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以後才明白，想來的早晚要來，三十以後才明白，相愛的盡管去愛……”車廂裏突然響起這麽一首歌，已經不太習慣坐在前排的楊帆，閉目養神的眼睛睜開，掃了專心開車的於青萍一眼，看見她臉上閃著一種異樣的神采。

呼，輕輕的出了一口氣，楊帆的心裏突然覺得有點堵的慌。

明明是做了一件應該感覺到暢快的事情，楊帆卻感覺到心頭突然變得沈甸甸。三十已經過了，真的什麽都能想明白麽？車子已經進去市區，置身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中，淹沒在行色匆匆的人流和車流中。

車子還沒進海濱市區，前排的李勝利回頭低聲說：“楊書記，叢秘書長打來電話，省財政廳林副廳長到海濱市視察財政局的工作。她問您是不是抽空見一見？”

叢麗麗為這個事情打電話來，自然是為了林佳山被抓的事情，人還關在公安局的小會議室裏呢。說起來也奇怪了，林牧居然這個時候才有所動作。這個多少有點不合常理，不過仔細的一想，最近省裏可不是一般的熱鬧，林副廳長謹慎一點也是正常的。再說了，楊帆這邊的小安排，應該也起到了一點作用，林副廳長一眼就能看出來，海濱市的領導們還是很上路的。要不然就是不叢麗麗說的那樣，抽空見一見了。另外還有一點，楊帆人在省城的時候，林牧想必也知道，為啥眼巴巴的跑到海濱市來，人家這是在暗示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呢。

“你告訴叢麗麗，中午財政局安排好一點，我過去陪林副廳長吃飯。另外下午安排常委會，我宣布點事情。”林牧做的漂亮，楊帆自然不敢怠慢，海濱市的發展離不開省財政的支持啊。林副廳長在財政常務副的位置上，已經幹了一屆了，不出意外估計還要連任下去。

車子直接開會家，老娘和張思齊居然上街去了，楊帆躺雙上就睡著了，昨天晚上折騰的沒怎麽睡覺，做壞人壞事也是要體力的。

一覺起來已經是中午，梳洗出來下樓，看見楊麗影和張思齊在樓下的客廳裏笑聲的說話，楊帆心頭不禁微微一暖，知道她們是怕吵到自己休息。

見楊帆下來，張思齊笑著站起過來，挽著楊帆的手低聲說：“雷司令打過電話到家裏，問起一個叫儲劍南的人。”

楊帆聽到儲劍南的名字就頭疼，心說這小子是軍隊的人，康河的硬盤裏面還有那些證據，真不知道趙越打算怎麽處理，也沒個準確的答案，楊帆還真不明白該怎麽答覆軍分區雷司令，尤其是人大之後，自己要兼任軍分區政委的。

看見楊帆頭疼的樣子，張思齊笑著把楊帆按在沙發上，楊麗影過來摸了摸兒子的頭說：“我去端午飯，你們先說話。”

“老娘的眼力有長進啊！”楊帆低聲嘆息一聲，張思齊嫣然一笑說：“軍隊裏頭的事情更覆雜，你是不是擔心這個？”

楊帆點點頭，心說趙越不會拿這個事情做什麽文章吧？越想心裏越不托底，楊帆拿出手機來，猶豫了一會看看張思齊說：“你爺爺要是知道有軍人拿軍對的後勤車船走私，會怎麽處理？”

張思齊毫不猶豫的說：“送軍事法庭都是輕的，搞不好一槍就給崩了！”

“那還是別問他老人家的意見了，我再想想！”撓撓腦袋，楊帆越發覺得頭疼了，儲雷司令那邊怎麽說都不是不行，關鍵是儲劍南的證據在趙越手上，這就讓楊帆感覺到束手束腳的，早知道當時把相關的證據移出來好了。還是沒有考慮周全啊！

思之再三，拿出的電話又放回了口袋裏，既然難以掌握這個事情，就暫時維持現狀好了。反正人不能放，關一天是一天，到時候同志部隊來領人好了，康河那邊的證據就當不知道。不管怎麽說，不能插手軍隊上的事情，軍隊上的事情由軍隊處理，這是慣例。

拿定註意後，臉上有了笑容，張思之幫著楊麗影開飯，其實她們都吃過了，兩個女人托著下巴，笑盈盈的看著楊帆吃飯。

“媽，你這個燒飯的手藝沒什麽進步啊？我小時候你燒的菜就是這個味道，現在還這樣。”楊帆居然還有心情扯這個，換來楊麗影一道白眼說：“你爸爸都不敢挑三揀四的！”言下之意，政治局委員吃得你怎麽就吃不得？知足啊，打住！

