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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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敵客的婚禮請柬飛向了全世界無數勢力的案頭。
精致的印花卡紙上燙金花體的“奇犽·揍敵客”和“阿特米希亞·卡林頓”兩個名字，昭示了揍敵客對於這位少女畫家的庇護，以及完全不把托米·尼西奧放在眼中的自信和霸氣。
婚禮的重點並不是阿特米希亞和奇犽，而是家主之位的更疊，以及揍敵客對托米·尼西奧教父的宣戰。請柬發出當天，暗殺托米·尼西奧的工作委托就增加了十七份，與此同時糜稽調查到，那位黑手黨教父新聘請了十三位念能力作為私人保鏢，其中有不少流星街出身的高手。
形勢驟然緊張起來，揍敵客的敵人，托米·尼西奧的敵人，雙方蠢蠢欲動。席巴和桀諾有好幾天不見蹤影，據說是和舊友“聯絡感情”去了；伊爾迷則投入到激增的工作中，盡管席巴提醒了“這裏面有不少是誘你出枯枯戮山的陷阱”，他卻只眨了眨眼睛，點頭表示知道，然後就乘著飛艇升空了。
主人們開始忙碌，枯枯戮山內部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婚禮儀式。
留給揍敵客的準備時間並不多，只有一周，不過能幹的管家們毫無疑問能完成主人的指令。
大量的鮮花，氣球，禮花，緞布一箱箱空投至森林上空，連三毛都被指揮著成了包裹的搬運工。
“當天人員流動，安保一定要到位！”卡娜莉亞如今是資深的管家，正全心投入到場地的準備中。奇犽少爺要結婚，她比其他管家更為興奮，在偌大的森林中來回走動巡視。
“只有留出的主路需要清理幹凈，其餘的地方都埋上陷阱！”女管家極有氣勢，“那些亂跑的心懷不軌的人，就用死亡森林招待他們！”
同為管家的雨音盯著卡娜莉亞看了好一會兒。
卡娜莉亞被她看的不自在：“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我說，”雨音聲音涼涼的，“卡娜莉亞你，喜歡奇犽少爺對吧。”
棕皮膚的管家猛然漲紅了臉，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雨音的嘴，將她拖到角落裏。
“餵，不要說這樣危險的話呀！”
“你表現得過於亢奮了。”雨音不留情地說。
卡娜莉亞楞住，訕訕地低下頭：“興奮是正常的吧。”
雨音沒有放過她。
“你就不覺得失落嗎？”雨音盯著卡娜莉亞，似乎想從她的眼中找出端倪，然而她在卡娜莉亞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表情執拗充滿不甘——比卡娜莉亞還要異常。
雨音像被燙了一下，猛地移開視線。
“少爺終於要成家了。”卡娜莉亞回望著她，“雨音，你覺得失落嗎？”
“……失落才是正常的吧。”女管家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內心。她垂著眼睫，低聲說，“因為我和你一樣，喜歡著少爺。”
“雨音……”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雨音打斷卡娜莉亞，“那是奇犽少爺，他不會被局限在枯枯戮山，他看到的是整個世界，我們管家是不可能在他心裏留下痕跡的。”
“我知道。”雨音喃喃地，“我都知道……”
“我們都知道。”卡娜莉亞嘆了口氣，“但是奇犽少爺是整個揍敵客壓抑無機質的冰冷空氣中唯一的光源。明知不能有那種念頭，卻還是會被吸引，會本能地想靠近。”
兩個女管家雙雙沈默了。
半晌後卡娜莉亞擡起頭像是整理好了心情：“說一點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見過那位阿特米希亞小姐，就只會想祝福他們了。”
