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收拾妥當一起出門，進了電梯後，顧西恩對沈白說：“你不用送我了，我今天打車去。”

沈白顯然不樂意，顧西恩有些好笑地睨了他一眼：“我下來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都要去那裏，你天天都送嗎？”

沈白挑眉：“有什麽不可以。”

顧西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誡：“別開玩笑了，你正事不做了嗎？”

沈白本身也確實分身乏術，於是順著臺階下：“那你晚上？”

顧西恩莞爾：“回來。”

沈白明知故問：“回哪裏？”

“你家。”

沈白哦了一聲，小聲地糾正：“就不能是我們家嗎？”

電梯到達一樓，顧西恩推了沈白一把，錯開身子走出去，回頭朝他揮了揮手：“走了，晚上見，沈總。”

沈白下到地下車庫，踱步到座駕前打開車門坐進去，腦海裏卻還滿是顧西恩方才回頭沖他嫣然一笑的那張臉。他拿出手機給助理去了個電話，助理小姑娘接起來，上來直接劈頭蓋臉沖沈白喊：“沈總您今天不能再兼職了，有兩個會議是您必須親自到場的！”

沈白：“……什麽兼職？”

助理小姑娘意識到居然不小心給內心的吐槽說了出來，連忙打著哈哈道：“……啊，沒沒啥，沈總您這一大早打給我，有何吩咐？”

沈白先把正事交代了：“你幫我聯系一下公司最近派給小劉那個項目團隊的司機，讓他們晚上送其他人回酒店後，再勞駕把顧工送到濱江路上的銀海小區。”

助理小姑娘忙不疊地點頭答應，就聽沈白接著說：“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都開始說胡話了，有病就去看病，不要諱疾忌醫。公司給員工買了商業醫保，醫藥費都是全額報銷的。”

助理小姑娘：“……”我壓力大是因為誰啊！還有，濱江路上的銀海小區，不就是沈總您那套房子的地址嗎，昨天還讓我叫家政過去打掃來著。原來是要給顧工住啊，莫非沈總跟那個顧工程師是之前就認識的朋友？

沈白這邊掛了電話，手機還沒被放下，就又突地開始振動起來。

來電提示顯示是沈父打來的，沈白被這一提醒，才猛然回神，自己已經兩晚沒有回父母那裏住了。以往他有時工作太忙，就也不回父母那裏，直接就近原則去那套房子裏隨便睡一晚，第二天繼續回公司工作。只是每次都會提前打電話或者發條短信告知一下，免得父母擔心。然而這兩天，他一心撲在顧西恩身上，竟然把這茬忘了。

鈴聲響到第二聲沈白接起來，當即就被沈父劈頭蓋臉一連串慍怒的質問罵了個通透：“兔崽子，你是不是皮癢了？上次吃飯中途貿然離席不說，這又連著兩天不著家，電話電話不打，短信也不發一個，你是想跟家裏斷絕關系嗎？就因為我們逼你結婚的事？”

沈白對付他家老頭子多數只會即刻認罪伏法，當面先順著，事後怎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起碼態度端正，老人家也不會多餘說什麽。

“爸，”沈白虛心認錯，“您沒事和我開什麽玩笑呢，這兩天工作太忙下了班就挺晚的了，我就在市區這兒的房子裏住了兩晚，不給您和媽打電話，那是因為太晚了怕打擾您老兩位休息。另外，您剛剛也承認了那天確實是在逼婚了吧，你們合夥騙自己兒子，我還不能耍個小脾氣什麽的嗎？”

“油嘴滑舌！強詞奪理！”

沈白：“爸您這成語用得挺溜。”

沈父打斷沈白的馬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小算盤，我可是你老子！今天不管你在忙什麽，晚上都給我回來，有正事。”

沈白苦笑：“正事不會又跟逼婚有關吧？爸我跟您直說了吧，我對吳叔叔他女兒沒感覺，您也別耽誤人家姑娘了，直接替我回絕了吧。”

沈父怒火疊加一層：“沒感覺那就制造感覺！你才跟人家認識幾天，你了解人家的脾氣性格嗎？上來就說沒感覺，論據論證呢？少拿這些鬼話糊弄我，今天下班你要是不回來，我明天直接去你公司找你。”

沈白無奈了：“爸您好歹是個知識分子，怎麽能做出潑婦罵街這種事情呢？”

“……我讓你媽去！”

“爸，不帶你們這樣二打一還是回合制的啊，還有沒有一點知識分子的素養了？”

“只要能把兒媳婦領回家，我和你媽寧願把這張老臉豁出去不要了。”

