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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旭日東升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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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船上的水兵已將玉清子拉上去,另幾個正要來拉柳風舞這根纜繩,柳風舞叫道:“唐將軍!”他操起鐵錨,又是狠狠砸在八爪龍頭頂,這一記沒有剛才的力量大,但也使得腳下的八爪龍一震,那根抓著唐開的觸手也是一松,唐開直摔下來。

此時唐開本就在柳風舞頭頂,柳風舞一把抱住他,叫道:“快拉!”

唐開的兩條腿受傷極重,一個個傷口幾乎象小孩的嘴唇一般,從中汩汩地冒出鮮血來,他倒還是笑了笑,道:“柳將軍,有勞了,你要是個美女有多好。”

柳風舞有點哭笑不得,唐開一向有點吊兒郎當,現在死到臨頭還是不改。他左手插到唐開肋下,叫道:“有命了再想這個吧。”

唐開個子比他還高出半個頭,柳風舞單臂拉著他很是吃力,一條手臂也幾乎要被拉斷。他咬著牙,一腳踩在鐵錨上。這頭八爪龍連吃兩下重擊,正在亂動,柳風舞站都站不穩,他剛站好,正好又和那八爪龍的眼睛打了個照面。現在他和那八爪龍的眼睛很近,這般看去,遍體生寒。

鐵錨一動,船上的水兵已開始拉了,忽然,周圍的海面又是開鍋一樣翻動,在飛濺的水沫中,一條觸手疾揮而至。柳風舞本已帶著唐開升起來,這條觸手掃過,一下又卷住唐開的雙腿,唐開傷上加傷,疼得慘叫一聲,額上冒出豆大的冷汗,那根纜繩也被一下拉得筆直。

柳風舞只覺頭裏又是“嗡”地一陣。此時他一手抱著唐開,一手拉著纜繩,再分不出第三只手來了,只能拼命用力拉著唐開,可是那八爪龍一根觸手纏住唐開,另一條觸手如影隨形,又伸了過來卷住了他,這回卷得更高,已卷在唐開腰部。這兩根觸手之力加上,柳風舞再抗不住,左臂骨節發出了一陣響,只怕連他的左臂也要馬上被齊根扯斷。

唐開臉上已全無血色,他睜開眼,忽然又笑了笑道:“柳將軍,來世再見了。”

他兩手還能動,伸手到肋下插進柳風舞的掌中向外一分,柳風舞的手被他一下推開,船上的人本就在拼命拉著,柳風舞的人如同流星一般直沖而上,一眨眼間便升起了一丈高。他叫道:“唐將軍!”

唐開微微一笑,轉過頭去,對著那八爪龍喝道:“怪物,老子和你拼了!”

那八爪龍纏著他,正在往嘴邊送去。八爪龍的嘴便長在兩眼下面,也和鳥嘴一樣,剛送到嘴邊,唐開忽然大吼一聲,右手五指撮攏,猛向前刺去。他本是西府軍都督周諾的高足,斬鐵拳雖然不能切金斷玉,勁力到處也不啻利刃,和八爪龍又湊得如此近法,右手指尖已刺破了那八爪龍兩眼之間的皮肉,餘力不竭,仍是向前。這已是他最後全部的力量了,右手一旦刺入,整條右臂都捅了進去,直插到肘。

八爪龍的要害正是在兩眼之間,這地方哪裏受得如此重創?剛才柳風舞不知,只道頭頂更是要害,其實八爪龍是沒有頭的,眼睛上面實是它的身子,兩眼之間便是它心臟所在,平常八爪龍將此處護得最是周全,但它根本沒料到這到嘴的食物竟然還有這等反擊手段,被唐開的斬鐵拳破體而入,疼得長聲嘶叫,翻起了滔天巨響,破軍號也被震得左右搖晃,整船都籠在八爪龍噴出的水汽之中,八爪龍帶著唐開緩緩沒入海水。

