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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七章 溫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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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內,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靜。

春閨所引發起來的軒然大波已經平息下來,所有人都在翹首期盼著那首次秋試大考的來臨。

從各地有科舉提點出來的生徒和國子,湧入了長安城,在太學院安心的讀書,為他們的未來做準備。為了能夠讓這些士子安心讀書,長安方面也耗費了不少錢糧,為他們營造環境。

渭水奔流,繞長安城而過。

楊柳青青,正是一年好時光……

十八歲的黃榮,策馬飛奔,在涼王府門外停下。自有家仆奴婢上前接過了韁繩,黃榮大步流星的往院子裏跑。身後,兩名家將疑惑的相視一眼,而後輕輕點頭,牽著馬轉身離去。

在這涼王府中,每天耳聞目睹的大事情太多餓了!

作為董俷的幕僚,不管是以前的李逵龐統也好,或者是現在的黃榮馬良也罷,從來都是行色匆匆。雖說黃榮加入涼王府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可是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有大事情發生。

是的,的確是發生了大事情!

黃榮心急火燎的走進了二進院落的庭院,遠遠的就聽見董俷爽朗的笑聲,還有兵器的碰撞聲傳來。

蓬蓬蓬……

那聲響猶如開山鑿石一樣,動靜格外的大。

雖然沒有看見,但黃榮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董家的那兩頭老虎,在董俷面前顯擺他們的武藝。

走進院中,就看見董朔董宥兩人光著膀子,在庭院裏舞動雙錘。

那兩隊大錘看上去格外的驚人,撞在一起的時候,如同山崩地裂。兩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在一旁觀戰,躍躍欲試,恨不得加入其中。董俷典韋兩人坐在旁邊,一邊沾著董冀,一邊站著夏侯曼。董俷和典韋,不時的指點兩聲,董朔董宥兩人的大錘,舞動的更加兇猛迅烈。

這是實打實的交鋒,兩兄弟沒有任何的留手。

論錘法,都是源自於董俷的錘法,彼此間招數都了然於胸。所以,往往董朔使出上半招,董宥已經封住了董朔的招數,同樣……董宥的招數,也奈何不得董朔。四只大錘在兩人手中,就如同燈草一樣的輕靈,大錘傳花蝴蝶一樣的舞動,偶爾撞擊一次,定然會令董俷大聲的叫好。

這種訓練,在更多的程度上,是一種力量的使用。

董俷看見黃榮進來,示意他不要說話,和馬良站在一起,而後不時的和典韋低聲交流著什麽。

典韋那雙泛著黃芒的眸子,精光閃爍。時而點頭,時而蹙眉,片刻之後,又是一陣大笑。

“小子們,今日就練到這裏吧!”

當董宥董朔再一次對錘後退之際,董俷站起身來,沈聲道“小子們,你們的武藝確實大有長進,比之當初去三韓之前,進步很大,業已深得舉重若輕的三昧。不過,真正的武藝,卻需要在實戰中磨練。整日的閉門造車,或許能有些提高,但終究是難成大氣,更別說得舉輕若重之妙了……

恩,典存典見!”

“二叔!”

典存典見聞聽,忙上前一步,插手施禮。

儼然之中,二人頗有當年典韋的風範。那虎頭虎腦的模樣,那流露與外的剽悍,令董俷暗自點頭。

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董朔和董宥,董俷示意典韋說話。

“朔兒宥兒,我剛才和你爹爹商量了一下,你們兩個,還有典存典見,三日後前往陸渾關,向你龐家叔叔報到。夏侯曼,你也隨同他們四個一起去,到了軍中,定要服從你龐家叔叔的安排。若是讓我知道,你們再犯在樂浪郡時的毛病……嘿嘿,你龐家叔叔,可不比郝昭。”

典韋森然喝道,把董朔四人說的,低下頭不敢說話。

去年郝昭攻打三韓的時候,曾設計引閻柔上鉤。不成想董朔四個小家夥不聽將令,令各自的親兵私自出戰,違犯了軍紀。當時把郝昭氣得,就想立刻斬了四人,幸好被人勸阻下來。

所以,此次乞活軍重整的時候,青年近衛軍的各部將領大都留在了軍中,唯有這四個家夥被趕回了長安。說是北方無戰事,可誰心裏都明白,留下這四個家夥,天曉得會惹出什麽麻煩?

