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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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亮的時候，酷拉皮卡和阿特米希亞踏上了前往雪山的路。同時，整頓完畢的奇犽和小傑也開始走向神秘眼睛的中心。
沒人知道這是巧合還是阿特米希亞計算後有意為之，又或是真的連上天都在眷顧那個少女以及她所愛的人。當後世奇犽·揍敵客的自傳中提起這段經歷時，向來只想打破命運的他都用上了這個美好神秘的字眼——“也許是命運的指引吧。”
眼睛中央的位置是一汪湖泊。
還沒靠近，只是遠遠的看到它，小傑和奇犽就立刻感覺到，這個湖泊與他們所認知的任何一種水的集合體都不一樣。
它太平靜了，像是與整個靈動的、生機勃勃的自然界格格不入，或是它自己就構成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湖的面積不大，一眼能望到頭，似乎圍著走一圈也不用太多時間，它無波無瀾，鏡子一樣倒映著不算遙遠的天穹。
“——就像不存在時間這個概念一樣。”小傑低聲說。
他其實挺怕奇犽又突然陷入被控制不聽使喚的狀態中，一路都在和他說話。然而靠近湖泊之後，那種停滯的感覺愈發厚重，連小傑都不得不全神貫註看著腳下，集中於“走路”這件事。不然他怕不知不覺就被凝固在路上，變成永恒的雕像，再也邁不動步子了。
“我來過這裏。”奇犽突然很肯定地說。
已經很明顯了，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和亞路嘉或者說不明物有著深刻的聯系，聯想到記憶中不明物所說的“文明遺留下來的聖地”，奇犽已經足夠推斷出這汪湖泊的本質。
“小傑，到這裏就夠了，前面的路我一個人走就可以。”
這沒頭沒腦的話當然沒辦法說服傑·富力士。
“奇犽你在說什麽啊？”
“這不是你這個笨蛋能理解的東西……”奇犽試圖不解釋就勸服他。
“哼，你不說怎麽就確定我不能理解。”
睿智的青年只能嘗試用最簡單的語言表述。
“這裏是一個失落文明的遺跡。”
“啊？”傑睜大眼。
雖然失去記憶，但他通過探訪和筆記得知，自己曾經也是個遺跡狂人。他讀過無數親手寫的探險日記，那些遺跡要麽深埋地下，建築宏偉，要麽斷壁殘垣，只有黃沙角落裏還埋著曾經輝煌的記號。
怎麽都不會像是面前這樣——幹幹凈凈一點人造的痕跡都沒有。
“你是說，地下的什麽地方，埋藏著宮殿？”他推論。
“不……”奇犽搖頭，“那個失落文明，大概不是人類，也許是什麽別的種族，又或者幹脆就是完全超出我們理解以外的東西。他們大概不具備形體，也很可能不會有任何物質的建造。”
小傑先沒管小夥伴是如何推斷出這個結論的。他努力在腦中具現化奇犽描述的“文明”。
“就和幽靈一樣？”
“……與其說是幽靈，不如說是精神體。”奇犽說，“他們直接幹涉自然的精神，也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從本源操控能量——不明物就是那樣的存在。”
然而小傑既想不起不明物是什麽，也搞不懂精神體該是什麽樣。
讓唯物主義思維的傑·富力士突然切換到唯心的領域，確實是難了些。
不過小傑很會抓重點：“所以，就因為這樣，你就讓我在這兒等你？”
“你沒感受到嗎？那種時間的凝滯感。”奇犽說，“如果再往前走，跨入不允許外人進入的那個晉圈，你的時間會被停止住也說不定啊。”
小傑不做聲。他當然感受到了。
這並不是會傷害身體的危險，只是自然的一種法則而已，所以靈敏的野獸直覺並沒有向他報警。他沒有意識到繼續向前的危險性，就算聯想到了雕像，也只當是天馬行空的開小差。
而現在奇犽提醒了他，再往前，可是會有比失去生命還要嚴重的後果。
“這樣的話，你也不能去。”小傑拉住了奇犽的手臂，“我們都是人類，那麽都會變成雕像的。”
奇犽知道自己必須說服小傑。
“也許我不是外人。”他這樣開口，“從進到這個山谷開始，這汪湖泊就在呼喚我的名字。它是希望我靠近的。”
