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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鹿死誰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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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內有無數會館,最出名的是京兆會館、鄭州會館等大型會館。

這些會館都是由各地商人出資修建,一般只接待同鄉,為有前途、有錢、有勢的鄉黨到大梁城內經商、辦事、求學、考試提供方便,現今不少掌權的當朝大臣,未登龍門之時也曾寄居在會館內,掌權之後,多數人都能記著會館的情義,為會館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靈州會館是一所極其普通的會館,論財力,不能與大名府、河中府等富裕之地相比,論在朝為官的人數,比不上江南一帶的州縣,只是在顯德六年,靈州會館大大地出了名,一個小小的會館,竟然湧出了陳子騰、柳江清、吳若谷、柳江婕等知名人士,自然讓大梁城其他會館刮目相看,每次會館聯盟議事,靈州會館也有了一個顯要的位置。

靈州地掌櫃們更是覺得臉上有光,紛紛提高了月份錢。有了錢,王館長又對會館進行一些檢修,重新弄了門臉,如今的會館,從頭以外已經面貌一新。

這些變化,都是裏奇諸子帶來的。

按照慣例,制考結束以後,會館也就盡到了香火之誼。參加考試的學子們不管是否考中,都要離開會館另謀他處,而靈州會館則網開一面。準許裏奇其餘諸子繼續住在會館裏,安心備學。以備明年的考試,裏奇諸人南下之時,帶有一些錢財,可是大梁城米價高,居住著實不易。得到會館的關照,自然都歡喜萬分。

而柳江清、陳子騰、吳若谷、柳江婕等人,登龍門以後,各自又有不同機緣,陸續搬出了靈州會館。

柳江婕回到大梁之後,就在侯大勇為其準備的院中養傷,她從小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甚少受到約束,此時關在院中只覺百無聊耐,日日想見到侯大勇,侯大勇卻雜事繁多,每次都是來去匆匆。背傷稍愈,柳江婕就開始四處走動,今日無事,就回到靈州會館搬取自己的隨身物品。

柳江婕初到靈州之時,並沒有掩飾自己女子身份,靈州會館就為她單獨準備了一間小房。房子雖小,卻布置得清新雅致,兩個使女一陣忙碌,小屋就淩亂起來。

柳江婕正欲離開,拐角處傳來一陣笑聲。

柳江清穿著青色長袍,腰垮著長刀,顯得格外神清氣爽,靈州會館王館主跟在他身邊,兩人邊走邊笑。

兩人身後,則是風情萬種地小暑。

柳江清和柳江婕近日來鬧著別扭,柳江清不喜柳江婕跟了侯大勇,柳江婕則很討厭小暑,柳江婕回到大梁以來,兩人見面總是語不投機,已經發生了數次爭執。兩人都沒有想到今天同時來到了靈州會館,都是略略一楞。

柳江清看到柳江婕帶著兩個使女,使女抱著一些雜物,明白妹妹是準備搬家,他臉色一沈,對那兩個使女道:“你們倆人出去。”

這兩個使女是新近買來的,並不認識柳江清,她們見到柳江清腰上挎著軍中的腰刀,面色嚴厲,就怯生生地看著柳江婕,柳江婕微微點頭之後,兩名使女便逃一般地出了靈州會館。

王館主能當上照顧八方地館主,自有一顆玲瓏八巧心,聽到柳江清的語氣不對,就停下了腳步。

柳江清是城尉,又是軍中巡檢,靈州會館正是他地管轄範圍之內,有句俗語叫做不怕官只怕管,王館主對這位從會館走出去的實權人物是尊敬有加,兩兄妹說話之時,他已經假意去欣賞走道旁邊剪裁得極為巧妙的盆景,雖說這個盆景他已看了千百回,仍然裝作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王館主也走到一邊,柳江清湊在柳江婕耳邊,低聲卻嚴歷地道:“小妹,父親是裏奇部大長老,你是何等身份,為何要偏偏要做人小妾。”