柳風舞人還在空中,全看到眼裏。他看得目眥欲裂,一到船上,那些士兵突然放聲痛哭起來。

唐開其實也不算什麽愛兵如子的將官,但此時人人都想起他的好處,一時悲從中來。柳風舞手緊緊抓著船欄,只恨不得那八爪龍再次浮上水面,便要將它砍成千萬段,但水面蕩漾不休,漸歸平靜,只有那些破軍號上掉下去的碎木還浮在水面上。

這時,柳風舞只聽宇安子氣急敗壞地道:“你們要做什麽?”他轉過頭,卻見甲板上唐開那一隊裏有十幾個士兵手持刀槍,正走向玉清子。宇安子手舞長劍護在師傅跟前,大聲喝斥,卻沒人理他。

柳風舞喝道:“住手!你們想幹什麽?”

一個士兵哭道:“統制,是他把唐將軍推下去的!”

玉清子已是面無人色,只在宇安子身後躲閃,看得他的樣子,兩個士兵猛地沖上前,手中長槍向他刺去,宇安子手中長劍一閃,在一個士兵臂上刺了一劍,那士兵袖子也登時被血染紅了,卻眉頭也不皺一皺,兩人兩桿長槍一錯,“啪”一聲鎖住了宇安子的長劍,只是一扭,宇安子手中的劍登時折斷,兩桿長槍也象剪刀一樣擱在他脖子上,只消再一用力,便可將宇安子的頸骨也當場拗斷。

如果論劍術,宇安子的本領不知比他們高多少,但這兩個士兵身經百戰,一旦拼命,便有一股凜然之威,宇安子一身本領用都用不出來,只這麽一招便被他們壓得全無還手之力。他駭得額上冷汗直冒,暗道:“水軍團竟然厲害到這等程度?那可真是糟糕了。”

柳風舞猛地沖上前來,兩手齊出,一把抓住他們的長槍,這兩個士兵只覺長槍有如嵌入了鐵鉗中,那個臂上受傷的士兵是個什長,他叫道:“柳將軍,你要給他們出頭麽?”

這兩人都是唐開的部下,帝國軍自文侯改制以來,是以軍銜指揮部眾,下級必須聽從上級。船上還剩的這一百七八十個士兵中,以柳風舞軍銜最高,但現在唐開的部下已火冒三丈,對柳風舞出言也大為不遜。

先前沖向玉清子的十幾個士兵中還是柳風舞的部下,見柳風舞阻止他們動手,這些人都站住了,沒再上前。柳風舞膝蓋一擡,將那兩枝長槍頂了起來,脫出宇安子的脖子,喝道:“事已至此,我們應當同舟共濟,不能再自相火拼了!”

那個什長怔了怔,放了長槍,猛地沖到船邊,跪倒在甲板上,哭道:“唐統制,你英靈不遠,安息吧。”

玉清子臉青了又白,見已脫險,才長身站起來,此時又恢覆了雍容大度氣派,大聲道:“唐將軍為救我,喪身於異獸,現在全船士兵當聽柳統制號令,違令者斬!”

他的聲音很是響亮,說著向一邊的宇安子做了個眼色,宇安子會意,從地上揀起半截斷劍,喝道:“大膽犯上,你受死吧!”他腳下一錯,人已閃到那什長身後,一劍向他脖子劈去。那什長的本領全在一桿長槍上,現在赤手空拳,臂上有傷,又跪在地上,哪裏還有還手之力?宇安子的劍眼看便要砍入他脖子,柳風舞手中的長槍已疾射而出,“當”一聲,宇安子斷劍砍到了槍桿上。

柳風舞一槍挑上,宇安子本沒料到柳風舞又會出手,半截斷劍一下脫手飛出,落入海裏。他向後一跳,眼中驚疑不定,不知柳風舞打什麽主意。

柳風舞道:“現在船上我為統制,水軍團受帝君之命保護玉清真人,自不可對真人無禮,但水軍團不是法統,請真人也對我水軍團有些禮數。”

