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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火山冷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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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方位,結果使呂笙南再一次暗算得手,抓住周庭君。不料周庭君還有後招,竟然將底牌蘇霓暴露,趁機逃脫,並逼迫呂笙南交換各自需要的東西……

“真厲害!”朱木想,“面對這種情勢,呂笙南怎麽救蘇霓呢?”

呂笙南忽然笑了:“好,我告訴你那一噸海洛因在哪裏。”朱木以為他要妥協了,不料呂笙南邊說邊朝右邊走去。

“站住!”周庭君喝道,“再走一步你就到熔巖池裏撈蘇霓吧!”

“是嗎?”呂笙南笑著,“你真的會割嗎?一割斷繩索就等於撕碎了幾十億美金啊!你不是想知道海洛因藏在哪裏嗎?我這就告訴你。動手!”最後這兩個字當然對朱木和馬克說的。

朱木和馬克早就蓄勢待發,一聽指令,立刻沖到左面的兩根繩索前控制了繩索。而此時呂笙南卻不理會身邊的另一根繩索,仍舊慢慢地朝第四根繩索走去。周庭君索性現出了身,手裏握著一把刀子,獰笑著:“站住!我要割了!”

呂笙南無所謂地攤攤手:“割吧,你忘了這輩子你追求的是什麽了?你忘了你是為什麽活著了?錢啊!你需要常人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啊!你這輩子都在追求錢,沒有錢,你活著算什麽啊?你忘了小時候父母雙亡靠村裏人養活的屈辱感了嗎?呵呵,現在你馬上就可以得到幾十億美金,你會割斷它嗎?”

周庭君看著呂笙南慢慢走近,氣急敗壞,獰笑著說:“快說,毒品藏在哪裏?別以為我不敢割!”說著,手裏的刀放在了繩子上。

呂笙南大喝一聲:“把你們的刀也亮出來。準備割!大家一起割!”

朱木和馬克同時把刀架在了繩索上,作勢要割。周庭君傻了:“你不要蘇霓的命了?朱木,你也不要蘇霓的命了?看你的樣子對這個女人很有好感啊!”

朱木不答,在冰冷的巖洞裏,身上的汗水也濕透了衣服。呂笙南呵呵笑著:“是啊。他也喜歡蘇霓,如果蘇霓不死,我會成全他們的。可是你想想,我們對一個女人的愛有沒有你對幾十億美金的愛強烈?”

周庭君呆了,看著漸漸走到身邊的呂笙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氣急敗壞地說:“好!好!既然你們要蘇霓死,我就成全你們!”手裏的刀朝繩索狠狠劃了一下,然後他看看呂笙南,呂笙南依舊無動於衷,再看看朱木和馬克,他發覺兩人竟然也用刀朝繩索狠狠割了一下!周庭君頓時手足無措。

此時呂笙南已經走到了他身邊,兩人站在熔巖池上方的鐘乳石上對峙。

“割啊!怎麽不割了?”呂笙南嘲弄般地盯著他,“這一刀割下去,就是幾十億美金。世界上沒有比這更貴的一刀了。”

周庭君滿頭大汗,一會兒瞅瞅手裏的刀,一會兒瞅瞅呂笙南,內心中激烈交戰,這一刀卻遲遲割不下去。他嘴裏喃喃地說著:“我真的會割的,別逼我!你別逼我!幾十億美金……”

“好,那我就跟你說這一噸海洛因藏在哪裏!”呂笙南說。

周庭君精神一振,猛然睜大了眼睛:“哪裏?”

“這裏!”呂笙南伸手一指。

周庭君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只見那手指指向了熔巖池!他關切過度,還沒回過神來,呂笙南狠狠的一腳已經踹在了他身上。周庭君驚叫一聲,身子一趔趄,呂笙南又是一腳,把周庭君的身子踹得飛了起來,離開鐘乳石,往火山熔巖池裏落了下去。

朱木不可思議地看著,周庭君渾身漆黑的身體在空中做個姿態醜陋的轉折,伸著兩只手臂,手好像要在空中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沒抓住,重重地栽進了熔巖池。“啪!”身體與熔巖碰撞了一下,瞬間消失不見了。冰冷的熔巖依舊翻滾不休,沒有絲毫變化。

“哈,成功了!”朱木興奮地叫了一聲,“阿南,你終於打敗他了!”

