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澄一上車就報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司機師傅開出租車這麽多年, 也知道在晚上火急火燎往醫院趕的乘客是怎樣的心情。

他貼心地將出租車內的勁爆音樂換成輕音樂，盡可能快速駕駛著汽車去往醫院。

俞澄趕到急救中心門口時，時間只過去十五分鐘。

她快速付完錢, 向司機叔叔道了聲謝，急急忙忙往裏走。

急救手術室門上的紅色指示燈依舊亮著, 俞澄趕來時只有奶奶那邊樓下鄰居陳叔叔在。

俞澄腳步錯亂地往那邊走, 速度比之前要慢很多。

來到醫院, 她忽然有些不敢面對即將得知的事實。她很害怕會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陳叔先一步捕捉到她的身影, 迎面向她走過來：“小澄, 在這兒！”

“陳叔, 麻煩您了。”俞澄忐忑地打了個招呼，揣在口袋裏的手慌慌張張拿出來，無措地垂在身側。

“你這話說的，這都是順手的事。”陳叔沒所謂的一笑，“別著急, 醫生在搶救, 不會有事的。”

知道對方在安慰自己, 俞澄勉強擠出一抹笑：“陳叔，這麽晚了，您先回去吧, 我在這裏守著就行。”

“你一個小孩子哪能行啊，我在這陪著，等你爸媽來我再走。”他拉著俞澄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先歇會兒吧, 一會還有的忙。”

“謝謝。”俞澄再次道謝。

“沒事兒。”

又過了一會兒, 手術室的指示燈熄滅, 戴著口罩的醫生走出來, 俞澄急忙起身迎上去。

俞澄：“醫生，我奶奶怎麽樣了！”

醫生將口罩摘下來：“病人的情況基本穩定了。年紀大了，各個器官都在老化，不能再讓她受刺激了。”

“好的，謝謝您。”

聽了醫生的話，俞澄一直懸在嗓子眼兒的心臟才終於落了地。

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露出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沒事就好。

李春然還在睡著，被護士用轉運推車推出來，送進普通病房觀察情況。

有陳叔幫忙照看，俞澄放心地去窗口繳費，又到醫院旁邊的超市買了幾樣護理用品。

此時已過淩晨十二點，新的一天來臨。

回到病房，俞澄手腳利落地將東西整理好。

隨後搓著手對陳叔說：“陳叔，我奶奶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您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兒守著就行。”

陳叔推托道：“不用，你一個小姑娘哪行啊。”

“沒事的，這裏還有護士可以幫忙，您明天應該還要上班吧。”俞澄繼續勸說。

見她一副真的在讓自己走的樣子，這裏也確實沒什麽事，陳叔不再堅持。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麽問題需要幫忙，你再給我打電話。”陳叔說完站起身，往病房外走，“你在這兒守著你奶奶，不用送我。”

他直接制止了俞澄想要起身的動作，自己一個人輕手輕腳地擰開房門，走了出去。

俞澄在病房門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這才重新坐回到李春然病床前的椅子上。

這間病房裏只住李春然一個病人，安靜的有些可怕。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屋子裏只有吸氧儀運作的聲音。

俞澄從口袋裏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淩晨一點了。

按照平時的作息，她已經睡著了。

可是今天，俞澄絲毫沒有感覺到困意。

或許是因為這一路趕過來，大腦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到現在還保持興奮。

俞澄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李春然。

皺紋遍布，崎嶇不平的臉龐，花白的頭發，夾著氧飽和度夾的伸不直的手指。

她真的老了。

這是俞澄第一次懷疑自己。她開始糾結，自己沒有管李春然的想法，只是因為俞立偉的騷擾就兀自減少去那邊住的次數，這樣的做法是不是真的欠妥。

她失神的想著，手指不自覺地在手機邊緣反覆扣弄。

突然，一道輕微的震動聲響起，在寂靜的房間裏，把俞澄嚇得打了個寒顫。

她拿起手機，發現屏幕不知在什麽時候被自己解開。

一串亂碼的短信被編輯出來，發給最近聯系人。

—越騫。

俞澄心下一驚，下意識將左手放在嘴邊，輕輕咬上拇指指尖。

散發著亮光的屏幕上，越騫發來的內容躺在聊天框的左上方。

越騫：【俞澄？】

越騫：【這麽晚還沒睡，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俞澄猶豫著點開聊天框，鍵盤彈出來。她的指尖微動，虛放在屏幕上，半天也沒打出一個字。

該怎麽解釋？

要不幹脆當做睡著不小心按到的，等明天早上再回消息？

這種情況好像不太可能發生。

俞澄將手機按滅，屏幕朝向掌心握在手裏，一下一下輕輕敲在病床邊緣上，心中思忖著解決辦法。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她閉著嘴巴出了一口長氣，拿著手機的那條胳膊搭在眼睛上，疲憊地往後一靠。

