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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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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大聲急切道:“說不管誰問起,都說他摔死了。”

君無意的神色在她開口時浮起難以描繪的希望,卻在她的後半句話中,猛然被澆了一瓢冰水。

他眼中血絲浮現:“你說謊。”

在九州愕然的註視下,君無意重覆了一遍:“不論是誰問起,都說他摔死了?”君無意搖頭,一字一句如金石擲地:“他無論是生是死,永遠只會讓我知道他還活著!”

“不是的……”九州臉上已經急出了汗水,此刻她知道闖下大禍:“我真的沒有騙你……”哪句是殿下的叮囑,哪句是蘇湯圓的胡扯……她在著急之間混淆了!

君無意卻不再理會她的話!日頭越升越高,巖石漸漸開始發燙,君無意的血與汗滴在巖石上,很快蒸發無蹤。

十四、山川

日光直射,幾聲鴉鳴從枝頭傳來。

阿史那永羿嚴肅的看著九州,眸子裏有一種薄刃般的鋒利:“這裏埋的真是狼屍?”

“當真。”九州斬釘截鐵的回答。

汗水與血水濕透君無意的衣背,緊抿的唇卻和大地一樣幹裂。用力掘地兩尺,君無意雙手微微顫抖,隱隱的屍臭從泥土裏傳來。阿史那永羿突然一把揪住土中露出的部分,將屍體整個拖出來!——

是一頭皮毛帶著血和土的野狼。

君無意難以置信的看著,心中一松,全身幾乎脫力。

只聽九州驚喜大喊:“蘇湯圓!”猛然擡頭,君無意用盡全力站起來——百尺開外,布衣的身影現於山窮路絕之處。

蘇長衫施展輕功,片刻之間已趕至他身邊,喝道:“怎麽弄成這個樣子?”話音剛落,肩上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氣帶過,蘇長衫毫無防備,向前一步踉蹌,整個被如鐵的手臂箍住。

日光沸騰,他的四周全被血與汗的氣息充斥。

“活著就好。”君無意的肩緊緊抵在他的肩上,手掌帶著血的濕熱按在他的背心,四個字在胸口登高一呼,千軍萬馬擂鼓相應。

活著就好。

蘇長衫看向身旁的泥土與狼屍,什麽都明白了。

“松手!不要用力!”蘇長衫幾乎是怒喝的按住君無意,掰他的肩膀,只見他胸前的衣襟全被鮮血濕透,雙手破裂沾滿泥土。青山沈默,但這世間遠有許多東西比語言更有力。

蘇長衫眼中一熱,喝道:“都過去了,放松下來……”

君無意原本體力和精神都已透支,只因救人的信念不肯放棄,在強自支撐,此刻依言放松下來,鋪天蓋地的黑暗席卷而至,他全身一軟,力竭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給他餵水,幹裂的唇本能的向往清冽的涼意,溪水讓他火灼的喉嚨中好受了些,但全身還是熱——太陽還不落山……君無意昏昏沈沈的意識裏總覺得夏天的太陽好長,四周也很吵。

“你們都不會裹傷的嗎?傷口感染高燒……”

“關殿下什麽事?日頭底下不流那麽多汗會感染傷口嗎……是誰在睡大覺害人!……”

“閉嘴……”

“你才閉嘴!……臭湯圓……”

君無意很想讓他們不要吵了,但天地仍在旋轉,他的意識在黑暗裏掙脫不開,臉上傳來一陣清涼,好像有人在擦他的臉,讓高熱的頭疼有些微的緩解,他在這一點清涼的安撫中,漸漸又暈睡過去,什麽也不知道了。

蘇長衫用浸過溪水的濕布慢慢擦拭君無意的臉,把血汙擦凈,將他緊蹙的眉心輕輕撫開,直到確認他睡沈了,才站起來。

九州雙臂環胸,眺目遠方,阿史那永羿還沒有回來。

都是這個臭湯圓,讓殿下去獵兔子——九州冷冷瞪了蘇長衫一眼,正好蘇長衫站起身來,與她眼神相對,仿佛輕輕松松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是我讓阿史那永羿去獵兔子,是他自己願意去的。”

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讓九州真想一拳打死他。

身份尊貴的殿下,雄霸草原的可汗之子,在他問出“誰去獵兔”時,提起烏金槍就出發了。

阿史那永羿已經是天生的王者,這個布衣少年,雖然清閑隨意,卻仿佛能洞察人心而駕馭一切。

這世間,仿佛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沒有他用不了的人。

“殿下是為著與君將軍的患難之義,才會去獵兔——”九州冷傲道:“與你半點關系也沒有。”

見蘇長衫不理她,九州怒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樣子很欠扁嗎?”