呂笙南落寞地笑了笑:“不是我打敗了他,是那幾十億美金打敗了他。對他而言,幾十億美金絕對比一個女人重要得多,所以,他就認為他的底牌是一張癟十,他根本不會知道,他手裏的牌對我們來說,比幾十億美金更重要。”

朱木沈默了,半晌,勉強笑笑:“如果他不上當,你真的會把那噸毒品給他嗎?”

呂笙南苦笑:“周庭君這些年處心積慮研究我,但他財迷心竅,是他自己想不到還是他不願相信,像我這麽憎恨毒品的人,會保留著那些毒品?”

“那些毒品呢?”朱木問。

呂笙南指指腳下:“全倒進了火山熔巖中!”

朱木啞口無言,忽然看見旁邊的馬克神情落寞,還帶著一縷哀傷,怔怔地望著周庭君沈沒的地方:朱木感到一絲慚愧,訕訕地笑了一下,拍拍馬克的肩膀:“對不起,馬克。”

馬克搖搖頭:“沒什麽,他這種人遲早會這樣的。唉,我所想不通的是,還是孩子的時候,他和我都父母雙亡,村裏人把我們養大,辛辛苦苦,對我們那麽好,他為什麽會憎恨村裏人呢?”

“馬克,我給你講個故事。”呂笙南說,“有個老太太,她女兒是賣傘的,她兒子是賣西瓜的。天晴了傘賣不出去,天下雨了西瓜賣不出去。於是下雨的時候她就為她兒子哀嘆:這西瓜怎麽賣啊!天晴了就為女兒哀嘆:這傘怎麽賣啊!於是她整天哀嘆。後來有人告訴她,你為什麽不這樣想呢?天晴了你應該為你兒子高興,因為他的西瓜可以賣出去了;天下雨你就為女兒高興,因為她的傘可以賣出去了。於是老太太就這樣思考,她每天都很快樂。馬克,其實你和周庭君是在同樣的環境裏生活的,為什麽你對村裏人感恩,周庭君卻對村裏人憎恨,因為憎恨是他自己選擇的。他選擇了自己對待世界的方式,就不要怪這個世界按這個方式對待他!現在,什麽也別想了,快幫我把蘇霓救出來!”

馬克醒悟過來,急忙和朱木跑到熔巖池邊,他們剛到池邊,忽然池邊裏的火山泥“嘩”的一下噴發了起來,池水中一個沾滿深灰色火山泥的人形東西站在了池裏。朱木和馬克嚇了一跳,身子猛然一退,跌坐在地上,一旁的呂笙南也吃了一驚。那人形物體伸出一只手臂扒在池邊巖石上,艱難地爬了上來。朱木看著這個渾身裹滿火山泥的臃腫家夥,忽然認出了那個露出怨毒情緒的眼睛。

“周庭君!”朱木驚叫了一聲。

“我會回來的——”周庭君突然說出一句話,張嘴想笑,可是嘴唇只裂開一個小縫,就張不開也合不住了。他使勁往前走了兩步,步伐漸漸僵硬,火山泥粘附力極強的特性使他渾身僵硬。周庭君向朱木伸出一只手,手臂擡到半空,突然凝固,身體也凝固了,火山泥已經在這短短的瞬間結成了堅硬的塊狀。周庭君像個用大寫意手法雕刻的人形雕像般永遠佇立在了池邊,一只手還死死地朝前探著!

朱木被這可怖的景象驚呆了,嘴唇抖了半天,一聲長長的喘息才從胸腔裏發洩了出來。

呂笙南沈默片刻,說:“別管他了。想想怎麽救蘇霓吧!”

