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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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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下她!”威嚴沈喝如悶雷炸響,從高而巍峨的鑾殿傳出。與此同時,嚴陣以待的神兵神將馭起手中的法器,自四面八方同時攻向中間的嬌小身影。

那是一個嬌俏的女娃子,個頭剛及一柄劍高,身著翠紅錦繡衣裳,紮兩個丫髻,兩頰鼓著嬰兒肥,猶是稚氣十足。

“風、雷、木、火,收!”執三清鈴那威武神將一躍而起,手中鈴鐺驟然化成山丘大小,要將她當頭蓋下。

鈴鐺壓來,女娃子猛地擡頭,一雙烏黑葡萄似的眼珠驟然化作火一樣燃燒著的紅,她大叫一聲,周身暴起萬丈火光,將陣法一瞬擊碎。

神兵神將抵抗不住,一齊倒飛向後摔在地上。

“封印她!”鑾殿之上命令再次響起,沒有絲毫留情,聲音中唯有無上的威嚴,唯有徹骨的冷。

女娃子懵懂著,頓下腳步回頭望九穹之上的金闕雲宮,喃道:“帝父……”片刻的分神,神將重新集結將她團團圍住。

神界法器拋至半空,神將雙手合十依次念道,“大象無形,封目;大音希聲,封耳;大愛寡言,封口;大器晚成,封心!”所有法器凝結為一,攜著不可匹的氣勢轟然砸下,“去!”

一聲尖叫,她驚然坐起,渾身冷汗涔流。

“丹翡!”有人聽到這聲尖叫,轉瞬奔至,見她無事方才松下提著的一口氣。他在床沿坐下,將她摟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哄著,“又做噩夢了?”

房門洞開,月光幽冷,映出房間中的兩人。床沿陪著的是一位眉目俊冷的青年男子,偎在他懷中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兒。她怕得厲害,渾身輕輕顫著,抓皺他平整的衣裳,嗚嗚地哭出聲,“陸雲……我怕。”

他輕嘆一口氣,伸了修長手指,細細拭她額前的冷汗,溫聲道:“丹翡不怕,我陪著你。”

她慢慢擡頭,純凈瞳子中映出他的面容,軟聲軟氣道:“不走?”

眉目舒展,俊冷的神情變得溫柔,他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露出一絲淺淡的笑:“不走。”

她放了心,又埋頭在他懷裏,撒了一聲嬌:“陸雲,最好。”

陸雲輕打著拍子哄她入睡。突然,房間一陣劇烈搖晃,桌椅傾斜,其上杯盞叮當當作響,墻上懸掛的長劍“啪”的一聲墜在地上。

丹翡尚未睡著,迷迷糊糊地哼出一個鼻音:“嗯?”

陸雲屈指捏訣,將移了位置的物什瞬間凝住——杯盞掛在桌沿金雞獨立,茶水溢出飄向空中結成弧線,摔下來的花瓶也停在了與地面將觸未觸之時……接著五指一收,所有物件無聲回歸原位。他將她的小腦袋按下:“沒事了,睡吧。”

丹翡放了心,窩在他懷中老老實實地睡去。

他守著她,一夜不曾合眼。天光慢慢亮起,自外投入,房間中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清晰。這是一間少女閨房。房中一應擺設全是甜美的粉色,形狀皆是精巧稀奇的花鳥蟲魚形狀,別有一番童真趣味。

床頭坐著一位英俊的男子。但見他一襲象牙白的錦袍,眉目極冷,仿佛封著一層霜雪,目光間盡是淡漠疏離。只垂眸看懷中女孩兒時,那冷淡中方才掠過一絲溫柔。

霞光鋪開,白晝將升,闃寂的夜正在結束。一道晨風繚繞,停於半空之中,爾後從頭到腳徐徐化出人形,正是九重殿的風使。未得允許風使不敢擅入府邸,浮在斜上空躬身行禮,恭敬且輕地稟道:“陸雲上仙,天君有請。”

房中的男子似早有預料,冷峻的眉目動也不動。他將小丫頭從懷中小心地挪出來,放回床上,又蓋好雲被,拂了拂她額前的發,溫聲留語:“丹翡,等我回來。”

陸雲上仙駕雲行至九重殿時,曜天帝君已在殿上,一邊唉聲嘆氣一邊郁郁地撓頭。陸雲也不招呼,徑自在右下首坐了。天君瞧見如此大不敬的臣屬,不覺又狠撓頭兩把,那憤憤的神情已然是當作撓在了陸雲臉上。

