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沈白床上醒來的顧西恩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今夕為何夕，他盯著天花板上莫名眼熟的那頂造型奇特的水晶吊燈看了一會兒，漸漸回神之後，心裏暗暗地罵了一聲媽的，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他常年生物鐘固定在早上六點鐘就會醒，因此此刻客廳沙發上尚在睡夢中的沈白並不知道，自己即將可能面臨什麽。

顧西恩推開臥室門，放輕腳步地走過去，然後就看到某人將自己一米八五的個頭窩在那張便宜沙發裏，正睡得無比香甜。枕頭被他抱在懷裏，被子早已掉在地上，好在睡袍還能穩穩地裹在身上，沒有出現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面。他親力親為地用身體窩出了一副“我很憋屈這沙發果然不好睡”的姿勢，卻並不影響本人的睡眠質量，細聽之下，甚至還發出了輕微且有節奏感的鼾聲。其實沙發挺大的，奈何沈白睡大床睡習慣了，迷迷糊糊總是下意識地翻滾，此刻人還能好好地掛在沙發邊緣，就已經是奇跡了。

顧西恩走過去，踢了踢沙發腿，被振醒的沈白用他那沙啞卻不失磁性的聲音嗯了一聲睜開眼，有一瞬間的懵逼，待看清旁邊站著的人，下一刻瞬間笑逐顏開：“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原本想興師問罪的顧西恩，看著對方那張掛著燦爛笑容的臉，一瞬間像是被什麽擊中，心底剎那間仿佛被一道暖陽包裹住，讓他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醒了就起來吧，今天還要麻煩你送我去工地了，沈總。”顧西恩表情平淡語調輕緩，然而那被他刻意深藏在眼底的妥協情緒，卻還是被沈白捕捉到了。

沈白坐直身體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跟在顧西恩後面一起進了洗手間，靠在門框上抱臂看著對方泰若自然地拿出牙刷抹上牙膏，微微一笑：“你這樣輕車熟路，讓我有種跟你已經是老夫老妻了的感覺。”

電動牙刷嗡地一聲響起，直接將某人的聲音蓋下去，顧西恩扭頭看了他一眼，嘴裏因為含著牙膏暫時發不出聲音，卻沒來由的讓沈白從那沈默的眼神裏看出了欲拒還迎的意味。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顧西恩刷牙漱口洗臉擦臉，平日裏非常擅長做時間管理的沈總，今天早上卻足足在這件無意義的小事上浪費掉了五分鐘。

追媳婦的事情，能叫浪費嗎？

顧西恩收拾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側著身子從某位門神旁邊蹭出去，面無表情地說：“我用好了，沈總請便。”

沈白心情大好地走到洗手臺前，對著鏡子抓了抓頭發，片刻之後，突然想起來什麽，又走到洗手間門口，探出半個身子問：“你剛剛說讓我送你去工地？”

走到一半的顧西恩回頭看他：“如果沈總不方便的話——”

“方便，必須方便。不過我上午要跟公司另外兩個總監開個緊急會議，你要不先跟我去公司，等我這邊完了再送你過去？反正第一天，晚到一會兒也沒什麽。”來自真鋼鐵直男沈白的回答。

顧西恩：“……那我打車吧。”

沈白堅決不能同意：“那不行，一定要我送你。你等下。”言罷，他飛快地走出來，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直接給助理去了一個電話。

那邊小助理剛接起來，就聽到自家老板劈頭蓋臉地拋來一句：“上午那個會議是定在八點半嗎？”

助理不明所以，回了個沒錯沈總，只聽沈白繼續說：“跟他們講，就說我臨時出個差，本人無法到場，改電話會議吧。”

小助理：？？？你出哪門子差我怎麽不知道這個行程？是又兼了個職嗎沈總？

在旁邊聽完全程通話的顧西恩：這家公司的大老板怎麽還沒有把他給炒了？

收拾妥當從臥室出來的沈白，看到同樣已經換上正裝的顧西恩，幾乎可以斷定對方一定是在洗手間偷偷換的衣服。反正早晚都會看到的，沈白在心裏這樣跟自己說。

今天的顧西恩換了件純黑襯衫，外面搭了件灰色羊絨開衫，質地優良的黑色長褲包裹著修長的兩條腿，整個人的氣質禁欲又柔和。只是襯衫扣子還是解開了兩顆，在深色系布料的襯托下，暴露在外的脖頸和鎖骨顯得愈加白皙誘人。