朱木對這個問題更加關心,他呆呆看了一眼凝固了的周庭君,遠遠地繞過他身邊,在熔巖池邊轉了一圈,說:“這池上本來橫架了一張梯子的。”他彎腰拾起一截竹竿,“可是周庭君把它拆了下來。”

“我知道。”呂笙南說,“現在怎麽救她?”

“你剛才讓我們割繩子是什麽意思?”朱木問。

“為了給周庭君施加壓力。”呂笙南說,“如果他真割,你們和他一起割斷,平行掛在熔巖池上的床就會平著落進熔巖。火山熔巖的密度很大,床不會下沈,你們就能拽著繩子把它拖上岸。可是現在當然不能用這種方法了,萬一割斷繩子後床稍微一傾斜,蘇霓就會落進熔巖中。”

朱木盯著仍在沈睡的蘇霓,一種深沈的哀痛湧上心頭:這麽可憐的女人,他怎能不用自己的生命去愛護她?想了想,朱木決定:“我順著繩子滑到床上,然後把我們倆捆到其中一根繩子上,再割斷底下的繩子,就會蕩到岸上。”

呂笙南搖搖頭:“這太危險。”

朱木搖搖頭:“即使我掉進去,也會把蘇霓給你送到岸上的。”

呂笙南沈默了。朱木苦笑:“反正我活著毫無樂趣,毫無意義,如果我死了,就請你讓我葬在這熔巖中,還能‘永垂不朽’,只不過要請你把我的小提琴也扔進來。至於我的財富,就全捐給孤兒院吧!呵呵,反正地獄裏也不需要錢花。”朱木怔怔地看著蘇霓,“希望地獄裏有音樂。”

呂笙南默不作聲。朱木也不再說話,就在這異樣的沈默裏,朱木拽著繩子,兩只腳交叉別在上面,“哧”的一聲滑向了木床。朱木兩只腳蹬著床後,木床微微搖蕩了一下,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蹲到木床上,於是,蘇霓天使般的容顏出現在他眼前。

朱木心神震顫地望著蘇霓絕美的容顏,那不似人間所有的美麗,那張千百回出現在他夢裏的形象,如今實實在在地就在他的面前,觸手可及。朱木想伸出手觸摸,指尖卻像帶了電一樣發麻。他定定神,終於伸出手,把蘇霓抱了起來,柔軟光滑的身軀冰涼,而朱木的手卻燙得嚇人,仿佛一團烈火上托著一塊透明的水晶。朱木解下腰裏的皮帶,把蘇霓和自己扣在一起,頓時他全身的肌肉止不住地顫抖。他一手環抱著蘇霓,慢慢地扶著繩子站起來,然後俯身貼到繩子上,木床立刻傾斜起來,他的身體一旋,頓時旋到了繩子下面,蘇霓的體重全壓到了他身上。朱木一只手支撐著下墜的力量,把身體彎成了弓形,顫抖著另一只手,伸到腳下,割斷了繩索。頓時繩索向下一垂,然後畫出一條弧線把朱木和蘇霓向岸上拋去。

短短的幾秒,驚心動魄,九死一生,他們的腳幾乎都碰上了冰冷的火山熔巖。呂笙南和馬克早就提心吊膽地在岸上等待,一見他們蕩過來,立刻伸手抓住,將他們穩穩地扶到了地上。直到雙腳踏上地面,朱木才感覺到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裳,兩腳一軟,跪在了地上。

呂笙南輕輕地將蘇霓平放在地上,去附近的地下暗河裏取了點海水,在蘇霓臉上擦拭了幾下。蘇霓的眼睫毛動了動,朱木的心跳了跳。蘇霓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呆呆地望著面前的幾個人,眼睛裏閃過一絲茫然。然後,她看見了呂笙南,他們默默對視了很久,朱木不懂得他們的表情。蘇霓問:“周庭君呢?”這是蘇霓“重生”以來的第一句話。

