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蛋糕上的蠟燭也已被他一一點亮。

麥穗配合地將窗簾拉上，營造出一個相對黑暗的環境，倪黎拿出手機, 找出生日歌。

越騫往俞澄身側走了兩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朗聲道：“俞澄, 生日快樂。”

“好啦, 別說悄悄話了, 快許願吹蠟燭。”陳嘉瑜大聲催促,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被別人這樣調侃, 俞澄無聲看了身邊男生一眼，隨即兩手相扣舉在胸前，紅著臉閉眼許願。

她在心裏默念著一早想好的，準備在晚上許下的願望。

半分鐘後，俞澄睜開眼睛, 在掌聲與驚呼聲中一口氣將蠟燭吹滅。

考慮到時間並不充足, 幾人一致同意自行切蛋糕開飯, 不再搞壽星分蛋糕的虛禮。

烈日高懸頭頂，耀眼光暉撒在所有目光所及之處。六人四前兩後，走在校門外道路兩旁梧桐樹的蔭涼下。

陳嘉瑜一躍而起, 摘下一個青綠色的梧桐果，在掌心不斷拋起，得意洋洋道：“倪黎，你這小矮個能夠到嗎？你求求我, 叫聲哥哥, 我給你摘一個。”

“陳嘉瑜你是皮癢了嗎？”

倪黎轉過身, 舉起巴掌就要往陳嘉瑜的胳膊上招呼。陳嘉瑜倏地從楊欣夢和俞澄之間的縫隙躥出去, 一邊往前跑，一邊回頭看向氣急敗壞追著他腳步的倪黎。

“嘿嘿，追不上吧。”

“你給我等著！”

兩人像是暫時遺忘了暑熱，不停追趕打鬧。陳嘉瑜憑借身高優勢，又從低垂的樹枝上揪下來幾個毛球，分給三個女生，手裏抓著剩下的兩個。

“不用客氣，拿著玩。”陳嘉瑜故意將那條胳膊舉高，搖晃，挑釁道，“倪黎，想要嗎？”

倪黎沒好氣地冷哼一聲，膝蓋彎曲，半蹲在原地喘氣，一只手在旁邊快速擺動，給自己扇風，緩解暑夏狂奔的熱度。

知道自己跟不上她的體力，倪黎也不再掙紮，直接站在原地，雙手環胸：“你繼續跑吧！我突然想起來，好像很久沒有跟對門的奶奶聊天了……”

被人拿捏住七寸，為了保住自己的零花錢，陳嘉瑜不得不低頭。他又快速揪下幾個毛球，捧在手上遞過去，討好道：“我開玩笑呢，別當真，這些都給你，我只給別人一個呢。”

倪黎根本不吃這套，翻了個好看的白眼，一字一頓說：“不要，我、不、稀、罕！”

“別啊，這玩起來多解壓。”陳嘉瑜將手心裏的毛球逐個拋起。

幾個青色圓球在空中轉成一個圈，在兩個掌心間不停飛動。

“誒，你別停！”倪黎說著，從褲兜裏拿出手機，打開攝影功能，對準陳嘉瑜。

“什麽意思？我就是給你表演的唄。”陳嘉瑜雖然嘴上質疑，但兩手動作依舊，甚至動得越來越快。

大概錄了將近一分鐘，倪黎把手機從臉前移開，“陳嘉瑜，你以後要是沒別的出路了，其實真的可以幹這行，去那種專業的表演節目的那種組織，叫什麽來著……”

那個名字到了嘴邊卻又說不上來，倪黎求助似的看向身後的三個女生。接收到她的信號，俞澄脫口而出：“馬戲團？”

陳嘉瑜眉心緊鎖，一臉質疑：“嗯？”

“啊，不對！”俞澄嘴角泛起不好意思的笑，“對不起，說錯了，是雜技團。”

“這還差不多。”

陳嘉瑜下巴微擡，驕傲地繼續手上的動作，時不時讓毛球靠近倪黎的一下，又或者做出接不住的樣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為之，只是醉翁之意在何，就不得而知了。

俞澄一條胳膊挎住身旁的楊欣夢，思緒放飛。剛剛倪黎所言非虛，單從技術來看，陳嘉瑜絕對能吃這碗飯。

兩人走在前面，不知陳嘉瑜說了什麽，倪黎又開始追著他打。俞澄腦海突然閃現出陳嘉瑜裏頭頂一摞盤子，做著高難度動作，不停躲避障礙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麽好看？”

清冽低沈的男聲從耳邊響起，語氣冷淡，與平日的溫柔嗓音不同。

俞澄舔了下唇，緩慢扭轉脖頸，擡頭看了過去。從這個角度可以明顯感覺出男生的眼皮耷拉下來，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一副不高興，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有點像…深閨怨婦。

不知道越騫想表達什麽意思，俞澄選了一個相對穩妥的答案，“還…還行吧。”

“嗯，還行。”

越騫的語氣沒變，卻讓俞澄覺出了一絲陰陽怪氣。她小心翼翼，仰著頭看著越騫突出的喉結，清晰的下頜線，再往上，順著越騫的視線望過去。

好像是在看陳嘉瑜。

越騫半闔著眼睛，冷冷地，試圖用眼刀將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淩遲。

“……”

俞澄好像有點兒明白為什麽了，急忙找補：“你肯定更厲害。”

為了不再在無意中傷害到其他幼小心靈，俞澄特意壓低了聲音。她稍稍松開拉著楊欣夢的胳膊，往越騫身邊湊了湊，踮起腳尖，努力靠近他的耳邊。

越騫一低頭，兩人視線交匯，定格幾秒鐘，不約而同移開目光。

越騫輕咳一聲，修長筆直的腿邁出兩個大步，隨即伸直手臂，縱身一躍，效仿陳嘉瑜摘下幾顆毛球。

在他加大步伐從自己身邊同時，俞澄擡起頭，看向他背影的目光中帶著不解。

俞澄稍探出右手，想要將他叫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是無聲張了張嘴，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而後懊惱收手。