“不明物說過，這裏是她的家，是她文明的聖地，是無數意識的結合。”
“所以我猜，那湖泊的本質，就是失落文明遺留下來的意識的集合體——就像是存儲了無數記憶、經驗、感知和文明法則的一塊果凍，為了長久保存，所以剝離了時間。”
小傑愈發迷惑了。但是看著奇犽篤定的目光，他大概也感受到了小夥伴的意志。
“你去的話就不會被變成雕像嗎？”
“……大概不會。”
用了概率詞，這話沒什麽必勝的底氣。
小傑於是又倔起來：“奇犽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不是嗎？你不能這樣冒生命危險！我答應過阿蒂，要把你平安帶回去的！”
果然，提到阿特米希亞，奇犽沈默了。
他垂下眼，像是氣球突然洩了氣，一瞬間什麽反抗的話都說不出來。
小傑再接再厲：“已經想起來一部分關於你弟弟的事了吧？這樣就好了，我們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去西邊峽谷裏拿給我恢覆記憶的藥，然後我們就能回家了。”
——回家。
奇犽出神地望著不遠處的湖泊。
真是奇妙，他想，以前冒險的時候，總是小傑不計後果向前沖，他才是在後面勸阻攔著的那個。現在兩人倒是換了角色。
曾經一往無前只看得見新奇的少年知道了牽掛的重量。曾經理智自持永遠留幾分餘地的少年知道了迎風前行的滋味。
擺在面前的是選擇而已。
朝前，冒著風險，前方是與亞路嘉相處的記憶，是與不明物結算的因果，是對年輕時任性叛逆追逐自由撞得滿身淤青的奇犽·揍敵客的交代。
超後，安全回家，後方是摯愛的阿特米希亞，是家人和朋友等待的目光，是對背負起責任找到真正道路想要成為燈塔的奇犽·揍敵客的成全。
“已經可以回去了不是嗎？”小傑還在不符合他性格地勸說著——不是為了他自己，他自己大概是，啊，如果奇犽決定要去的話，那我們就一起去吧，大不了變成兩尊石像在那裏，而且賭一下誰說會失敗呢，這樣的性格。他把生命安全放在首位，是為了履行和阿特米希亞的承諾。
“明知道有那麽大的危險還非要上前，前面並不是值得賭上生命的東西吧，這樣冒進可不像你呀。”
“奇犽我們回去吧。”
——真的不值得賭上生命嗎？
奇犽反問著自己。
誠然，自己想起來了大部分有關亞路嘉的記憶，但是那並不足以給這段缺失的遺憾劃上一個句號。曾經他為了保護亞路嘉不得不拋棄不明物，冠著送她回家的虛偽帽子，本質卻還是拋棄。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回到當初的境況，一定能獲得截然不同的結局吧？
現在不明物留下的文明在呼喚自己，就這樣停止不前，放棄哥哥的責任，這和以前單薄的自己又有什麽差別呢？
風又一次吹過，長而茂密的草被梳理了一遍，沙沙沙地在模仿海浪的聲音。
奇犽突然就想起了阿特米希亞對他說過的話。
“奇犽，世界上最美麗豐富的顏色快補全了。”
似乎能感受到少女剔透的綠寶石般的眼睛包容地註視著自己，似乎看到她擡起手，像捧起珍寶那樣捧住自己的臉頰，似乎耳畔聽到她輕而甜蜜的呼吸。
“我在這裏。”四周瞬間變成了傍晚夕陽落下的時候，楓糖色漂浮在天空裏，少女在他耳邊一遍遍地重覆道，“我在這裏。”
夕陽夢幻般地退去，手邊吹起了充滿海水潮氣的風，帶著無盡的生命力把天重新吹成藍色。阿特米希亞緩緩地笑了。
“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你了。”少女靠近，碰著他的鼻尖，帶著那樣美好的微笑深深註視他。
“奇犽，茫茫的海面，在歡迎你乘風破浪。”
已經足夠做出選擇了。
奇犽·揍敵客瞬間甩掉了所有的迷茫。他按住小傑拉他的那只手，堅定、不容反抗的讓那只手松開。
小傑敏感意識到，在剛剛的瞬間，奇犽的氣場改變了。
“在這裏等我。”他說，“我必須到湖邊去。”
“前面藏著的，是值得我賭上生命獲得的東西。”
奇犽·揍敵客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小傑知道再阻攔也沒用了。
