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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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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哎喲,這位大爺腳下當心,您今天可喝得不少?要不要去交待一碗魚片粥給您醒酒呀?”

“啊呀,大爺,您這麽毛手毛腳的作甚?今晚奴奴就是您的人,您愛怎麽的就怎麽的,來,先幹了這一杯!”

“哎呀呀,大員外,您今兒個怎麽有空來我們‘花院’呀?快裏面請,裏面請,您身邊的這幾位貴客,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啊呸,你這廝窮酸,口袋裏沒有二貫錢,也敢來這裏廝混,來啊,給我將這臭書生叉出去!”

……

夜幕深沈,揚州城瘦西湖兩岸,燈火通明,青樓妓院的姑娘們,紛紛打扮得花枝招展渾身香氣襲人,紛紛揮舞著手帕在那勾欄之上招引狂蜂浪蝶,夜色中有一股淫靡、富貴的氣味蕩漾。佳人在樓上招手,公子們則是在樓下街道上邁開四方步緩緩行走,偶爾朝著自己熟悉的人打個招呼,幾個酸溜溜的書生湊在一起,吟幾句應景的詩詞,頓時又是一陣的馬屁好似潮水般湧出。

除了這些年輕的書生公子,更有大腹便便的豪商巨賈腰纏著金絲錢袋,昂首挺胸的長驅直入,去那自己熟悉的場所一擲千金,以求那些紅阿姑的嫣然一笑。偶爾也有幾個認識的巨賈在街上碰面,卻是相互間重重的‘哼’了一聲,忙不疊的就帶著自己的隨從保鏢沖進了同一間的院子,大呼小叫的呼喊著同一個紅阿姑出來陪客。於是,那陪酒的價碼又一次節節上漲,只讓那青樓的老鴇笑得牙齒都露了出來。

揚州最大的幫派白龍幫的幫主賈玉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臉鐵青的帶著十幾個打手從‘花院’走了出來。他們撞飛了七八個行人,打翻了三五個路邊的小攤,揮手扯碎了一兩個青樓門口的紅燈籠,氣惱的朝著城區賈玉的私宅行去。所過之處,那青樓裏的姑娘、老鴇看到賈玉那陰沈的面孔,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巧嘴,只是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賈玉,不知道又是哪路神仙冒犯了這揚州城的土皇帝,想必又要有一陣的腥風血雨了。

“那殺千刀的李林甫!”一行人走到瘦西湖一側最陰暗的道路上時,賈玉突然大聲的咒罵了一聲:“那廝好造化,怎麽領了禦史中丞的官職?就他那草包,也能做禦史中丞?天,他領吏部、刑部侍郎,豈不是要害苦了我?他那兄弟江魚失蹤,可和我白龍幫有何幹系?”

賈玉身後的一幹兄弟不敢吱聲,一個個好似受寒的雛鳥一樣,身體都有點哆嗦起來。十年前城門一役,白龍幫大敗虧輸,被一群野狗打得威風掃地。但是那一戰後,李林甫和江魚兄弟倆在揚州城內的一點人脈和勢力被掃得幹幹凈凈,在如今的都督府參軍胡德乾的幫助下,白龍幫在十年中發展成了一個規模很大、組織嚴密的犯罪集團,掌握了揚州吃喝嫖賭等偏門行當的六七成生意,日進鬥金啊。

正當賈玉意氣風發,想要大展拳腳,將白龍幫向著揚州城的周邊地區輻射開去的時候,突然一個驚天噩耗傳了過來――這十年中,因為江魚的失蹤而時不時給白龍幫暗地裏使絆子的李林甫,居然升了禦史中丞!以前的李林甫,官兒不過是太子東宮諭德、國子司業等好聽卻沒有實權的官位,能奈白龍幫何?可是這禦史中丞,尤其是同時兼管吏部、刑部侍郎的禦史中丞,可是手掌生殺大權的利害人物,收拾他一個小小的白龍幫,還不就是嘴皮子一抖動的功夫麽?