呂笙南的表情僵硬了,伸手指指那尊人形的雕塑:“他掉進了火山泥裏。”

蘇霓看著周庭君站立的雕像,輕輕嘆了口氣:“他是個很誠懇的人,他說他要對付你,要拿我跟你交換一個東西,我就跟他來了。”蘇霓掙紮著站起來,走到周庭君的塑像前,輕輕摸著冰冷堅硬的火山泥殼,一顆淚水劃過白皙的臉頰。

呂笙南緩緩閉上了眼睛。蘇霓望望朱木:“我好像見過你。”

朱木點點頭,不敢對視她的目光:“是的。在商城市財富大廈,你敲開我的門,詢問是否有個叫蘇霓的女人死在了廣場上,你說你叫蘇霓。”

“嗯。”蘇霓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一轉頭,一瞥眼,都是那麽優美,“那晚嚇壞你了吧?”

朱木尷尬地笑笑:“的確。”

蘇霓“哧”的一笑,簡直是風情萬種,搖曳生姿。朱木眼前立刻眩暈起來,腳下一震,好像整個巖洞都在晃動。

“不好,海嘯了!”馬克驚叫一聲。

朱木這才發覺不是自己被蘇霓所迷倒,而是大地真的在顫動,石壁上的火光晃動不休,時明時暗。呂笙南喊了一聲:“快隨我來,海嘯一旦震塌了這個巖洞,咱們全得被埋在裏面!”說完他拉起蘇霓的手向來時的方向跑去。

朱木傻傻地跟在馬克後面跑。馬克仍在說著:“咱們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有臺風,就是沒料到有海嘯。天哪,我們村裏的船出海了呀,明天下午才能回來,肯定要遇到海嘯的啊!”

呂笙南邊跑邊喊:“蠢!你知道你在這巖洞裏呆了多久了嗎?光你們昏迷就睡了八九個小時,現在已經又過了一天了!別胡思亂想,前面有臺階,快回到地面要緊。”

此時,巖洞震顫得更厲害了,不牢固的鐘乳石紛紛掉落下來,砸到地面上發出沈悶的轟轟聲,仿佛整個巖洞要坍塌了一樣,石壁上的火罐紛紛摔到地上,火光一片片熄滅,巖洞裏漸漸變得漆黑。這時呂笙南已經找到了臺階,拉著蘇霓跑了上去,馬克緊隨其後。朱木正跑時突然想了起來:“我的小提琴!你們先上去,我去找我的小提琴!”

呂笙南憤怒地喊了一聲:“阿木,回來!你不要命了!”卻聽不見朱木的聲音。

蘇霓掙脫了他的手:“我回去幫他找!”

呂笙南伸手去拉她,卻拉了個空,氣急敗壞地喊:“你會死的!”

蘇霓的聲音傳來:“你不是一直都以為我死了嗎?”

呂笙南呆怔了片刻,伸手把馬克推上了臺階,也轉回身朝巖洞深處跑去。

馬克剛被推上了臺階,頭上一對鐘乳石掉了下來,正砸在身後,他嚇了一跳,急忙三步兩步躍上臺階,飛快地蹬了上去。前面有一扇門,他猛地一撞,門“砰”的開了,他一下子滾出了門外。只見門外的天空黑雲滾滾,暴雨如註,狂烈的旋風呼嘯而來,山搖地動。

古老的呂家大宅早已坍塌了一大半,大地還在劇烈地搖晃。很快,巖洞口的門墻也塌了下來,門被壓成了碎片,洞口也坍塌了一大半。馬克晃晃頭,摸摸臉上的雨水,這才發覺出來的只有自己。他趴在地上對著崩毀的洞口大喊:“朱木!朱木!呂笙南!蘇霓——你們在嗎?”