還不待他說類似“我也要一起”的話，奇犽已經拿下了脖子上的綠寶石項鏈，按到了小傑手中：“如果我回不來，幫我把項鏈帶給阿蒂。”
“你——你犯規！”小傑大聲控訴著，卻只能拿著項鏈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奇犽對他揮揮手，然後向中心地帶繼續前進了。
還好，走幾步就立刻變成石像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小傑看著奇犽的身影越變越小，最後變成一個肉眼難辨的點。
他想跟上去，但剛擡起腳，就想到了手中的項鏈，只能不甘不願地留在原地。奇犽也許不是外人，他卻一定是外人。也許奇犽踏入那片土地沒事，他卻不能。
小傑郁悶地找了塊幾人高的巨石，靠著坐了下來。
至少需要計算奇犽去了多久。
這麽想著，小傑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太陽鐘，看著影子慢慢移動，百般聊賴地等著。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始終沒有人返回的跡象，要命的是幹糧快吃完了，偏偏這詭異的盆地裏除了草和石頭什麽都沒有，別說兔子、地鼠之類的哺乳類，連一只蟲都看不見。
小傑的肚子咕咕咕叫起來。
“要一直餓著等嗎……”他小聲念著，卻也沒拋棄等候自己去覓食。念能力者挨餓的能力比普通人強些，才8個小時而已，小傑完全能忍餓繼續等下去。
而後是天亮。覆又轉為天黑。
就在小傑終於忍不住擔憂奇犽的情況，同時也有些餓的難受時，他見到了絕對意想不到的人。
“阿蒂！酷拉皮卡！”年輕獵人夜視能力很好，在有人靠近時就朝那方向張望，看到結伴朝他走來的兩人後像是懷疑看錯了一般揉了揉眼，定睛又看了會兒，然後猛地跳起來，發出了不可置信地喊聲。
他朝二人跑去：“我是餓出幻覺了嗎？”
小傑當然沒有生出幻覺。阿特米希亞和酷拉皮卡穿著方便冒險的放水登山服，踩著功能靴，哪怕一個是溫室的畫家一個是黑道老大，此刻看著和他這個純粹的冒險者也差不了多少。
“小傑，好久不見。”先開口的是酷拉皮卡。在三人還有些距離，小傑還在朝他們跑來的時候，青年就帶著欣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酷拉皮卡！”這樣帶著濃濃興奮和信任的聲音，實在想不出小傑其實早失去了同青年患難與共的記憶，除了聽轉述外，他和青年一共只見過三次面。
“酷拉皮卡，你怎麽在這裏？”說著他像又一次確認一樣，目光繞到了青年身後，直直盯著，半晌後才全服了自己沒認錯人，“阿蒂！你怎麽在這兒？”
同樣的問題傻乎乎問了兩遍，足以說明小傑是怎樣的震驚了。
酷拉皮卡三言兩語解釋了黑暗大陸考察隊的事。
“至於阿特米希亞小姐……”
不等他說完，少女就自己接上了話：“我是為了奇犽而來的。”
不加任何掩飾，她關切又直白地問：“奇犽在哪裏？”
被問及這個問題，小傑心虛地低下了頭。
明明答應過絕對帶奇犽平安回來，卻還是沒攔住奇犽去那樣詭異的地方。小傑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明，卻見阿特米希亞已經越過了他，準確地向中央方向走了幾步。
她直直地看著遠處那汪平靜的湖泊，像是透過湖泊看到了各種其他的東西。
“那是什麽？”她指著湖泊問小傑。
湖泊——顯而易見，還能是什麽？小傑被問住了，楞了會兒卻突然想起奇犽的解釋。換平常他是絕對無法把那麽長段難以理解的詞句記住的，但此刻看著少女的神情，他突然潛意識就想了起來。
“奇犽說那個湖泊是塊果凍。”他回答，“存儲了記憶、經驗、感知和文明法則的一塊果凍。”
“奇犽在那裏嗎？”酷拉皮卡敏銳推理出了關鍵。
“嗯。”應答的是阿特米希亞。
三人都在看那湖泊，但少女看到的是和另外兩人全然不同的東西。
“那是一個生命。”她說，“它把奇犽的顏色吃進去了。”
然後輕飄飄卻又堅定不可反駁的聲音繼續說道：“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我……鞠躬請罪……設了存稿箱然而沒發出去……