“老天不開眼啊!那李林甫就一草包,認識的字比我賈玉還少,他怎麽就能當禦史中丞?”賈玉的臉色陰沈不定,低頭盤算道,為了讓李林甫撇開江魚的那件無頭案件,自己是否要割點肉、放點血?到底一個禦史中丞,要多少貫錢,才能收買下來,讓他心平氣和的放過白龍幫呢?

正思忖著,白龍幫的一幹人等已經走進了一條寬不過丈許的小巷,眼看前面已經出現了街坊中的燈光,突然一聲雷霆自天空傳來,初夏的季節氣候百變,大雨已經傾盆而下。就在那雷霆響的同時,賈玉似乎聽到了一聲怪聲怪氣的口哨,但是側耳傾聽的時候,卻又消失不見了。賈玉皺了下眉頭,大聲叫道:“一群蠢貨,下大雨了,還傻呆著幹什麽?還不快走?”

十幾個人沖出了小巷,來到了前面的大街上,此時大街空空蕩蕩的,除了兩個打更的值夜人縮在路邊屋檐下看著賈玉等人,整個大街上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就這時候,無數憤怒的狗吠聲從大街的兩頭傳了過來,數百條狗影好似幽靈一樣在雨簾中出沒,極快的朝著賈玉他們沖去。‘汪、汪、汪汪汪’的狗叫聲震得人耳朵發麻,賈玉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奇景,已經將這一幕和十年前的某件事情重合在了一起。

身後的十幾個爪牙都是揚州市面上最兇殘好鬥的狠角色,可就是這批人,連身上的鐵鏈、鐵尺都來不及拿出,就已經被那蜂擁而來的野狗撲翻在了地上,渾身上下被撕扯得血糊淋當,慘叫聲嚇得大街兩邊的民宅紛紛滅去了燈火,有嬰兒夜啼聲飄了過來。

賈玉渾身哆嗦著,也不知道是氣憤的還是害怕的,他看著那十幾個在野狗群中掙紮扭動,拼命慘叫的爪牙,嘴裏發出了驚恐沒有任何含義的咆哮聲。歇斯底裏的吼叫了好一陣子,賈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叫嚷些什麽,突然那群野狗乖乖的夾著尾巴,從大道兩頭跑開了,很快就不見了它們的影子。與此同時,一個沈重的腳步聲很慢很慢的,‘啪啪’作響的踏著大街上的雨水,慢慢的朝著賈玉行了過來。

嘴唇發白,臉色發青,眼珠子發綠,嘴角還有綠色的口水滴答滴答落下的江魚揮動著一根手腕粗細,八尺長短的白蠟桿子,帶著一臉的不懷好意的惡毒笑容,慢慢的走到了賈玉的身邊。“老甲魚,賈大幫主,還記得我這個老朋友罷?十年了,十年了啊!我魚爺一直掛念著你們這幫好兄弟哩!看,我這剛回揚州城,不就來向你問安了麽?”

旁邊一個爪牙指著江魚怒罵道:“你這雜種,敢這樣和我們幫主說話?”

江魚操起那根白蠟桿子,劈頭蓋臉的朝著那爪牙就是一通亂砸。十幾棍砸在那爪牙身上,那爪牙吭了一聲就暈了過去。江魚卻提著他的頭發將他拎了起來,就好似砸草包一樣左右亂抖了一陣,砸得那爪牙身上不知道什麽地方發出了幾聲骨頭斷裂的聲音,疼得那爪牙從昏迷中又蘇醒了過來,江魚才重重的將他丟在了地上,一腳將他踢飛了出去。

“爽啊!有多久沒這麽爽過了?總算是出了心頭的一口惡氣!”江魚長長的喘了一聲,白蠟桿子已經對準了面色慘白的賈玉,很幹脆的說道:“打劫!身上所有的錢給我拿出來,我還要你們白龍幫如今一半的積蓄!打人不打臉,日後好相見。我要去長安投奔我大哥,這揚州城,以後就是你們白龍幫的地盤了,我魚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會反悔的。”

一半的積蓄!