“……”沈白心說，兒媳婦倒是有，就是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啊。

沈父那邊見沈白不接話，以為他要開始消極抵抗了，直接下了最後通牒，“你今晚回來，我們相安無事，你今晚要是不回來，那以後就永遠別回來了。”然後不等沈白回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小老頭跟著老太太整日在家裏閑得無聊，家庭倫理劇看多了吧，臺詞背得也太熟練了。

然而調侃歸調侃，沈白一面驅車開出小區一面在心裏盤算，看來今晚勢必要先回去一趟了。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內，他必須要先把家裏逼婚這個大麻煩給解決了，再來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謀劃和顧西恩的未來這件事裏。

躲了兩天會議的沈白，今天被上下級一起抓住，在會議室裏耗掉了幾乎一整天的時間，臨近下午下班，沈白這邊剛回辦公室沒多久，就聽到助理小姑娘在外面敲了敲門，告訴他有一位姓吳的小姐通過前臺打電話找他。

沈白的手繼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只是眉頭微蹙，直接拋出一句：“沒人告訴她，沒有預約是不能隨便見的嗎？”

助理小姑娘猶猶豫豫道：“前臺說了，但那位吳小姐說她是沈總您的未婚妻，前臺那邊不敢怠慢，便直接電話打到我這兒了。”

沈白敲打鍵盤的手頓住，片刻後，助理小姑娘聽到他用頗為冷漠且不耐煩的聲音說：“不用管她，告訴前臺不要搭理就是了。”

“哦哦。”助理小姑娘連聲應下，飛快地跑回自己座位上，給前臺那邊回了個電話，然後飛快地點開電腦上的微信對話框，開始跟同事小姐妹分享自己剛剛收獲的勁爆八卦。

任勞任怨小助理：臥槽你們絕對想不到！！！

腿長兩米娜娜莉：今天晚上要加班？

不想上班苦逼魚：？？？WTF？？誰？誰說要加班，老子跟他拼了。

任勞任怨小助理：不，是這樣的，就在剛剛，我接到前臺打來的電話，說一位自稱是沈總未婚妻的妹子來找沈總。

腿長兩米娜娜莉：哦豁，鋼鐵直男沈總居然脫單了？不過一上來就未婚妻什麽的，不會是包辦婚姻吧。嘖，包辦婚姻就是好，拯救大齡單身直男癌啊。

任勞任怨小助理：重點是，我剛剛去跟沈總講，沈總居然非常冷漠地告訴我——不要搭理！

不想上班苦逼魚：有故事。

腿長兩米娜娜莉：有故事。

任勞任怨小助理：臣附議。

下班時候一到，沈白掐著點從辦公室走出來，正盯著電腦劈裏啪啦打字的小助理嚇了一跳，忙不疊地喊了聲沈總好，只是來不及收拾的八卦表情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許扭曲，好似面部神經抽搐一般。

“……”沈白誠懇地建議，“我覺得你還是得去醫院看一看。”

“……”小助理，“那可以帶薪看病嗎沈總？”

“不可以。”沈白整了整西裝領帶，邁開兩條大長腿，大步流星地踱了出去。

沈白從一樓前臺經過，前臺小姑娘看到沈白，眼睛裏充滿了欲言又止。正當他內心閃過一絲疑慮時，一道聲音的響起，立馬解讀了前臺小姑娘的眼神。

“沈白？”

沈白循聲看過去，吳佳穎正從訪客茶歇處的沙發上站起身，望著他，臉上盈盈含笑：“你好，沈白。”

沈白客套地回了個淡淡的笑容：“你好。”

吳佳穎走過來，笑著說：“我來面試，突然想起來阿姨說你的公司也在這裏，就想來碰碰運氣。”

沈白：“……”然後就等到了現在？

吳佳穎見沈白沒接話，繼續說：“能否耽誤你點時間，我們去咖啡館或者什麽你覺得合適的地方聊一聊呢？”

沈白看了看時間，直截了當地說：“不用了，你今晚是要去我家的吧？不如我順路帶你，路上說吧。”

吳佳穎低頭抿嘴一笑，再次擡起頭，一雙眼裏充滿歡欣的看著沈白，“好。”

跟在沈白後面到了停車場，吳佳穎正要朝副駕駛走，卻見沈白已經先一步走到後座車門旁，拉開門做了個請的動作。

吳佳穎微微一怔，說了聲謝謝，側身坐進了車裏。

車子跟著下班的車流駛進城市主幹道，仿佛溪流匯入了江河。

沈白沈默地開著車，並不打算開口打破車內的寂靜。

吳佳穎在後座默默地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率先打開話題的樣子，咬了咬下唇，主動開口。