喊了半天也沒有人應,馬克臉上熱淚滾滾,聲音哽咽了起來:“朱木,你出來啊!你這個家夥怎麽能死呢?朱木——”

正喊著,殘損的洞口突然伸出一根小提琴的琴頸,然後是琴的面板。馬克驚喜交加,三兩下把洞口的磚瓦碎石搬開,把小提琴抓了出來。跟著小提琴出來的,是一只白皙柔美的手。馬克拽著那只手往外拉,覺得拉得很省力,好像後面有什麽在推,蘇霓慢慢地被拽了出來。

“快!”蘇霓顧不上喘息,“朱木在後面。”

馬克急忙伸進一只胳膊,一下子抓住了一只手臂,往外一拉,朱木渾身血跡、狼狽不堪地被拉了出來。一出來,朱木也顧不上身上的傷,喊道:“阿南是不是還在裏面,我聽見他在裏面喊我!”

馬克點點頭。朱木轉身爬到洞口:“阿南!阿南!你聽見了嗎?快出來啊!”

朱木喊得聲嘶力竭,卻沒有人應答。朱木的聲音裏帶了哭腔:“阿南,你出來啊!我們還是朋友啊!我原諒你騙我來黃崖島,我原諒你以前做的一切事。求求你快出來啊!阿南——”

叫了許久,就是沒人應答,只聽見洞裏不斷的倒塌聲。蘇霓身子一軟,摔倒在泥濘的地上,馬克急忙把她扶起來。朱木呆呆地看著蘇霓,心裏一時不知道是何滋味。突然,洞口伸出一根琴弓,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洞裏傳來:“終於找到了這根小東西。”

“阿南!”朱木狂叫一聲,瘋狂地搬開擋路的磚石,一把攥住琴弓後面的手腕,把呂笙南拽了出來。呂笙南的腿似乎受了傷,疲憊地坐在地上呼呼直喘。衣服也被扯成一片一片,血跡斑斑,渾身泥濘。朱木熱淚奔湧,緊緊抱住他。呂笙南也無力地摟住他,眼裏似乎也有淚。蘇霓走了過來,蹲下身,緊緊抱住他們兩人。三個人就在這臺風肆虐、海嘯奔湧的孤島上擁抱在了一起。

此時,數米高的海浪仿佛一座巨大的墻壁,一浪一浪地朝著海岸推來。海浪撞在礁石上,發出天崩地裂的聲響,把天上的大雨,呼嘯的臺風,坍塌的墻壁,和劫後餘生的人喜悅的眼淚統統淹沒在這浩大的潮聲中。

眼前是沸騰的大海,天上暴雨橫飛,狂暴的旋風把細瘦的椰子樹連根拔起,像根筷子一樣拋向島嶼的另一端,島嶼在極度的震顫中瑟瑟發抖。整個天地仿佛被裝在一只壺中,被一個巨人拿著劇烈地搖晃。

呂笙南和朱木等四人手拉著手抵抗著狂猛的臺風,慢慢地走到黃崖島的最東端那塊突前的巖石下,找了個向裏凹的石縫縮了進去。四個人瑟瑟發抖地擠在一起,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即使是呂笙南也變得面色灰白,嘴唇發青,心裏充滿了敬畏。他們的全身早就濕透,臉上的雨水嘩嘩直淌,蘇霓兩手抱著膝蓋,頭發一綹一綹地沾在臉上,神情無助,目光迷亂。

朱木眼角的餘光一直在關註著她,她的樣子讓他感到無比的憐惜,他很想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然而……呂笙南神色木然地坐在旁邊,視線的焦點不知凝聚在哪一片大雨覆蓋的天空,他的存在讓朱木感到躊躇,那是一個龐大而無形的壓力,讓朱木艱於抉擇:也許,我脫下衣服,輕輕一披,就宣告了和呂笙南的正式宣戰。也就是說,為了一個女人,我的一個朋友將成為敵人。可是,我還把他看作朋友嗎?朱木慢慢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黑暗的空間裏就出現那座溶洞的洞口,呂笙南伸出血淋淋的一只手,手裏握著一根琴弓……