賈玉的眼角跳動了一下,咬著牙齒哼道:“你以後真的不返回?那你大哥李林甫那邊?”

江魚高高的擡起頭來,冷笑道:“當我們有那空閑功夫和你們計較麽?老甲魚,如今我們不是同一個檔次的對手了!廢話少說,拿錢來,給我備一輛馬車,準備一桌酒席,燉得稀爛的豬蹄膀先來三個,我魚爺吃飽喝足了就動身!”江魚擦了擦嘴角草綠色的口水沫兒,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嘰咕道:“老天,從昆侖山一直到揚州,我啃了半年的草葉子,今天總算是可以開葷了。”

半年,半年前無凡就將江魚丟下了山,著他對著一堆的武功秘笈照葫蘆畫瓢的練武功,並且告誡了他在他啃完那堆草藥,吸收完裏面所有的藥力之前,嚴禁他服食任何的煙火食。交待好了一切,無凡就背著長弓,飄然西去,說是要去西方游歷。

江魚還記得清楚,無凡那看著西方的憧憬眼神:“中原如今物欲橫流,出了你這麽一個怪胎,已經不會再有適合本門心法的人物出現了。那西方,卻還是蠻荒之地,百姓還在和天鬥,和地鬥,和猛獸鬥,也許會有那種能夠擁有自然之心的人存在。本門法門,不拘一格,為師的就去西方一行,也許,會給本門增添幾個弟子。”他拍了拍江魚的肩膀,笑道:“若幹年後,也許那極西之國中,有擅長使用為師這種一人高長弓的人出現,那就是我望月一門在西方留下的香火,徒兒你可要好好關照才是。”

無凡那背著長弓飄然西行的高大背影,帶走了江魚十年的師徒之情,帶走了江魚心頭最溫暖最柔軟的那一部分類人的感情。當無凡從江魚的視野中消失時,十年的時間大部分都在荒野之中和那自然洪荒交流的江魚,開始了他第一次的蛻變。那揚州城中的‘凈街虎’又回來了,而且變得更加的野蠻,更加的不講道理,更加的桀驁不馴,更加的――自然!

半年,足足半年的時間,從昆侖到揚州,江魚將那小山一樣的藥草都啃了下去,讓他體內的真氣都化為了水銀一般的液體,流動之間迅疾無比。而江魚自覺得,他的每一個毛孔中冒出來的,就是那苦澀的草根味道。故而,一到揚州城,他立刻找上了白龍幫的賈玉打秋風,順便狠狠的報覆了一下當年城門之戰,白龍幫數十人圍攻他一個小孩的‘血海深仇’。

吃飽喝足,滿臉油光的江魚一抹嘴,哈出了一口酒氣大聲笑道:“美,美極了。老甲魚,你放心,我帶了錢去長安找我大哥,自然會給你說好話。我大哥也是一個講江湖規矩的人,我這個弟弟都回來了,他還報覆你們做什麽?哈,哈哈!放心罷!”嘴唇的白色,臉上的青色,眼珠子裏面的綠色如今都消失無蹤,總算有了點人間煙火氣的江魚志得意滿的擺動著雙手,大笑著跳上了白龍幫總舵門口的那架大馬車,‘籲’的一聲趕著那馬車朝著城門方向行了過去。賈玉,卻是早就派人偷偷的叫開了城門,送江魚出城的了。

一名白龍幫的大頭目壓低了聲音在賈玉耳邊問道:“幫主,這小子喝醉了,要不要兄弟們趕上去,把他給?”他比劃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賈玉一耳光抽在了這大頭目的臉上,怒聲罵道:“蠢貨!你當我幹什麽送出本幫一半的積蓄?這是買平安,送瘟神!那江魚當年年紀雖然小,卻也是守信諾的。他去了長安,李林甫也就沒有了對付我們的念頭,我們這是買平安哩!舍小錢換大錢,你明白麽?蠢貨!”