雨音詫異：“我聽說她是揍敵客有史以來資質最差的新娘，連訓練課程都差點不合格。”
“那位小姐是個畫家。”卡娜莉亞說，“我見過她的畫。人們都說她的畫有著魔力，會讓人看見心底最本源的景象。”
“……那你看到了什麽？”卡娜莉亞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答道：“我看見奇犽少爺打開了籠子的門。”
“籠子裏有我，有你，有其他管家，還有夫人和老爺他們。”
“奇犽少爺走出了籠子，回頭向我遞出了手。”
雨音皺眉：“不明所以。”
“我也不太懂。”卡娜莉亞說，“那個瞬間的感覺非常奇妙。明明是一幅靜止的抽象畫，我卻看到了活動的場景。”
“這就是你尊崇那位阿特米希亞小姐的理由？”
“雨音，我說了，當你見到她以後，你就明白了。”
“你們兩個不要偷懶了！身為前輩要做好表率啊！”遠遠的傳來其他管家的聲音。兩位女管家匆忙結束談話，回到工作中。
卡娜莉亞指揮著手下的見習生們將路標布置在主路兩旁，精致的地燈被埋進路邊的土裏，到了婚禮那天點亮，就會像是兩排星光在將客人引導向宴會廳。
雨音見她幹勁十足的模樣，自認做不到她那樣豁達。揍敵客管家的職業素養讓雨音盡職認真的完成布置的工作，可潛意識裏的抵制和懈怠感始終揮之不去。
“雨音，去旁邊森林裏檢查一下陷阱。”負責安保的壺音吩咐道。
“是，奶奶。”雨音打起精神。
安保是個浩大的工作。
用小腦想也知道，在婚禮當天一定會有心懷不軌的人借機混入枯枯戮山中，畢竟殺手世家除了有赫赫兇名，還有無數的敵人。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除主路以外的所有地方都布置下了陷阱，如果有人敢離開主路從管家的眼皮底下溜走，就必定會付出代價——除非來人是揍敵客級別的高手。不過，如果真有那種高手來到會場，再怎麽提前防範也是沒用的，那些高手由主人們親自應對就行了。
雨音遵循腦海中的路線圖繞過諸多厲害的陷阱，逐一檢查機關的靈敏度。
她撥開擋住視線的灌木準備前往下一個地點，卻突然因為映入眼中的景象而楞住了。
在前方一小片陽光照耀到的空地中央，她看到了阿特米希亞。
不需要任何人提示，甚至只遠遠看到了側影，雨音立刻便知道，那個人就是阿特米希亞·卡林頓。
時間是午後，這處森林常年被霧氣籠罩，只有在午間的兩小時內會有陽光穿透霧氣落在地面的灌木上。此刻便是陽光照落的時間。
霧氣在日光中緩慢旋轉起舞，朦朧縹緲的白色混合著暖黃色從枝葉間灑落。
少女穿著淺綠色的連衣裙，金發盤在腦後。她站在畫架前，左手托著調色盤，右手握著畫筆，筆桿末端輕輕抵在下唇處，歪著頭，看著前方翩躚旋轉的陽光，露出困擾的神色。
雨音思維混亂了幾秒，她猶豫著是上前問候，還是裝作沒看見悄悄繞路。她甚至下意識用上了絕。
阿特米希亞卻準確地發現了她的存在。
畫家轉過頭，視線與她相觸。
這下雨音看清了她的正臉，畫家有一雙美麗的祖母綠般的眼睛。
“這位……”阿特米希亞從制服認出了她的身份，“可愛的管家小姐。”
她毫無征兆地、用平靜而柔和的聲音問：“這裏的陽光，在你眼中是靜止的，還是流動的？”
莫名其妙的問題。
這個展開不符合雨音對於未來主母的任何一種預想。女管家覺得自己在對方清澈的目光中無所遁形，似乎連心底最醜惡的地方都被照出來了。
她慢半拍地答道：“流動的。”
阿特米希亞重新看向畫布：“果然。”她露出遺憾的神色，“我想把流動的狀態畫下來，卻怎麽都做不到。要麽是太過機械僵硬，缺失了靈動感，要麽就是太過輕浮，少了陽光的沈穩和溫暖。”
然後她舉起筆，在畫布上添了幾筆，後退一步打量了一下，又搖搖頭，將筆放下。
雨音覺得自己似乎打擾到她了。
“阿特米希亞小姐……”她試探性地叫畫家的名字。
“能幫我看看這幅畫嗎？”畫家向她招手，“也許該讓它停留在這筆，但是也可以繼續畫下去，我有些苦惱。”