先來一更 今晚11點前再補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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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這是巧合還是阿特米希亞計算後有意為之，又或是真的連上天都在眷顧那個少女以及她所愛的人。當後世奇犽·揍敵客的自傳中提起這段經歷時，向來只想打破命運的他都用上了這個美好神秘的字眼——“也許是命運的指引吧。”
眼睛中央的位置是一汪湖泊。
還沒靠近，只是遠遠的看到它，小傑和奇犽就立刻感覺到，這個湖泊與他們所認知的任何一種水的集合體都不一樣。
它太平靜了，像是與整個靈動的、生機勃勃的自然界格格不入，或是它自己就構成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湖的面積不大，一眼能望到頭，似乎圍著走一圈也不用太多時間，它無波無瀾，鏡子一樣倒映著不算遙遠的天穹。
“——就像不存在時間這個概念一樣。”小傑低聲說。
他其實挺怕奇犽又突然陷入被控制不聽使喚的狀態中，一路都在和他說話。然而靠近湖泊之後，那種停滯的感覺愈發厚重，連小傑都不得不全神貫註看著腳下，集中於“走路”這件事。不然他怕不知不覺就被凝固在路上，變成永恒的雕像，再也邁不動步子了。
“我來過這裏。”奇犽突然很肯定地說。
已經很明顯了，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和亞路嘉或者說不明物有著深刻的聯系，聯想到記憶中不明物所說的“文明遺留下來的聖地”，奇犽已經足夠推斷出這汪湖泊的本質。
“小傑，到這裏就夠了，前面的路我一個人走就可以。”
這沒頭沒腦的話當然沒辦法說服傑·富力士。
“奇犽你在說什麽啊？”
“這不是你這個笨蛋能理解的東西……”奇犽試圖不解釋就勸服他。
“哼，你不說怎麽就確定我不能理解。”
睿智的青年只能嘗試用最簡單的語言表述。
“這裏是一個失落文明的遺跡。”
“啊？”傑睜大眼。
雖然失去記憶，但他通過探訪和筆記得知，自己曾經也是個遺跡狂人。他讀過無數親手寫的探險日記，那些遺跡要麽深埋地下，建築宏偉，要麽斷壁殘垣，只有黃沙角落裏還埋著曾經輝煌的記號。
怎麽都不會像是面前這樣——幹幹凈凈一點人造的痕跡都沒有。
“你是說，地下的什麽地方，埋藏著宮殿？”他推論。
“不……”奇犽搖頭，“那個失落文明，大概不是人類，也許是什麽別的種族，又或者幹脆就是完全超出我們理解以外的東西。他們大概不具備形體，也很可能不會有任何物質的建造。”
小傑先沒管小夥伴是如何推斷出這個結論的。他努力在腦中具現化奇犽描述的“文明”。
“就和幽靈一樣？”
“……與其說是幽靈，不如說是精神體。”奇犽說，“他們直接幹涉自然的精神，也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從本源操控能量——不明物就是那樣的存在。”
然而小傑既想不起不明物是什麽，也搞不懂精神體該是什麽樣。
讓唯物主義思維的傑·富力士突然切換到唯心的領域，確實是難了些。
不過小傑很會抓重點：“所以，就因為這樣，你就讓我在這兒等你？”
“你沒感受到嗎？那種時間的凝滯感。”奇犽說，“如果再往前走，跨入不允許外人進入的那個晉圈，你的時間會被停止住也說不定啊。”
小傑不做聲。他當然感受到了。
這並不是會傷害身體的危險，只是自然的一種法則而已，所以靈敏的野獸直覺並沒有向他報警。他沒有意識到繼續向前的危險性，就算聯想到了雕像，也只當是天馬行空的開小差。
而現在奇犽提醒了他，再往前，可是會有比失去生命還要嚴重的後果。
“這樣的話，你也不能去。”小傑拉住了奇犽的手臂，“我們都是人類，那麽都會變成雕像的。”
奇犽知道自己必須說服小傑。
“也許我不是外人。”他這樣開口，“從進到這個山谷開始，這汪湖泊就在呼喚我的名字。它是希望我靠近的。”
“不明物說過，這裏是她的家，是她文明的聖地，是無數意識的結合。”