馬車上,江魚看著那三箱大概有個一萬五千兩左右的銀子,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這白龍幫廝混得也不怎麽的,十年,這麽大一個幫派也不過是三萬貫的積蓄,至於麽?他可別糊弄了我。”搖搖頭,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白布褡褳,將那三口箱子都塞進了褡褳裏,隨手將那褡褳搭在了肩膀上,手上馬鞭一揮,大聲叫道:“馬兒,馬兒,我們兵發長安去也!”

長安城內,李林甫如今正是春風得意。得了宮內權宦高力士的幫助,又捧住了武惠妃的大腿,外面還順便給侍中斐光庭扣了頂大大的綠帽子,正是人生得意再得意,得意得無以覆加的地步了。此時,他好容易收攏了禦史臺的大小職司,安撫了所有屬下,理順了自己的權力和職責之後,心胸並不是很寬敞的他,就已經準備著禦史臺下轄的‘觀察使’,去揚州好好的打一個轉兒了。

留了一縷美須,皺眉思索的時候一對三角眼額外分明的李林甫端坐在府中大堂上,端著茶杯陰陰的說道:“小魚自幼跟我長大,爹爹那時每日裏在都督府辦事,小魚卻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和他感情之深,比那尋常的骨肉兄弟還要深厚百倍。老甲魚,你敢帶人欺負小魚,弄得他如今生死不知,我李林甫如今若是放過了你,哼哼,我還是李林甫麽?”

正在發狠一定要讓白龍幫幫散人亡,讓賈玉滅門抄斬的時候,李府的管家李老頭已經驚惶的跑了進來,在進大堂的時候,一沒有看清門檻所在,一腳絆在了門檻上,整個滾進了大堂裏。李林甫不快的將茶杯重重的往那茶幾上一放,怒聲喝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李司,你也是跟隨我爹的老人了,怎麽如今弄得這麽沒有規矩的?若是讓外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李林甫府上,都是這等輕浮不穩重的人,豈不是丟臉?”

那李司一只右手朝著大堂外指了又指,結結巴巴的說道:“老爺,老爺,那,那府門外面來了一個偌高的漢子,比尋常人怕不是高過了兩個頭去?他說他是老爺你的兄弟江魚,卻和府裏的人沖突了起來,一個人拿著根棍子,把府裏的三十幾個護衛打得滿院子亂竄哩!”

“江,江,江魚?我那兄弟?”李林甫猛的跳了起來,陰沈的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一抹喜色:“他這十年,卻是去了哪裏?唔,不對,他小小一個娃娃,十年不見蹤影,如今卻又是怎麽找到了這裏?他又從哪裏學來的這一身好本事?莫非是有人冒充他,想要從我這禦史中丞手上得點好處麽?人心鬼蜮,不可不覺!”

他拍拍手,李林甫剛來長安的時候,帶他游歷長安的姜二,如今改名叫做李二被姜皎送給了李林甫,專門負責李府對外事務的總管李二連忙從外面跑了進來,躬身道:“老爺,您有什麽吩咐?”