他的話中也有些氣惱,玉清子現在臉上不再泛青,倒是一陣恚怒的紅色。他一甩袖子,道:“柳統制,請你節制這批部下,唐將軍之死,我也很為心痛,但事已過去,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柳風舞收槍在手,行了一禮道:“真人放心,有柳某在此,真人只消一心為帝君求藥便是。”

玉清子看了看船頭,現在那些童男童女大多已下去了,剛才一陣混亂,有幾個已被人踩死,和幾個被八爪龍的觸手抓死的士兵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處,一片狼籍,右邊,宇希子的屍首倒在船舷邊,半邊頭也被打碎,死狀極慘。他鼻子裏哼了一聲,道:“馬上向東航行,柳統制,這兒都交給你了。”

他穩穩地向艙中走去。剛才千鈞一發,他也是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現在卻好象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柳風舞仍是向他行著禮,目送他回艙,道:“王漩,讓隨軍工正上來修理船只破損之處,吳帆馬上清點傷亡人數,再召集弟兄劃槳,全速向東。”

海上現在已一片平靜,好象什麽也沒發生過,柳風舞看著水天一線的天際,心頭又是一陣疼痛。

船上,那些童男童女都是因混亂,被踩死了一男三女,而士兵自唐開以下,共死了六個,加上被八爪龍觸手抽死的宇希子,這一次共死了十一人,受傷的也有一些。簡直象是被敵軍偷襲啊。當聽到傷亡報告,柳風舞不禁揉了揉鬢邊。

這大海之中,到底還有什麽神秘莫測的東西?又藏了多少兇險?他站起身,看著那些正在修理船頭的士兵,暗暗的,有一陣莫名的慌亂。

玉清子自從此事以後,倒沒再出現。雖然柳風舞明令不得對玉清子無禮,但他自知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唐開推給那八爪龍,已是犯了眾怒,若當眾出現,只怕會再引起騷動,有什麽事也只讓宇安子傳話。這倒給柳風舞省了不少事,以前大事總有唐開兩人共同分擔,現在什麽事都壓在他肩頭,他也實在不想再出什麽難辦的事。

破軍號一路向東,又航行了一月有餘。船上的糧食足夠一年之用,平常也能釣些海魚上來補充,食水也有雨水補充,倒不必犯愁,只是這一月間居然沒找到什麽島,偶爾發現一個,也是些珊瑚構成的小島,與其說那是島,不如說只是個礁石,寸草不生,只長了些貝類,這蒼溟直如無窮無盡,放眼望去,不知哪裏才是岸。

這一個月來玉清子很少出現,那批童男童女倒和士兵混熟了,一些少年向水軍團的士兵學點刀槍,平常釣魚玩耍,對他們來說,在船上這一段日子,只消沒有危險,實是很好玩的事。

又過了一個月多,天也越發冷了。破軍號出發,本是八月秋高之時,按理現在仍未到冬天,但每天早上甲板上都結了一層薄冰,天氣便如孟冬。水軍團輜重帶得足,衣物也有,因為收藏得好,一路上一點也沒損失。解開那些捆得嚴嚴實實的衣物包,柳風舞想起這還是遇到風暴前唐開捆得,便不由得一陣怔忡。

在海上呆得久了,他睡夢中也多了驚濤駭浪,少了帝都的紅花綠柳,連郡主的樣子也記不清了。有時看到朱洗紅和伍秋晶在甲板上看海景,他才想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夢見郡主了,以前時不時要去按一下的胸前那塊玉佩,現在也似乎忘掉了。

這一日已是出發後的第七十七天,正值月圓。柳風舞在甲板上檢查完畢,一個人抱膝坐在船尾的纜繩上,看著天空。幾個在甲板上輪值的水兵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什麽,其中一個低聲哼唱著一首帝都流行的小調,大概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唱出來的音符都連不起來,但還是讓人有種突如其來的思鄉之情。

“柳將軍。”

一個女子輕清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柳風舞吃了一驚,猛地站起來。

海風中,一個穿著白色長色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衣服被風吹得飄起,似乎要淩風飛去,銀色的月光下,那張臉也好象是透明的。一瞬間,“郡主”兩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是朱洗紅。

“朱姑娘啊。”他有點訕訕地一笑,“不去歇息麽?”