她純粹的神色與揍敵客陰霾的氣氛格格不入，清澈又柔軟，就像融化的雪水。
眾多話語堵在喉嚨裏，最後雨音幹巴巴地憋出一句：“您不該在這裏。”
未婚妻現在應該在主宅內試穿禮服，或者是彩排儀式，又或者挑選絹花，婚禮當前，新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絕不該在陷阱四布的森林中畫畫。
“這裏很危險，基裘夫人應該在找您。”
“先來看看這幅畫，可愛的管家小姐。”畫家不為所動地朝她招手，“我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至少讓我完成一幅作品。”
雨音沒辦法，只好上前。越是靠近，阿特米希亞的容貌就越是清晰。她的長相給人一種柔弱的印象，皮膚很白，幾顆雀斑讓她多出青春的幹凈氣息。
確實很符合“資質最差新娘”的形象。
雨音的目光漫不經心轉向畫布。
然後驀然間，所有的註意力都被奪走了。
筆刷的痕跡帶動著靜止的顏料似乎瞬間舞動了起來。
雨音看到了旋轉的陽光，還有慢慢升騰的，濕潤舒服的霧氣，她站在陰影處一個由樹枝構築的籠子裏，而籠門被打開，奇犽正站在陽光中，回頭向她伸出了手。
心底本源的願景。
雨音這下明白卡娜莉亞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她像是看到了最美好的夢，沈溺其中遲遲不願清醒。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卻其實只是一瞬。
“看來這幅畫已經完成了。”阿特米希亞愉悅的聲音輕柔拂過耳邊，將雨音拉出幻景。
女管家短暫的失神，她急促呼吸著，下意識遠離了畫家幾步，過了好幾秒才慢慢平靜下來。
阿特米希亞靜靜的看著她，像是將她完全看穿了。
在畫家包容和憐憫的目光中，雨音覺得頭皮發麻，無地自容。
“……您不該在這裏。”她口幹舌燥，似乎只會說這句話，“……該回去了。”
“我原本對它沒什麽自信，但你讓我知道了這是張好畫。”少女無視了雨音的話，淡淡挽起微笑。“謝謝你讓我看到美麗的顏色，可愛的管家小姐。”她眨了眨眼，手在空中畫了個虛無的圓：“整片森林都因為你而變得溫柔了。”
畫家開始收尾工作。她拿出調色刀，將畫板上的顏料慢慢刮掉，又拿出罐裝的松節油，將畫筆泡在裏面。無數顏色在透明的罐子中暈散開。
雨音看著她不慌不忙的動作，覺得自己作為管家應該上前幫忙，又或者說些什麽打破沈默：“您還是快些回去吧，儀式要彩排，禮服要試穿，賓客的名字也需要記憶……”
“那些都無所謂。”阿特米希亞搖了搖頭，唇邊的笑容極淡，“只是一個沒意義的儀式。”
不容雨音開口，她又說：“這幅畫送給你了。”
她小心的將帆布畫框從畫架上取下來，遞到雨音手裏：“一個晚上就可以幹透。”
少女的表情和動作都讓人難以拒絕。雨音垂下頭，默不作聲接過了那幅畫。
“這幅畫的名字是救贖。”阿特米希亞說，“希望你喜歡它，可愛的管家小姐。”
——救贖。
雨音的瞳孔微微擴散。方才的幻景再次浮現，她無意識捏緊畫框，心中拂過無數酸澀的情緒，再看向手中的畫，她看見自己從陰影的牢籠中走出來，握住了奇犽伸出的手，被他拉到陽光下。
當她重新脫離幻境時，她的心已經神奇的平靜下來，之前的諸多情緒陌生又遙遠，像是消散在了一汪溫水裏，再也不見了。
“現在，我該回到基裘夫人那裏去了。”少女收好了她的畫具。她看似瘦弱，卻毫不費力的背起了笨重的畫架和沈重的畫具箱。邁步前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看雨音：“聽說這附近布滿了危險的陷阱。可愛的管家小姐，你能帶我走出去嗎？”
——如果你見過那位阿特米希亞小姐，就只會想祝福他們了。
卡娜莉亞的話在腦海中響起。
雨音抿了抿唇，迎上阿特米希亞清澈的目光，認真而鄭重地行禮：“是，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多啦 這篇是今天的加更
