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野揉了揉眼睛， 罵了句：“要死啊。”

前桌男生說：“你跟江流被人惡搞到告示欄了。”

陳野一聽江流的名字， 瞬間精神了， 皺眉：“啥玩意？你再說一遍。”

“有人在告示欄說江流勾引你，大致意思就是你倆狗男女？”

他還沒說完，陳野就坐直了：“誰狗男女？”

“有人在告示欄貼的。”

陳野暗道不好， 拔腿沖了出去，江流正好回來， 對上了準備出門的陳野， 他看到她嚴肅的表情， 有種不太敢說話的感覺。

“江流…”他開口，“我不知道。”

因為陳野， 江流今天丟人丟到家了，為什麽自己認識陳野之後可以這麽衰！她二話沒說把那團揉碎的紙扔到了陳野身上，紙團掉在了地上，空氣中是可怕的沈默， 最終江流什麽話也沒說走開了。

陳野拉住了她的手臂：“我…”

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慫了，辯解、安慰的話都卡在喉嚨口。

江流憤怒的眼睛發紅：“松開！”

陳野聞言松開了她的手臂：“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江流轉身走開了。

陳野楞在原地，他彎腰把地上的那團紙撿了起來，展開， 陽光下油墨反著黑色的光澤， 子虛烏有的字眼，字字造謠， 他打量著A4紙下方那張他在奶茶店門口抱著江流的照片。

老實講，這照片拍的還可以， 把他偉岸的身材拍的不錯，公主抱還挺溫馨，這個貼告示欄的好事者真是別有用心。

紙團被陳野再次捏成了一個球，隨著他伸手拋物線的動作，紙團與陽光一起從二樓扔了下去。

陳野嘴角嚼著一抹斜斜的笑就回了教室，路過江流課桌的時候，鄭重其事的說：“江流，我肯定會把這個人揪出來，今天你受的委屈，我記著了，我陳野不會白白讓我——”他頓了頓，“我的朋友被刁難。”

說完他就瀟灑的走了，我的朋友——我越來越喜歡的女孩——江流。

江流沒有擡頭，但是他的話卻落在她心上，她是完全相信陳野的能力的，南城一中出了名的二世祖揪不出那個作妖的人就怪了，她對陳野是不喜歡的，卻也討厭不起來，他雖然混，可從未真的害過什麽人。

全班人都聽見了陳野鄭重其事的那句話，就像是宣誓一般，班裏一小部分的女生竟然有羨慕的神色，後來的很多年，同學聚會的時候，有人對江流說過那樣一段話。

[你知道嗎？我對高中的印象很模糊，唯獨記得那個時候陳野當著全班人的面說的那句話，他在保護你，給你安全感，明明他是那樣的混小子，可是那天他真的帥炸了，在我往後的年歲裏，再也沒有遇到一個男生能夠像陳野那般，如果那個時候，你跟陳野在一起了，會是另一番光景。當然陸衍也很好，他是一個代表青春歲月的人，而陳野，是一個終其一生都會記得的過去。]

然而告示欄的事情遠比江流想的要覆雜，她以為只是一場惡作劇和搞怪，沒有想到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報覆行為，一切都不是突如其來。

那天下午，江流的手機裏進了一條短信。

她並不知道是誰，一串陌生的號碼。

【江流，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江流懵了，究竟是誰在搞她？她把來南城一中之後發生的事全部想了一遍，一丁點兒的信息都沒有遺漏，自己真真是誰都沒有得罪啊，唯一得罪的可能就是陳野，可是陳野也是告示欄受害者。