朱洗紅道:“柳將軍,我能在這兒坐坐麽?”

柳風舞不知她打的什麽主意。水軍團軍令極嚴,那些士兵雖然也時常向那些女子說些打趣的話,但柳風舞嚴令不得越軌,至今船上也沒什麽風月案子出來。難道朱洗紅情竇初開,竟是要移船就岸麽?他讓開了一點,道:“朱姑娘坐吧。”

朱洗紅坐了下來,也抱著膝。她穿著白色長衣,在海上駛了這些日子,人也越發清減,好象一陣風就能吹得走的。她看著月亮,低聲道:“我小時候家裏很窮,看見別人有好東西,便吵著要,我媽告訴我說,月亮裏要什麽有什麽,每年都離我們近一些,等我大了便能到月亮裏,那時什麽都有了。”

柳風舞笑了笑,也沒說話。他小時家裏也很窮,後來文侯向帝君上疏,要軍校招收平民子弟,自己才進了軍校。到了軍校時也不過十三歲,那時可沒人說什麽月亮裏要什麽有什麽的話,想要什麽東西,只是心裏想想而已。

朱洗紅道:“我爹以前是做木匠的,後來因為眼睛瞎了,什麽也做不了,家裏都養不活,我媽就時常帶些男人回家,他們晚上來,天一亮就走,留下點錢才好買米買菜。我爹眼睛雖然瞎了,可我常常看到他一個人躲在一邊沒聲地哭。”

柳風舞不禁有些動容。他家裏雖然窮,但父親教人識字,總還能養養家,從沒想到有人生活得這麽苦法。他想安慰朱洗紅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今年天壽節的時候,我爹忽然一個人出門,沒再回家,雖然我媽和他也好久沒說話了,可我爹一不見,她還是急得不知怎麽是好,叫我出門去找找。我在外面沒找到我爹,卻聽得法統在募集少年男女,說要出海求仙,去的人家裏都能有一筆錢,我就想,要是我去的話,那家裏就可以過下去,媽也不用再找男人回家,爹也不會一個人哭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也低下頭,話語有些哽咽,淚水慢慢地流下,在腳邊積起了一小灘,沿著甲板的縫流過去。他喃喃道:“放心吧,等我們安全回去,你就能看見你爹你媽了。”

她擡起頭,看著柳風舞,眼裏淚光閃爍。柳風舞心一疼,還待再說兩句,可怎麽也說不出來。她忽然道:“看到了,那天龍神祭上,我就看到我爹了。”

柳風舞只覺背上也是一陣寒意。剛出海時的那次龍神祭,那個當祭品的人來時是閉著眼的,他原來還以為那是因為他害怕,原來他本來就是個瞎子啊。

朱洗紅站起身,低聲道:“柳將軍,謝謝你救了我,可是,你知道麽,那天我是不願意再活下去了。”

柳風舞也站起身,伸手想拍拍朱洗紅的背,但手剛伸出,馬上又縮了回來。他慢慢道:“朱姑娘,想開點吧,很多事情都是沒辦法的事。”

朱洗紅抹了一把淚水,忽然微笑著看著月亮,輕輕道:“柳將軍,你說月亮什麽時候會近到我能走進去?”