沈白盯著他的襯衫領子，皺眉：“你扣子能不能扣好？”

顧西恩莫名其妙：“什麽？”

沈白破天荒地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話有些過於直男癌，立刻改口道：“你怎麽不打領帶？沒帶的話我這裏有很多，你看喜歡哪條隨便挑。”

顧西恩：“你是不是有病？沒穿西裝打什麽領帶？”他一邊說一邊啪地一聲扣上行李箱，直起身沖沈白道：“再者，我是去上班，不是去當司儀，打不打領帶很重要嗎？”

特地精心打扮後的沈白摸了摸脖子下的領帶，非常註重形象地問：“我看著很像司儀嗎？”

顧西恩看著他，“不，你不像，你像八大姨。”

一直到兩個人進了電梯，八大姨沈白還在一個勁地叨逼叨，強烈要求顧西恩把襯衫扣子全部扣上。

“我算是看明白了，”顧西恩一邊按下樓層一邊反唇相譏：“你這個人是不是走在大街上，看到小姑娘穿短裙都覺得接受不了？”

沈白匪夷所思地回道：“小姑娘穿短裙又沒有妨礙我，我為什麽接受不了？”

顧西恩：“那我襯衫少扣兩顆扣子妨礙到你了？我媽都不會管我如何穿著。”

沈白伸出手將顧西恩壁咚在電梯壁上，看著他的眼睛說：“那我替阿姨管。”

叮咚一聲電梯停了，門刷地打開，外面是鐘梨目瞪口呆的一張臉。

“嗨……”她伸出手尷尬地朝兩人揮了揮，“兩位一大早，精神真好啊，哈哈……”

直到沈白驅車開出小區好遠一段路，兩個人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講話。最後，終於還是沈白忍不住打破了沈默，幽幽地開口報出一個日期：“10月26號。”

顧西恩疑惑地看向他，就聽他繼續說：“也就是今天，我們第一次吵架的日子。”

顧西恩：“……”

從沈白住的地方開到項目所在的工地位置，導航提示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八點半的時候，沈白帶上藍牙耳機，準時開始了預先說好的電話會議。看著對方同電話那頭的人時而針鋒相對劍拔弩張時而插科打諢言笑晏晏，顧西恩自己都覺得精分。直到對話的內容裏開始出現“招標”、“陪標”、“內定”這些字眼時，顧西恩皺了皺眉，問了句：“你們公司高層會議，讓我這個外人聽到沒問題嗎？”

正試圖用自己的觀點幹掉反方觀點的沈白並沒有忽略掉顧西恩的聲音，隨口回了他一句：“有什麽關系，你又聽不懂。”

顧西恩握緊拳頭，“哦，是嗎？我現在好歹是沈總您項目裏的建築總工程師。”

“哎呀，”沈白像是剛明白過來，他一手按住藍牙耳機，偏過身子湊近了對顧西恩壓低聲音說：“那怎麽辦？機密被你聽去了，我只能把你就地正法了。”

顧西恩：“……你這些騷話都是從哪裏學的？你真的不是炮王嗎？”

黑色卡宴穩穩當當地停在方圓幾裏地唯二的兩輛商務車旁，沈白和顧西恩下了車一同朝不遠處的工地走去。這塊地原本是一片廢棄工廠，原廠早已遷址，這裏便由政府回收招標重建。早先的建築物要先全部推掉，規劃新的樓宇，此時兩人到的時候，入眼的便是工人們來來往往運送著鋼筋水泥，空氣中飄著濃重的塵土氣味，耳邊充斥著各種建築器材運作的刺耳聲響。

頭戴安全帽的劉經理遠遠地看到兩人走過來，一路小跑迎了上來，等他看清了跟在顧西恩身旁的人居然是沈白後，一臉的受寵若驚。

“沈總，您怎麽來了？”小劉一時激動慣性地想去伸手抓腦袋，摸到的卻是堅硬的安全帽殼子，倒也提醒了他，連忙又跑回去拿了兩頂安全帽過來遞給了兩人。“

“隨便看看，你去忙吧。”沈白朝對方擺了擺手，口氣中有種被打擾了的意味。

“啊？”小劉微楞，繼而沒眼力勁地說：“那沈總您隨便轉轉，我帶顧工去項目組那邊了，小李正有幾個問題需要跟顧工討論呢。”