這個問題很是敏感,柳江婕在養傷期間,和侯大勇見面亦不多,冷靜下來之後,在內心深處也一直為了這個問題在掙紮,柳江清見面就直指柳江婕的心痛處,柳江婕不禁有些惱羞成怒,她反擊道:“我們兄妹離開裏奇部時,嫂嫂和侄子送了我們數十裏,若她知道了哥哥身邊有個這樣的女子,也不知道心裏是何感受。”

小暑緊緊挨著柳江清,雖說柳江婕是低聲說話,她卻聽得清清楚楚,對於女扮男裝成為禁軍軍官地柳江婕,小暑在心中頗有幾分畏懼,聽到此語,羞紅了眼,有些幽怨地看了柳江清一眼,低垂著頭,眼淚水就掛在了臉上,就向以前住過的房間走去。

柳江婕在草原長大,素來豪爽大方,看著掛著眼淚水的嫵媚女子,就重重地“哼”了一聲。

柳江清臉色更加難看,他不願在外人面前多說,走到王館主面前,拱手道:“王先生,大恩不言謝,在下就告辭了。”

王館主極為看重柳江婕,臉上卻擺出一幅不卑不亢的表情,也拱手道:“其他幾個學子的衣食住行,就由會館全部負責。柳城尉就不必費心了。”

出了館門,柳江清、柳江婕兩人在門外等了一會,小暑才裊裊然從裏面走了出來,滿臉委屈地看了柳江清一眼,這才上了馬車。

幾個人剛剛來到柳江清所住地院子,已經進入吏部的吳若谷穿著圓領便便服,淡淡地道:“小暑娘子先回屋休息吧。”

吳若谷是寬厚地兄長,頗受柳江婕的尊敬。聽到他讓小暑離開,柳江婕感謝地看了吳若谷一眼。

等到小暑離開,吳若谷有些著急地道:“柳兄到哪裏去了。讓我們一頓好找。”然後又壓低聲音道:“石山來人了。”

柳江清心中一驚,跟著吳若谷快步走到小廳。

來人是石山的柳江亮。他是柳江清的堂弟,是石山有名的商人,奉命從事對中原的商貿,是一位極為精明地漢子,他看到柳江清。隨口笑道:“柳兄弟,你現在可是聞名於江湖,只有踏入大梁的地界,隨便問一個人,都知道柳兄的大名。”

柳江亮雖然說話帶笑,柳江清心中猛地一沈,他太了解柳江亮了。

柳江亮常年在外經商。平日間很有些大掌櫃地派頭,不管走多遠地路,渾身上下都是幹幹凈凈、一塵不染,此時站在面前地柳江亮,滿身塵土,頭發蓬亂,眼帶血絲,柳江清沒有理會柳江亮的調侃,著急地道:“石山出現了什麽意外?”

柳江亮面色一下就嚴肅起來,他語氣低沈地道:“柳長老出事了。”

“什麽?”

“前一段時間。仆固人和我們發生了數次沖突,一個月前,伯父率軍驅逐仆固人,不料耶律大光設伏於後,突襲了我們,我們折損極大,幸虧黑雕軍聞訊而來,契丹人這才退走。”柳江亮稍稍停了停,臉上面情日益沈重,道:“柳長老身中五箭,受了重傷。”

柳江清驚道:“父親受了重傷,現在情況如何?”

“我是一個月前從石山南下,走之時,伯父還處於昏迷之中,如今傷情如何,我也不清楚。”

一旁的柳江婕已是面如土色,既然長老們讓柳江亮南下,就說明父親的傷情已經極重,說不定現在已經不治而亡,她的眼淚水在眼眶裏轉了幾轉,卻沒有流下來。

柳江清同樣意識到問題地嚴重性,他沈吟了一會,道:“如今禁軍主力北上和契丹軍作戰,戰事短時間難以結束,開封府尹有令,任何人不得請假,特別是幾個城尉和軍中巡檢,更是有嚴令,此事如何是好?”