“所以我猜，那湖泊的本質，就是失落文明遺留下來的意識的集合體——就像是存儲了無數記憶、經驗、感知和文明法則的一塊果凍，為了長久保存，所以剝離了時間。”
小傑愈發迷惑了。但是看著奇犽篤定的目光，他大概也感受到了小夥伴的意志。
“你去的話就不會被變成雕像嗎？”
“……大概不會。”
用了概率詞，這話沒什麽必勝的底氣。
小傑於是又倔起來：“奇犽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不是嗎？你不能這樣冒生命危險！我答應過阿蒂，要把你平安帶回去的！”
果然，提到阿特米希亞，奇犽沈默了。
他垂下眼，像是氣球突然洩了氣，一瞬間什麽反抗的話都說不出來。
小傑再接再厲：“已經想起來一部分關於你弟弟的事了吧？這樣就好了，我們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去西邊峽谷裏拿給我恢覆記憶的藥，然後我們就能回家了。”
——回家。
奇犽出神地望著不遠處的湖泊。
真是奇妙，他想，以前冒險的時候，總是小傑不計後果向前沖，他才是在後面勸阻攔著的那個。現在兩人倒是換了角色。
曾經一往無前只看得見新奇的少年知道了牽掛的重量。曾經理智自持永遠留幾分餘地的少年知道了迎風前行的滋味。
擺在面前的是選擇而已。
朝前，冒著風險，前方是與亞路嘉相處的記憶，是與不明物結算的因果，是對年輕時任性叛逆追逐自由撞得滿身淤青的奇犽·揍敵客的交代。
超後，安全回家，後方是摯愛的阿特米希亞，是家人和朋友等待的目光，是對背負起責任找到真正道路想要成為燈塔的奇犽·揍敵客的成全。
“已經可以回去了不是嗎？”小傑還在不符合他性格地勸說著——不是為了他自己，他自己大概是，啊，如果奇犽決定要去的話，那我們就一起去吧，大不了變成兩尊石像在那裏，而且賭一下誰說會失敗呢，這樣的性格。他把生命安全放在首位，是為了履行和阿特米希亞的承諾。
“明知道有那麽大的危險還非要上前，前面並不是值得賭上生命的東西吧，這樣冒進可不像你呀。”
“奇犽我們回去吧。”
——真的不值得賭上生命嗎？
奇犽反問著自己。
誠然，自己想起來了大部分有關亞路嘉的記憶，但是那並不足以給這段缺失的遺憾劃上一個句號。曾經他為了保護亞路嘉不得不拋棄不明物，冠著送她回家的虛偽帽子，本質卻還是拋棄。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回到當初的境況，一定能獲得截然不同的結局吧？
現在不明物留下的文明在呼喚自己，就這樣停止不前，放棄哥哥的責任，這和以前單薄的自己又有什麽差別呢？
風又一次吹過，長而茂密的草被梳理了一遍，沙沙沙地在模仿海浪的聲音。
奇犽突然就想起了阿特米希亞對他說過的話。
“奇犽，世界上最美麗豐富的顏色快補全了。”
似乎能感受到少女剔透的綠寶石般的眼睛包容地註視著自己，似乎看到她擡起手，像捧起珍寶那樣捧住自己的臉頰，似乎耳畔聽到她輕而甜蜜的呼吸。
“我在這裏。”四周瞬間變成了傍晚夕陽落下的時候，楓糖色漂浮在天空裏，少女在他耳邊一遍遍地重覆道，“我在這裏。”
夕陽夢幻般地退去，手邊吹起了充滿海水潮氣的風，帶著無盡的生命力把天重新吹成藍色。阿特米希亞緩緩地笑了。
“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你了。”少女靠近，碰著他的鼻尖，帶著那樣美好的微笑深深註視他。
“奇犽，茫茫的海面，在歡迎你乘風破浪。”
已經足夠做出選擇了。
奇犽·揍敵客瞬間甩掉了所有的迷茫。他按住小傑拉他的那只手，堅定、不容反抗的讓那只手松開。
小傑敏感意識到，在剛剛的瞬間，奇犽的氣場改變了。
“在這裏等我。”他說，“我必須到湖邊去。”
“前面藏著的，是值得我賭上生命獲得的東西。”
奇犽·揍敵客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小傑知道再阻攔也沒用了。
還不待他說類似“我也要一起”的話，奇犽已經拿下了脖子上的綠寶石項鏈，按到了小傑手中：“如果我回不來，幫我把項鏈帶給阿蒂。”
