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起來的，淅淅瀝瀝的連成一線，還伴隨著冬雨特有的刺骨冷風，單是站在門口看著這雨，都覺得渾身都很寒涼。

祁意伸出手，任憑雨水打濕他的手掌，他想：那如果在這場雨裏行走呢？

“嘶——”祁意收回了手，拿出另一只還放在口袋裏的溫暖的手，狠狠的搓了搓那只被淋得冰涼的手。

“好冷。”祁意嘆了口氣。

宋潛翻了個身，無意識的伸手去觸摸身旁的那個位置，空的，明明還完完全全在睡夢中，明明還完全沒有任何意識，但宋潛就是被驚醒了。

“祁意！”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宋潛幾乎是本能的喊出了這個名字。

“怎麽了？”祁意身上圍了件已經臟得看不出原樣的圍裙，推開了臥室的門，“我吵醒你了？”

宋潛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好像無從說起，最後他只能搖了搖頭。

祁意取下了圍裙：“不過幸好你這個時候才醒來，我已經都收拾好了。”

“收拾？”宋潛在床頭摸了摸，摸到自己廉價的塑料電子手表之後，拿起來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啊，我居然睡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呢……對了，祁……哥，你收拾了什麽？”

祁意：“你得先答應我，不許生氣。”

宋潛：“我不會生氣的。”

只要你別說走，就是把這個破房子燒了，我都不會生氣。

“那我就說了啊，”祁意倚在門框上，“我趁你還在睡覺，偷偷的在你的書桌抽屜裏找到了你爸房間的鑰匙，然後簡單粗暴的進去把裏面的東西全清到後院去燒了，不過床和衣櫃真的不好拿出去，就沒動了，不過你不用擔心，那也就剩個光禿禿的床架子和衣櫃空殼了，再沒有屬於你爸的東西了……不過還真挺不好意思的，都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擅自去做了，對不起啊。”

宋潛不會生氣，他只有驚訝和不解，和一份深深的感動。

“哥，你，為什麽要做這些？”

“你爸再怎麽說也已經死了，死人生前用過的東西還留著不吉利，最重要的是你還那麽討厭他，我就不樂意讓他人死了還占著個窩了，我做這些，你介意嗎？”

“不介意，”宋潛吸了吸鼻子，“謝謝你。”

“啊，”祁意松了口氣，“你不介意就好。”

宋潛穿好衣服，走下樓準備洗漱的時候，發現祁意在後院裏煮東西。

“哥，”宋潛邊刷牙邊說，“等會兒我來煮吧，你清東西肯定都累一早上了。”

“沒事兒，”祁意回頭對他笑了笑，“我就熱一下昨天晚上剩下的飯菜，很快的，又不費事。”

“那中午，”宋潛說，“中午我來做飯。”

“行，”祁意沒有拒絕，“你快去刷牙洗臉吧，等會兒吃完東西我們還要出門呢，之前早上還在下雨，不過幸好這個時候已經停了，還得虧有這場雨，雪多多少少也融了些，走路肯定方便不少，我們這次出門要買不少東西，可能會提得比較累，你等會可要多吃點飯，才有力氣啊。”

“好，”宋潛有些得意的說，“哥我力氣很大的，東西可以都交給我拿。”

“你還是哥的小朋友，”祁意說，“我可不讓我的小朋友受苦。”

宋潛心猛地加速跳動了起來，他沒說什麽，立刻轉身走回了廁所。

解決完早餐後，祁意從旅行袋裏拿出早就給宋潛準備好了的帽子手套，給他戴上後說：“去換鞋，換好之後就出門了。”

宋潛看了看手上剛剛好合手的手套，又搖了搖頭，發現厚實的毛線帽也剛剛好合適。

“謝謝，”宋潛笑著對祁意說，“謝謝哥。”

“不許謝，”祁意指著一旁的加絨套鞋說，“換鞋。”

宋潛收了笑容，老老實實的把鞋換好了。

一切準備就緒後，宋潛把門關上，打算和祁意踩著這一地雪水出門了。

“對了，”祁意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幫宋潛圍得嚴嚴實實的，“還有這個。”

“哥，”宋潛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願意，“那你呢？”

祁意把棉衣拉鏈拉到頂，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棉口罩圍上：“我有這個。”

他說完就微微側身牽起宋潛的手：“走吧，宋之顥小朋友。”

宋潛順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向上看，在看到祁意露在外面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面盛滿了笑意之後，他皺著的眉頭也瞬間舒展開了。

“走吧，”宋潛晃了晃和他牽在一起的手，“哥哥。”

這次要買的東西挺多的，祁意很長遠的打算了一下，就先帶宋潛去買了輛專門用來裝東西的老年專用小推車。

宋潛是覺得沒有必要的，但想了想，又覺得雖然自己可以拿許多東西，但總不能讓祁意也那麽累吧，就覺得買個小推車也挺好的。

“哥，”宋潛主動拉著小推車走在祁意身邊，“先去買煤球吧，他們會送貨上門，不過一般速度都挺慢的，所以得先去說一聲，然後差不多正好我們買完其他東西到家後，他們就送過來了。”

“也行，”祁意說，“拉累了告訴我。”

宋潛：“我不累，非常生龍活虎。”