視野之內，男生接連躍起，每次都能成功摘下一個梧桐果。

不知是不是錯覺，俞澄總覺得越騫故意避開低矮的枝條，去拽高處的果子。

這可能就是……年輕人的勝負心。

大概摘了五六個，越騫若無其事轉過身，站在原地停留幾秒，等待身後一行人走近。

待到和她們並排，越騫不著痕跡地用左手小指輕輕劃了一下俞澄的手背。

兩人指尖與手背相碰的一瞬間，電流流過的酥麻感從胳膊蔓延至全身，俞澄不可控制地輕顫一下，不明所以地望過去。

幾乎同一瞬間，越騫站在俞澄的右後方，將綠色梧桐果捏在右手指間，瞄準，胳膊後擺用力甩出去。

俞澄本能看向這個飛出去的東西，視線跟隨它的位置移動。

梧桐果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飛向綠葉間。球體相撞的聲響被蟬鳴掩蓋，俞澄只看見兩個物體同時從半空中墜下，落在地面上。

越騫走到俞澄身側，帶著笑低頭看她，眼神中滿是春風得意。

裹挾著熱氣的夏風從耳邊刮過，蟬鳴亦為他們歡呼雀躍，少年們在享受屬於他們的青春。

長寧二中的暑假補課時間安排的比較人性化，給學生留出足夠的用餐時間。

只不過今天俞澄要往家趕一趟，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不等下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已經講完課程內容的物理老師直接宣布可以就此下課，提前五分鐘去吃飯。

從未做出頭第一人的俞澄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站起身，在越騫的胳膊上拍了兩下。

這是兩人之間不成文的暗號，每次拍一拍，越騫就會站起來讓路。

這次也不例外。

俞澄抓著書包就往外跑，將還想和她說幾句話的越騫冷落在原地。她往前走的動作不變，扭過頭在耳邊比了個電話的手勢，朝越騫晃了晃。

越騫無奈點點頭。

擔心奶奶他們已經準備好等自己很久了，俞澄腳下生風，下樓梯也沒有平日那麽小心，一不留神崴了腳。

好在並不嚴重，俞澄半蹲下來揉了幾下，確認走路不會有問題，準備站起身。

一只白皙修長又熟悉的手從後面伸過來，托起俞澄的一條胳膊，試圖將她扶起來。

“不用。”

因為趕時間，俞澄不想和她爭論。冷淡吐出這兩個字，俞澄掙脫她的手掌，自己扶著樓梯扶手站起來。

“小澄，你跑那麽快幹嘛。”

俞澄一只腳已經向下邁出去，又被鄭梓怡拽住了胳膊，只得收回。

樓梯上開始有同班同學下來，見到她們熱情打招呼。

好不容易等到下樓的腳步聲稍停，俞澄撇撇嘴，客客氣氣道：“你有事嗎？有事也請先別說，我趕時間。”

鄭梓怡露出一個甜美的笑，晃著左手捏著手機道：“上節課課間我跟姑姥姥打過電話，她邀請我今天過去吃飯，一起給你慶祝生日。我已經叫好車了，就在校門口，比你跑回去快多了。”

“……”

經過多方面考量，俞澄還是和鄭梓怡一起坐上出租車。

一路上，鄭梓怡並沒有其他異常的舉動，反而和司機師傅聊得十分愉快。俞澄本就有些暈車，還要忍受聒噪的談話聲，這讓她更加難受。

好不容易捱到下車，俞澄飛速打開車門，沖了出去，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鄭梓怡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她的動作，在俞澄緩和好準備往家走時，漫不經心道：“小澄，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臉上是和善的笑容，卻讓俞澄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不等俞澄回應，鄭梓怡已經先一步往前走。

邁進筒子樓，走上樓梯。

家裏的門虛掩著，將昏暗的樓道照亮幾分。

俞澄推門走進去，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在李春然的執意要求下，客廳被粗略布置了一下。墻上貼著“HAPPY BIRTHDAY”的氣球，頭頂的吊燈上掛著不知哪年哪月買來的，已經有些褪色的彩帶。

菜都被罩在廚房的塑料簾子下遮蚊蠅。

俞澄將書包解下放在沙發上，而後擼起袖子幫忙把菜端到餐桌上。

一切準備就緒。

俞澄走進衛生間，準備洗手開飯。

在她專心塗香皂的同時，衛生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俞澄瞥了眼鏡子，不出所料，裏面映著鄭梓怡的臉。

俞澄動作一頓，思考片刻後往右挪了一小步，讓出一半洗手臺的位置。

今天畢竟算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鄭梓怡也沒有過分的舉動，俞澄暫時不想計較從前的事，但也僅限於此。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動作，只是通過面前的鏡子，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

反正位置已經讓出來了，這對俞澄來說算是很大的讓步。

她不可能開口邀請她一起洗手的。

俞澄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左胳膊在腰上略過，將袖子蹭下來一段，隨後轉身，準備往外走。

鄭梓怡正巧擋在門口的位置，見俞澄盯著自己看，也沒有其他動作，依舊站在原地。

這一次，她毫不掩飾地用一種憐憫的目光，將俞澄上下打量了一番。

鄭梓怡目光如炬，像是要透過衣服與皮肉，將她完全看穿。

俞澄忍無可忍，正要發作，卻見鄭梓怡往旁邊走了一步。只是，不等她伸手開門，鄭梓怡又幽幽開口，表情無辜，聲音陰冷，讓俞澄一瞬間楞住原地。

“俞澄，越騫他知道你不正常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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