李林甫點點頭,淡淡的說道:“趕快著人去宮裏面,千牛衛統領和本府交好,請他密派千牛衛好手數十人來外面街上侯著。”一邊吩咐,李林甫一邊朝前面大院行去,低聲罵道:“我那三十幾個護衛,也都是軍中的好手,被他一個人打得亂竄?那南衙禁軍、北衙禁軍怕是不頂用的,還得請千牛衛的好手出動才行。噫,若真是小魚有這等本事?”李林甫眼裏猛然一亮,臉上的喜色按捺不住的流了出來。

李府大門內的大院裏,十幾個護衛鼻青臉腫的倒在地上,二十幾柄上好的陌刀被打成了兩截,胡亂的堆在了一起。還有十幾個護衛,只有七八個人手上還拎著長刀,一個個目光游離的守在大院通向內宅的走道上,驚恐的看著前面比尋常人高了不少,身材卻顯得瘦削,手長腳長好似一只大青蛙的江魚。江魚揮動著那根白蠟桿子,嘻嘻笑著看著那些護衛,痞子氣十足的調侃道:“好一群大膽的奴才,我魚爺來找自己的大哥,你們還敢對魚爺我吹鼻子瞪眼的。想我魚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會是那種來胡亂攀親的下流貨色?”

‘魚爺’二字剛出口,再看到江魚那迥異常人的長手長腳,站在那大院盡頭的李林甫已經大聲驚呼起來:“小魚,果然是你不成?你這小王八羔子,你這十年跑去哪裏了?你,你,你怎地一封書信也都不寫回來?沒來由讓我們擔心了十年!”李林甫提起長袍的前擺,匆匆的就朝著江魚跑了過去,伸出一巴掌,就要去拍江魚的腦袋。等得他到了江魚的身邊,這才愕然發現,自己伸出手去,也觸摸不到江魚的腦門,不由得呆楞在了那裏:“你這小混蛋,吃了什麽?怎麽長得這般高長?”

江魚眼裏有水光閃動,猛的跪下朝著李林甫磕了三個頭,帶著點哭音的嚎叫道:“大哥,我總算是回來啦!嗚嗚,你當日怎麽招惹了那賣草藥的無凡,著他將我擄了去,逼著我給他做了十年徒弟哩!”

“嗯?無凡?逼著你做徒弟?”剛想要好好教訓江魚一番的李林甫腦子裏頓時陷入了一陣的混亂。無凡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說過?他怎麽會去擄掠了江魚呢?強行收他做徒弟?那難怪江魚有了這一身好本領。只是,那無凡到底是誰呢?“啊呀!是那個在大慈恩寺後門賣草藥的漢子!難怪那時候他向我打聽那些話。”李林甫面色頓時一變,從嚴厲好似嚴父的寒冷,變成了和藹可親兄長的笑容,他一手拉起了江魚,長嘆道:“罷了,這也是,難怪他說後會無期,若是現在見了他,大哥我非調動兵馬將他拿下,抽他的板子不可。”

輕輕松松的,江魚倒打一耙,將自己這十年間的事情抹了過去。李林甫初時的混亂之後,對著無凡狠狠的問候了幾句,心裏卻明白過來,自己的這兄弟言語中有很多不盡不實的隱瞞,但是,當著這麽多的護衛和家丁的面,心機深沈的李林甫,並不想多問什麽。

隨手將那白蠟桿子丟在了一旁,江魚從腰間掏出了幾錠銀子丟給了那些目瞪口呆的護衛,大笑道:“諸位兄弟,不好意思啦,一時手癢,一時手癢。加上諸位兄弟剛才說話也有點,哈哈哈哈!這點銀子,請諸位兄弟去喝酒罷。”

李林甫只是微笑不語,朝著那幾個被打翻的護衛點點頭,拉著江魚就進了內院。兄弟重逢自然是有一番計較,且說李林甫帶著江魚叩拜了自己的父親和大母、二娘之後,又見過了李林甫的妻妾以及這幾年生下來的那幾個兒女。他的親眷,卻是自己發跡後,早就接來了長安的。忙碌了一陣,李林甫叫人收拾了一桌子酒席,和江魚對飲起來。酒過三巡後,李林甫笑瞇瞇的看著江魚道:“兄弟你出去了十年,大長進了。當初你從我手上討一個銅板做零用都是極難的,如今出手打賞,都是花的銀子了。”