柳風舞也看了看月亮,月亮又圓又亮,在海上看來也比在岸上看時大得多,可仍是遙不可及的。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站著。朱洗紅輕輕道:“柳將軍,謝謝你。”

她轉身向艙中跑去,步履輕盈,象是腳不點地。看著她的背影,柳風舞心中又是一陣刀絞似地疼痛。他抓著胸口的玉佩,轉過頭望著船後。

船後,仍是一片茫茫大海,無窮無盡。破軍號正全速行進,在海上畫出一道長長的白痕,隔得遠了,便又仍是一片黑暗,不時有游魚潑剌跳起,也不知是些什麽怪魚。

在海上又航行了十幾天,天越發冷了,從嘴裏呵出的都已是白汽。柳風舞每天命部下在甲板上分批跑兩圈,暖暖身子。原先船上帶了許多綠豆,隔幾天便發一次豆芽當菜,當向導的船民說,若長久不吃蔬菜,人身上的血管都會破裂的。可現在綠豆也吃得差不多了,船上已有三個平常不愛吃豆芽的士兵得了那種病死去。若再找不到島嶼補給,那船上糧食雖然足夠,蔬菜卻絕對弄不到了。

這一天柳風舞正在船上用望遠鏡看著前方,現在的海圖也沒辦法畫,這兩個多月,每天總能行個兩三百裏,到現在只怕已東行一萬多裏了。這一萬多裏居然沒找到一個小島,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這望遠鏡中工部做出的最新的一種,雖然還是看不清楚,但已能望出數裏外的地方了。他看了一圈,忽然在東北角上看到一帶白色,原先只道是片浮雲,但隔得一陣再看一看,卻發現仍是那樣子。

如果是雲的話,肯定會有所變化的。柳風舞心中猛地一陣跳,望遠鏡也差點掉在地上。

據古書上說,這世界是一個圓球,如果向東一直走,最終便仍能回到原地。柳風舞也聽說過這等說法,可怎麽也想不通這般一個圓球怎麽能住人,而水又怎麽會在圓球上不掉下去。

也許,那是世界的盡頭吧。他不時地望著那一邊,仔細看著那一片白色的變化。

望遠鏡中,那片白色似乎在變大,但形狀卻仍是一樣的。他正在看著,忽然了望臺上的那水兵大聲叫道:“陸地!前面是陸地!”

這水兵的聲音很響,甲板上的水兵一下都湧到了船頭。在海上行進了這麽多天,終於看到了陸地,一個個都欣喜若狂。

那片白色越來越近,也漸漸看得清楚了,的確是陸地。

那就是仙島麽?

船在慢慢靠近,看得也越來越真切了,那塊陸地很大,也不知是個大島還是塊大陸,上面覆蓋著白雪。按理,現在不過是十一月初,雖然立冬了,但不會如此冷法的。現在不用望遠鏡也能看清了,一個水兵過來道:“統制,向那裏靠岸麽?”

柳風舞道:“好吧。看來岸上很冷,加點衣服,要能找到新鮮蔬菜,我們可以補充一些。另外也可以補充些淡水。”

冰雪都是淡水,這水源倒不必去找了。只是那片陸地上覆蓋著一片冰雪,只怕蔬菜也很難找。

他正看著那一線海岸,忽聽得宇安子在身後道:“柳統制,我師傅請你去一趟。”

自從唐開出事後,玉清子很少到甲板上來,大多數時間都躲在艙中,只在每五天的晚禱時才上來一次,柳風舞也從來沒去拜會他過。柳風舞轉過身,道:“我就去。”

宇安子這些天也瘦削了很多,原先他走路走是四平八穩,嚴格按禹步術走,現在也沒那麽做筋做骨了。

柳風舞跟著宇安子走去。宇安子背上還背著一把長劍,他原先這把被唐開那個什長折斷了,現在只怕又換了一柄。柳風舞跟著他走到玉清子艙外,宇安子敲了敲門道:“師傅,柳統制來了。”

玉清子在裏面緩緩道:“請進。”宇安子推開門,道:“柳統制,請進。”

門一推開,裏面又飄出一股檀香味,玉清子盤腿坐在一張木床上。這些天,他倒仍是神采奕奕,仍是如神仙中人。柳風舞行了一禮後道:“玉清真人,有什麽指教麽?”