楊帆也只能選擇沈默，以前每次吃楊麗影做的飯，楊帆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楊麗影會說：“你姥爺都沒說不好！”現在好了，升級了！還是升了很多的那種！

也許只有在楊麗影的面前，楊帆才有吃癟的時候，邊上的張思齊看見楊帆憋嘴巴，一副很不爽又無話可說的樣子，笑的直捂嘴。

“不思進取，你不要學媽媽啊！”總算是找到了發洩的途徑，楊帆的情緒好多了，放下筷子拿著包，看看時間匆匆出門了。

司機小廖和秘書李勝利，都在院子外的老榕樹下乘涼，也不知道這些開發商哪來的這麽大本事，幾十年的老樹都能移過來。看見楊帆出來，兩人手忙腳亂的站起來，要把椅子桌子搬回屋子裏。小張大白天也跟鬼混似地從邊上鉆出來，淡淡的說：“放著吧，我們來收拾！”

兩人看看楊帆，見領導一揮手，連忙上車。車子是帶著火的，空調提前開著，小廖這年輕人，楊帆越用越順手。

“小廖心很細啊！”說不得要表示一下，看看李勝利，楊帆補上一句：“勝利住的房子還是租的吧？”

李勝利吃了一驚，不禁扭頭看看小廖，這個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他跟老婆都是外地人，可沒趕上房改，房子是以前靠關系租來的，本打算買房子的前夕，結果前任白書記下去了。人走茶涼，現在的房子都是天價，根本買不起。

“是啊，最近倒是有人主動表示可以幫忙，我知道他們是沖著您來的，所以回絕了。”李勝利微微的彎腰平靜的回答，楊帆點點頭不說話，上車之後等李勝利關門到前排坐穩了，才慢悠悠的說：“齊家治國平天下，家裏的事情也很重要。回頭你找一個叢秘書長，她人頭熟，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話不多，但是含蓄的表達了領導的關懷，李勝利沒有感激涕零的表達，默默的點點頭低聲說：“我知道了！”這個反應讓楊帆心裏很舒服，覺得李勝利這個人還是很沈穩的，起起落落的很鍛煉人啊！

到了市委辦，錢程老早就看見楊帆的車子開進來，等在樓道口。

“楊書記您好，下午的常委會已經通知下去了，不過估計要到四點才能到齊。”楊帆點點頭表示明白，揮揮手說：“那就定在四點吧，也沒啥多少事情。”

走進辦公室前，楊帆對李勝利說：“等下給宣傳部歐部長打電話，讓他來一趟！”

剛才在路上，楊帆再次仔細想了想趙越說的話，覺得祝東風肯定有問題。在祝東風的家裏，他說的那些話，肯定不是簡單的說說。計劃單列市這個事情，假如祝東風在裏頭插一缸子，那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祝東風估計兩年後是要成為政壇頂尖巨擘之一的人物。有他在裏面一攪和，這個事情還真不好說。祝東風做事比陳老爺子有沖勁多了，不管是為了女兒還是小祝楊，祝東風是能幹的出這種事情的。

越想就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性，關鍵問題是京城那邊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說，老祝沒跟家裏人溝通一下，打算關鍵時刻動一下手腳？

既然是這樣，就算是想明白這個事情，也不能跟家裏人提前打招呼，免得到時候申報失敗了，成了自作聰明的丟人舉動。

手裏拿著文件心不在焉的看著，手上的煙差點燙著手指了，楊帆才慌忙的掐滅。走神了，在重大的利益面前，楊帆發現自己也心神不寧了。正廳還沒半年呢，就要趁著計劃單列市的東風水漲船高，升的這麽快實在有點措手不及啊！

宣傳部長歐中章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看見外間的李勝利，頓了一下，保持著一貫的和顏悅色說：“小李，楊書記在忙麽？”

歐中章明顯有明知故問的嫌疑，李勝利當然不會拆穿這個客氣話，笑著站起來說：“楊書記吩咐您來了直接進去！”

裏屋的楊帆聽到外面的聲音，直接大聲招呼說：“中章同志來了，進來吧。”

歐中章進來之後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微微點頭說：“楊書記找我？”

