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敢於開條件，在侯笑天看來是有恃無恐。這一切自然是姜清平咎由自取的結果。作為新上任不久的常務副省長，又有侯笑天的關照，姜清平打開工作局面還是很順利的。本來一切正常的來，不瞎折騰，姜清平的日子是很好過的。

可惜，姜清平是個不省事的主，還是個狂妄的主。這兩樣加起來，造成的結果就是惹怒了海濱市的楊帆。開始的時候侯笑天還想提醒一下姜清平，不過後來也看出來了，姜清平就是想通過打壓海濱市來提高自己的威信。有了威信，今後工作開展起來自然就更加順暢。

這個判斷讓侯笑天有點哭笑不得，你還不能說姜清平這個人沒眼力，至少打壓的目標選擇的很有意思。楊帆這麽一個強勢的市委書記都給壓下去了，其他地方的人就更別說了。從大的方面來說，這是對癥下藥了。可是姜清平眼睛長在頭頂上目空一切，楊帆是隨便拿捏的主麽？搞到現在，姜清平上任以來推出的第一件大事，因為楊帆的海濱市在硬頂著，時間都過去一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可以說姜清平的威信遭遇到迎頭痛擊。

官場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善於觀看風色的人太多了，姜清平要拿海濱市開刀，結果遭遇到強烈的反擊。威信不威信的暫時放開，修路的事情有楊帆頂在前面，大家自然樂的偷著笑看熱鬧。總之楊書記的例子擺在那裏的，姜清平是常務副省長不假，但是不能厚此薄彼吧？要一碗水端平吧？不然的話，怎麽說服下面的幹事的同志？

造成這一切根源，就是姜清平這一生的道路沒遭遇什麽坎坷。人都是這樣，習慣了高高在上了，自然就缺乏危機感，認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中。

老謀深算的侯笑天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自然清楚最近一段時間姜清平主持的工作，往往出現政令不暢的時候。其實這已經是個很危險的信號了，交代下去的事情，下面的人能拖的就拖。姜副省長的威信全無對於侯笑天而言並不是什麽壞事，所以了見其成。不過話又說回來，侯笑天欠著姜老的人情呢，所以凡事都給姜清平留了餘地。這才有了給電話號碼，暗示他是到了放低姿態的時候了。

“這個，再說吧。”感覺到楊帆的怒火，侯笑天沒來由的心虛了一下。懶懶的掛了電話後，侯笑天臉上閃過一道羞憤。盡管楊帆沒有針對侯笑天，但是楊帆這話說的太不客氣了，多多少少有點落了侯省長的面子。畢竟侯笑天已經強烈的暗示，這個事情我接過來了，大家都消停一點吧。

侯笑天不認為楊帆沒聽出來畫外音，很自然的往深處想。楊帆的態度刺疼了侯省長不可侵犯的威嚴，在一個下屬面前的心虛，哪怕是一點點苗頭在侯笑天看來都是一種潛在的羞辱。

怎麽辦？侯笑天有點撓頭了，拋開楊帆的強硬不去談，因為人家占著理。剩下的選擇，就是想辦法去做姜清平的工作了。姜清平是常務副省長，省政府的政令不暢，主要責任是姜清平，但是侯省長也是有責任的吧？省政府的威信被挑戰了，侯省長的面子也不好看。所以，這個事情侯笑天不出手就算了，一旦出手必須全面擺平。

怒火中的楊帆自然要在侯省長面前表示一下不滿，這個問題不難想到，所以侯笑天心裏的不快和羞辱感，也只能暫時壓下去。問題的關鍵是，楊帆打算把這個事情鬧到什麽程度？這一點，必須要搞清楚。想當年在江南省，省委書記郝南與楊帆之間的關系不是那麽融洽，這小子一怒之下掀翻了省委副書記和省委秘書長。這個事情也算是廣為流傳了，其間的恩怨拋開不說，侯笑天可是聽說江南省的何省長為這個事情，很是開心一段時間，並且借勢鞏固了省政府的勢力，還把手伸進了江南省委。

要不是因為這個事情，楊帆這種搞經濟的好手，郝南怎麽會放手？

問題的關鍵浮出水面，侯笑天自然要先弄清楚楊帆的底線。這個事情侯省長親自出面自然不妥，不然剛掛了電話的，面子往哪擱？再說之前也讓侯方明傳了話的，說好了姜清平那邊由侯省長搞定。現在事情鬧成這樣，侯省長的在楊帆面前是失信了的。

