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被及有效率地制住了。哪怕敵人做了再多準備，敢於在揍敵客主人全員在場的時候動手，本身就是極其愚蠢的決斷。

“枯枯戮山可是一整個嵌合蟻師團都沖不垮的堡壘。”卡娜莉亞甩了甩手杖上的血，鼻音哼了一聲，“何況區區幾十個人類。”

“卡娜莉亞。”剛剛正式成為女主人的阿特米希亞叫住管家，“能帶雨音去治療嗎？”

“夫人。”管家盡職地改變了稱謂，她沒答應，而是單膝跪在阿特米希亞面前，伸出手，“請讓我帶您回到儀式臺，雨音將代替奇犽少爺為您戴上戒指。”

“這是她的任務。請讓她完成。”

少女妥協了。

她盡力踩著高跟鞋回到搭起的高臺上，痕跡都被迅速抹去了，賓客們被管家引導著重新歸位，只有空氣裏淡淡的血腥氣和客人仍舊慘白的臉色宣告了方才發生過的刺殺。

這漫不經心繼續宴會的態度無聲宣告了第一殺手家族無可撼動的實力。

新娘重新走過方才未走完的路，從大門，沿著紅毯和花瓣，走向儀式臺。

她再次經過席巴基裘等長輩，經過柯特，糜稽，伊爾迷，手中拿著之前收集到的紙扇、炸藥和釘子；雨音仍舊偽裝成奇犽的樣子，在儀式臺上舉著戒指等她。之前的那一對鉆戒被用來擋暗器，現在雨音手中是備用的。

雪白的婚紗裙擺鋪在身後，剛剛的騷亂沒有讓它沾上一絲灰塵。

新娘踏上臺階的瞬間似乎象征意義濃厚地向賓客宣告了很多東西，比如托米尼西奧的落敗，以及揍敵客權力的交接。又似乎隨著少女的到來，殺手家族被某種全新的東西充滿了。

阿特米希亞伸出了右手，被雨音小心托在掌心。

撇去方才驚險的刺殺和空氣中的血腥味，此刻眉目安靜的少女，和銀發內斂的青年，交執的雙手，等待的鉆戒，確實有了“夢幻婚禮”的浪漫感覺。

“嘀嘀嘀——”突然不合時宜的手機聲打破了現場詭異的沈靜氛圍。

儀式再次被打斷了，阿特米希亞收回手，望向聲源，席巴旁若無人地拿出了手機。

“阿奇。”他念出來電者的身份，沈默幾秒後開啟免提，將音量調到最大。

“餵餵——”話筒裏傳來奇犽輕松張揚的聲音，向所有客人承認了自己不在現場的事，“都聽見了吧？”

客人們面面相覷，大廳中寂靜無聲。

有些遲鈍的到現在才反應過來，現在臺上的新郎是別人假扮的。

“啊，果然如此！”小傑這下明白過來，他看向阿特米希亞，氣鼓鼓地嘟噥：“奇犽太過分了，居然在婚禮上扔下阿蒂一個人！”

雷歐力慌忙去堵他的嘴：“噓，小傑，你聲音小點！”

當事人阿特米希亞沒聽到小傑為她抱不平。她專註地盯著席巴的方向，似乎篤定了奇犽的第一句話一定會是對她說的。

事實證明她的是對的。

“阿蒂。”奇犽旁若無人地親密呼喚著妻子，“對不起，本來拜托了雨音為你帶戒指，但現在我後悔了。留下無名指的位置，等我回來。”

阿特米希亞像是瞬間看到了跨越時間空間最為美麗的顏色。

下一秒奇犽聲音裏的溫柔全部退去，瞬間回到外人印象中奇犽·揍敵客冰冷的聲線：“在場所有委托暗殺托米·尼西奧的客人，你們回去可以付錢了。”

“我已經殺了他。”

預感被證實了，有人倒吸了口冷氣。

“天啊，教父不久前剛雇傭了十來個厲害的保鏢，甚至有兩個S級懸賞的念能力高手，奇犽居然……”議論聲後知後覺地響起。

“真，真不愧，不愧是揍敵客的新任家主。”

