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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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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

只見一個胖娃娃從城門後飛奔而出,撲在君無意身上,臟兮兮的臉從他懷裏探出來,咧嘴笑:“舅舅!你回來啦!”

風塵仆仆中,小娃娃烏黑的大眼珠喜氣洋洋,衣領褲腳上都是泥,把君無意的胸前也印了一個泥人影。

君無意一怔,疲憊的眸子裏露出驚喜溫暖,將娃娃抱起來:“莫笑?——”

胖娃娃用泥手摟著君無意的脖子:“我和爹娘一起來長安的,娘說舅舅下山去了,要三天才能回來,我就天天傍晚來城門口玩,看舅舅會不會回來。”她指著一個士兵:“再晚一會,貓耳哥哥就要送我回去了。”

被指到的士兵面露赧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君莫笑只有八歲,已認得十幾種刀劍,每次來長安都吵著左翊衛軍年輕的兵將們和她摔跤。

“舅舅,你好久沒有帶我騎馬啦!”君莫笑看人的眼神比一般女孩子大膽,撒嬌的樣子十足賴皮嬌憨:“我們騎馬回家好不好?”

君無意猶豫了一下,看到大眼珠裏滿懷期待,不忍拂逆孩子的意思,將她一把抱上馬背。

“舅舅的馬好快——”

“什麽時候把劍借給我刻木船嘛……不能賴皮!”

“娘給你做了新衣服,很帥的哦。”

君莫笑高興得不停說話,把一路的寂寞趕得半點不剩,君無意心中的不安,幾乎被孩子的歡笑驅逐而去。

“就是這裏了!粒粒客棧。”君莫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著一家客棧:“我和爹娘住在這裏!”

君無意擡頭一看,不禁失笑,客棧門口的招牌,用米粒圈成一個“迎賓”的字樣,小孩子不認得字,米粒卻是認得的。

將娃娃抱下來往裏走,只見櫃臺後的掌櫃突然丟下賬本,跌跌撞撞的跑出來:“您……您是……是君將軍?”

君無意停住腳步。

“我在皇城獵場見過您一次……您是我的恩人啊……”掌櫃語無倫次,將油手在身側搓不停:“您可能不記得了……去年我兒子被征兵到獵場,做‘虎人’*,原以為沒有命回來了,是您救了他啊!”

君無意對這個掌故已無印象,但大業五年禦林獵場強抓“虎人”,老百姓冒死翻山到獵場,他卻是記得的——他當下革職懲辦獵場守將,一道軍令禁了“虎人”,將所有人釋放還家。

(*作者註:虎人,讓人披上虎皮在樹林裏逃逸,供王孫公子們射獵。)

“舅舅我們快進去吧。”君莫笑急著去見爹娘,用小手扯君無意胸前的衣襟。

君無意溫和的問掌櫃:“您兒子從軍中退役之後,這兩年生活可好?”

掌櫃的眼圈突然紅了:“本來是好好的……我這客棧做得紅火,生意和長安城狀元樓——正月客棧不相上下的,我兒子路子也在客棧裏幫忙,但……”

擦了擦眼角的濁淚,掌櫃搖頭道:“路子前幾天晚上出門,卻無端端失蹤了……到現在已經有五六天,還不見人影,已經報了官府——刑部葦侍郎是我老婆家的遠房親戚,聽說刑部找人最在行,已經托了人去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葦侍郎?”君無意眼神一頓。

“是……”掌櫃的話未說完,只見一個黃衫女子從客棧樓上下來,看到君無意時視線只稍稍怔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

——君家的兒女都遺傳了母親的天然親和力,掌櫃滿心悲戚,也因這個笑容而感安慰熨帖。

“娘~”君莫笑歡叫。

“二姐。”君無意抱著孩子快步走過去,一點驚喜、一點暖意彌漫在視線交接間。

“我們也只來了這幾日,你姐夫上街去買木頭了,你也知道,他就愛搗騰那些雕雕刻刻。”君墨如笑道:“莫笑,自己去玩,娘和舅舅說說話。”

“大人了不起啊!”君莫笑不服氣的一瞪眼,卻已經聽話的從君無意懷裏跳出來。

看到君莫笑蹦到後面的庭院去捉蜻蜓了,君墨如憐惜的看著弟弟:“一路奔波累成這樣,先去喝點熱水。”

房間內,君無意端起瓷碗喝水,袖子被拽的一動,只見君墨如“呀”地一聲:“這裏破了。”

衣襟不破,才是奇怪。君無意苦笑。

“長安氣候常變,給你做了兩件新衣,還是你喜歡的白色。”君墨如含笑從衣櫃裏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服。

女子的素手巧且柔,君墨如為君無意換上新衣:“其實身在朝堂,不該總穿白色。純白不能容一點臟,穿著多累?”