想了一圈，侯笑天的心思又轉回來了。都是姜清平這家夥惹的事情，辦公會議上已經當中暗示了，私下裏電話也給了，難道還要省長大人求著你打這個電話麽？

“一點輕重都不懂！”侯笑天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對面坐著的侯方明見老爹陰沈著臉不敢說話，悄悄的伸手捅了捅林疏影。

“爸，說誰呢？”林疏影笑瞇瞇的站起來，伸手給侯笑天換了杯熱茶。

侯笑天對林疏影的態度明顯要和善的多了，臉上難得出現笑容說：“姜清平死要面子，讓餘飛雨給楊帆打電話。”

林疏影聽這話便笑著說：“這下壞了，楊帆那家夥的性格看起來不溫不火的，實際上強硬的很。餘飛雨出面打這個電話，就算說的再好聽，姜清平的頭上跑不了一頂輕慢的帽子。這還是說的好聽的，說難聽一點，就是看不起人家楊帆，擺明了說不是一個等級的。”

林疏影的分析，換來了侯笑天一個滿意的笑容，同時不滿的瞟了對面端坐的侯方明一眼。林疏影眼睛尖的很，註意到這個細節，連忙笑著打岔：“說起來，姜清平也算不給爸爸面子了，交通廳那檔子事情，楊帆不會是獅子大開口惹您不高興了吧？”

這話裏話外的，林疏影已經等於說明啥都看清楚了，侯笑天目光中的欣賞更明顯了。臉上露出微笑水哦：“疏影要是做官成就肯定不差。”

得了誇獎的林疏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默默的回到侯方明身邊坐下，用實際行動來說話。

“這樣吧，疏影去見一見楊帆吧。”侯笑天沈吟一番說了這話，看見侯方明目光中閃過一道迷茫，侯笑天心裏一陣煩躁，站起身子就進了書房。

夫妻倆站在院裏時侯方明才問林疏影：“你和爸爸……”

林疏影打斷他的話說：“你想知道，應該剛才就問。不懂不要緊，問了爸爸肯定會告訴你。畢竟你是他兒子。”

侯方明被這話噎的一陣難受，哼了哼說：“我還有別的事情，你自己打車回去吧。”說著侯方明上車，獨自開車走了。

車子剛上路，侯方明的手機就響了，接聽之後裏頭傳來一陣又甜又膩的嬌笑聲說：“老公，你在哪呢？人家想死你了。”

林疏影目送著車子消失，嘴角微微掛著一絲冷笑。侯方明最近在外面包養了一個小明星的事情，林疏影心知肚明，只是沒有捅破罷了。如果說當初嫁給侯方明是因為感激，現在這份感激林疏影已經在努力的通過別的方式來償還。剛才在客廳裏，林疏影主動開口問侯笑天，實際上就是在做一個態度。以前侯方明的事情，林疏影從來都是別人不問絕不開口的。這次主動開口，就是在暗示侯笑天，要為今後的生活找退路了。後來默默的坐回侯方明身邊，也是在暗示侯笑天，侯方明不開口，林疏影是不會主動離開的。

侯笑天何其精明的一個人，是有反常比為妖，自然明白其中的含義。林疏影這麽做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夫妻感情出了問題，根源肯定在侯方明的身上。不然的話，林疏影沒必要暗示要弄點錢防身。

找楊帆談判的任務，侯笑天順水推舟丟給了林疏影，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林疏影的才華。跟聰明人之間做交易，尤其是一個聰明的媳婦，侯笑天多少有點無奈。可惜那眼神看侯方明的時候，這小子很沒擔當的閃開了目光，更別想他主動請纓了。

站在書房的窗前，侯笑天目睹了院子裏的這一幕，微微嘆息一聲時林疏影猛的擡頭看了過來。侯笑天本能的放下窗簾，林疏影默默的註視了一會，盡管看不見窗簾縫隙後面侯笑天陰翳的眼神，但是林疏影還是感覺到了。

同樣情緒不高的還有餘飛雨，掛了電話後看看床上猶自沈睡的姜清平，餘飛雨沒有去打擾他的意思。悄悄的換了一身衣服，留下一張字條後，餘飛雨拿著車鑰匙下樓。站在院子裏，餘飛雨拿著手機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撥了楊帆的號碼。這種給姜清平擦屁股的事情，餘飛雨做的不是一個一次兩次了。期間受到的冷眼，餘飛雨也沒有給姜清平去說。從根子上來說，餘飛雨自覺所有的一切，都是姜家給的，做人做事憑自己的良心去就是了。