“餵不是吧，那個托米·尼西奧就這樣死了？真的死了？”

電話掛斷了。席巴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機。

阿特米希亞在電話掛斷前就將手中的紙扇、炸藥、釘子全部塞到雨音手裏，然後跳下了高臺。她蹣跚地踩著高跟鞋，跌跌撞撞朝畫室的方向跑去，她想要努力抓住一閃而逝的瑰麗色彩留下的印象，現在用畫筆記錄下來才是唯一的辦法。

可剛到食材準備室的門口就停住了腳步。

“不，還有事要做……”

食材準備室沒有人，管家們都去了前廳。燈光有些昏暗，阿特米希亞靠在墻壁上，像是在借助冰冷的墻壁幫助自己平靜。

她捂住了眼。

像是按捺不住情緒，只能用這樣的行動來掩飾自己的失態。雨音盡職地跟來，看見少女未被掩蓋住的嘴唇正上彎出淺淺的弧度，是一個極盡喜悅的微笑。

雨音不明白新娘怎麽突然跑出了宴會廳。

“夫人……您沒事嗎？”

“終於。”阿特米希亞嘴唇囁嚅了幾下，聲音都顫抖起來，深深地呼吸，“終於，開始補全了。”

“色調明亮的鮮活的靈魂，終於回來了。”

雨音完全不懂藝術家在說什麽。她只能從對方的笑容中判斷出她很高興。

“夫人，儀式結束，需要我帶您去休息嗎？”

“不，我很好，雨音。”她緩緩放下手，眨了下眼，像是完全平靜下來，“小傑在哪裏，我有些話想對他說。”

雨音被攝入了她的雙眼。綠色瞳仁中點亮了璀然奪目的光，如果以前這雙眼只是清澈美麗，現在卻有了動人心魄的感覺。一直淡漠的畫家突然爆發了激烈的情感，她有些不敢對視。

“我派人通知傑先生去會議室。”她低頭引路，“請您去那邊等他。”

小傑得知阿特米希亞要單獨見自己時，沒多想就跟上了引路管家的步伐。

“阿蒂。”他推開會議室的門，“你還好嗎？”

見到少女孤獨立在窗邊的景象，咋呼地喊起來：“不要難過，等奇犽回來我幫你揍他！居然留你一個人在婚禮，太過分了。”

“小傑，謝謝，我很好。”畫家仍舊是以往那樣清澈的笑容。她對小傑招了招手：“跟我來。”

她已經脫下了高跟鞋，長長的裙擺將她的腳面完全蓋住，她推開窗，然後提起裙擺。

蓄力起跳，沒怎麽費力她就坐上了窗沿，然後將雙腿移到窗外，身體前傾。

“阿蒂——”小傑尚未驚呼出口，阿特米希亞已經跳下去了。

小傑撲到窗邊，看見少女正穩穩地站在中庭，揚起頭對他微笑。她眼中閃動的光比天上的月亮還要漂亮。

“這是去哪裏呀？”他連忙也翻窗而出。

阿特米希亞提著裙擺，走得很快：“奇犽房間。”

“哦。”小傑盯著少女纖細潔白的腳踝，心想這樣腳底會沾上灰塵了。

他們抄了近路，從畫室翻墻而入，經過起居室，到達臥房。阿特米希亞為他推開了門。

進房間的第一秒，傑·富力士就看到了那幅畫。它被掛在墻上，有三米多高，靜靜呆在陰影裏。阿特米希亞打開了燈，立刻無數情感充沛的顏色鋪天蓋地湧入他的視線裏。

他曾無數次聽奇犽和雷歐力說起這幅畫。

雷歐力的故事帶著浪漫傳奇的味道。女畫家碰見了來取自己生命的殺手，她對殺手一見鐘情，請求能在死前幫殺手畫一幅肖像。殺手同意了，他給了畫家三天時間，可在看到那幅畫後，他發現自己也愛上了畫家。殺手帶畫家私奔了，從此他們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奇犽的故事要簡短的多。