怪笑了幾聲,李林甫不無譏嘲的說道:“看看哥哥我,堂堂禦史中丞,正四品下的大官,這年俸、月俸,都還拿得是銅錢哩。這銀子嘛,還真是少見。”他指著江魚笑道:“老實說,你這錢是怎麽來的?可不要你有了一身本事,就胡作非為,哥哥我可是不依的。”

江魚大笑,扯下一只燒雞翅膀啃了幾口放聲笑道:“大哥你看我是那樣的人麽?再說了,不要說你做了禦史中丞,就老將那貞節牌坊掛在臉上成不?你瞞得過我這兄弟麽?當初踹人家寡婦門的勾當,你可沒少作。”

李林甫的老臉極其難得的紅了一下,立刻轉為正常:“那,你的銀子從哪裏來的?剛才那幾錠銀子,怕不是有二十幾兩?你知道現在長安一鬥米才要多少錢?一匹絹才要幾個錢?你可知道,大哥我這禦史中丞,一年的俸祿才多少貫錢?折合成多少銀子?”

手指頭一彈,將那雞腿骨頭丟在了地上,江魚樂道:“又不是我的錢,不心疼。這次我先回了揚州一趟,從老甲魚手上敲詐了一萬五千多兩白銀,是他白龍幫這十年來所有積蓄的一半了。這三口箱子還擱在馬車上,哥哥你叫人收進庫房裏就是。”

面色猛的一變,李林甫跳起來,將那李二叫了進來,著他趕緊將江魚那馬車上的箱子仔細的收拾去了自己的書房裏面,李林甫這才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猛的喝了三杯老酒下去,一邊思忖一邊說道:“兄弟你可好本事,那老甲魚樂意出這麽大價錢,想必是你答應他,我們以後不找他們麻煩的了。也好,這事情就扯開了去,有了這本錢,哥哥我的事情就好辦了。”

“什麽事情呢?”江魚隨口問了一句,旋風一樣的掃過了桌上的酒菜,打了個飽嗝拍了拍肚子,笑道:“十年不進煙火食,這一路上卻是吃得爽快。大哥,我這次回來了,你可要給我安排個好官位當當。我可是想過了,當年我們兄弟二人帶著一票兄弟號稱‘揚州凈街虎’,以後這招牌打出去,可是要變成‘中原凈街虎’就好。”

李林甫面色猛的一滯,嘻笑罵道:“閉嘴,胡說八道什麽?這‘中原凈街虎’幾個字,以後在長安可千萬不要出口了。這裏王親貴眷極多,除了當今的那位,誰敢用這樣的名頭啊?給你安排官職不難,哥哥我如今在長安,怎麽說也是有這麽點局面了。只是,你詩書上的本領怎樣?”

這個問題一出口,江魚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他惱羞成怒的看著李林甫怒聲罵道:“大哥,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角色,和你當年不是一般模樣麽?咱們兄弟,誰又是那讀書的料子?老實說,這十年,我跟著我師父,學的就是殺人放火打架鬥毆的本事,那詩詞歌賦,可是一竅不通的,你看著辦,是吧我丟進軍隊裏歷練呢?還是怎麽的?”

罵了一陣子,江魚古怪的看著李林甫嬉笑起來:“莫非大哥最近學問長進了,所以才要兄弟我多讀幾本書不成?”

這話一出口,李林甫頓時有點惱羞成怒了,一對手爪變得好似那雞爪子一樣,惡狠狠的朝著江魚比劃了一陣,發狠了好半天這才皺眉說道:“少說廢話,二娘這十年來想得你苦了,她是你的親姑姑,我的二娘,你這幾天,好好的陪她多說說話,盡點孝心才是。哥哥我這幾天就好生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職位空缺。”想了一想,李林甫很小心的問他:“只是,你學了十年武藝,到底如今武功如何?”