“我說天君,您悠著點吧,再撓下去多半要禿頂。”隨著一道打趣聲,一位儒雅的仙家落下雲頭翩翩行來,一手執折扇一手負在身後,正是南鬥宮的當家南宮道君。

“此言差矣!常語道:熱鬧的大街不長草,聰明的腦袋難長毛。禿頂不正說明君上他智冠群仙、才思絕倫嗎?”又一方雲頭飄下,一位青袍廣袖的仙家施施然而入,正是仙界三大上仙之一的清玄上仙。

“天君召我等定有要事相商,兩位仙僚休要多逞口舌。”冷肅的聲音與第四個雲頭一同落下,醫仙洞府的長桑元君板著那張萬年鐵樹臉行入,將殿中氣氛壓回正經道上。

“人到齊了,我們說正事。”天君撣開撓掉的數根頭發,向下面分左右或站或坐的四位仙家道,“昨夜的震動想必諸位已知曉。自從那件事之後,六界不太穩當,三日一小震五日一大震,我們仙庭位居九重雲天之上,震感不強烈,尚能支撐,但地上的人間和地下的冥界卻是遭了殃。前兩日冥君又派遣使者送信,說再這樣震下去冥界極可能塌方,無數冤魂厲鬼或將趁機逃逸為禍六界,意思是讓我們早日拿個主意出來。”

曜天帝君口中的那件事說的是不久前,一批未曾在冥府登記過的魂魄憑空出現,接著投生入人間,攪亂六界秩序,讓端端正正矗立的天地出現傾斜,以至於六界頻有震感搖來晃去。

天君又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那些憑空出現的魂魄一舉擊碎,重新恢覆六界平衡。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何況這些投生的人中多有積德行善之輩,所以本君召諸位前來,是想集思廣益,商量出一個和平解決的辦法。”

清玄上仙向來才智敏捷,聞此第一個站起來,道:“魂魄驟出,多往東去,以致動搖了西方無極天的根基。既然不能消除這些新人,那麽只能夯實無極天根基,精細修補以重新穩固六界。”

南宮道君起身附和:“補天之策固然費時費力,但不失為可取之計。”

長桑亦點頭:“我也讚同。”

陸雲冷著眉眼沒有表態。不過很多時候他的不表態正是一種表態。

天君不願得罪這位高冷的上仙,於是也不多問,揣摩出他的意思,十指扣起放於案桌之上,又道:“既然諸位愛卿無異議,那麽今日就將補天之事定妥當。早些解決事情,大家早些省心。”稍頓一頓,目光掃向下面的臣子,“那個,有自動請纓的嗎?”

四位仙家沈默,沒有人接話。補天是件時間長勞動強度高又相當無聊的差事,說白了就是獨自在渺無人煙的蠻荒地界填地基,誰要搶著幹這種活計。

天君發了話,大家不給回應,場面未免太尷尬。片晌,清玄依舊是第一個說了話,“依我看不如這樣,大家匿名寫出心目中的合適人選,把紙條投入墨盒之中,得票最多的那個前去補天。”

此法一致通過。

天君負責唱票,打開四張紙條,念道:“清玄一票,陸雲一票,長桑一票,南宮一票。”

四位仙家:“……”誰特麽寫的我?

如此僵持著不是辦法,何況一大早就被召來,早膳還未來得及用,再拖下去飯菜可就涼了。清玄仍是敢為人先,率先發聲……拒絕:“四人之中本仙是唯一有家室的,聽說夫妻兩地分居容易感情破裂,會給仙庭帶來負能量,本仙,本仙就不爭這功了。”

南宮道君怕差事落到自己頭上,緊隨其後搖扇嘆息:“我們南鬥宮管理天上眾星,需時刻註意星辰運轉,出不得絲毫差錯。我縱使有心亦無力啊。”

如此一來,只剩冷肅的長桑和冷艷的陸雲。

天君心一橫:“那就陸雲吧。”

天君著實不想得罪陸雲,奈何長桑元君是仙界的首席大夫,掌管著一眾仙家的生老病死,自然缺少不得。唯有近似隱居的陸雲上仙無所正事,恰能拿來頂這苦缺。

陸雲微皺眉,他倒也不是嫌棄這差事,而是家中還有那個丫頭需要時刻照顧。不過未等他開口,其他仙僚立刻會意,清玄拍上胸脯,“你放心去吧,丹翡我接回來養著。”

南宮道君隨即跟上:“丹翡我哄著。”

長桑元君亦表態:“丹翡我護著。”