她給對方也發了條信息：【你是誰】

【我是你爸爸。】

江流：【！！！你是大眼】

“爸爸”這樣的字眼讓她瞬間就想到了大眼，可是她跟大眼在游戲裏關系挺好的，大眼幹嘛要搞她？

對方沒有回。

江流真以為對方是大眼，可大眼跟她無冤無仇，他幹嘛要搞她？

惡作劇？

江流想不通。

晚自習結束，所有人都蜂擁而出，擠擠攘攘，推推搡搡，擠出了教室大門就是一片光明，高三的覆習讓每個考生都感到壓力倍增，幾十萬的考生，985、211的學校就那麽多，為了一分都在拼命，放學是唯一讓人輕松的時刻。

江流背著書包，看陸衍走了，她隨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跟了上去，也不知道今天告示欄的事情陸衍有沒有放在心上，他這樣對什麽都不關心的人，不會在意告示欄的那些事，她又何必自找沒趣跟他解釋。

她驀然想起告示欄上面貼著的成績排名，快走了兩步走上前去。

“餵，陸衍，你去年期末考了424分吶，這個成績太好了叭。”江流大步走上前去。

樓道裏燈光灰暗，昏黃的燈擠著奔走在走廊裏的人，影影綽綽，樹影晃動。

陸衍抿唇，看她，許久沒有說話。

江流和他之間總是這樣，沈默、安靜，他不愛說話，不僅僅是和她不說話，和別人也一樣，他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與外界之間有一層看不見的玻璃墻。

“江流啊，你怎麽沒跟陳野一起走？我剛剛好像看到他還沒走～”姜婷頂著她的波波頭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了上來。

姜婷走著走著把江流往邊上擠了擠，她走在陸衍身邊，江流本來跟陸衍走的好好的，中間硬生生的擠進來一個姜婷。

姜婷歪著臉，嘴巴微嘟，看起來幾分刻意的可愛，用很溫柔的聲音跟江流說：“告示欄的事我知道不是真的～我是很相信你的～一定不是你主動勾引的陳野，是他總來騷。擾你的～”

前一秒她還說，「江流，你怎麽不跟陳野一起走」，後一秒變成了「江流，我相信你。」，還著重強調了“勾引”這件事。

江流嘀嘀咕咕：“你是變色龍啊。”

周圍是其他學生聊天的聲音，但姜婷靠著江流很近，明顯是聽到了她的話，立馬委屈著臉，唯唯諾諾的說：“我信任你不對麽？我做錯了什麽麽？如果我做錯了，你告訴我～”

江流厭極了姜婷的語氣，仗著陸衍在身邊，姜婷可謂是活脫脫的林黛玉。

江流今天本來心情就很差，被人惡意捉弄，告示欄一事明天估計班主任要找她談話，現在姜婷還在陸衍面前一口一個陳野、告示欄、勾引，借著同情信任的名義往她傷口上撒鹽。

江流越過姜婷看向了陸衍，他倒是沒什麽表情，本來就與他無關，又渴望他有什麽反饋。

她告訴自己忍一忍，看著波波頭，努力壓制怒火：“你沒有做錯，謝謝你的信任。”

姜婷想到了白天陳野在教室那番話，透過朦朧夜色看著江流，恍然發現她的表情漠然到了極點，她的眼睛細細的，眼尾下垂，嘴唇天生的紅艷，莫名覺得原本不起眼的五官變得生動而可人，或者說，恍然間發現那個黑兮兮的轉校生，原來很漂亮，清純中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媚，讓人挪不開眼。

這樣的認知讓姜婷感到了害怕，她看得出江流喜歡陸衍。

姜婷細細的聲音說：“江流，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江流對她早就不太耐煩，馬上就要到停車場了，陸衍就要分開了，還沒單獨說上話，這個波波頭真的掃興啊。

江流說：“不該說那還是別說吧。”

姜婷沒有想到她回覆的這麽幹脆，語氣瞬間就軟了，聲音帶著哭腔：“江流，你不能這麽欺負我？”

“我哪裏欺負你了？是你問我該不該說的。”

