在他床尾的邊桌上。

“我突然想起來,你有傷口,還能不能吃牛肉?”

她面子薄,嘴又笨,很多關懷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她明明很想告訴他,小舅,還好,還好你沒事。

“外婆知道了?”

“沒有,我哄她今天休年假,要帶牛肉和蔣文煜一起去朋友那邊吃火鍋。”

“呵,也就老太太信你和蔣家那小子的胡鬧。”

言晏覺得小舅話裏有話。

她慢半拍地移步子坐到謝禮賓跟前去,告訴他,她隨卓母一起過來的。

謝禮賓許久沈默。

……

“屋漏偏逢連夜雨,哎,我情願受傷的是自己。”

“小舅,你不可以這樣想,這是意外,誰都預料不到的,我看到那個卓景躺在裏面,卓媽媽和他的老婆都哭成那樣,我實在難以想象,如果換作外婆,會怎麽樣!就像周是安說的,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力救卓景,其餘喪氣的,懊惱的,自責的話都不要說了。”

言晏似乎有很多年都沒認真喊謝禮賓一聲舅舅,眼下,看他萬分自責的樣子,言晏不是乖巧哄人,而是真心希望他不要給自己太大負擔,畢竟他還有一大家子要顧。

“周是安?”謝禮賓瞇瞇眼,瞥自己的外甥女,“他名字也是你喊的?”

額,……,言晏大窘,燒紅著一張臉,嘴硬得很,“為什麽不能喊,他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不了不得,但你是個小丫頭,別去招惹一些不該招惹的人,我可聽你媽說了。”

“說什麽?”言晏心一緊。

“我這個時候沒功夫和你談這些,等我回去再說,你也給我乖乖回去,我這裏不需要你操心,看也看過了,回吧,免得外婆擔心。”

謝禮賓趕言晏回去,讓她自己打車去火車站,乘高鐵回家,不準在外面耽擱了。

言晏一臉的不適從,嘟囔著,我這不辭辛勞地跑過來,是為誰哦。。。。

“為我,我知道,難為你了。我也為你,給我全好地回去,等我出院回家,你再表孝心也不遲。”謝禮賓聽到了言晏的牢騷,偏偏臉,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什麽孝心?”門外有人叩門,隨即就聽聲音由遠而近。

秦之惠一只手裏提著個果籃,看清謝禮賓病房裏的人,吟吟笑眼,“攏共就比外甥女大了十歲,也好意思提什麽孝心。”

謝禮賓嘴上應承著秦之惠特地跑一趟的關懷,難得倚老賣老的口氣,涮言晏,“怎麽說也是娘舅啊,她出嫁,我始終還是要坐他們的主位上的,這是老傳統傳下來的,別說大十歲,就是大一歲,我也是她親媽的嫡親弟弟。”

這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只是言晏有點費解,小舅平日裏不是這麽端著的人,何況今日來探病的還是他的兩個老板,秦之惠自然沒所謂地聽後笑笑,只關懷謝禮賓這兩天還好?

倒是周是安,聽了謝禮賓的話,始終不言不語,雙手抄袋,在病床邊上的一張沙發上落座著,只離言晏後背兩步遠。

一時間,單人病房裏只有謝禮賓和秦之惠懂客套,知禮數了。

言晏插不上話地悶聲許久,直到謝禮賓再次催她回去。

周是安開腔了,“讓她跟小汪回去吧。”

言晏:……

“算了吧,小汪這一天來回跑幾趟了,讓他歇歇吧,疲勞駕駛也不好。”謝禮賓謝拒了周是安的提議。

“嗯,……,他去洗車了。”周是安沒來由地蹦出這麽一句。

言晏不動聲色的冷哼,就你幹凈!

“那我回去了。”言晏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開椅子,也不看來客一眼,心神恍惚地聽著謝禮賓的各種交代。

“到家給我來條短信。”

“好。”言晏垂眸,只能瞧見周是安的腳尖往他裏寸了寸,像是給她騰地方。

他們借著秦之惠的話口,再談謝禮賓在案耽擱的幾個項目。

周是安懶散的口吻,道,“我幫禮賓來跟吧,你安心養傷。”

“我和老徐那邊說好了,轉給他……”

“所以,你不打算吃飯了?”周是安不屑的口吻,“老徐你給他就是他的了,我定好的規矩,各人有各人的營地,實在做不來,那就把授權收回來吧,我未必自己攬不下。”