殺也殺不得,打又打不得……

等董俷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後,氣得把董朔董宥吊起來一陣猛揍。若非家中的四個婆娘阻攔,少不得讓他們傷筋動骨。同樣,典存典見也是這樣,被典韋關起門來,好一頓的教訓。

四個小家夥聞聽,都變了臉色。

“孩兒知錯了,絕不會再違抗軍令……”

龐德,素來是以治軍嚴謹而著稱。和郝昭的情況不一樣,那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功勳。

此次董俷派他們去陸渾關,一方面是要他們能建立些功業,二來就是想要他們能多些磨練。

馬良笑呵呵的上前,“四位公子,且先去洗漱一番?”

董朔四人點頭答應,又叩別了董俷和典韋,這才在夏侯曼的陪同下,走出了庭院。

“小榮,坐下吧。”

黃榮身高七尺,也不甚健壯。但是頗有父親黃劭的樣子,非常恭敬的在一邊落座,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封公文,呈給了董俷,“千歲,荊南發來急件,說是有非常重要的情況向你稟報。”

董冀上前,把公文接過來,放在了董俷的面前。

董俷哦了一聲,打開公文掃了一眼之後,面頰微微一抽搐,黑黑的面膛露出了一抹笑容。

“伯言做的不錯嘛……”

董俷擡起頭,對董冀說:“回頭告訴你姐姐,就說陸遜在荊南立下了大功,做的非常出色。”

董冀一怔,“那宮孫立下什麽功勞了?”

董俷把書信遞給了董冀,然後和典韋笑道:“陸遜這小子,在臨湘劫了江東軍的老營。孫伯符的兄弟孫權,被陸遜給捉住了……嘿嘿,這下子且看那周公瑾,還能不能沈穩老辣下去?”

典韋哈哈大笑,“這說明,咱家那丫頭的閻光……不差!”

“父王,三叔來信問,這孫權該如何處置?是不是拿到長安,用他來脅迫一下孫策呢?”

生子當如孫仲謀嗎?

對於實現三國鼎立的未來吳國國主,董俷還是很小心的。孫權,那也是個心機老辣深沈之輩。再說了,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孫策未必會把孫權放在心上。說不定,孫策對這個老兄弟,也是頗有忌憚。否則何必讓孫權去荊南呢?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向自己真心的投降!

想到這裏,董俷細目一瞇。

“要他來長安何用?難道浪費糧食嗎?伯威,你立刻讓王買設法傳令你三叔,殺了孫權。”

“喏!”

董冀倒是想要把孫權留下來做些文章,可聽董俷的口氣,就知道事情不可能圓轉。

當下轉身離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董俷突然叫住了董冀,“抽空去一趟衛將軍府,就說我已派人在比水接應溫侯。算算時間,溫侯如今應該已經上了船。用不了六十天,他就能抵達長安了。”

董冀臉一紅,低聲道了一句:“孩兒知道了!”

看著董冀離去的背影,典韋突然間哼了一聲,“兄弟,我實在不明白。這長安城裏的好閨女多了去,為什麽要伯威娶了那呂布的丫頭?你忘記了,那家夥……你差點就死在他的手裏。”

董俷笑了!

“大哥,這天底下啊,沒有化解不開的恩怨。溫侯也算是一世梟雄,咱們父輩之間的仇恨,莫要牽連到小一輩的身上。只要他們真心的喜歡,我看就不錯。再說了,那頭虎,也老了!”

典韋一怔,片刻後點頭道:“是啊,我們也都老了……兄弟,想當初我們相遇的時候,我從未想過會有今日的風光。一輩子也享不得清福啊。回頭給我找些事情做吧,前些天我就覺得,我這身上的贅肉越來越多。若是再不動一動,只怕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去施展了。”

董俷笑著點頭,“不瞞哥哥,我正有一件事情,需你出馬解決。”

“什麽事?”

董俷在典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卻見典韋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那賊子膽敢如此嗎?也不想想,當初在他落魄的時候,若不是你出手幫忙,他能有今日風光?”

話鋒一轉,典韋道:“兄弟,你能確定嗎?”

