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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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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灼見參加過不少選秀,但都沒能走到最後,因為淘汰和晉級之間總是隔著一紙合同,他不妥協,就只有離開。

有看過現場的粉絲拍了唐灼見唱歌的視頻發微博,隨後“妖孽唐”這個名字便火了一段時間。

“成長之路”是剛剛火起來的一檔音樂類選秀節目,第一季大獲成功後馬不停蹄地開始了第二季。唐灼見又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了,當時是覆賽。

他筆直地站在舞臺帷幕後方,穿著他平時最常穿的休閑裝,臉上雲淡風輕。

在站在這裏之前,他曾和節目組導演進行了一次他單方面覺得不愉快的對話。

“臺前三位專業導師,胡赤羽是出道不久,現在也當紅、跟你年紀相仿的唱作鬼才,已經內定了你,這本身也是根據你自身定位來決定的,魏清就不說了,人盡皆知,最後別寒你們可能都不熟,他剛回國,錄音混音師,就這兩年開始,國外很多一線明星專輯的混音都跟他合作了,他的老師被稱為錄音混音屆的King。你的任務就是懟他,不服他,他說什麽都要懟回去。”

唐灼見實在不懂為什麽要給他塑造這種形象。

他皺著眉頭,又看了一眼導演給他的資料:唐灼見,20歲,四川成都人,從小喜歡唱歌卻從來沒有被認可過,甚至因為對音樂的喜愛導致被逐出家門後偷偷在爺爺奶奶家住著,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現在在一家餐廳兼職服務生為自己賺取學費生活費,沒事的時候喜歡背著吉他在街上唱歌,做一名流浪歌手,生活巨大的壓力使得他好幾次想放棄夢想,但最終一次又一次堅持下來,直到站到了這個舞臺上。

拜托,喜歡音樂被家人趕出去,十年前的劇本才這麽寫好……吧,這是事實,但並不代表如果VCR念出資料上這段話之後,他有心情接到:“我是唐灼見,我想實現夢想。”

開什麽玩笑,除了他父母,沒有人在他專業方面不認可過他。

這種俗套的人生故事實在是像清水煮白菜一樣索然無味。

有人寫,有人演,就有人看。唐灼見從來不懷疑這世界上有什麽不可能的事。

“你的眼神,不要這麽冷淡和平靜,憤世嫉俗一點,對,要充滿對這個世界的控訴。”導演沈浸在為唐灼見安排的人設裏,但唐灼見一點也做不出來那個樣子,微微抿了抿嘴唇,半晌,低聲說:“請問,我為什麽要懟那位老師?”

導演長呼一口氣,翻白眼望了一下天花板,隱忍似的拍了拍手上厚厚一摞上面或許記載了很多選手人設的紙張道:“話題啊,沒有話題哪裏來的流量?你選了胡赤羽,懟了別寒,也是暗中激化兩位導師的矛盾!你需要話題再次把你帶出來,我看過微博,你粉絲挺多的,還可以更多。”

可能是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唐灼見重組語言:“抱歉,我是說,為什麽是他?而不是魏清老師?或者說如果我最終一定要選擇胡赤羽老師,為什麽不一開始選擇懟胡赤羽老師,最後被他打動反而選擇了他?”唐灼見輕描淡寫。

從海選到初賽到覆賽,他已經把自己的人設看了無數遍了,其中真假參半,現實和理想各執一詞。

可他不需要話題把他帶出來。

他是一個大部分情況下都很不愛做小醜的人,說是大部分情況,因為對於某的人而言,總是會有例外的。

“別寒剛回國,他們做幕後的不像歌手有那麽高的曝光率,沒有人知道他才是我們為之花費時間金錢精力最多的一位,不了解他不認識他,到最後知道他是誰,然後話題就回到你身上了,這就可以創造流量。”導演盡力在解釋,並且有已經不想解釋了的趨勢。

見好就收,唐灼見微微點頭,輕聲笑出來:“嘖,就是演一出,初生牛犢不怕虎?”

導演猛地拍了拍手:“對!就是這樣!”或許是產生了一種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嗯,知道了。”

娛樂圈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所有的意外和話題都有一個早已擬定好的劇本,只需要這些明星和素人一起演就好,演得好就獲得無數粉絲,演得不好就獲得無數黑粉,總之,好的壞的都算一種“收獲”。

在這種“自殺式”出名中,偏偏不少年輕人趨之若鶩。

“接下來要出場的這位可能有的人已經很熟了,他的聲音你聽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分辨率極高,我們在舞臺下笑話過他,如果他去參加蒙面唱將猜猜猜,那就不是猜猜猜了,可能是六六六,哈哈,OK,來,有請,唐灼見!”