周是安的話音裏有些言晏不明白的情緒,可是她聽得出來,他在幫小舅,幫小舅維持住在手的人脈與經濟。

她心裏打邊鼓,眼上不由得看他一眼。

周是安瞧著二郎腿,歪靠在沙發背椅上,清凈白皙的臉上,眼下有點烏青。察覺到言晏的目光落到他臉上,也坦然自若地迎她一眼,隨即收回目光,繼續談正事。

言晏從小舅病房裏出來,去了洗手間,她在裏面磨蹭了會兒,正式打算離開醫院的時候,在拐角去電梯口的地方,重新看到了周是安與秦之惠的身影。

“回頭你把這邊私人為卓家墊的費用拉個明細,給修秘書,這筆工傷事故,還是算我們的。”秦之惠的聲音。

“行了,沒多少錢,到底是為我們代理商這邊奔勞出的事,理應我出點錢。”

“你這代理商頭目當得也太普度眾生了吧,事是有點大,不至於你周二全背了。”

“……”周是安沒吭聲。

“是為那小丫頭,以至於你周二親自上陣給未來舅舅談生意善後?”

“話多得很。”周是安偏臉過來睨秦之惠的同時,看到了言晏未來得及閃躲的半身。

從那天音樂會莫名的別扭之後,言晏就沒想過,到底怎樣面對周是安。

他承認他努力向從前證明自己過得還不錯,這一點,多少有點傷言晏自尊。

且言晏再真實不過地感受到,周是安還想著從前的愛人,乃至是眷戀。

說來可笑,他如她所願,是個長情的人,可是這個結果,也讓她無地自容。

“手肘這裏怎麽回事?”言晏隨他們一道下電梯,住院樓下,周是安先讓秦之惠走了,留他們二人,他這才把之前留意的疑慮,問出口。

說著要伸手去撈她的右手臂,被言晏避開了,她捂著自己的傷口,“沒事,走太急,摔了一跤。”

“和小汪一起去鄉下,完全沒必要。”

原來他知道了,周是安口中的沒必要,是說完全不關她的事。

“你幫我小舅,是出於同僚身份還是純粹人情?”言晏不想和他繞彎子,直接管他要答案。

周是安落空的手,再次沒脾氣地收了回去,“你說呢?”他反問她。

“你不是那種公私攪和在一起的人。”

“呵,多謝你擡舉我。”

……

“我有話跟你說。”言晏略微吞吐。

“等我從海南回來。”周是安說,他得替她小舅飛一趟海南,明早一早的飛機,“我今天忙一天了,累了,你也得聽你舅舅的話,早點回去。”

“不行,就現在說。”言晏鬧小孩脾氣,也不管周是安喊累的情緒。

周是安目光沈沈,垂眸看她一眼。

不再言語,已然默許了她的脾氣。

得了他的允,言晏卻遲遲不開口了。

“說,我在等你。”他提醒她。

“……”

“說你喜歡我。”周是安突然威逼利誘的口吻。

近清明的時令,春季夜風吹拂在臉上,有著別致的溫和與寧靜。

“是,我喜歡你。你周先生這樣的相貌姿態,很難有女生不喜歡你。”言晏遂他的意。

“可是也只能到喜歡為止。”

“我之所以現在想和你說清楚,就是不想用這暧昧不清的關系去綁架你什麽,盡管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

“周先生心裏應該還有座傷城,且沒多大意願要災後重建。”

“你就當我矯情吧,我想我喜歡的人也純粹地喜歡我,我是個本就沒什麽安全感的人。第一次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時候,我就退縮了,因為你和當時即將成為我繼父的男人也沒差多少歲,我甚至想過這混亂的關系,該怎麽理。我就是這麽個想得多做得少的人。”

言晏一口氣說完自己想說的,周是安也只靜默無情地聽。

“說到底,我與聽說中、眼實中的周先生,都實在不稱。”

她說,是,我喜歡你,也許你也歡喜我,可是你的歡喜並不是我期待的回應。

話說透,不過是一句,我配不上你。

周是安的脾氣,言晏算不上了解,但也領教過,所以,她從頭到尾沒期待周是安與她解釋或是寬慰什麽。

他說過,他喜歡率真直言的女人。

“好,如你所願。”

這一刻,言晏相信了,他不曾把她當孩子,因為他盡管慍怒著一雙眼,可依舊紳士禮數地說尊重她的意願。

言晏拔腿要走。

周是安厲聲喊她名字。

“也請你聽清楚,我周是安還不至於被一個小姑娘牽著鼻子走。替謝禮賓解燃眉之急,也斷不會是為了你,我是個生意人,凡事不圖了利也要博了名。”

“總不能讓我半點好處占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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