就在這時，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

不出所料，就是越騫。

俞澄的手指放在音量減小鍵上，長按到底，盯著不斷跳動的名字楞了兩秒鐘，才摁下接聽鍵。

“餵。”

不知為什麽，在面對越騫時，她下意識卸下偽裝，用一種有氣無力的聲音向手機對面的人打招呼。

“俞澄？你怎麽了。”

低沈的男聲傳進耳朵裏，絲毫沒有睡後的沙啞。

“沒事，你也還沒睡？”俞澄眨巴眨巴眼睛，反問道。

“我爸今天從國外回來，他和朋友在家裏聚會，一直熱鬧到現在。”越騫說著，打了個哈欠，“你呢，怎麽突然熬夜。”

“我…嘶…”俞澄想著調整一下坐姿，不成想剛一動，胃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像是被人用刀子捅進去反覆攪動，讓她驚呼出聲。

“你不舒服？又胃疼了？”越騫的聲音瞬間拔高幾度，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現在去你家找你，陪你去醫院看看。”

他應該是在穿衣服，慌亂的動作間似乎是把床頭櫃上的水杯碰掉了，砸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沈悶的聲響。

俞澄趕忙解釋：“不用不用，你別過來！我沒事。”

“胃病不能拖著，得及時治療，要不然會越來越嚴重。”越騫難得對俞澄用上了嚴厲嚴肅的語氣，“這次聽我的，你先慢慢穿衣服，我馬上過去。”

“真的不用！”俞澄害怕他真的到自己家去，會撲空，只得將實情說出，“我現在就在醫院，一會兒會去護士站拿藥的。”

“你在醫院？什麽情況？”電話那頭顯然楞住了。

“不是我，是我奶奶，她住院了。”俞澄低下頭，盯著自己手背喃喃說道，“越騫，我…我很害怕，如果她有什麽事，我該怎麽辦。”

或許是越騫長久以來的關心讓她卸下防備，又或許是一直緊繃的神經想要得到放松，俞澄開始對越騫吐露心聲。

“你知道嗎，我是我奶奶帶大的。小時候她每天用自己的三輪車載著我四處玩，給我買想要的零食。每次生病，我哭鬧著不想吃藥，她都不停地哄我……”

俞澄舉著手機，從記憶裏翻出許許多多的小事，語無倫次地講給越騫聽。

電話那頭，開門又關門，越騫逐漸緊促的呼吸聲傳過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越騫打斷了俞澄的訴說：“你在哪個病房？”

“什麽？”俞澄擦去滑到下頜處的眼淚，茫然問道。

“我在住院部電梯口，你在哪裏。”

“6028。”嘴比大腦先一步反應，俞澄對著電話報出病房門牌號。

“等我。”

一直到電話掛斷的忙音響起，俞澄這才意識到，越騫真的找過來了。

在三更半夜。

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走，手剛要搭到銀白色的不銹鋼把手上，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俞澄往後退了一步，閃出門開的距離。

越騫走了進來，手上拎著一個紙質打包袋。

“時間有點趕，我在24小時便利店打包了小米粥，你趁熱喝一點。”

越騫小聲解釋，把紙袋遞給俞澄。

看著俞澄殘餘淚痕的臉頰，越騫猶豫片刻，往前走了一步，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

俞澄擡起眼眸，呆呆與他對視，不明白他意在何為。

在她的註視下，越騫擡起手臂，輕輕將俞澄擁入懷裏，手掌抵在她的後脖頸處，讓她將腦袋埋在自己胸口位置。

俞澄被他這一番動作驚住了，手足無措站在原地，任由對方動作。

“俞澄，你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的另一只手在俞澄脊背上反覆摩挲，試圖撫平她不安的情緒。

聞言，俞澄伸手回抱住他，將臉埋進對方衣服裏，悶聲道：“謝謝你。”

她只肆意貪戀了半刻的溫暖。

“好了，我該喝你帶過來的粥了，不然一會兒該涼了。”俞澄紅著眼睛從越騫的懷抱中退出來，小聲解釋。

“嗯，你快喝。我還買了胃藥，在袋子裏。”

俞澄將紙袋裏的東西一一取出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隨後將密封好的塑料碗打開，捧在手上用勺子小口喝著小米粥，時不時偷偷用餘光看坐在身邊的男生一眼。

他正在低頭擺弄手機，頭頂的白熾燈光打在他額前的碎發上，照出一片淺金，看上去像染了頭發。他的眼睛隱藏在光影中，晦暗不明，讓人猜不透心思。

過了半晌。

越騫倏然擡起眼瞼，看了過來。

抓住了她的視線。

不知為何，俞澄竟在他的眸光中看到了幾分猶豫，和幾分……愧疚。

越騫喉結滾動，薄唇無聲張合，糾結幾秒鐘後，下定決心開口：“俞澄，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俞澄的心臟猛地一跳。

她把手上只喝了一半的小米粥放下，啞著嗓子回應：“你說。”

“你奶奶這次昏迷……可能是我造成的。”

作者有話說：

求個評論，大家隨便說點什麽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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