姜婷吸了吸鼻子，眼睛瞥了一眼陸衍，看他沒有為自己說話的意思，她的語氣微微哽咽：“我真的只是想告訴你陳野，他，他有女朋友了，你就算喜歡他，也不要做第三者，這樣不好。”

……

江流一臉懵，卻無力反駁，陸衍因為姜婷的話擡頭看向了江流，她本來只是個狐貍精，現在變成了第三者加狐貍精，比竇娥還冤。

“不是，我不喜歡陳野。”江流開口。

姜婷的眼睛微微潮濕：“我知道，女生對喜歡這件事都是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我能理解的，我也只是想告訴你一聲，你別太在意哈。”

隨之楞住的還有陸衍，江流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因為姜婷的話，想起了之前的事。

陸衍淡淡說：“江流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是那種不好意思開口的人。”

江流一怔——他說什麽？

江流抿唇，看他，在他臉上什麽情緒也沒瞧見，他就是個演員吧，能隔空嘲笑她並且面不改色的繼續走路。

她想起了自己跟他的表白，忍不住就表白了，被拒絕也還是繼續喜歡。

江流知道陸衍這話什麽是意思，天知地知，還有陸衍知道，可氣氛明裏暗裏就變得有些詭異，還有一陣更詭異的心跳加速。

陸衍的接話讓姜婷很開心，姜婷並不知道他話外之音，以為是陸衍回她的話，趁熱打鐵，仰視著陸衍：“哎，不像我，我好羨慕江流，我呢，總是很膽小很害羞，沒有談過戀愛，遇到喜歡的人都不敢說。”

姜婷等著陸衍問她喜歡的人是誰？如果他問，她就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然後跑開。

“哎呀，不敢說不說就好了嘛，又不是什麽大事。”江流嬉皮笑臉的回，這廝剛剛還明裏暗裏的跟她較勁，現在江流逮著機會了，就要錙銖必報。

姜婷瞪著江流，暗道她破壞好事，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走到停車場附近，陸衍轉過頭，看向了江流：“我去騎車了，拜拜。”

說完便轉身了。

姜婷咬著唇，看著他的背影，這是陸衍第一次跟她說“拜拜”，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臉頰飛紅，看著他修長的腿邁開，藍白的校服在他身上越發有範，她說：“拜拜，陸衍，明天見～”

江流啥也沒說，腦子還在回想他說的那句“她不是那種不好意思的人”，本來今天也可以和陸衍度過兩個人走到停車場的小時光，結果被波波頭給破壞了。

姜婷回頭：“江流，我也先走了。”

江流故意回：“我也要去校門，不一起？”

姜婷搖頭：“不了，我趕時間回家覆習，拜拜。”

情敵見情敵，分外眼紅。

江流看著她的背影，波波頭肯定想泡陸衍，開學第一天就想泡他，各種死纏爛打，波波頭難道看不出來陸衍對她毫無興趣嗎？

江流眺望著停車場的方向，真是個奧利奧，人人都想泡，月影星稀，她想自己要不要在校門口再等等，今天還沒有單獨跟陸衍說過話，而且白天又發生了告示欄一事，不能讓今天這麽輕而易舉的過去。

月光映著高樓的影子，她看著地面吹起的黃葉，遠處的雲被市中心的霓虹燈點亮，一片淡淡的五彩色，點亮了夜晚，白色的雲疊了一層又一層，隨著夜風，雲在空中漂浮著，漫無目的。

“你是江流吧？”有個女生跑了過來問她。

江流點點頭。

“校門口有人找你。”

江流皺眉，她在南城並沒有什麽熟悉的人，是誰找她呢？

“誰啊？”江流問，她看著面前穿著一樣校服的女生，其他班的麽？可她也不熟啊。

那女生：“你去了就知道了。”

江流有點狐疑，看了一眼停車場，看到了陸衍推著車出來，越過黑夜，她感到目光在夜色中相對，江流終是轉過了頭，跟著那個女生去了校門外。

校門口一派燈火通明，接學生的家長、夜宵攤子、文具店、奶茶店都正營業中，她跟著女生過了馬路，江流感覺不大對頭：“餵，你哪個班的？”