“那幅畫告訴我，我還沒有變成自己討厭的人。那幅畫將世界點亮了。”

小傑看到耀眼的雷電擊穿黑暗，像是打在靈魂上一般從頭到腳一陣激麻，短暫又永恒地照亮了整片世界。

“這是我筆下的奇犽，他靈魂的樣子。”畫家緩慢的聲音將小傑拉出幻景。

小傑眨了眨眼：“阿蒂，”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這幅畫好厲害。”

“你看這裏。”她指向畫面中一縷糾纏的暖黃色，“這是你的顏色，小傑。留在了奇犽的過去，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奇犽之所以能擁有讓我著迷的豐富而自由的靈魂，在關鍵的時刻遇到你，是很重要的原因。我想為此感謝你。”

已經成長為成年人的獵人身上有揮之不去的少年氣和蓬勃清澈的生命力。他被畫家一通話說的摸不著頭腦，只能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笑：“阿蒂不需要感謝我呀，我和奇犽是朋友嘛，嗯，雖然現在忘記了以前的事情……”

“小傑，你的遺忘給了奇犽獨立向前走的契機。”少女聲音平靜。

“曾經的奇犽，始終是被動的，哪怕有著獨立追求自由的意願，更多的卻是被動地接受你的願望，配合別人的行動，躲避揍敵客的壓抑。他在被別人、被情勢、被其他的東西推著前行。”

“所以當你不在了，當他所愛的弟弟消失了，奇犽靈魂中的火焰就熄滅了。”

小傑用呆楞的表情聽少女的話，他像是一時間無法理解阿特米希亞所說的，又像是完全理解，只是乍然被直白揭露，他有些無措和慌亂。

直覺讓他下意識要說“對不起”。

阿特米希亞這時突然笑了，滿足的，欣慰的，釋然的笑意。

“但是現在，奇犽終於主動朝前走了。”

“利用婚禮營造障眼法也好，隱瞞我也好，決意殺掉托米尼西奧也好，任性地讓我留下無名指的位置等他親自回來戴上戒指也好，都是他出於自己的意志，主動推動了齒輪。”

“不是被我或者你所推動，也不是被揍敵客所壓迫前行，而是作為一個自由的獨立的靈魂，主動做出了重要的選擇。”

阿特米希亞看向墻上掛著的油畫，仿佛看著最令她滿意的不可超越的藝術品：“小傑。”

她的聲音像吟唱著神聖的詩歌：“這樣強勢的，堅定的，向前方邁步的奇犽，掙脫了所有的桎梏，連你也沒見過。”

小傑思緒被她的話引導，視線落在畫作的主基調上。

沒錯，他想，耀眼而美麗，像雷電擊穿黑暗，不僅照亮他自身，也照亮了身邊的人。

“阿蒂，奇犽想做什麽呢？”小傑問，“雖然繼承了揍敵客，但按照你說的，奇犽還有另外想做的事情，他不會乖乖做一個殺手的。”

阿特米希亞反問道：“你想做什麽？”

“……我要找到金。”

“不是這樣的回答，是更深處的，見到金以後，或者在尋找金的路程中，你想要什麽？”

“……我想去看更多的未知，去了解世界所有的秘密，我想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寬廣。”

畫家一針見血地概括：“冒險，刺激，新鮮感，自由。”

小傑低下頭，表示默認。

“奇犽呢，他比你要安穩。”阿特米希亞說，“他想要自由，想要成為像你一樣能給與別人光明的人。當然他也是追求刺激和新鮮感的，但在那之上，他更希望能去守護。”

小傑有些糊塗了：“可他繼承了殺手家族……”

“這並不矛盾，小傑。”少女篤定地說，“他會做到的。”

“之所以帶你來這裏，是因為盡管你遺忘了過去，卻依舊是奇犽過去的見證人。奇犽會做到的，小傑，你要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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