祁意在他肩上輕輕地捏了捏，笑著沒有說話。

買煤球的時候，宋潛執著的掏了自己僅剩的五百塊錢付了大半年份的煤球錢後，心裏總算舒服多了，以至於後面和祁意一起去買其他東西的時候，都興奮的在小聲哼著不知道哪聽來的小調。

祁意帶宋潛買完日用品和蔬菜豬肉調料之後，又去帶宋潛去買衣服。

宋潛站在服裝店門口，握著他的小推車把手，搖搖頭不願意進去。

“已經，”宋潛說，“花了很多錢了。”

祁意站在服裝店裏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也不說話，但臉色有些沈。

半分鐘之後，宋潛不情不願的松了手，走進了服裝店。

試衣服的時候宋潛還一度不太配合，只願意試那些便宜的，但每次一瞥見祁意的臉色的時候，還是乖乖的收起了炸毛的尾巴。

最後祁意幫宋潛買了兩身秋衣秋褲，兩件毛衣和兩件厚實的棉衣，還順便給自己和宋潛各買了三條內褲。

因為棉衣的體積太大，放推車裏就太占空間了，於是祁意就拿過了推車，只要宋潛提著那兩個棉衣袋子。

宋潛：“哥，你就只買內褲，給我買這麽多，這樣不……”

“對，”祁意打斷了宋潛，“我是還有東西沒買。”

祁意說完就把小推車停到街上一邊，讓宋潛看著，然後自己折回了服裝店。

三分鐘後，宋潛看著祁意手裏拿一袋子的襪子：“……”

“我是不需要，我現在有衣服穿，”祁意捏了捏宋潛高挺的鼻梁，“所以才不買的，我的宋小朋友，你可不可以再努力一點點，想著哥跟你說過的話呢？”

我會保護你。

我會教你養你。

你也可以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想撒嬌的時候就撒嬌。

……

祁意說過的這些話他一個字都沒有忘記，他只是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這麽輕而易舉的接受祁意的好意。

他也是會有黑暗一面的想法的——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固執的認為，每一個人對他的好都是有一個限度的，自己太揮霍了，對方的耐心耗盡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在想什麽呢，”祁意又捏了捏他的鼻梁，“是不是又在想，自己不值得，覺得我不應該這樣？我說啊，宋潛，我其實不是一個喜歡把同樣的話重覆許多遍的人的，所以很多話我希望我說過一次你就可以記住，我樂意對你好，我樂意付出，我覺得值得，我不會走，我一直都在……這是最後一遍了，你要是再……我就要罰你了，罰寫檢討書，名字就叫‘今天我又和哥哥鬧別扭了’，明白了嗎？”

宋潛低下頭，把臉扭到一邊，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宋潛書桌前破了的那塊窗戶玻璃沒多大，所以就算已經很不方便提了，祁意還是去買了塊玻璃，讓老板裝在袋子裏，付完前後，祁意正準備提著走，宋潛就過來提走了。

“我來，”宋潛說，“我會小心提的。”

祁意無奈的笑了笑。

之前從家裏過來的時候，祁意特意留意了一下離家最近的窗簾店和棉被店，準備回去的時候去那把窗簾和棉被買了。

可是現在手裏的東西太多了，祁意想了想，決定還是等會兒再出來一趟。

回到家後，宋潛和祁意剛把東西放下，來送煤球的車就來了。

這個老板人挺好的，之前祁意還在二叔家的時候就經常去他那裏買煤球，所以祁意就很放心的囑咐了宋潛，讓他在家裏看著老板把煤球搬進去，自己再出門一趟。

宋潛問：“還要買什麽啊？”

“棉被，窗簾，”祁意特意說，“我昨晚上可是被冷得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呢，我睡覺還怕光，房間沒有窗簾的時候，外面只要有一點點光，我都睡不著的。”

於是果然宋潛沒敢說什麽了，還催他快去買，說睡覺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沒睡好就做其他的事情都沒有精神了。

祁意得逞似的笑著推著小推車出門了，他買其他的東西可能都還有些講究，但窗簾他是真的沒啥講究，只要便宜和不透光就行了，好看和布料如何都不重要。

買了個全灰的窗簾後，祁意又去買了兩床棉被。

拖著一車體積非常大的東西往家那邊走的時候，祁意路過一個賣家裏自己做的布鞋的店，他猶豫了幾秒，還是進去買了兩雙布鞋。

送煤球的叔叔把煤球搬下來後，就開車走人了，宋潛趁祁意還沒有回來，擼起袖子去把油膩的廚房刷洗了一遍。

刷完之後，宋潛又把煤球夾到廚房的竈裏燒上了，等祁意回到家的時候，宋潛甚至已經手腳麻利的把飯菜都做好了。

“累嗎？”宋潛把棉被和其他東西從推車裏搬出來，抱著往樓上走，“去洗個手，可以準備吃飯了。”

祁意走進廚房看了看，發現廚房不但幹凈了不少，而且竈上已然擺了一碗煎冬瓜和一個肉丸蛋湯了。

“宋之顥小朋友，”祁意從廚房裏跑出去，對已經走到二樓，正在開門的宋潛說，“你這麽棒的嗎？”

宋潛用肩膀把門撞開，笑著應了句：“嗯。”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番本番了。

祁意聲音一壓低，臉一沈。

宋潛：“這誰頂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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