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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和平之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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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百策卻未相隨而懷恨。他與我關系雖好,但不妨礙廉百策的提升,大概更讓邵風觀惱怒。可是我也不相信邵風觀是那種惡意中傷人的小人,他心思細密嚴謹,言必有中,我同樣不可不信。

邵風觀這時又拍了拍我的肩,道:“此事就要倚仗你了。楚兄,如果真動上了手,你絕對不要心軟,該殺就殺。好了,楚兄,我的任務已經完了,也該回去了,以後就得看你的。”

我道:“盡力而為吧。”

邵風觀走後,我回到席中。曹聞道見我一個人回來,道:“統制,邵都督呢?”

我道:“他有事先回去了。大家慢慢喝吧,我也得先休息一陣。”

我盤算著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把廉百策叫出來。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震天般的鑼鼓之聲。我們都嚇了一大跳,曹聞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喝道:“出什麽事了?”

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帝都發生叛亂了,文侯已經開始動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地軍團全軍在此,文侯縱然把禁軍全拉出來,也不會是地軍團的對手,何況那陣鑼鼓敲打得居然甚有節奏,似乎叛亂時不會有這種閑情逸致。我道:“不要慌,立刻讓諸營準備。”

此時在一邊喝酒的馮奇他們也已沖了過來。我道:“馮奇,我們出去看看。”

一走出營房,我不由怔住了。來的是一夥穿得奇形怪狀的人物,頭上一律紮著紅色布帶,上面還寫著字。現在天色已經昏暗下來,看不清寫的是什麽。我按住刀柄,喝道:“是什麽人?”

從人群中走出幾個人,當先是個胖大漢子,走到我跟前道:“我們是尊王團的請願人士,我們要見楚休紅都督。”

尊王團?我又聽到了這個讓我不舒服的名字。我微微皺了皺眉,道:“我就是楚休紅。你們要請什麽願?”

那漢子從懷裏摸出一卷長軸,喝道:“楚都督,我代表尊王團二十萬赤膽忠心的成員,向都督請命為前鋒,撲殺共和叛賊。共和叛賊,其心可誅。亂我帝國,犯我疆域。尊王義士,忠心報國……”

這份請願書也不知是哪個冬烘先生起草的,後面全是四個字一句,我聽得不耐煩,但也不敢多說什麽。這尊王團在帝都的勢力越來越大,去年還只是個在街頭宣講,拉人入夥的組織,今年就說有二十萬成員了,得罪了他們肯定沒好果子吃。我道:“好吧好吧,尊王團的義士們,你們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只是現在國家承平,共和軍正與我們談判聯合組成政府,不能說他們是叛賊。”

那漢子“撲通”一聲跪倒,身後那夥人也一個個跪下地來。這漢子聲嘶力竭地道:“都督,您千萬不要為共和叛賊蠱惑啊。他們雖然號稱受帝國統治,卻是心懷叵測。若是聯合政府組成,勢必成為帝國末日,我二十萬忠勇尊王團員決不答應!都督,這是我們二十萬團員的血書,請過目。”

這漢子的嗓門居然不下於夏禮年,雖說軍營地處偏僻,我真怕鄭昭和丁亨利他們會聽到,忙道:“好,好,請你給我吧。”

我只想把他們打發了便是,哪知這漢子不依不饒,嘶聲道:“都督,容忍共和叛賊入都,實是極大失策,若不當機立斷,嚙臍已晚。我等不才,願為地軍團前鋒,掃蕩叛賊,還我南疆河山!”

我心中暗罵,臉上只能賠笑道:“這位先生,今日我軍正值休息,若是諸位在此不去,地軍團將士連休息都休息不好,那只能被別人掃蕩。先生之意,末將已經了然,還請先生暫且回去,待末將向陛下轉達。”

我說到“陛下”時,這漢子忽地一個頭磕在地上,他身後那些人也全都在地上磕了個響頭。我先是吃了一驚,馬上有點惡作劇地道:“末將將此事告知陛下,陛下聞聽此言,定然為尊王團義士心懷陛下之心所感動。等陛下下詔,必請先生為陛下前驅,為陛下分憂。”

我一口氣說了六個“陛下”,那夥人也梆梆梆地磕了六個響頭。我還要再說,他卻站了起來,把那血書交給我道:“那就有勞楚都督了。”

大概他頭也磕得暈了,實在怕我再說出十七八個“陛下”來。我心中竊笑,道:“好吧,請義士回去,為陛下擔荷重責。”

我說到陛下時,他又跪下磕了個頭,馬上爬起來道:“都督,小人告辭。”這回走得倒是忙不疊。

等他們一走,曹聞道和錢文義同時憋不住,在我身後笑了起來,便是楊易他們臉上也有了笑意。曹聞道過來道:“統制,他們給的這個血糊糊的東西寫了點什麽?”