“楊書記，還是我，餘飛雨。方便一起坐一坐麽？”餘飛雨的聲音裏帶著一點緊張，雖然沒見過楊帆，但是楊帆給餘飛雨的感覺，應該是那種飛揚的性格，多少與姜清平有點雷同。如果不是這樣，一個市委書記怎麽敢跟常務副省長對著幹呢？

打這個電話，餘飛雨是看清楚了形勢的。侯省長說的已經很清楚了，假如楊帆那邊不擺平，今後姜清平在省政府這邊的工作，就別想順心了。這事情就算拿到京城裏去說，也落不下半點好來，搞不好姜清平還要被老爺子抓去一頓臭罵。老爺子黃土埋到下巴殼子的人了，讓他操心那就是不孝。

餘飛雨仔細的陪著小心，楊帆從語氣裏能聽出來。不管怎麽說，男人跟女人計較，那是沒肚量。冤有頭債有主，要算賬找正主，且聽聽餘飛雨想說點啥也不壞。

“嗯，你說地方吧。吃飯就算了，你面子不夠。”這話很無禮，但是不這麽說，不足以表達楊帆此刻的態度。剛才在侯笑天那邊開出了大價錢的，不能前後矛盾吧。

餘飛雨被噎的一陣心潮翻滾，這輩子還沒見過有人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時候餘飛雨也沒有任何還價的餘地。

“海城路有家茶樓不錯，叫作凝翠樓。”餘飛雨壓著心頭的煩躁，很耐心的周旋。

“那就這樣吧，過半個小時我一定到。”

掛了電話，餘飛雨到茶樓找了位置，坐在那裏默默的等著。在餘飛雨看來，楊帆至少要遲到半個小時，這是一定的。1點38分，距離半個小時還有兩分鐘。餘飛雨微微嘆息一聲，面前的茶已經涼了。心情雖然有點糟糕，但是餘飛雨還是覺得運氣不錯，首先楊帆居然在省城，這就避免了親自跑一趟海濱市。其次，楊帆雖然話說的難聽，但是願意來見一面，可見這個人做事還是有分寸的。

39分，茶樓的樓道口出現楊帆的身影，餘飛雨驚訝之餘，立刻站了起來。楊帆幾乎是踩著點到的，這說明人家很守時。一個守時的人，往往做事情非常有原則，一個有原則的人，往往是比較講理的。這是餘飛雨瞬間腦子裏想到的念頭。

楊帆雖然沒見過餘飛雨，不過一擡眼看見餘飛雨站了起來，而且走出位置往跟前走，自然知道這就是約見自己的女人。見到餘飛雨的時候，楊帆頗為驚訝，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氣質不錯的半老徐娘。原本以為，這個女人應該是那種妖媚型的，看來眼見為實這話還是對的，不能憑著主觀臆斷看待一個人啊。

面對餘飛雨善意的笑容和溫文的熱情，楊帆沒有摔臉子的意思，淡淡的握手後落座。

“楊書記果然和傳聞的那樣，年少有為。”餘飛雨開口不露痕跡的捧了一句，楊帆聽了沒往心裏去，淡淡的說：“過獎了，餘總請我來，不會是為了說句奉承話的吧？”

楊帆的直接讓餘飛雨有點難以為繼了，不過既然來了，人家也沒有拐彎抹角的意思，餘飛雨別的手段似乎也用不上了。本想先說點別的緩和一下氣氛的，不過楊帆銳利的目光逼視過來，餘飛雨有點喘不上氣的感覺。盡管臉上還保持著鎮定的微笑，心裏已經在暗暗的吃驚。

很明顯，餘飛雨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本錢，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餘飛雨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運氣的是楊帆的目光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而是稍微的顯露一下猙獰後便收回。

“哎！”微微的嘆息一聲，餘飛雨露出一絲淡淡的哀怨，這個表情對付男人一貫很有效。姜清平說過，餘飛雨哀怨的嘆息是，有點西子捧心的味道。

楊帆確實被這個表情打動了，不過一個電話及時的打了進來，一下把楊帆的心神轉移開了。餘飛雨看著楊帆摸出電話的樣子，心裏暗暗生恨，哪個家夥壞了自家的事情。

“楊書記，我是林疏影，方便一起吃個晚飯麽？”林疏影在電話裏的語氣，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唱曲的嗓子說話，也帶著一股韻律的味道。

說實話林疏影打來電話，楊帆很意外。這個女人楊帆還是很欣賞的，也是難得一見的氣質才女兼美女。女人有才的不少，長的漂亮又有才的，很少。原因很簡單，女人有漂亮往往已經足以應付一切。