宣傳部長雖然也是市委常委，不過說起來話語權分量不重，所以一般的宣傳部長都是比較低調的。歐中章更是低調的人，在市委大院裏逢人帶笑的常委，好像只有他一個。楊帆到任之後，對於宣傳部這一塊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從不插手幹預，即便是人事上的調整，也都是歐中章提出來，楊帆點頭照準。以前譚雪波在的時候，還會插手一下，方圓上來之後，人事大調整的舉動中，只有宣傳部是沒收到波及的。

歐中章當然明白這是做人低調的好處，他的處事原則就是不犯大錯為人低調！

“最近在忙些什麽呢？坐吧！”楊帆微微欠了欠身子，就算是打了招呼了。歐中章慢慢的坐下，趁這個過程思考一下後說：“宣傳部的工作重點，最近主要還是集中在宣傳學習黨中央提出的科學發展觀成果上。這也是您在常委會上一再強調的！”

楊帆點點頭表示明白，停下手裏的筆想了一下說：“時刻緊跟中央精神指示是正確的，不過也不能忽視了對我市發展新變化的宣傳工作。這裏我提前給你透個底，省委關於我市申報計劃單列市的事情通過並上報了，省委趙書記很支持我們的工作。回去之後，你要好好琢磨一下，怎麽跟上級有關部門溝通一下，爭取讓海濱市的新變化出現在全國人民的面前。”

楊帆說的含蓄，歐中章倒是聽的很明白，楊書記是希望本市的新聞能上央視，尤其是正面的報道。這個工作是宣傳部長的本分，歐中章自然責無旁貸。不過歐部長有點奇怪，楊書記怎麽就知道自己在央視新聞部有關系？

楊帆當然不知道，不過是讓歐中章去想辦法罷了。

“這是當前最近要的政治任務！”最後重點強調一下，歐中章聽著肅然起來，計劃單列市申請下來的話，不說全市人民要感謝市委的正確領導，好歹全市幹部要感謝市委吧？

“這是關系到全市人民福祉的大事，我一定努力做到最好！”歐中章趕緊表態，他也希望能夠申報成功。

“嗯，你先回去忙吧，這個事情省委通知下來時一定要保密。下午的常委會上我會強調的。”歐中章回去了，楊帆拿起手裏的文件，卻已經沒心思繼續看下去。單獨把歐中章叫來，目的是強調一下這個事情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同時也在暗示歐中章對他近期的表現是很滿意的。楊帆也沒指望歐中章能成為自己的人，只要在關鍵時刻站在自己這邊就夠了。

站在窗子前，楊帆默默抽了一支煙，正打算回去繼續工作時，曹穎元夾著包匆匆的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李秘書，楊書記在忙麽？”

裏間的門是開著的，楊帆聽的清楚，連忙出來握手招呼。時下是關鍵時期，楊帆不自覺的對曹穎元也就客氣多了。再說，曹市長最近一段時間配合的也很好。

曹穎元坐下之後，故作神秘的低聲問：“楊書記，聽說省委批準了計劃單列市的報告了？”

楊帆聽了也不奇怪，曹穎元不知道才是怪事了。面露凝重，楊帆能沈重的點點頭說：“趙書記跟我打了招呼，我準備下午的常委會先跟同志們通氣。這個事情暫時還是要保密的，穎元同志，這個時候海濱市兩套班子的團結顯得尤為重要啊。”

楊帆倒不是給曹穎元增加壓力，這個事情不先小人後君子，將來出了點簍子責任不明。曹穎元心理清楚的很，連忙點頭表態說：“這是關系到海濱市未來幾十年發展的重大時刻，我心裏清楚的很。不過市政府方面最近人心不穩，您說省委會怎麽調整人事上的變化？”

曹穎元說的是呂玉芳被雙規的事情，當天呂玉芳和張博就給拉到省城去了，市裏對具體事情一無所知。趙越也沒在楊帆的面前主動說，楊帆也不好去打聽這些事情。呂玉芳可是牽扯到省委組織部長李孝義的，這渾水可不好趟。曹穎元倒不是想試探，不然這個話應該是這麽說“市政府的工作壓力很大，真的希望省委早日了結此事”。

問的直白，就是一種態度。楊帆點點頭表示明白，嘆息一聲說：“這個事情你我最好不要過多的關心，人事問題一貫敏感。呂玉芳有問題，也是咎由自取。倒是他的工作，讓其他同志暫時負責一下好呢，還是暫時擱置？你心裏先拿出個方案來，下午的會議上我支持。”