我借著外面的火把光看了一眼,道:“無非是要把共和軍全都殺光的意思。”

曹聞道吐了口唾沫,道:“該死,打仗時他們躲在後面,現在太平了,他們又變著花樣要打仗。這麽想打,下回組織一個二十萬尊王團肉盾軍,拿他們當盾牌,打個過癮。那兩個哨兵也真是吃幹飯的,怎麽把他們放進來。”

他們都笑了起來。然而,我看到有個人沒有笑意,正是廉百策。我笑了笑,道:“回去接著喝吧。”我見廉百策也要進去,忙道:“廉兄,你的字寫得好,來幫我認一下這封血書,重新謄一個,明天好交給陛下。”

廉百策不疑有他,應聲過來。現在紙張大行,價格一天便宜過一天,書籍的成本一下便宜了許多,我的營房裏紙也很多。不管怎麽說,這是張龍友的實在功績,倒也令我佩服。進了我的營房,我抽出一張紙,道:“廉兄,請抄吧。”

廉百策拿起筆,正要寫,我忽然道:“廉兄,是文侯大人派你來的麽?”

廉百策手一動,那支筆也掉在了桌面上,他扭過頭道:“都督,你這是何意?”

以前為修讀心術,我把那本《道德心經》讀得滾瓜爛熟。等知道修讀心術要童身,修成後又成天閹,我知道我既沒可能修成讀心術了,也不想變成天閹,便不再修習,書上的經文也忘了大半,不過總還記得有一句,說是要判斷某人是否說謊,只消突然間單刀直入地問話,那人下意識會回答的。但廉百策卻沒有上這個圈套,反倒反問我起來。我笑了笑,道:“我問你,你是不是文侯大人在地軍團伏下的暗樁。”

廉百策忽地筆直站起來,道:“都督,廉百策自認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地軍團的事。若廉百策是文侯大人安排的耳目,末將願受萬刀刺體之苦,永不後悔。”

他居然發這等毒誓,我倒吃了一驚。雖然說有人發誓等如放屁,但廉百策不是這種人。我皺了皺眉,道:“你真不是麽?”

廉百策一把抽出刀來,刀刃向裏,手捧著送到我跟前,道:“都督,您若不信,廉百策願受都督一刀。這定是邵將軍所言,邵將軍對末將有偏見,原本也是末將不是,故末將死而無怨。”

廉百策真是個精明人。我看著他,心中卻有些疼痛。要麽廉百策真的不是,要麽他的演技高明之極,我把手背到身後緊緊握了握,微笑道:“廉兄,不要那麽緊張,我只是開個玩笑。來,把刀收好。”

廉百策正色道:“是,都督。”這才收回了刀。看他這樣子,我不禁後悔得要死。廉百策平常雖然有些沈默寡言,但在我面前卻還算放得開,時不時會說兩句笑話。但現在這樣子,他已經完全把我當成一個上司了。也許,當初那個與我有兄弟之情的廉字營統領,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我在肚裏拼命罵著邵風觀。假如真如俗言所說鼻子癢是有人在背後罵你,那邵風觀現在的鼻子一定癢得恨不得割下來。我也拼命罵著自己,這事做得實在太蠢,蠢到連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我道:“廉兄,別往心裏去,抄這血書吧。”

廉百策仍是一臉僵硬,道:“是。”

看著他,我更覺得過意不去。廉百策這人精細過人,他說不定真會用安排耳目一類的計策。我不喜歡安排耳目,因為我覺得那些耳目也是人,讓他們到敵人跟前,一來太過殘忍,二來這些耳目也知道我們自己底細,若被敵人破獲後反是我方情報被敵人得知,因此從來不用。可是我不用,不能以此來要求別人,廉百策做的一切同樣是為了地軍團,我實在沒理由亂懷疑他。

想到此處,我走了過去,道:“廉兄。”

廉百策把筆墨放好,站起來道:“末將在。”

我嘆了口氣,道:“廉兄,對不起。”

我說得不響,但營房裏只有我們兩人,這裏也很清靜,他一定聽到了。但廉百策卻沒說什麽,只是鞠了一躬,這才重新開始抄寫。

不是廉百策的話,那會是誰?我不禁又要苦笑一下了。地軍團整編五萬人,一有戰爭就會有傷亡,一有傷亡就要補充,文侯想要埋進個暗樁,實在太輕易不過。

不管他了。只希望,這個暗樁作為地軍團的一分子,也會把地軍團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我想著,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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