“沈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沈白倒是沒想到她會開門見山如此直白，但自己也確實不想藏著掖著，於是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吳小姐，雖然我很想對你表現出友善，但又實在擔心引起你不必要的猜想。所以我就實話實說好了，我覺得我們倆不合適，所以也請吳小姐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感情吧。”

吳佳穎沒料到沈白拒絕得如此幹脆，震驚傷心之餘，更多的是不想就此結束的不甘心。

“可是，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啊，而且，你父母都很喜歡我。”她雙手放在腿上，手裏攥著手包，因為情緒激動，手包被她捏得稍稍有些變形。

沈白不能直接告訴吳佳穎自己喜歡男人，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跟她培養什麽狗屁感情的。告訴吳佳穎就意味著在父母那裏出櫃了，他還不想在全然未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就將自己彎掉的這個事情捅到父母面前。

沈白選擇沈默以對，吳佳穎咬著下唇，試探問出：“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沈白：“……沒有。”告訴吳佳穎自己有喜歡的人，同樣也相當於把這個事情暴露給自己的父母，他只能選擇暫時撒謊，然後在心裏默默地跟顧西恩說了聲抱歉。

吳佳穎聞言急忙說：“那你為什麽不能試著喜歡我？”

沈白嘆了口氣，說：“吳小姐，打個不恰當的例子，這好比我去餐廳點餐，雖然我不一定能馬上選出自己喜歡哪道菜，但是一定會率先避開自己不喜歡的那一道。”

吳佳穎眼中隱約滲出了水花，她不甘心地看著前座的沈白，一字一字地說：“我不會放棄的。”

沈白面無表情地轉動方向盤：“我勸你盡快放棄，越快越好。”

吳佳穎擡高聲調：“沈白，除非你喜歡男人，否則，我早晚都會讓你點頭的。”

沈白：“……”

顧西恩午飯的時候就收到了沈白的微信，告訴他自己晚上要回父母家一趟，順帶還附加了一句，不要想我。

顧西恩回了句：請便。

沈白秒回：……太無情了你，就不能多回兩個字嗎？

顧西恩滿足了他：沈總請便。

晚上下班，顧西恩跟著項目組的人搭乘公司商務車，先到了其他人住的酒店，顧西恩正準備隨著其他人一起下車然後叫個出租車去沈白那裏，結果卻被司機叫住：“顧工，你就別下車了，沈總交代了讓我直接送你去銀海小區。”

顧西恩楞了楞，回了個哦好，收回了要下車的動作。

再次出發，只剩下顧西恩和司機兩個人的商務車內，頓時清凈了許多，夜幕降下的S城意外下起了雨。車窗外霧影重重霓虹斑駁，顧西恩靠坐在後排座位上，看著外面被窗玻璃上綿延滑落的水紋分割成塊狀的城市夜景，心裏莫名有種安定的感覺。

他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給沈白發了句話過去。

——我下班了。

正停在某個路口等紅燈的沈白，聽到手機叮咚一聲提示新消息，他拿起來點開，下一秒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笑容，然後飛快打了一句話回過去。

——外面風大雨大，快點回家。

顧西恩回到沈白公寓，站在門外輸入密碼，聽到門鎖順利解鎖的聲音，一時有些微怔。

才三天而已，自己居然已經輕車熟路到這種地步，內心深處居然隱隱真的有種回到自己家裏的感覺。

他晃了晃腦袋，試圖將如此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清除，卻在推門進去後，熟稔地從玄關的鞋櫃裏拿拖鞋的動作中，再次湧出了這樣的念頭。

顧西恩一個人在沈白的公寓裏睡了一晚，睡的自然依舊是沈白的床。

早上起床推開臥室門出去，外面偌大的客廳裏空無一人，他才想起沈白確實說了晚上有可能回不來的事情。

握在手裏的手機有APP晨間新聞推送振動，這才提醒顧西恩點開手機看消息，人沒回來，微信倒是發了好幾條，都是在顧西恩睡著時候發的。

顧西恩手指往上翻，從第一條開始看。

——我今晚看來真回不去了，你早點休息，不要等我。

第二條看時間是過了五分多鐘，大概是看顧西恩沒有回他，又接著發了一條。

——看樣子是睡著了，晚安。

說了晚安，下來則又是一條。

——真睡了啊，不會是不想回我消息故意的吧。我有點想你了。

顧西恩走到料理臺前，看著昨天來不及收拾的鍋還燉在燃氣竈上，過了一天一夜，裏面卻依舊是水米分明。他伸手戳了一下鍋柄，看著鍋裏激起一片水波粼粼，然後小聲地說了聲：“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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