“阿木。”呂笙南失神地望著遠處,說,“咱們把衣服脫下來,給蘇霓披上吧。這海嘯一時半會兒不會停。”

朱木楞了楞,忙不疊地把衣服脫下來,擰幹,遞給蘇霓。蘇霓搖搖頭,沒接。朱木側起身給她披在頭頂,蘇霓一動不動,沒有拒絕。呂笙南也把衣服擰幹,欠起身,蘇霓淡淡地說:“一件就足夠了。”

呂笙南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又默默地坐下,依舊望著狂暴的天空。蘇霓側過頭望著朱木:“我記得周庭君布這個局僅僅是為了對付呂笙南,你怎麽會來到黃崖島?”

朱木望了望呂笙南,無言以對,半晌,才勉強說:“我……我是跟著阿南來的……我知道他要來……很好奇——”

“阿木,”呂笙南打斷他,“是我故意把你引來的。那天晚上在酒吧一條街你跟蹤我時我就知道了。你的紅色法拉利是那麽引人註目。你一直跟蹤我到鳳凰山別墅,然後又在門衛那裏打聽我,我沒有阻止你。後來你找人陪我喝酒,然後自己去了鳳凰山別墅,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跟蹤我來到黃崖島。我當時並不知道周庭君沒死,但是黃崖島充滿了危機,充滿了恐怖,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讓你來。還記得那個在長樂國際機場接你的司機嗎?他就是我安排的,否則你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黃崖島的。我給了那個司機三千塊錢,讓他送你到三椰村找馬克。”

馬克問:“我收到的那封署名周庭君的信是你寫的?”

“是的。”呂笙南說,“因為沿海一帶,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知道黃崖島,而且我不敢確定島上的陰謀是不是周庭君所布置,你是他從小到大的朋友,如果真是周庭君,他也會有所顧忌,起碼不至於讓朱木有生命危險。但是安排完這些,我還是很猶豫,因為這島上我不知道會遇到什麽,約我的人是周庭君,他要交換的是蘇霓,而這兩個人在我的意識中已經死了,我是在赴一個死人的約會,這讓我感到不安。擺明了說,我之所以沒有阻止你來,就是想讓你先去趟這個陷阱。周庭君沒有說錯……”

呂笙南悠然地望著狂暴的天空,臉上帶著微笑,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三個人都沈默了。澎湃的海浪拍擊著礁石,仿佛在拍擊著朱木內心的防線。

三個小時後,臺風終於過境了。島上一片狼藉,樹木東倒西歪,房屋大片倒塌,曾經雄偉地矗立了上百年的呂家老宅幾乎被風暴夷平,只剩下一片殘墻剩瓦。四個人就像這臺風後的島嶼,神情灰暗地默默穿過泥濘的小路,走到了島嶼的西端,那個破爛的小碼頭旁邊。

呂笙南說:“我在岸邊的樹林中藏了一艘快艇,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四個人便在濕漉漉的樹林中尋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後來馬克聞到一股汽油味,一摸,來自自己的肩膀上,他愕然擡頭,發覺那艘快艇像個玩具一樣給掛在了三棵樹支起來的樹梢上。

朱木苦笑了一下:“恐怕咱們要做一段時間的魯賓遜了。”

蘇霓淡淡地朝他一笑:“做不了。你肯定可以回到大陸。”

“嗯。”呂笙南望了望蘇霓,“原來你和周庭君也是乘坐快艇來的。他把快艇藏在哪裏了?”

蘇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找。”

呂笙南的神情永遠是那麽鎮定:“不會藏在樹林裏。因為他比我來得早,他肯定不能讓我發現快艇,否則那場鬼戲也就不用演了。那麽也不會是在民房裏,如果是在民房裏,大片的民房都已經倒塌,你不會說得這麽肯定。然後這島上就沒有藏快艇的地方了,嗯,除非是把它埋在沙灘裏。”

蘇霓看也不看他,但眼神裏卻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馬克驚喜地說:“那咱們快去挖啊!”