“聽說,已經發現陸地了?”

“是。這塊陸地上全是冰雪,我想上那兒找點補給。真人可要上岸看看?”

玉清子搖搖頭道:“讓宇安子和你們去吧。這兒是姑射洲,已是極北之地,草木甚少,補給後就轉而向南。”

柳風舞有些詫異,道:“真人,仙島在南邊麽?”

玉清子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仙島四季如春,奇花異果不斷,也在蒼溟上漂浮不定,但只在這扶桑洲西邊海上。我們從姑射洲南行,定能找得到的。柳統制,你盡忠職守,馭下謹嚴,這一路行程,多虧你了。”

柳風舞又行了一禮道:“真人,末將不過是水軍團中的一員,這一路多虧的是全隊弟兄努力。真人,若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準備登岸看看。”

玉清子笑了笑,道:“姑射洲上有姑射仙人,冰清玉潔,吸風飲露,你們若有緣,說不定能見到她的。”

走出座艙,剛關上門,柳風舞小聲對跟著他出來的宇安子道:“宇安真人,令師好象對這一帶很熟啊。”

宇安子道:“法統自古相傳有一部經書,裏面便講到蒼溟極東,有一片大洲,名叫扶桑。扶桑洲又分南扶桑和北扶桑,北扶桑的東北角便是這姑射洲,遠古時曾有天橋與帝國大陸相通,但這些都太渺茫了,向無對證。如今看來,經書所言,竟然都是確鑿無疑的事實。”

他說著這些話時,臉上已露出興奮之色。柳風舞笑了笑道:“宇安真人,看來真找到這兒了,那仙島之說,看來也不假。”

柳風舞也只是順嘴一說,宇安子臉上卻是一沈,道:“柳統制,我們什麽時候上岸?”

柳風舞看了看海面,道:“得找一塊能靠岸的地方。”他見宇安子穿著很單薄的長衫,道:“你倒不怕冷。”

宇安子一笑道:“我們清虛吐納派不為外物所動,寒暑不侵,疾病……”說到這兒卻停住了。原先清虛吐納派自稱“寒暑不侵,疾病不能害”,寒暑不侵看來倒是真的,派中弟子一個個也的確壽命甚長,但現在掌教玉馨子自己也應憂慮成疾,疾病不能害這話便說不響了。

破軍號現在距岸只有兩裏多了,望過去,卻都是些峭壁,無法上岸。沿岸尋了一段,總算找了個浪濤小一些的灘塗,但水不深,破軍號到了六七百步外便無法前行。柳風舞命人放下小船,叫了八個士兵與他同行,加自己和宇安子,一行十人分乘兩船向岸邊駛去。

灘塗上倒沒有冰雪,但距岸百步便是雪白一片,冰雪覆蓋,根本看不見東西。在岸邊,躺著些渾身光滑的異獸,見人來也不躲閃。這些異獸大小如羊,皮毛光滑,本躺在岸邊曬著太陽,在岸上行動遲緩。柳風舞他們打了一只,割開毛皮,只見裏面厚厚的一層都是油脂,肉質也很粗。他們揀好的割了一些,先擱在冰雪上,準備回去時帶到船上去嘗嘗味道。那些海獸性情很溫順,數量又多,一頭便有百十來斤重,柳風舞他們打死一頭後,另一些也紛紛跳下水去,在水中卻靈活異常,見柳風舞他們不再動手了,又在距他們較遠的地方登上岸來,驚恐未定地看著這些新來的奇異生物。

向岸上走了一程,到處都是冰雪,只有一些苔蘚之類生在石壁上,沒找到什麽可食的蔬果。便是這些苔蘚也與帝國的大不相同,有些泛藍。柳風舞帶隊走了一程,見也沒能發現什麽,見天色也已晚了,便道:“看來也沒什麽了,我們先回去吧。”

這些士兵見這姑射洲荒涼寒冷如此,他們在船上時也聽說過什麽姑射洲有什麽姑射仙人,但一路看來,只有那些長得肥胖臃腫的海獸,哪裏有什麽仙人,一個個興味索然,也想早點回去。

走到上岸的地方,還距得數百步,一個士兵忽然“咦”了一聲,道:“奇怪,那些肉呢?”