江魚尋思了一陣,同樣很小心的看著李林甫訕笑道:“大哥,兄弟我如今手上有千多斤的力氣,一根棍棒施展開來,數十條大漢近不得身。若是論起拳腳來,卻是這十年裏從那飛禽走獸身上學了一套‘禽獸拳’,威力也是不弱的,更勝過那棍棒上的功夫。哥哥覺得,這等本領,在長安城還能混得下去麽?”江魚很小心的,按照無凡的交待,將自己的實力縮小了又縮小的,縮到了尋常人能接受的地步。

輕輕的一拍桌子,李林甫笑罵道:“小魚你又吹牛罷,哥哥我當年也練過拳腳,手上有兩三百斤力氣已經是不容易了。千斤之力,那豈不是可以扛鼎的力士?若你真的手上有千斤的力氣,什麽職司都好安排了。”

聽得這話,江魚二話不說,跳出了大廳,將那外面院子裏一棵碗口粗的柏木一手從地上生生拔了出來。‘謔啦’一聲大響,那樹幹被江魚的五指生生攔中捏碎。拍打了一下手上的木屑,江魚得意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李林甫樂道:“大哥,你看兄弟我這一手本事如何?可還拿得出手麽?這還是末節功夫,要說起我江魚的藏匿蹤跡追蹤循跡的本領,那更是天下一流的。”

沈默良久,李林甫突然笑起來:“好你個小魚,對大哥都打馬虎眼麽?這柏木的質地堅韌細密,重斧都砍之難斷,你以五指可以捏碎樹幹,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領?還不速速著實招來!”他樂得是齜牙咧嘴的,指著江魚不斷的晃動著自己的手掌,作勢要抽打江魚的屁股,就好似小時候教訓年幼的江魚一般。

江魚訕笑,只是看著李林甫不說話,他怎能說出實話?那些神鬼之事,雖然在望月一門已經十年了,可是江魚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他怎能對李林甫說?李林甫嘿嘿笑了幾聲,搖頭嘆道:“罷了,看來你也是有難言之隱,大哥也不逼你說詳細的。只是,你師父有沒有說,你的這一身本領,在天下能排到第幾等了?”

這話問得實在,走回酒席上,江魚盤算了一陣,將無凡的評語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半年前,師父去西方蠻荒之地游歷前,給我說,按照我如今的本領,天下實力超過我的人很多。但是因為本門的功法古怪,這保命逃生的功夫卻是天下一流的,那能傷了我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的。只要我小心謹慎的,大哥你對我的安全,卻是不要擔心的。”

李林甫悄然點頭,沈思片刻後,淡淡說道:“將你這十年來,學藝時的經歷都說一遍罷。你離開大哥的時候,不過十一歲,這人間的閱歷少了,在朝廷中當官也是不容易的。”

兄弟倆耗費了一個晚上,將十年來兩人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然後同時放聲大笑。李林甫笑道:“那無凡,卻也是一個奇人了,只可惜,他不願意為大哥我幫忙啊。這樣說來,小魚你這十年,都是在人跡罕見的所在,這閱歷卻是太差了點。你,不介意從那最下面的職位做起罷?只要耗費三五年的時間,等得你的經驗漲了,哥哥這裏有好差使關照你哩。”李林甫好似想到了什麽上好的事情,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了。

過了幾日,江魚在自己的‘便宜老爹’和‘便宜大母’以及自己的姑姑面前盡了幾天的孝心後,早就在山野之中養成了那奔放性格的他早就不耐煩呆在李林甫家裏發黴,自顧自的從庫房裏拎了一包銀子,也不帶一個隨從,出門逛長安去了。

此時的長安,正是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後奮發圖強了十幾年,治理得天下大安,社會穩定,民間富庶的好年景。那街上的行人,很多都是穿著精細的絹布或者綢緞質地的衣物,大袖飄擺間,人人彬彬有禮,極有天朝上國的風範。路上更有成群結隊的游俠兒呼嘯往來,引得江魚一陣的心血澎湃,恨不得沖上去和這群游俠兒較量一番拳腳。而那些來自於西域或者南詔、天竺等國的商人,則讓他驚嘆這天下之大,果然是無奇不有。至於幾名正在酒肆中賣酒的胡姬,則讓江魚冒出了一些不好的念頭:“師父他不是想要去西域勾搭這些胡女罷?”