兩人都是從工作的角度出發，開誠布公的對待問題。整個談話的氣氛自然融洽。

“我看還是暫時放一放的好，省委應該會很快有安排。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萬一下來一個不搭調的副手，我的工作那可就頭疼了。”事關切身利益，曹穎元也不客氣了。

“具體工作，我看還是交給下面的同志去做，你我把主要精力放在申報單列市上面。說到是不是搭調的問題嘛，大事情可以上會討論嘛！”楊帆暗示了一句，曹穎元聽著微微迷惑了一陣，很快就做出反應說：“這主意好，我看下午的會議上可以形成一個決議，今後大事一律上會。”

曹穎元說的很有彈性，意思就是今後常務副同志要是不搭調，想做點啥事情老曹都拿到會議上來說就是了。用集體的力量來制約某些背景強大的同志，這也是一貫的招數了。說起來眼下是關鍵時期，同仇敵愾是很有必要的。

說著曹穎元看看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先上去了。”

會議室的氣氛和往日有點不同，大家都顯得有點不安的樣子。剛剛從外頭回來的叢麗麗，還沒來得及見到楊帆，聽說有大事情要宣布，自然也有點緊張。什麽大事情，大家的心裏都在揣度，是不是某位同志又要進去了？大家也想過關於人事上的問題，不過人事問題一貫敏感，楊帆不可能在常委會上去暗示省委的意圖，那不是找不自在麽？

各種猜測都有，常委之中曹穎元和歐中章倒是挺鎮定的。看來計劃單列市這個事情，消息還沒有傳出來。

“人都到齊了，開會吧。”楊帆微笑著開始一貫的開場白，目光如電般掃了一圈，會議室裏一片安靜人人註視過來的時候，慢悠悠的說：“計劃單列市的申報，已經獲得省委的支持，省委領導很重視也很支持。”

嘩的一下，集體鼓掌了！楊帆等了那麽一會，擡手示意大家停下說：“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個事情暫時保密啊。萬一有點什麽變故，那可就鬧笑話了。要爭取申報成功，靠什麽？大家心裏非常清楚，政績！……”楊帆的講話和往常一樣，抓住要害一番論述強調，點明各部門該做什麽，然後結束。

曹穎元等楊帆說完了，笑著舉手說：“楊書記宣布了一個鼓舞人心的消息啊，不過現實還是非常嚴峻的，尤其是市政府方面，呂玉芳同志的問題還沒有一個結論，他的工作暫時有我兼管，同志們有什麽其他意見沒有？”

曹穎元停了一下，沒人表示反對，楊帆還笑著鼓勵他繼續說，曹穎元這才繼續說：“關於申報的工作，我有幾點看法，說出來供大家參考。第一條是有關天美集團即將投資一個大型水上娛樂城的項目，市政府決定給予大力支持，宣傳部門要及時跟上。第二點……”曹穎元說到具體的事情時，倒是有條不紊的，手裏也沒拿稿子。這個人的能力還是很強的，這一點楊帆也能看的出來。

曹穎元說話的內容集中在具體事物上，看來是早有準備的。之前的一番談話後，曹穎元在談話中臨時強調了一下，要集中精力抓大事，具體的工作下面的同志要擔起來。

會開的很成功，好消息是大家都希望看見的。可以說是一掃呂玉芳被省紀委請去喝茶的陰霾，人人自危的心態消除了。

會議結束回到辦公室，眼看快下班了，楊帆的手機響了。

“楊書記，方便說話麽？”電話裏傳來阮秀秀的聲音，顯得有點急迫。

楊帆心中微微一動，心說應該是常務副市長的事情省委出意見了。拿著手機走到門口關上門，楊帆這才慢慢的說：“可以了，你說。”

“今天上午省委常委會討論了海濱市常務副市長的問題，呂玉芳出不來了。會議上江書記建議就地提拔一位同志，您最好提前有所準備。另外，江書記還強調常務副市長是市長的得力助手，要組織部多征求曹穎元的意見。就這些了，其他的，算了，先不說了。”阮秀秀欲言又止的樣子，楊帆一下就明白這個女人心態，看來是想為阮平和爭取一下進入常委的可能性。但是這個話她不好明說，李孝義在省委常委會上，肯定要避嫌的，不然這個決議不會形成的這麽快。

“嗯，知道了。多謝阮部長，有時間到省城我請你吃飯。”楊帆自然不會順著阮秀秀的話去表示什麽，阮平和不堪大用的印象已經形成，阮秀秀自己又說了江書記要組織部重點考慮曹穎元的意見，到時候有什麽怨憤，也算不到楊帆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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