沈白：“……”

小李正是先前被同事吐槽鼾聲如雷的那位，是沈白公司團隊的建築工程師，雖然職位相同，但分處於甲乙兩方公司，立場不同職責不同，在相關問題上出現分歧也是常有的事。

隨便轉轉的沈白跟著劉經理和顧西恩，徑直去了臨時搭建的項目組辦公室，裏面一夥人對於大領導突然空降現場也顯得有些不淡定，劉經理為了鼓舞人心，朝大夥喊了句：“沈總日理萬機，特地來關心大家工作，雖然沒帶慰問品，但這份情誼大家一定要好好感受。”

沈白：小劉你可給我閉嘴吧。

那位李工程師正站在一扇白板前，面前的桌面上攤著一張設計圖紙，看到顧西恩進來，連忙招呼他：“顧工，可把你等來了，我這邊有幾個問題，你看這裏。”

沈白跟著走上前，一起看起了那份設計圖紙，他是看不出什麽所以然的，他只知道這設計圖裏的東西從紙上搬到地面上之後，未來幾年內能產生多少利潤。

顧西恩就著圖紙上的內容跟李工開始了討論，沈白立在旁邊，倒也不覺無聊。

所謂美人在前，望梅止渴，倒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有句話叫男人認真工作的樣子是最帥的，沈白卻覺得，顧西恩認真工作的樣子，真他媽好看極了。

他講話很有條理，又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加上音色柔和優美，哪怕是跟他持有不同意見的對立方，也不會想要中途打斷他的話進行反駁。

等顧西恩跟李工這邊討論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飯的時間，項目組定了外賣，只不過此地過於偏遠，可選擇的餘地不多，送過來的時候也多是冷菜冷飯，看著著實讓人難以下咽。

沈白掀開蓋子看了看，食欲頓時減少了一大半，扭頭看到顧西恩已經含了一口米飯在嘴裏，十分於心不忍地說：“不如我們出去吃點別的吧。”

顧西恩嚼著飯，慢條斯理地說：“不用啊，挺好的。我們這種跟工程的，早就吃習慣了。”

沈白盯著顧西恩手裏的盒飯，語氣裏盡是不可思議，“這清湯少油的，你怎麽吃得那麽香的？難道你的這份特別好吃？讓我嘗嘗。”說著，已經拿起筷子伸到了顧西恩的飯盒裏，夾起一塊醬油色的咕咾肉，放到嘴裏嚼兩下咽了下去。

“好吃嗎？”顧西恩眨了一下眼，問他。

“並不。”沈白非常誠實地給予了評價。

項目組其他成員：這兩個人怎麽肥四？氣氛怪怪的，不對，gaygay的。

午飯剛過，沈白的手機就被小助理的奪命連環call連番轟炸，最後只得先行告退。

“下了班我來接你。”沈白依依不舍地對顧西恩說。

“沈總您不用麻煩，送我們過來的兩臺商務車都是八座的，擠一擠坐得下。”耿直小劉在被炒魷魚的邊緣瘋狂試探。

顧西恩忍住笑出聲的沖動，卻也不忘接著潑冷水：“不用了，我已經在昨晚那家酒店定好了房間，現在跟你去車裏拿行李，晚上下班就跟大家一起回酒店住了。”

沈白瞪了小劉一眼，在對方驚恐的表情中轉向顧西恩，無奈又沮喪地說：“行，不過你也不用跑一趟了，我去車裏給你行李拿來就是。你跟小李不是還有問題要繼續討論嗎？”說著擡眼給小李使了個眼色，小李立刻福至心靈，連忙接話過去：“對對對，顧工，我們繼續吧，爭取今日事今日畢！”

沈白盤算著把小李換成項目經理的可能性，對顧西恩說：“去忙吧，工作重要。”

顧西恩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架不住小李強烈的求知欲，便把異樣的心思拋在了腦後。

沈白大步流星地走出工地，動作迅速地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引擎猛踩油門，絕塵而去。

十分鐘後，他接到顧西恩的電話，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人爆粗：“沈白，你他媽的，我行李呢？”

作者有話要說：

抓賊抓賊，偷行李的賊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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