他們打的那只海獸肉用毛皮包著,本就擱在冰雪上,很是顯眼,但現在望過去卻只是白茫茫一片,什麽也沒有,柳風舞道:“你記得對不對?這地方人跡也沒有,那肉又沒長腳,能到哪兒去。”

這士兵道:“我親手放的,怎麽會錯?怪事,難道被什麽野獸來拖走了?”

走進了一看,卻見那兒果然有些梅花樣的足跡,只怕真有什麽野獸來過了。柳風舞查看了一下,也不見那包肉,便道:“算了,我們再找一只吧。”

哪知再走回去,原先曬了一海灘的海獸現在居然一只也沒有。柳風舞正在詫異,宇安子在他身邊小聲道:“柳統制,這是怎麽回事?”

柳風舞搖了搖頭道:“真是怪事。到附近看看吧,註意別單獨走散了。不管找不找得見,馬上回來。宇安真人,你和我在一塊吧。”

那些士兵答應一聲,四散開去。這海灘很大,又高高低低的盡是些蓋滿冰雪的土丘,實在不好走。柳風舞走了幾步,只覺身上猶可,兩腳卻已麻木了。他正想說回去,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巨吼。

這吼聲便是在身側幾步外發出的,柳風舞大吃一驚,一把拔出刀來,卻聽得宇安子尖叫道:“柳統制,救我!救我!”

雪地中,突如其來地跳起了一頭大熊。這熊足有一人多高,渾身毛皮都是雪白的,伏在雪地中便如一個雪丘,根本看不出來,宇安子走站在那大熊面前,已驚得面無人色。

怪不得那些海獸會不見吧,只怕是因為這頭熊來了。柳風舞喝道:“畜生!”雙足一蹬,人已高高躍起,一刀向那大熊砍去。那頭熊正撲向宇安子,它在這地方向無天敵,從來都是要吃誰便是誰,今番獵物竟然反抗,也是頭一遭,見柳風舞跳起來時比他還高,這白熊吼叫一聲,探出爪子轉而向柳風舞抓過來。

“嚓”一聲,柳風舞刀鋒閃過,這白熊的半個爪子被削掉了,但它也在柳風舞左肩頭抓了一把,柳風舞衣股雖厚,這一爪也將他肩頭的衣腿盡數抓裂,爪子深入皮肉,柳風舞只覺半邊身子一麻,血直湧出來。他咬了咬牙,一腳飛踢,正中那白熊胸口,一個人借力跳開。

這時宇安子已連滾帶爬地逃了過來,那白熊斷了一只爪子,還在人立著大吼,吼聲震耳欲聾,柳風舞道:“宇安真人,你快走!”

宇安子卻一咬牙,手從背上拔出長劍來,叫道:“柳統制,你先走吧。”他剛才嚇得魂不附體,此時一定神,卻也不再慌亂。

柳風舞急道:“都這時候了,你還逞什麽能,快走!”他踏上一步,天太冷,肩頭的血只這一刻便已結住了,但血也已染紅了半邊身子。

那頭白熊又是大吼一聲,猛沖過來,另一掌向柳風舞拍下。白熊個子本大,一掌也如一把小扇子一樣大,拍下來時帶著風聲,柳風舞緊盯著這熊掌,等它到了頭頂不遠處,人忽然向右一閃,那熊掌一下拍在柳風舞邊上,雪泥四濺,拍了個空。