雨音和壺音，也有翻譯是 亞麻音 和 孜婆年；選舉篇出場的揍敵客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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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重點並不是阿特米希亞和奇犽，而是家主之位的更疊，以及揍敵客對托米·尼西奧教父的宣戰。請柬發出當天，暗殺托米·尼西奧的工作委托就增加了十七份，與此同時糜稽調查到，那位黑手黨教父新聘請了十三位念能力作為私人保鏢，其中有不少流星街出身的高手。
形勢驟然緊張起來，揍敵客的敵人，托米·尼西奧的敵人，雙方蠢蠢欲動。席巴和桀諾有好幾天不見蹤影，據說是和舊友“聯絡感情”去了；伊爾迷則投入到激增的工作中，盡管席巴提醒了“這裏面有不少是誘你出枯枯戮山的陷阱”，他卻只眨了眨眼睛，點頭表示知道，然後就乘著飛艇升空了。
主人們開始忙碌，枯枯戮山內部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婚禮儀式。
留給揍敵客的準備時間並不多，只有一周，不過能幹的管家們毫無疑問能完成主人的指令。
大量的鮮花，氣球，禮花，緞布一箱箱空投至森林上空，連三毛都被指揮著成了包裹的搬運工。
“當天人員流動，安保一定要到位！”卡娜莉亞如今是資深的管家，正全心投入到場地的準備中。奇犽少爺要結婚，她比其他管家更為興奮，在偌大的森林中來回走動巡視。
“只有留出的主路需要清理幹凈，其餘的地方都埋上陷阱！”女管家極有氣勢，“那些亂跑的心懷不軌的人，就用死亡森林招待他們！”
同為管家的雨音盯著卡娜莉亞看了好一會兒。
卡娜莉亞被她看的不自在：“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我說，”雨音聲音涼涼的，“卡娜莉亞你，喜歡奇犽少爺對吧。”
棕皮膚的管家猛然漲紅了臉，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雨音的嘴，將她拖到角落裏。
“餵，不要說這樣危險的話呀！”
“你表現得過於亢奮了。”雨音不留情地說。
卡娜莉亞楞住，訕訕地低下頭：“興奮是正常的吧。”
雨音沒有放過她。
“你就不覺得失落嗎？”雨音盯著卡娜莉亞，似乎想從她的眼中找出端倪，然而她在卡娜莉亞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表情執拗充滿不甘——比卡娜莉亞還要異常。
雨音像被燙了一下，猛地移開視線。
“少爺終於要成家了。”卡娜莉亞回望著她，“雨音，你覺得失落嗎？”
“……失落才是正常的吧。”女管家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內心。她垂著眼睫，低聲說，“因為我和你一樣，喜歡著少爺。”
“雨音……”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雨音打斷卡娜莉亞，“那是奇犽少爺，他不會被局限在枯枯戮山，他看到的是整個世界，我們管家是不可能在他心裏留下痕跡的。”
“我知道。”雨音喃喃地，“我都知道……”
“我們都知道。”卡娜莉亞嘆了口氣，“但是奇犽少爺是整個揍敵客壓抑無機質的冰冷空氣中唯一的光源。明知不能有那種念頭，卻還是會被吸引，會本能地想靠近。”
兩個女管家雙雙沈默了。
半晌後卡娜莉亞擡起頭像是整理好了心情：“說一點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見過那位阿特米希亞小姐，就只會想祝福他們了。”
雨音詫異：“我聽說她是揍敵客有史以來資質最差的新娘，連訓練課程都差點不合格。”