“嗯，可以。我在省城的，到時候你說地方，我這裏還有事，先掛了。”楊帆飛快的說罷便掛了電話，回頭還不忘記對餘飛雨說：“對不起啊，讓你等了。”

這番作態是楊帆的本能，可是落在餘飛雨的眼睛裏，完全就是另外一個意思。餘飛雨本能的去想，你要說對不起，怎麽不在接電話之前呢？這也太假了吧？

怎麽說呢？其實楊帆說完對不起，也暗暗的後悔了一下，心說想好不跟這個女人客氣的，接電話前還不客氣的，習慣這個東西……看見餘飛雨大大的眼睛裏閃過一道淡淡的羞憤時，楊帆笑了，慢悠悠的端起茶杯說：“我們接著談吧。”

“好，我既然來了，就表示我能代表清平。楊書記開價吧。”餘飛雨沒來由的泛起一絲火氣，語氣也有點生硬了。說完這話，餘飛雨就後悔了，心說怎麽一下就被激怒了？

楊帆聽了笑而不語，只是拿淡淡的目光看著餘飛雨，這種態度，骨子裏帶著輕視的味道。餘飛雨被看心頭先是一陣惱火，不過很快一陣微微的心慌了，心頭一陣發毛。餘飛雨最大的憑借，不過就是姜清平。可惜在這之前，楊帆連鉆女人褲襠這麽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難道還在乎你餘飛雨？再有就是楊帆之前已經很明確的說了，請吃飯餘飛雨不夠資格。

餘飛雨在楊帆心裏的定位就是一個傳話的，楊帆不說話就是在提醒餘飛雨。“你，要擺正位置哦！”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餘飛雨趕緊彌補，不過蒼白一點罷了，說了跟沒說一樣。

“讓姜清平擺一桌，然後敬酒賠罪，這個事情就算了。接下來大家按規矩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這個人，對不講規矩人的一貫態度是鬥爭到底。”楊帆丟下這句話，擡手招來招待，丟下兩張百元大鈔說：“買單，不用找了。”說罷揚長而去，連聲再見都沒有留下。

餘飛雨平靜的坐在原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生氣的心情了，她要消化楊帆留下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首先，賠罪，這是不能少的！其次，該得的我都要，不該我的不伸手。最後，姜清平同志雖然是領導，但是做事不按規矩來。

想明白後，餘飛雨端坐的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這個事情已經完全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了。緊咬著嘴唇，餘飛雨臉上露出一絲痛苦和猶豫。最終還是摸出手機來，哆嗦著翻出一個號碼按了下去。

“老爺子，有個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跟你匯報……”一邊說著，餘飛雨臉上的淚珠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有個事情，外面的傳聞並不準確，餘飛雨從頭到尾只跟過一個男人，那就是姜清平。在這之前，餘飛雨是姜老爺子身邊的保姆。

姜老爺子德高望重，對身邊的人也很好。姜清平是結婚之後認識餘飛雨的，然後開始了猛烈的攻勢，當年才二十出頭的餘飛雨被相貌英俊的姜清平順利的拿下。後來事情老爺子知道了，一聲嘆息後把餘飛雨叫到書房裏說：“對不起了，小餘。”

為什麽說對不起，餘飛雨心裏很清楚，不過有的事情餘飛雨是不敢奢望的。跟了姜清平後餘飛雨沒做保姆，而是到大學裏讀書，再後來一直跟著姜清平。姜清平自己也有一個圈子，餘飛雨的公司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就是為姜清平洗白一些來歷不明的錢。

餘飛雨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實際上已經處在一種心力焦瘁邊緣。當年老爺子曾經對餘飛雨說過，跟著姜清平就要做好足夠的思想準備。老爺子也不看好姜清平，可惜姜家就這麽一個男丁，不看好又能怎樣。餘飛雨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一直在努力的幫姜清平，一直沒有打求援電話。

這次的事情，完全是因為姜清平的貪念和自以為是引起。假如不見楊帆這一面，餘飛雨還是不會下決心打這個電話的。見了面之後，餘飛雨清楚的認識到，楊帆是個何等強大的人物。讓一個下級市委書記讓常務副省長擺酒賠罪，盡管是私下裏的，這也是需要強大的實力做背景的。

餘飛雨感覺到了害怕，感覺到無力，原因無他，遠的不說，姜清平這一次從京城弄回的這筆錢究竟是怎麽分配的，餘飛雨心裏太清楚了。一旦姜清平和楊帆之間的矛盾激化，弄到不可收拾，大家該用的手段都會用上。姜老爺子在位或者能保姜清平一條全身而退，但是在體制內就別想有立錐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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