君無意在姐姐面前,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露出些稚氣。

腰間衣襟一帶,傷處頓時疼得緊,君無意可以紋絲不動,但肌肉卻是不聽命令的,君墨如手中頓了頓:“又受傷了?”

“不礙事的。”君無意微笑。

“男人受點傷不算什麽,只是,身邊該有個會憐惜這些傷的人。”君墨如一邊系雪白的腰綢,一邊搖頭:“不能總讓姐姐給你做衣服。”

說到這裏,她似想起了什麽,不禁笑道:“這幾天……小葉來和莫笑玩過幾次,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沒心沒肺的樣子,但莫笑說她開小差,玩游戲不認真——小葉這丫頭,很少有事能讓她掛心的,只怕是在擔心你——你們……也算青梅竹馬。”

“舫庭就似我的妹妹。”君無意淡淡笑。

“還在想著她麽?”君墨如手中不停:“過去的終歸是過去了。”

君無意心口一窒。

“你從小就是做什麽都認真,”君墨如為君無意將衣上的皺褶拍平:“認真是好事,但該放開的還是得放開。什麽事在心裏存得太久,都要成負擔的——你容得下敵人,容得下誤解,怎麽容不下自己一絲忘卻?”

“二姐……”君無意唇齒微啟,想要說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我去宮裏見過小妹了,”君墨如認真的說:“她不似以前愛笑,也長大了很多,進了宮中,被一樁樁規矩打琢成金枝玉葉,不能再有自己的形狀……小妹哪怕不能一時驚艷帝王側,也一定能生存下來。”

君無意的眸子裏細雨揚塵。

“你的肩膀再強大,也擔不起別人的命運。君王之愛,朝夕可改,宮中女人把自己如火一樣燒得旺,等柴薪一盡,又是什麽境況?小妹是細水長流的女子,她有自己的生存方法,你不要小看她。”

窗外荷塘碧葉婷婷,隨風起伏,君墨如搖頭:“聽小妹說,這次蘭陵公主身故,皇上遷怒當初勸他嫁公主到突厥的朝臣,榮寵一時的辰妃,因當初進言過,也開始受冷落了。”

君無意的眼神一清:“二姐從哪裏得知?”

“我去時,淑妃正在和小妹聊天,”君墨如牽了他的手坐下:“淑妃說起宮中出怪事,半夜見到辰妃在燒紙錢冥屋,說是燒給蘭陵公主的——且不論是真情還是假意,辰妃這樣跋扈的女子也生了懼意;皇上對阿史那永羿恐怕也起了疑心,你還是得事事為自己考慮些。”

君無意斂眉沈吟。力勸皇上嫁公主去突厥的二品以上官員並不多,只有刑部侍郎葦沾衣、治書司禦史納蘭允幾人。

世代簪纓的納蘭家族,是辰妃納蘭瀟雨的娘家,與她同進退毫不奇怪。

但葦沾衣出身寒門,身體一向不好,在朝四年清廉勤政,謙遜自守——與此事又有何關系?

——南華門由左翊衛軍看守,而離刑部最近的西瀚門,是右武衛看守。明靖遠舍近求遠走西瀚門,只有一種解釋——他要刻意隱去入城的證據。

刑部大牢……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君無意猛然站起來,沈聲道:“二姐,我有急事!你先……”

他話音未落,突然頭腦中一陣暈眩,濃重的困倦席卷而至。

“無意?”君墨如一怔,發現他臉色不對。

君無意撐住桌子,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現:“水……裏……”,瓷碗在眼中重成無數個影子,疾速旋轉,漩渦般將意識卷入黑暗。

在君墨如的一聲大叫中,君無意已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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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沈在濃墨的夜色中。

獄卒們擡來一張大床,葦沾衣輕咳擡手,示意他們將稻草搬走:“蘇狀元,天色暗了,要點幾根蠟燭。”

他親自將蠟燭一根根點上,回頭淡眉清絕:“月剪西窗燭,知己長促膝……其實無論敵友,都可促膝一談。”

見蘇長衫負手轉過身來,葦沾衣輕輕撥了撥燭:“我在朝中四年清廉自守,可惜,沒有另一個四年了。”

蘇長衫沒有說話。他的醫術不低,已看出葦沾衣活不過三年。

“沾衣知道自己活不過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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