蘇長衫原本專心搗騰他不知從哪裏采來的藥草,終於無奈的扔給她一句:“你怎麽和女人一樣吵?”

“你怎麽和女人一樣矮?”九州毫不客氣的回敬。

一排小鳥黑壓壓的飛過。

其實,蘇長衫雖然不算特別高大,但也絕算不上矮——

“漢人引以為傲的湯圓,原來都是矮湯圓,不過如此,”九州斜他一眼,指著君無意:“像君將軍這樣八尺的身高,在突厥也再尋常不過。”

(作者註:古代一尺約相當於0.23米,八尺約為現代身高1米84)

蘇長衫頭也不擡的說:“你要仰視我是你的事,不用啰嗦。”

九州的傲氣頓時被嗆住。

世上竟有這樣的人,每一個字都不浪費,言辭如刃直抵咽喉。

兩人站在一起時,九州幾乎和蘇長衫一樣高,但畏懼他的身手,她心上的落差卻遠不止這一點——就是這點不服,在他面前也簡直似透明一般。

她在仰視他?

九州握緊雙拳,她不願承認,卻不能不承認!

只見蘇長衫撣撣衣袖上的草葉,俯下身將藥敷在君無意的雙手上——石土磨傷,十指連心,縱然對方全無知覺,蘇長衫還是將動作放緩。

肋處的草藥已經將血止住,他不放心的又敷了些藥上去,才用幹燥的布條將傷口重新包好。

做完這些,他打了個哈欠,將一塊平整些的石頭往身後一靠,就要睡了。

“你……”九州簡直被他氣瘋了:“你又要睡?”

蘇長衫懶懶翻了個身:“兔子烤好了叫醒我。”

夜幕漸臨。

草叢裏傳來一陣“滋滋”的聲音,九州警惕的操起手邊的樹枝,等一個尖尖的腦袋露出來,她一仗下去,將蛇挑起甩開——蛇被拋到空中,又被砸到地上,竟然還沒死透,驚惶竄至君無意的手邊!

電光火石之間,蛇在君無意腕上一口咬下——

蘇長衫聽到聲音睜開眼睛,猛然坐起,九州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時動作、如何動作的,他已將蛇扔開,抓起君無意的手腕——上面一個鮮紅的小牙印赫然醒目。

只見他俯身去吸腕上的毒血,側身將血吐出,如此多次,直到再吐出的血全是鮮紅色。

蘇長衫額上滲出冷汗,從懷裏拿出一顆藥丸塞進君無意口中,點他頸項處穴道讓藥入喉。再拿出一顆藥自己咽下。九州無端覺得寒意襲向脊背,下一瞬間,蘇長衫一掌向她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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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風穿過她的發鬢,九州耳邊微麻一癢,一條大蛇“啪”地從她面前掉下。

九州低頭,再擡頭愕然看著蘇長衫,他唇齒間都是鮮血,月下清艷。

“你……”九州見他臉上冷汗滑落,立刻知道他中毒了:“——為何解藥……?”

蘇長衫面無表情打斷她的話:“看好君無意,他再出一點差池,我殺了你。”

這樣霸道的命令,九州原本應該怒頂回去的,但不知是因為他剛才救了她,還是因為他額上的冷汗與蒼白的臉色,等他盤膝坐下開始逼毒,九州還沒有反應過來。

夜色空寂,只有幾聲濕潤的蛙鳴傳來,很快又沈寂下去。

九州負氣走到君無意身邊,卻見草叢裏有兩個剛被扔下的瓷瓶,她撿起來對著月光,一個是半邊蓮,一個卻是黃連。

(作者註:半邊蓮是解蛇毒的藥,黃連是普通的清火藥)

她怔了一下,怒氣就像手中的藥瓶一樣空了。蘇長衫的背影在月下有些寂寥,在他身前,山巒像黑色綢緞一樣無聲綿延開去。

世間亙古孤獨的,並不止是山川。有些人,他們能生在同一個時代,已是最大的幸運。

九州突然想起殿下說這句話時,藍眸裏灼灼的的烽火與雄心,耀眼光芒是最高的戰旗,統領他們踏遍草原,長槍所到之處,大地臣服。

但他一人獨坐的背影,讓人懷疑,霸業並不是熾熱的,而是寂寞如山河萬年的。

月至中天,蘇長衫調好氣息睜開眼睛,見九州正用浸濕露水的衣袖擦君無意額上的汗水——出汗,是退燒的征兆,君無意的身體,若不至極限,絕不會被這樣來勢洶洶的高燒擊倒;他溫暖的微笑下是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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