呂笙南苦笑:“臺風一來,沙灘上的所有痕跡都已經被破壞了,你去哪裏挖?”

蘇霓懶懶地沖朱木招招手,朱木傻傻地走了過來。蘇霓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朱木望了呂笙南一眼,走到附近一座高聳的礁石旁,用手輕輕一挖,快艇白色的外殼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臺風過後的海面,海水混濁,海面上漂浮著大量的爛樹枝和碎葉子,快艇滑過平靜的海面,駛向三椰村。當快艇停靠在三椰村口的小碼頭旁時,朱木等人發覺村子裏空無一人,他們下了快艇,走進村裏,才看見了三三兩兩的漁民默不作聲地聚集在村裏的一塊空地上,望著被臺風摧毀的東倒西歪的房屋出神,有幾個年老的婦女蹲在地上捂著臉放聲痛哭。村裏僅有的那艘鐵殼漁船也被風暴推到了岸上,摔了個支離破碎。

馬克呆呆地走過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那個幹瘦的漁民海叔看見馬克從海上回來,驚喜交集:“馬克,你回來啦!回來就好,我們出海回來到黃崖島上找你,怎麽都找不到,還以為你出事了,後來臺風越來越近,也不敢耽擱,只好返航了。真沒想到臺風過後你還能回來。”

馬克卻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只是呆呆看著坍塌的房屋,聲音裏帶著哭腔:“毀了,全毀了。咱們沒有家了啊!”

“沒出息!”海叔斥責他,“房子塌了,重蓋!人活著怕什麽?你爸、你爺他們那時候,一碰上臺風比這還慘,不都熬過來了嗎?政府已經下了通知,救災款很快就到,塌了多少房子咱再蓋起來多少。哭啥?”

朱木聽不懂海叔的話,可是看得懂他的神情,拍拍馬克的肩膀:“馬克,不要頹喪,政府已經撥了救災款,家還會重建的。咱們共患難,也算是朋友了,我再送你一艘漁船,肯定比你們這艘船好。”

馬克搖搖頭:“這份禮太大,我……”

朱木黯然搖頭:“算什麽禮,不就是一堆錢而已。現在,我就算散盡家財,也買不回……”朱木聲音有些哽咽,“買不回很多年前,大學校園裏那個黃昏……”

他想回頭看一眼呂笙南,脖子卻沒能扭過來,他就這樣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直朝前走,邊走邊喊:“馬克,回去後我派人到上海,為你們訂一艘漁船……”

他不知道呂笙南和蘇霓在做什麽,他們現在有些隔閡,但很快就會和好吧?然後他們就會結婚,有情人終成眷屬。自己呢,還是孤孤單單,僅僅有一把小提琴陪伴著,對世界上的各種刺激反應遲鈍,背負著為了養活別人的一大堆財富,在世界上悄無聲息地活著。

他就這樣背著小提琴離開了三椰村,在臺風過後的海岸線上走著。落日將他的影子拖在身後,前面是荒蕪的大地。地面崎嶇、泥濘,松軟的沙地一腳踩下去就會陷一個坑,朱木在黃崖島被困在巖洞裏,好幾天沒吃飯,身體虛弱,連著摔了幾跤,他爬起來,還是這麽倔強地走著,好像這路是他的仇敵。

“朱木!朱木!”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聲。

朱木回頭,看見輝煌的海岸上,蘇霓正遠遠地跑了過來。朱木一呆,站住了。蘇霓纖瘦的身影跌跌撞撞,後面還跟來一輛皮卡,駕駛室裏似乎是馬克和呂笙南,馬克緩緩地開著車,耐心地跟在蘇霓後面。

蘇霓氣喘籲籲地跑到朱木跟前:“朱木,我跟你一起走。”

朱木呆住了,下意識地看了看呂笙南,黃昏的落日照在汽車的擋風玻璃上,他看不見呂笙南的表情。朱木張張嘴,想問些什麽,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問什麽,心中的驚訝與狂喜湧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霓手裏拿著個紙盒,打開,裏面是一塊雞蛋餅:“吃吧。是馬克給你的。他說你們三天前上了黃崖島就沒再吃過東西。”

朱木接了過來,喃喃地說:“我……我喝過天上的雨水。”

蘇霓“嗤”的一笑:“好喝嗎?”