白熊一掌拍空,又是一陣巨吼,人立起來,一只肥厚的肉掌又舉了起來。此時這白熊胸口全露在外面,柳風舞看準了這機會,人猛地沖上,刀借勢向前刺出。刀尖一觸這白熊皮膚,只覺觸手入堅韌異常,雖比不上那八爪龍的觸手,但刀子只進了半寸便刺不進了。

柳風舞本已打算周詳,這一刀出手,定能讓白熊斃命,但沒料到熊皮如此厚實,眼見這白熊的掌又向自己抓來,這回與白熊靠得太近,便要退也退不開,心中暗嘆道:“完了!”正待閉目受死,忽覺後背的衣服一緊,人被一下拖了出去,那只熊掌幾乎是擦著他的帽子掠過。

這是宇安子出手救了他一命。柳風舞也沒空說感激的話,人還沒立穩,便叫道:“你攻它左臂!”

宇安子叫道:“好!”他雙足一蹬,人拔地而起,手中長劍如銀河倒瀉,正刺在白熊左肩上。他的劍雖然較細,但也更利於刺擊,這一劍直入白熊皮肉半尺有餘,那是那白熊也受不住,左右兩掌分開,又是大吼一聲,高在空中的宇安子拍去。

這時這白熊前胸大開,那把刀還刺在它胸口一顫一顫,柳風舞心知這機會瞬間即逝,人和身撲上,抓住刀柄,猛力向前推去。這已用足了力量,加上他的體重,便是厚木也要刺透了,何況是這白熊皮下的油脂?一刀直沒到柄,兩尺多長的腰刀盡數沒在白熊體內,這白熊又發出一聲厲吼,卻一動不動。

柳風舞刺出這一刀,兩腳齊出,猛地蹬在白熊下腹,人一下向後飛去,刀也拔了出來。他心知這一刀已刺破白熊心臟,但若不將刀拔出,只怕這白熊還能支持許久。

刀一離熊身,一股鮮血直噴而到,正噴了柳風舞滿臉。火燙的熊血讓他根本睜不開眼,他大驚失色,雙足齊動,人後退了幾步,刀子仍在作勢,忽覺宇安子托住了他的背道:“柳統制,不必擔心了。”他抹了把臉上的熊血,卻見那白熊象是中了定身法一般,人立著一動不動,兩只熊掌還作勢張開,頓了一會,才仰天倒下。

柳風舞只到此時還喘息未定,他只想再退兩步,離這白熊越遠越好,哪知腳下一動,只覺兩腿軟得沒一絲力氣,人也坐倒在地,只是喘息個不住。

這時那些士兵已聞聲趕了過來,眼見此景,一個個都嚇了一大跳。柳風舞見他們向那白熊走過,叫道:“當心點!”

那士兵道:“已經不動了。柳統制,是這東西吃了我們的肉啊。他娘的,什麽仙子,我家的母豬都比它好看。”

柳風舞把刀收回鞘中,卻只覺一條左臂疼痛無力,宇安子驚叫道:“柳統制,你受傷很重啊。”

柳風舞強顏道:“沒事。”宇安子皺起了眉頭,道:“你的血還沒全止。”他伸出手指在柳風舞肩下一點,柳風舞只覺左臂一麻,疼痛立減,道:“是你們法統的止血法吧?多謝了。”

宇安子道:“柳統制,別這麽說,要不是你,我只怕已被這白熊拍成了肉餅。”

柳風舞道:“還是快走吧。這鬼地方冰天雪地,準不是仙人愛住的。”

那幾個士兵已圍住了那白熊,正在刀槍並舉,將那白熊剖開。一個士兵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道:“統制,你受了傷,快把這熊膽吞了。”

柳風舞有點哭笑不得,這熊膽足有人拳頭一般大,他只怕連嘴裏都塞不進。他接了過來道:“這麽大法,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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