“你——你犯規！”小傑大聲控訴著，卻只能拿著項鏈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奇犽對他揮揮手，然後向中心地帶繼續前進了。
還好，走幾步就立刻變成石像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小傑看著奇犽的身影越變越小，最後變成一個肉眼難辨的點。
他想跟上去，但剛擡起腳，就想到了手中的項鏈，只能不甘不願地留在原地。奇犽也許不是外人，他卻一定是外人。也許奇犽踏入那片土地沒事，他卻不能。
小傑郁悶地找了塊幾人高的巨石，靠著坐了下來。
至少需要計算奇犽去了多久。
這麽想著，小傑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太陽鐘，看著影子慢慢移動，百般聊賴地等著。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始終沒有人返回的跡象，要命的是幹糧快吃完了，偏偏這詭異的盆地裏除了草和石頭什麽都沒有，別說兔子、地鼠之類的哺乳類，連一只蟲都看不見。
小傑的肚子咕咕咕叫起來。
“要一直餓著等嗎……”他小聲念著，卻也沒拋棄等候自己去覓食。念能力者挨餓的能力比普通人強些，才8個小時而已，小傑完全能忍餓繼續等下去。
而後是天亮。覆又轉為天黑。
就在小傑終於忍不住擔憂奇犽的情況，同時也有些餓的難受時，他見到了絕對意想不到的人。
“阿蒂！酷拉皮卡！”年輕獵人夜視能力很好，在有人靠近時就朝那方向張望，看到結伴朝他走來的兩人後像是懷疑看錯了一般揉了揉眼，定睛又看了會兒，然後猛地跳起來，發出了不可置信地喊聲。
他朝二人跑去：“我是餓出幻覺了嗎？”
小傑當然沒有生出幻覺。阿特米希亞和酷拉皮卡穿著方便冒險的放水登山服，踩著功能靴，哪怕一個是溫室的畫家一個是黑道老大，此刻看著和他這個純粹的冒險者也差不了多少。
“小傑，好久不見。”先開口的是酷拉皮卡。在三人還有些距離，小傑還在朝他們跑來的時候，青年就帶著欣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酷拉皮卡！”這樣帶著濃濃興奮和信任的聲音，實在想不出小傑其實早失去了同青年患難與共的記憶，除了聽轉述外，他和青年一共只見過三次面。
“酷拉皮卡，你怎麽在這裏？”說著他像又一次確認一樣，目光繞到了青年身後，直直盯著，半晌後才全服了自己沒認錯人，“阿蒂！你怎麽在這兒？”
同樣的問題傻乎乎問了兩遍，足以說明小傑是怎樣的震驚了。
酷拉皮卡三言兩語解釋了黑暗大陸考察隊的事。
“至於阿特米希亞小姐……”
不等他說完，少女就自己接上了話：“我是為了奇犽而來的。”
不加任何掩飾，她關切又直白地問：“奇犽在哪裏？”
被問及這個問題，小傑心虛地低下了頭。
明明答應過絕對帶奇犽平安回來，卻還是沒攔住奇犽去那樣詭異的地方。小傑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明，卻見阿特米希亞已經越過了他，準確地向中央方向走了幾步。
她直直地看著遠處那汪平靜的湖泊，像是透過湖泊看到了各種其他的東西。
“那是什麽？”她指著湖泊問小傑。
湖泊——顯而易見，還能是什麽？小傑被問住了，楞了會兒卻突然想起奇犽的解釋。換平常他是絕對無法把那麽長段難以理解的詞句記住的，但此刻看著少女的神情，他突然潛意識就想了起來。
“奇犽說那個湖泊是塊果凍。”他回答，“存儲了記憶、經驗、感知和文明法則的一塊果凍。”
“奇犽在那裏嗎？”酷拉皮卡敏銳推理出了關鍵。
“嗯。”應答的是阿特米希亞。
三人都在看那湖泊，但少女看到的是和另外兩人全然不同的東西。
“那是一個生命。”她說，“它把奇犽的顏色吃進去了。”
然後輕飄飄卻又堅定不可反駁的聲音繼續說道：“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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