那個女生回頭：“你們隔壁班的。”

“你認識我嗎？找我幹什麽？”

江流沒有再往前走，警惕起來。

那個女生看她不走了，也停下腳步：“白天告示欄的事，有人要見你。”

江流想了一天沒有想到是誰那麽無聊要搞事情，現在知道了，她只想抽死那丫的，造謠她是狐貍精，造謠她勾引陳野……還造謠她為了錢不折手段……

江流這人就是睚眥必報，別人打她一巴掌，她要還回去十巴掌，別人欺負了她，她要欺負回去。

她說：“誰啊？”

那女生說：“就前面，你放心，校門口沒人敢搞事情的。”

江流跟在她後面：“搞事情也沒事，我又不是好惹的。”

穿過了校門口對面的大超市，是後面的小酒吧，白色燈管寫著大大的Bar，江流跟在那女生後面走了進去，一進門就聞到了很濃的一股煙味，嗆得江流咳嗽起來。

酒吧裏沒什麽人，只有音樂聲，穿過了門前的臺球室，江流走進去，看到了一個女生，她很面熟。

黑長直的頭發變成了大波浪，白色的水手服褪去換上了一身黑色的修身連衣裙，臉還是那張未施粉黛的臉，江流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是上次來班上找陳野的女神，那個給陳野戴小綠帽的女神邱軟，她後來知道邱軟是藝術班的班花，也可以說是南城一中的校花。

而邱軟的旁邊是一個穿著穿著黑色鉚釘T恤的男生和一群染了五顏六色頭發的年輕人，看起來很社會，讓她想起了黑社會的小混混。

“江流，好久不見。”邱軟站起來，嘴角露出諷刺的微笑。

江流尷尬的笑嘻嘻，她是個無所畏懼的人不代表她是個傻。逼，她單槍匹馬，怎麽也不可能打得過社會人。

“女神啊，你好，很久不見。”

邱軟沒想到她這麽沒骨氣，嗤了一聲：“陳野的女朋友就這麽慫嗎？”

江流背著書包，刺鼻的煙味讓她不舒服，她克制著情緒：“啊，你誤會了，我，我不是陳野的女朋友。”

邱軟叉著腰：“呵，陳野不會騙人。”

江流暗道自己這是真的背鍋俠，看著漂亮的邱軟，那個溫柔的女神不覆存在，雖然看起來還是小綿羊，可是現在的邱軟卻讓她看到了社會大姐大。

鉚釘男生站起來，摟過邱軟的腰，邱軟打掉了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鉚釘男生並不生氣，只是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打量著江流：“你就是那小。婊。子？長得有幾分姿色。”

那男生的話粗魯至極，江流看著他，眼神銳利：“你嘴巴放幹凈點。”

“喲，勾引了我們軟軟的男朋友，還裝起了清高？”男生捏著江流的下巴，力氣很大，似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別以為自己長了一張狐貍精的臉就可以為所欲為，出來混都是要還的，沒人告訴你軟姐不好惹嗎？”

江流感覺自己的下巴快要脫臼，她曾經以為學校有兩類人，現在她才明白，學校有三類人，一類好學生，一類壞學生，還有一類不算學生。

今天看來自己怕是沒那麽好過，裝慫是走不通的，江流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恢覆了淡定：“我沒有勾引陳野，我跟陳野沒有關系，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是實話。”

她剛說完，邱軟已經拿了桌上的一杯冷水潑在她的臉上，加了冰塊的水，從額頭澆灌而下，流淌在江流的臉上。

邱軟冷冰冰的說：“你以為你說這話就能躲過今天？江流，惹了我邱軟的人，都不會好過，你既然那麽喜歡勾引別人的男朋友，今天你就好好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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