“那位小姐是個畫家。”卡娜莉亞說，“我見過她的畫。人們都說她的畫有著魔力，會讓人看見心底最本源的景象。”
“……那你看到了什麽？”卡娜莉亞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答道：“我看見奇犽少爺打開了籠子的門。”
“籠子裏有我，有你，有其他管家，還有夫人和老爺他們。”
“奇犽少爺走出了籠子，回頭向我遞出了手。”
雨音皺眉：“不明所以。”
“我也不太懂。”卡娜莉亞說，“那個瞬間的感覺非常奇妙。明明是一幅靜止的抽象畫，我卻看到了活動的場景。”
“這就是你尊崇那位阿特米希亞小姐的理由？”
“雨音，我說了，當你見到她以後，你就明白了。”
“你們兩個不要偷懶了！身為前輩要做好表率啊！”遠遠的傳來其他管家的聲音。兩位女管家匆忙結束談話，回到工作中。
卡娜莉亞指揮著手下的見習生們將路標布置在主路兩旁，精致的地燈被埋進路邊的土裏，到了婚禮那天點亮，就會像是兩排星光在將客人引導向宴會廳。
雨音見她幹勁十足的模樣，自認做不到她那樣豁達。揍敵客管家的職業素養讓雨音盡職認真的完成布置的工作，可潛意識裏的抵制和懈怠感始終揮之不去。
“雨音，去旁邊森林裏檢查一下陷阱。”負責安保的壺音吩咐道。
“是，奶奶。”雨音打起精神。
安保是個浩大的工作。
用小腦想也知道，在婚禮當天一定會有心懷不軌的人借機混入枯枯戮山中，畢竟殺手世家除了有赫赫兇名，還有無數的敵人。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除主路以外的所有地方都布置下了陷阱，如果有人敢離開主路從管家的眼皮底下溜走，就必定會付出代價——除非來人是揍敵客級別的高手。不過，如果真有那種高手來到會場，再怎麽提前防範也是沒用的，那些高手由主人們親自應對就行了。
雨音遵循腦海中的路線圖繞過諸多厲害的陷阱，逐一檢查機關的靈敏度。
她撥開擋住視線的灌木準備前往下一個地點，卻突然因為映入眼中的景象而楞住了。
在前方一小片陽光照耀到的空地中央，她看到了阿特米希亞。
不需要任何人提示，甚至只遠遠看到了側影，雨音立刻便知道，那個人就是阿特米希亞·卡林頓。
時間是午後，這處森林常年被霧氣籠罩，只有在午間的兩小時內會有陽光穿透霧氣落在地面的灌木上。此刻便是陽光照落的時間。
霧氣在日光中緩慢旋轉起舞，朦朧縹緲的白色混合著暖黃色從枝葉間灑落。
少女穿著淺綠色的連衣裙，金發盤在腦後。她站在畫架前，左手托著調色盤，右手握著畫筆，筆桿末端輕輕抵在下唇處，歪著頭，看著前方翩躚旋轉的陽光，露出困擾的神色。
雨音思維混亂了幾秒，她猶豫著是上前問候，還是裝作沒看見悄悄繞路。她甚至下意識用上了絕。
阿特米希亞卻準確地發現了她的存在。
畫家轉過頭，視線與她相觸。
這下雨音看清了她的正臉，畫家有一雙美麗的祖母綠般的眼睛。
“這位……”阿特米希亞從制服認出了她的身份，“可愛的管家小姐。”
她毫無征兆地、用平靜而柔和的聲音問：“這裏的陽光，在你眼中是靜止的，還是流動的？”
莫名其妙的問題。
這個展開不符合雨音對於未來主母的任何一種預想。女管家覺得自己在對方清澈的目光中無所遁形，似乎連心底最醜惡的地方都被照出來了。
她慢半拍地答道：“流動的。”
阿特米希亞重新看向畫布：“果然。”她露出遺憾的神色，“我想把流動的狀態畫下來，卻怎麽都做不到。要麽是太過機械僵硬，缺失了靈動感，要麽就是太過輕浮，少了陽光的沈穩和溫暖。”
然後她舉起筆，在畫布上添了幾筆，後退一步打量了一下，又搖搖頭，將筆放下。
雨音覺得自己似乎打擾到她了。
“阿特米希亞小姐……”她試探性地叫畫家的名字。
“能幫我看看這幅畫嗎？”畫家向她招手，“也許該讓它停留在這筆，但是也可以繼續畫下去，我有些苦惱。”
她純粹的神色與揍敵客陰霾的氣氛格格不入，清澈又柔軟，就像融化的雪水。
眾多話語堵在喉嚨裏，最後雨音幹巴巴地憋出一句：“您不該在這裏。”