董俷摩挲著面頰,好半天一聲長嘆:“這種事,若不是千真萬確,我怎麽可能說出來呢?姐夫那邊已經確認了,並且在私下裏點撥了那家夥幾次。可是……這種人,留著必然會有大害。”

典韋呼的起身,“兄弟放心,誰敢壞了你的事情,老子第一個不答應。我這就前去,取他性命。”

“大哥,不用著急,聽我說!”

董俷在典韋的耳邊,又是一陣耳語。典韋的臉色,這才有些好轉,“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

……

晨光照在汝南大地。

淩晨時一場大雨,雨後的彩虹,劃過天際。

呂布和曹性,領著二三百飛熊軍殘部,順著洪水而行,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松懈。

昨日淩晨,呂布襲擊寢丘,卻遭遇關公的伏擊。

赤兔馬慘死,飛熊軍死傷了大半。呂布雖斬了高寵,可是自己呢,也受了幾處輕傷。和曹性自重圍中殺出來,是落荒而逃。若非是關公被曹性射中,文醜的戰馬被呂布搶走,怕是呂布這些人,也很難逃出來。不過萬幸,追兵沒有跟上。呂布和曹性,總算是送了一口氣。

“君侯,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曹性勒住了戰馬,輕聲的問道:“可恨那關羽,不敢堂堂正正的交鋒,竟然使這種陰謀詭計。”

呂布的精神,看上去非常萎靡。

嘆了口氣,呂布說:“兵者,詭道也……既是敵我,自然是不分手段。關雲長設計伏擊,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他。若你我處在他的位子上,怕也會如此做。只可惜,未能早些識破。”

若是在以前,呂布肯定會把錯處扔給關羽。

但是現在,他也想開了。領兵打仗,不就是你設計我,我設計你的事情?說不得誰對誰錯。失敗了,那只能怪自己的本事不到家。怨天尤人,怪人家用計,終究不是大丈夫所為啊。

曹性很擔心,呂布想不開,回去和關羽拼命。

但現在看來……

“君侯,你真的變了!”

“哈,經歷了這麽多事情,若還是楞頭青,豈不是傻子嗎?只是,可憐我那紅兒為保護我……”

呂布想起了赤兔馬,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

好在,他已經學會了調整心情,深吸一口氣之後,呂布沈聲道:“好了,我們現在往比水。大丈夫不計較一時得失。今日關二占了上風,來日我們討回來就是,我就不相信,我還能……”

呂布本來想說:我不信我會輸給關羽?

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這一去長安,怕是再也沒有機會,找那關二和一耳賊報仇了!

情緒雖然有點低落,但呂布也知道輕重。

他飛熊軍算是被打殘了,周達下落不明,想必是兇多吉少。繼續再汝南耗下去,怕是也沒有結果。

“正揚,我們往確山走!”

從寢丘逃出來,需要過汝水和意(註)水,然後橫穿確山,就算是進入南陽的地界裏了。

呂布率領殘部人馬,星夜趕路,不敢有半點的耽擱。

兩日後,來到了一片河谷地帶,天正晌午,日頭很毒。呂布突然勒住了戰馬,舉目四處眺望。

“正揚,此地為何處?”

曹性也勒住了馬,看了一看後回答道:“汝水和淮水交匯之地,有一曠野,名為鴻郤陂。若末將猜的不錯,這裏就是鴻郤陂了。過去鴻郤陂,就能看見確山。君侯,可否加快行進速度?”

呂布點點頭,“這裏的地形很覆雜,河谷丘陵密布……傳我將令,快通過此地。”

曹性答應了一聲,轉身正要傳令。卻在這時侯,就聽見叨叨的號炮聲響,緊跟著四面八方,喊殺聲震天。

“莫要走了呂賊,莫要放走了呂布!”

震天介的聲響,回蕩蒼穹。只見一隊隊,一列列的徐州軍從遠處殺奔而來。三面大纛,在陽光中獵獵飄揚。一面大纛寫著九江校尉沮,一面寫著鎮國將軍文,正中央大紅色的錦緞子大纛上,書寫一個鬥大的‘關’字,大纛下面,端坐三員大將,正是關羽文醜,還有沮授。

三人勒馬在土丘之上,遠遠的觀戰。

呂布先是一驚,立刻整備人馬。遠遠的,就見一個黑甲將軍,手持大刀一馬當先的沖過來。

曹性見那將,不由得一怔,旋即勃然大怒:“周達賊子,膽敢行背主之事?”