唐灼見的音色屬於有點“妖”的類型,開口便是百鬼夜行、秋風乍起,他的專業老師李識睿給他的評價就是:“冷”,冷冷清清的冷,像一眼望去看不到頭的黑暗,也像夜晚雪山吹不盡的風,而他就是空氣中抑揚頓挫的靈魂,沒有詩,沒有遠方,只有滿眼無盡的荒涼。

這是“妖孽唐”的來由。

對於歌手來說,除了十年一日的練習,最重要的不再是刻苦,而是天賦,一個人的音色只能通過發聲方式和位置來改變,但終究是萬變不離其宗,嗓子還是同一副嗓子。

“加油加油,好好唱。”導演拍了拍他的背。

關於唱歌,唐灼見向來從容不迫,輪到他上場,下面尖叫四起,一首很久以前寫的中國風輕而易舉在舞臺上卷起高潮。

這是常事,再普通的歌經由他的嗓子出來都帶上了別致的絕望和深情,一時間現場仿佛湧進了秋風。

黑色,從頭到尾都是黑色,都說舞臺需要誇張的顏色來凸顯其中的主角,彩色的服裝彩色的燈,一片明亮,所以唐灼見不,彩色便成了他黑色的點綴。

絲毫不緊張就這麽一帆風順地把歌唱完,鞠躬,安靜地等導師點評。

“唐灼見是嗎?太棒了,我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種,歌聲裏有靈魂的感覺你知道嗎?你的音色真的,很有特色,讓我感覺,很絕望,而且你應該是從小學唱歌吧?氣息很穩,每個音都控制得很好,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啊我好像記得我有在微博上看到過你唱歌的視頻,當時好像很火,也是參加什麽節目時被錄的嗎?然後這首歌是你自己寫的嗎?”胡赤羽坐在最中間,一副饒有興致或許又有點興奮的樣子盯著唐灼見。

唐灼見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機械化的微笑,然後發出一個單音:“嗯。”說話的音色與唱歌的相差無幾,就是他已經將唱歌融入生活的證據。

魏清很欣賞他,本著討論的心態轉過頭與胡赤羽目光交錯,然後笑著說:“你也覺得不錯?從他開口我就被驚艷了,音色就是本錢,這樣的本錢真是太少見了。”

“對,這首歌是你寫的,那你平時也會經常寫歌嗎?”胡赤羽問到。

“嗯,但我只是會把靈感記下來,如果我不能保證這個旋律能做成一個我滿意的成品,我就會一直讓它保存在語音備忘錄裏。”唐灼見如實回答,至少他認為藝術是有靈魂的,磕磕絆絆弄了一個半成品出來,也是對當時一閃而過的靈感的不尊重,要做就做到最好,否則就不要開始。

魏清笑著指了指他,偏頭跟胡赤羽說:“這個想法有意思,喜歡什麽就要尊重什麽也很重要啊。所以你是不想潦草地就應付完一個音樂作品了?”

唐灼見:“嗯,不想。”

“哇哦,那,現在簡單介紹一下你今天唱這首歌?”

唐灼見拿著話筒,眼睛飛快地掃過評委席,看到坐在一側的魏清和他奉旨要懟的別寒。

對於魏清,國民老公,十多歲就做樂隊出道,為樂隊包攬了詞曲唱,寫的歌朗朗上口,很多明星的歌裏都有他的名字,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快四十歲了,靈感似乎還沒有枯竭,從不炒作,有今天的成績全靠實力,他就坐在那裏表情始終很柔和謙遜。至於胡赤羽,唐灼見是無感的,他對於流量明星向來無感。而別寒則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了,跟魏清的溫和和胡赤羽的興奮不同,他好像對誰唱了什麽發生了什麽不太關心,只是淡淡地看著唐灼見也並沒有打算要說什麽的樣子。

唐灼見回過神,清了清嗓子說到:“這是一首中國風,靈感來源於陸游的‘蒼顏白發入衰境,黃卷青燈空苦心’。這首歌講述的是朱允炆。公認的說法是朱棣篡位之後建文帝死了,但是也有人說其實他沒有死,而是遁入空門出家當了和尚。而這首歌也就是講述他的那種境遇和心境的,所以……”說到這裏,唐灼見不經意頓了一下,剛準備繼續說,卻突然聽到了來自身後的聲音。

唐灼見在學校裏選修了一門課,剛好撞上了別寒的專業領域,名叫“混音實踐”,有一個每天都要做的訓練就是,通過耳機或者音響聽一個聲音,辨別這個聲音所處的頻段,精確到500赫茲以內,然後辨別聲像,精確到5以內。

這個聲音來自右後方聲像數值60左右。

“朱允炆是個皇帝,明朝的,年號建文,朱棣也是明朝的皇帝!跟你上張專輯那首中國風的創作背景類似,你不用管,誰是誰根本不重要!”