每次禁軍遠征,大梁城都是戒備森嚴,開封府的官員衙吏、軍中巡檢等重要崗位之人,一律不得請休,柳江清既是城尉又是軍中巡檢,責任重大,府尹絕對不會準假,若要強行回到石山,只有棄官這一個辦法。

柳江亮並不知道其中的情況,見柳江清猶豫不決,就道:“伯父傷重,柳兄要速作決斷。”

柳江清用眼睛餘光看了看柳江婕,心念一動,苦笑道:“古人有句話,叫做忠孝不難兩全,如今我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怎能公而忘私。柳江婕先回去照看父親,等到戰事結束,我就立刻北上。”

雖然這一段時間,柳江婕一直在和哥哥鬧別扭,可是涉及到大事,她還是一心一意為哥哥考慮,等到柳江清提出建議,她就點頭道:“好吧,我回去收拾些細物,明天就上路。”

在侯府,接到秦家河的通報,侯大勇有些疑惑地問道:“有一個低級軍官求見,是誰?”

秦家河連忙道:“他不報名字,只說是在船下和相爺下過棋。”秦家河在侯府當了數年的管家,眼力極好,他見到門外的軍官神情間隱隱有些傲色,臉上沒有求見者常見的卑微笑容,便不敢怠慢,急忙回來稟報。

聽到此語,侯大勇立刻明白,門外之人定是柳江婕,他心中雖有些驚奇,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不動聲色地吩咐道:“把門外之人帶到隔壁小院地書房內。”

秦家河暗自得意,自己眼力果然不錯,能進入書房談話之人,都是相爺的心腹,幸好沒有輕易打發。

秦家河一路小跑去接柳江婕。

書房內光線有些偏暗,和屋外燦爛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對比,柳江婕進了書房,過了好一會才適應過來。

柳江婕簡單說了說事情經過,最後道:“父親受了重傷,生死未蔔。”

靈州和大梁一直憑借著幾只“鄭和號”而保持著密切的聯系,一月前的戰事,侯大勇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亦知道柳紅葉受傷之事,柳紅葉雖然受了重傷,經過黑雕軍軍醫的救治,目前已經沒有大礙。

“鄭和號”在黑雕軍中亦是機密,只是一方主將和少數親衛知道此事,侯大勇自然不會給柳江婕講起“鄭和號”這等機密之事,因此,他安慰道:“吉人自有天佑,柳長老一定不會有事,小婕盡管放心。”

柳江婕看著神色平靜的侯大勇,想起哥哥多次說過的話,心中不覺五味俱全,道:“大哥說得對,侯大勇貴為一國之相,怎麽會在似我。”她又在心中自怨自艾:“我是他什麽人,為何要巴巴地跑來給他說這些事情。”

柳江婕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故做瀟灑地站起身,道:“我準備明日就回石山去照顧父親。”

柳江婕受傷以後,一直由侯大勇為她換藥,天天皆有肌膚之親,雖然兩人並沒有芶且之事,可是對於青春年少、富於幻想地柳江婕來說,看過且摸過自己身體的侯大勇,已經天然地是自己的夫君,更何況侯大勇本身就具有吸引年輕女孩子的所有要素,一言一行具有強烈的自信和成熟男人的魅力,這是多年上位形成的獨特氣質,是裏奇諸子所不能相比的,柳江婕不知不覺地墜入情網,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北伐,原本是一件刀光劍影的血腥之事,柳江婕戀上侯大勇,卻覺得北伐這一段時間是最纏綿、最愉快的時間。不過,回到大梁以後,諸事皆變,侯大勇只是隔三岔五地來一趟,每次過來之時,常常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要離開,這讓心氣頗高的柳江婕難以忍受。

聽到柳江婕要回石山,侯大勇不覺皺了皺眉頭,道:“小婕回去照顧父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大梁距離石山千裏迢迢,來回一趟恐怕要半年時間,你的箭傷並未瘩愈,路上亦不太平,不如還是讓柳江清回去,你就留在大梁吧。”

柳江婕搖搖頭,道:“我還是回了吧,大梁雖好,卻不是我的家。”後面兩句說得很輕,亦是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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