那持刀的將軍,赫然正是在寢丘失蹤的周達周公茂。

呂布一下子明白了……

寢丘之戰時,周達率領一百飛熊軍策應。可是當戰事起來的時候,卻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呂布當時還以為周達是戰死了,可沒有想到……

一把抓住了曹性的胳膊,呂布向四周看了一眼,大聲道:“往山上走,往山上走!”

不遠處,有一座山丘,呂布率領人馬剛登上山丘,就見到徐州軍蜂擁而至,剎那間把山丘圍得水洩不通。

心中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兵馬,少說也有一兩萬啊!

“君侯,如今您被大軍包圍,已經是插翅難飛。徐州劉將軍愛才如命,若君侯歸降,定能得劉將軍重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關、文兩位將軍,已經在這裏恭候您多時了!”

周達在山丘下,走馬盤旋。

呂布厲聲喝問:“周達,我自認待你不薄,為何要背叛我?”

“君侯,這時候還說甚背叛不背叛?自古良禽擇木而棲……嘿嘿,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您自己不也說了嘛,去了長安,也就是做個富家翁。何不投靠劉將軍,謀劃一世富貴?”

呂布看了一眼曹性,立刻明白了!

想必是他和曹性的談話,被這周達聽見,所以才會背叛?

想到這裏,呂布大怒,彎弓搭箭,“周達,吃我一箭……”

呂布的箭法高明至極。話到箭到,周達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一箭射殺。

“飛熊軍,我等陷入絕境,唯有死戰方有生機。賊軍雖多,不過烏合之眾。且看我斬那賊將首級!”

呂布說完,催馬沖下了山丘。

借助山丘的坡度,那烏騅馬如同蛟龍一般。曹性帶領剩下的飛熊軍,隨著呂布就殺下了山丘。

雖只有二百多人,可是在呂布的帶領下,卻是勢不可當,在亂軍中如劈波斬浪。

關羽等人在遠處山頭上觀戰,哪怕是關公心高氣傲,可在此情況下,也只有暗自的讚嘆。

不愧是飛將,不愧是北地惡虎啊!

沮授揮動令旗,徐州軍蜂擁而至。呂布雖勇,飛熊軍雖猛,但奈何徐州軍的人數眾多?片刻之後,二百名飛熊軍幾乎死傷殆盡。呂布和曹性一前一後,一手盤龍戟,一手青鋒劍,殺得是血染征袍。

這場大戰,從晌午殺到了正午……

曹性在亂軍中一個不小心,胯下馬被長槍戳中,將曹性掀下了戰馬。曹性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大槍輪開,逼退徐州軍。但是腳下一個趔趄,十幾桿長槍就已經穿透了曹性的身子。

“君侯!”

曹性大叫一聲,揮劍劈斬。

呂布扭頭看到,忙撥馬殺了回來。不過此時曹性,已經斷了氣,倒在血泊之中……

氣喘籲籲,呂布的雙眸血紅,盯著遠處山丘上的關公三人。突然間一聲爆吼,手中盤龍戟揮舞起來。一記正手千斤錘,一記反手千斤錘,再一記正手,再一記反手……所過之處,只留下一具具被劈翻的屍體。哪怕徐州軍再多,卻沒有人能夠抵擋住呂布的一招,勢如破竹。

“好一頭惡虎!”

關羽文醜也是久經沙場的人物,見到呂布這般的兇猛,也是暗自驚訝。

一眨眼的功夫,呂布已經沖到了關羽三人所在的山丘下。山丘下面,有泥濘的河灘環繞。

呂布策馬躍起,想要跨過河灘。

可是,烏騅馬終究不是那赤兔獸。兩日奔波,已精疲力竭。

跳躍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間沒了力氣,噗通一聲落入河灘之中。河中的爛泥,沒過了烏騅馬的膝蓋。

沮鵠面色陰冷,大旗一擺,“弓箭手,放箭!”

……

註,意水,應該是三點水,一個意,自黑閭澗出,在水經註中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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