這聲音不大,只是碰巧因為訓練過,唐灼見耳朵比普通人靈敏一些。再一擡頭,看見臺下胡赤羽一手捂著耳機若有所思的表情,唐灼見微微皺眉,然後突然就懂了什麽。

“所以才寫了這樣一首歌。”他繼續說到,“當然,這都是我在主觀代入和臆想當時的場景,然後這首歌我用的燕樂,畢竟是中國風,民族調式總不會錯,因為純粹的宮商角徵羽過於正派。”說到這裏,唐灼見又停了一下,還沒出口的話立刻拐了個彎,突然全部用另一種相對專業的詞代替了,“像主和弦,在調式裏總是代表著穩定,雅樂自古代表著宮廷講究雅俗共賞,偏偏燕樂給人風雨飄搖的感覺,比如我要描述一個糾結的人,我不會一開始就想著要選擇一級三和弦,我會更偏向二級九和弦的聽覺效果,條件允許下我可能還會降五級,如果追求所謂的未解決感,‘閏’這個音比‘變徵’接地氣得多,所以我認為,燕樂再合適不過。”說完,唐灼見露出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瞬間被舞臺上聚光燈的溫度蒸發。

其實他無意要拽專業,且不說身為一個音樂人這算是基礎。只是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煞費苦心做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蒸蛋,吃下去的第一勺,便嚼了滿嘴的蛋殼。

可以說是很不高興了。

“燕樂和雅樂都是中國民族調式,一個升四級一個降七級,被稱為變徵和閏,宮商角徵羽就是傳統的中國五聲調式,至於什麽三和弦七和弦就不用管了,都是作曲編曲的事。”果不其然,後臺再次傳來小聲解釋的聲音。

想必,這位在中國火了大半年,傳說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創作鬼才胡赤羽,也是導演手裏那一摞不厚的劇本,不知道劇本裏寫了多少與他完全不相符的人設。

唐灼見微微一哂,等著臺下導師開口。

舞臺的燈光始終聚在唐灼見身上,也將他那點不甘與不屑全然照出來。

可粉絲覺得那是“霸氣”,一種能鎮住全場的氣場。

他就是很多人眼裏的“毛小子”、“年輕人”,一行一業的規則早已暗定,卻不斷有人企圖用自己所謂的努力來換取一次奇跡,然後被現實狠狠拍下。

“很棒,真的很棒,那麽,你覺得我們隊如何?”胡赤羽依然笑著問到,就好像唐灼見從來沒有回答過他什麽問題一樣。

按照劇本,唐灼見應該欣然接受,在接受之前,還要將別寒帶入話題。

他的目光游走在三位導師身上,片刻,莞爾一笑:“哦,抱歉,我想加入別老師戰隊,不知道別老師,能——接受我嗎?”

他望著別寒的時候,別寒也正看著他。

但別寒也沒料到舞臺上這個看上去也就剛好20歲的年輕人會突然提到自己,早就遞交給他的學員名單裏根本沒有唐灼見三個字,於是這才擡起頭認真審視了一遍舞臺上的青年。

全黑打扮很適合他,黑色頭發清爽地耷拉著,長相算不上驚艷,卻亮得有些讓人挪不開眼,笑起來右邊還有一顆小虎牙。

幾秒鐘的時間,別寒收割結果:很有氣質。

這樣的人已經很少見了,說不上他到底是帥炸天還是帥到讓人懷孕,但就是讓人能一直看著

他,氣場侵襲著身邊的空氣,使之凝結。

他站在那裏,中間像隔著深淵。

現場一度尷尬,最尷尬的還是胡赤羽,好在這是錄播,而且只在覆賽,觀眾裏有不少選手後援親屬團,屬於唐灼見的也有,粉絲都在歡呼,工作人員都楞在原地。

他們陶醉於他的歌聲,也欣賞他的性格,更被這強大的內心世界折服。

節目中的意外總是很好解決的,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快這種尷尬就被打破了,別寒開口:“唐灼見。”

被叫到名字的人已經收起了笑容,毫無表情地看向聲音來源,然後重重點頭。

兩個人第一次對對方有印象就是在這次選秀裏,雖說主專業是兩個領域,但奈何貼合面依然甚多,只是別寒沒有覺得他一定要給這個人帶來什麽幫助,唐灼見也沒有覺得自己可以順著這個混音師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像一顆石頭掉進大海,沒有絲毫波瀾,卻又激起異浪。兩個人都不曾想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我要你。”

本來以為那場選秀會因為別寒的一句話結束尷尬,卻沒想到迎來了更尷尬的結束。

“那個唐灼見什麽情況?不是我才是他導師嗎?你們臨時修改劇本了?”節目錄制完畢之後,胡赤羽在後臺問導演,而導演也是一臉冷漠,搖了搖手說到:“他的鏡頭全剪,重新找個人補錄頂上這個名額。”

雖說別寒說了那一句“我要你”,實際上關於唐灼見的所有鏡頭都被裁剪掉了,那麽這一事實也不再是事實。

下來後,同他一起參加比賽的同學肖回一臉已經預知了結果的樣子看著他,用他那一口標準的成都話說到:“我就曉得你不得服管,是嘛嘎?妖孽·唐·真知·灼見。”

“嗯,是啊,肖·小栗旬·布萊恩·萊奧納多·詹姆斯·帥回。”

“……?”

肖回臉色一下就變了,立刻呸了一聲罵道:“我日媽就說了一句,你能懟我十句?”

“沒啊,我誇你帥呢。”唐灼見露出微笑。

“仙人板板龜兒子,我看到你笑就腦殼痛,你曉不曉得你勒個微笑,就跟微信裏面那個微笑一毛一樣,真的是打腦殼!”

唐灼見:[微笑]。

肖回對唐灼見那張開腔打死人的嘴已經麻木了,只盼著有個人能提著乾坤袋收了這個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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