曜天帝君當然站到人多的這一方,一錘定音:“你去吧,丹翡我們照顧著。”

眾仙家一致通過,陸雲也就不再多說。他雖然性情高冷不接地氣,但行事卻是腳踏實地。補天之事迫在眉睫,陸雲接下詔令之後,便立刻回府準備。

清玄駕雲追上他,笑嘻嘻地安慰:“好友,這差事不虧,補天遠比帶孩子輕松。”在一眾仙家中,清玄是唯一一位能跟陸雲稱兄道友的,當然,這得益於清玄上仙城墻一般厚的臉皮,鍥而不舍地跟陸雲套近乎。

陸雲劍眉微挑,不置可否。

清玄笑嘆:“這些年,小丫頭辛苦你了。”

小丫頭,指的便是閬苑福地的丹翡。丹翡由陸雲一手帶大,聽起來跟沒爹沒娘似的。然而她卻是家庭圓滿父母雙全。丹翡父親不是旁人,正是這位嘻嘻哈哈全無正形的清玄上仙。丹翡的母親是丹紗,一位容貌傾城的仙姬。小丫頭遺傳了母親的相貌,雖然尚未長開,但眉目間已露美人情態。

清玄是個懶散不愛管事的,女兒出生不久,他言辭鑿鑿道“又要照顧媳婦,又要看孩子,我一個人忙不開,暫勞好友照顧小妮子一二”,不由分說地將繈褓中的嬰孩塞給了陸雲。這一暫就勞了對方三千餘年。

期間,清玄也起過接孩子回來的念頭,然而自從得知女兒一哭能哭大半夜、一夜能換三五次尿布、擾得人神經錯亂之後,清玄就雙眼一抹黑,兩耳不聞女兒哭,一心只讓陸雲養。

這樣做的後果是……

丹翡壓根兒不和他親近。

福地中,清玄和陸雲一同落下雲頭。丹翡已醒來,下了床,揉著惺忪睡眼正四處尋著人,遙遙望見駛來的人影,欣喜地奔過去:“陸雲……”

清玄伸出的雙臂僵在半空,訕訕地收了手,訕訕地笑了笑。親爹當得像幹爹,全仙庭也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陸雲帶著小丫頭洗了臉,又為她梳頭發,紮出兩個漂亮的丫髻,用紅發帶小心地纏好。

清玄以往未曾註意這等小事,今日瞧見不覺怔楞:“全是你親自動手?”

陸雲道:“不然呢?”

清玄幹咳一聲,他一直以為女兒整日漂漂亮亮全是仙仆打扮的。嘖嘖,由陸雲上仙親手伺候,小丫頭這張臉真是不小。

陸雲知其意,又道:“她不許別人挨手。”

清玄跟在旁邊像圍觀新奇事物般左右打量,指手畫腳道:“女孩兒要寵,但你這哪裏是寵,分明是寵溺。”

丹翡生了氣,鼓起肉乎乎的雙頰,瞪他一眼:“清、清玄……”

清玄屈指敲上她的腦門:“叫爹。”

收拾妥當之後,丹翡坐上圓凳子用早膳,凳子高度調得正好,讓她雙腳能夠到地板。她想吃對面的酸甜脆蘿蔔,拿著筷子夾了兩下沒能夾起,索性棄了筷子用手抓。

清玄兩人正說著補天之事,這一疏忽再回頭瞧時,小丫頭已將面前的菜肴抓了個遍,菜汁沾了兩袖一臉。

清玄捂上眼睛。

陸雲習以為常,為她挽起袖子,又用帕子將她臉上和雙手的湯汁擦幹凈,想了想,換了只湯匙遞到她手中:“丹翡,慢慢吃。”

丹翡一把手抓住湯匙便戳向碗裏的粥,這種喝粥方式可不是要把碗打翻。陸雲及時按住了,耐心地地糾正過來她的姿勢,接著握上她的手慢慢舀起一勺,送入她口中。丹翡含著那口粥,咧嘴沖他露出一個笑。

陸雲也笑了,眉目間的冷清冰霜緩緩融化。他將她的手松開:“自己試一試。”

清玄將五指岔開一條縫,圍觀到這一幕幕,想:剛才那句話沒說差,照顧這樣一個磨人的小傻子,還不如去補天呢。

誠然,他家漂亮得如同翡翠般的女兒是個心智不全的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亞拉嗦,巴紮黑。如果喜歡的話,希望讀者大大們能戳一下收藏,留個評論,這樣能打雞血,加快77的更文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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