朱木聞到雞蛋餅的香味兒,沒反應過來,呆呆地說:“好吃。”

兩人同時一怔,又同時笑了起來。蘇霓拉著他:“趕快吃,走吧!”

他們誰也沒理會跟在後面的汽車,朱木一邊嚼著大餅,一邊和蘇霓說說笑笑,在濕漉漉的沙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朱木嚼著大餅,嘴裏含糊不清地問:“蘇霓,你是怎麽從那場大火裏逃生的?”

蘇霓臉上浮起一縷憂傷,輕輕拉住朱木的手:“叫我阿霓吧!聽馬克說是你把我從熔巖池上救下來的?”

朱木點點頭。

“為什麽要冒生命危險去救我?”蘇霓問。

朱木有些尷尬,躊躇了半天說:“你太漂亮了,我不忍心讓你有危險。那天你出現在財富大廈,後來我從監控器裏把你的鏡頭調出來,我看見你孤孤單單在大廈裏走,那時候我以為你是一個女鬼,覺得你好孤獨,好……我就一直想幫你。”

蘇霓輕輕嘆了一口氣:“十年前,呂笙南放火燒掉我家的大宅,我爸爸媽媽都在裏面啊。我不顧一切地往裏面沖,可是火勢太大了,剛到跟前我就被熏倒了,昏倒在一個水溝裏。醒來時,一切都沒了,眼前只有一堆冒著煙的殘墻斷壁和家裏人被燒焦的屍體。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想找呂笙南報仇,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會忍心殺了他;我也想回到呂笙南身邊,可是我忘不了那座被燒毀的大宅和被他燒死的家人。於是我就開始流浪,到處打探呂笙南的消息,我不知道找到他又能怎麽樣,可是我必須找到他才知道自己會怎麽做。這十年裏,我走過了全國幾十個城市,做過上百種工作,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呂笙南。但是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找他,我就為了這樣一個虛無而矛盾的目的過了十年。直到前些日子,我在外地的一個城市看到了一份《商城都市報》,發現上面刊登了一句話,說我將於某日幾點幾分死於財富廣場。我吃了一驚,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於是立刻趕到商城市。到了商城市,天已經很晚了,早就過了報紙上說的那個時間。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真的死了,也不知道死的人是否叫蘇霓。那天我在財富廣場站了很久,擡頭看著宏偉的財富大廈,看見頂樓有個房間有燈光,就走進了大廈,敲開了那個在漆黑的夜空唯一明亮的房間。”

蘇霓看了他一眼,臉上閃爍著溫柔的笑意:“恰恰它就是你的房間。當時我有些緊張,問的方式有些不對,結果嚇壞了你,被你拒之門外。”

朱木尷尬地笑笑,什麽也沒說,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蘇霓感受到了他的力度,嘆了口氣:“後來我離開了財富大廈,但這個謎團始終讓我不解,我詳細看那張報紙,發現上面印有股市版主編周庭君的名字,還有他辦公室的電話。周庭君在黃崖島幹過很長時間,我跟他挺熟,沒想到他會到這家報紙當主編,但我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黃崖島為我們家洗錢的周庭君,便打個電話找他。一打電話把他也嚇了一跳,後來我跟他講了我的遭遇,他很高興。我們就見了面,他告訴我說報紙上刊登出這樣的文字是他一不留神弄出來的。當時,他正在編輯這篇股市評論,忽然發覺那篇評論中有兩個字串起來好像是一個熟悉的名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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