自負一身不弱的武功,加上腰帶裏銀子充足,袖子裏還籠了兩貫銅錢,身高迥於常人的江魚盎然擡頭挺胸,一對眼珠子嘰哩咕嚕的到處亂轉,跟著路上的人流到處亂走,一時間好不暢快。這長安城的富庶繁華,卻是那時候天下一等一的,在荒野中呆了十年的江魚,早就一頭紮進了這富貴窩裏,樂得眉開眼笑,正如一頭發情的猛獸,全身七情六欲膨脹,‘自然而然’的‘自然’起來。

望月一門,並不忌諱門下弟子的七情六欲等等尋常修煉者眼裏的魔障,對他們來說,這些自然的情緒,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只有順應了這些欲望,才能更好的超脫這些欲望――這一點,卻是和所謂的魔道有點接近了。如今江魚,正是一顆色心動了起來,巴巴的跟著前面一駕兒馬車朝前行走,腦海裏只是想著剛才在那車窗中驚鴻一瞥的美貌女子。

這馬車顯然是富貴人家所有的,車前車後,簇擁了七八個腰間佩著陌刀的護衛,猶如鷹隼般鋒利的目光,不斷的掃視著四周。江魚那比路上行人高了老大一截的身影,早就落入了這些護衛的眼中。等得江魚跟著這馬車行過了三條大街後,兩名落在後面的護衛突然策馬朝著江魚沖了過來,一名身材粗壯的護衛手上陌刀一提,以刀尖對著江魚喝道:“你這漢子好沒有道理,跟著我們家小姐做什麽?”

江魚眼珠子一翻,有點惱怒的看著那護衛罵道:“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我有妨礙你們麽?你們小姐幹什麽去的?”

那護衛喝道:“我家小姐乃是去大慈恩寺上香去的。你跟在我家小姐身後,可是要圖謀不軌麽?知道我們家主人是誰麽?”

“大慈恩寺?”江魚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罵道:“我管你家主人是誰?我魚爺卻也不招惹他。你等惡奴,遲早要受報應哩。”

‘哼哼’的罵了幾句,江魚閃到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巷子裏面,身體扭動了幾下,就聽到他身上的骨頭一陣‘嘎巴’亂響,九尺多高的身軀猛的矮了一大截下來。‘嘻嘻’一笑,江魚低聲罵道:“你家小姐了不起麽?看我偷了你家小姐的肚兜去,讓你家小姐怎麽做人。”自幼就跟著李林甫在街坊上廝混歐鬥,從來不知道禮教禮法是什麽玩意的江魚興致一來,身體已經化為一道輕煙,掠過幾道高墻,追著那馬車去了。

那馬車一路到了大慈恩寺,那小姐從側門那裏下了車,寺內已經有一個五十幾歲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迎了出來,朝著那小姐合十行禮後,領著那小姐和三個丫鬟走進了寺裏。那幾個護衛撇下馬來,坐在側門外的幾張長凳上,板起了二郎腿,和旁邊同樣護送著自己主子來上香的一幹熟識護衛天南地北的胡吹起來。

“妙呵,妙呵,這幾個護衛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領的,他們不跟著進去,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江魚看得那小姐行進了大慈恩寺,嘴角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大哥說了,這等風流韻事,原本是一件樂事的。只是,這大慈恩寺的和尚,不會和那少林寺的和尚一般兇狠罷?”腦海中,一抹陰影浮了出來,但是立刻被江魚將那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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