未婚妻現在應該在主宅內試穿禮服，或者是彩排儀式，又或者挑選絹花，婚禮當前，新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絕不該在陷阱四布的森林中畫畫。
“這裏很危險，基裘夫人應該在找您。”
“先來看看這幅畫，可愛的管家小姐。”畫家不為所動地朝她招手，“我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至少讓我完成一幅作品。”
雨音沒辦法，只好上前。越是靠近，阿特米希亞的容貌就越是清晰。她的長相給人一種柔弱的印象，皮膚很白，幾顆雀斑讓她多出青春的幹凈氣息。
確實很符合“資質最差新娘”的形象。
雨音的目光漫不經心轉向畫布。
然後驀然間，所有的註意力都被奪走了。
筆刷的痕跡帶動著靜止的顏料似乎瞬間舞動了起來。
雨音看到了旋轉的陽光，還有慢慢升騰的，濕潤舒服的霧氣，她站在陰影處一個由樹枝構築的籠子裏，而籠門被打開，奇犽正站在陽光中，回頭向她伸出了手。
心底本源的願景。
雨音這下明白卡娜莉亞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她像是看到了最美好的夢，沈溺其中遲遲不願清醒。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卻其實只是一瞬。
“看來這幅畫已經完成了。”阿特米希亞愉悅的聲音輕柔拂過耳邊，將雨音拉出幻景。
女管家短暫的失神，她急促呼吸著，下意識遠離了畫家幾步，過了好幾秒才慢慢平靜下來。
阿特米希亞靜靜的看著她，像是將她完全看穿了。
在畫家包容和憐憫的目光中，雨音覺得頭皮發麻，無地自容。
“……您不該在這裏。”她口幹舌燥，似乎只會說這句話，“……該回去了。”
“我原本對它沒什麽自信，但你讓我知道了這是張好畫。”少女無視了雨音的話，淡淡挽起微笑。“謝謝你讓我看到美麗的顏色，可愛的管家小姐。”她眨了眨眼，手在空中畫了個虛無的圓：“整片森林都因為你而變得溫柔了。”
畫家開始收尾工作。她拿出調色刀，將畫板上的顏料慢慢刮掉，又拿出罐裝的松節油，將畫筆泡在裏面。無數顏色在透明的罐子中暈散開。
雨音看著她不慌不忙的動作，覺得自己作為管家應該上前幫忙，又或者說些什麽打破沈默：“您還是快些回去吧，儀式要彩排，禮服要試穿，賓客的名字也需要記憶……”
“那些都無所謂。”阿特米希亞搖了搖頭，唇邊的笑容極淡，“只是一個沒意義的儀式。”
不容雨音開口，她又說：“這幅畫送給你了。”
她小心的將帆布畫框從畫架上取下來，遞到雨音手裏：“一個晚上就可以幹透。”
少女的表情和動作都讓人難以拒絕。雨音垂下頭，默不作聲接過了那幅畫。
“這幅畫的名字是救贖。”阿特米希亞說，“希望你喜歡它，可愛的管家小姐。”
——救贖。
雨音的瞳孔微微擴散。方才的幻景再次浮現，她無意識捏緊畫框，心中拂過無數酸澀的情緒，再看向手中的畫，她看見自己從陰影的牢籠中走出來，握住了奇犽伸出的手，被他拉到陽光下。
當她重新脫離幻境時，她的心已經神奇的平靜下來，之前的諸多情緒陌生又遙遠，像是消散在了一汪溫水裏，再也不見了。
“現在，我該回到基裘夫人那裏去了。”少女收好了她的畫具。她看似瘦弱，卻毫不費力的背起了笨重的畫架和沈重的畫具箱。邁步前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看雨音：“聽說這附近布滿了危險的陷阱。可愛的管家小姐，你能帶我走出去嗎？”
——如果你見過那位阿特米希亞小姐，就只會想祝福他們了。
卡娜莉亞的話在腦海中響起。
雨音抿了抿唇，迎上阿特米希亞清澈的目光，認真而鄭重地行禮：“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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