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的晚餐很簡單，招待所要了一碗肉絲面。在吃這個問題上，楊帆的要求從來都不高，山珍海味是一頓，一碗面條也是一頓。

洗個澡後，換上睡衣，楊帆拿出明天會議的講話稿看了起來。對這種官樣文章，楊帆並不在行。完全是抱著一種學習的態度來看。官樣文章其實非常考驗一個人的筆頭子，因為這種文章一般人寫著也能像模像樣的。但是，要讓官樣文章顯得有生氣，文字又不顯呆板空洞，那就要有點文字上的工夫了。

稿子是出自林頓的手筆，應該是武鋼修改過之後，林頓重新撰寫過。看著一筆流利的行書，楊帆看著就覺得心裏舒服。文章的中心，緊緊扣住了緯縣區經濟發展面臨的新局面這一主題，結合市委領導最近的幾次講話內容，結合緯縣當前的實際情況，著重強調了幾次區常委會精神，著重強調打造新農林經濟模式的重要性。文章文字平實層次分明，顯得非常有說服力。

由這篇稿子，楊帆能看的出來，過去的五年林頓過的都是什麽日子。能把一篇平淡無味的講話稿，寫的簡潔明快又不枯澀，用的時間也不長，說明林頓這個人雖然蟄伏在辦公室裏做冷板凳，但就如當年加入少先隊時喊的口號一樣“時刻準備著！”

看完稿子楊帆沒有去修改的意思，而是微微的嘆息了一聲，對林頓這個人有了新一層的認識。這樣的人才，如果駕馭好了，將來會是一個不錯的幫手。

看完稿子，登陸網絡，剛開了QQ就發現在狂閃，原來是張思齊發來的消息。

“還沒下班啊？我今天裝了視頻哦，想不想看看我的。笑臉！”

“啊啊啊啊！還不出現，我很無聊啊！出來很我說話啊！”

楊帆有點後悔把QQ號給這個小妮子了，居然有了QQ忘了電話了。楊帆苦笑著回了個消息，很快張思齊就有了反應，迫不及待的打開了視頻。發現楊帆沒裝視頻之後，張思齊非常急迫的讓楊帆也裝一個。

楊帆回答說：“不要了，我對著視頻的樣子很傻。以後還是電話聯系吧，想聽你的聲音。”

張思齊飛快的關了視頻，一分鐘不到，楊帆的電話響了，兩人在電話裏扯了些非常沒營養的話，似乎任何話題都能說好久的感覺。感覺到困的時候，楊帆一看時間，嚇了一跳，已經是晚上12點了。連忙說了再見，楊帆匆匆睡下。

第二天是手機鈴聲叫醒的楊帆，匆忙的梳洗之後，下樓來看見的是站在車子邊，手裏拎著一個包的林頓。

林頓的表情和昨天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原本暗淡的額頭，微微的泛起了光澤。目光雖然依舊收斂，但是看人的時候已經是一種平視。當然看見楊帆的時候，林頓還是微微的彎了彎腰，點頭招呼：“楊書記早！”

楊帆聽了一楞，林頓笑著解釋說：“以前叫慣嘴了，昨天晚上老婆提醒，我才想起來改過來。”

邊上的小王也過來湊趣的說：“我也叫習慣了，今天也該改叫楊書記了。”

剛到辦公室，洪成鋼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心情不錯的說：“小楊書記，啥時候搬到市委大樓來？”

楊帆一聽這個，不由的微微苦笑，洪成鋼在稱呼前加了個“小”字，聽起來是親熱了許多，可是怎麽就覺得不是味道呢？想了一想楊帆說：“忙完這一段吧，最近也確實沒時間操心這個。”

洪成鋼微微頓了一下說：“政府那邊沒意見就好！”

這個話，楊帆聽了心裏微微的一陣不舒服，洪成鋼這是啥意思？楊帆感覺到一種不好的苗頭，但還是笑著說：“等藥材基地的事情基本走上正軌了，我就搬。”

洪成鋼嘿嘿一笑說：“這樣好不好，我讓區委辦這邊，先把辦公室準備好，哪天你下鄉去了，把鑰匙交給那邊的武主任，我派人過去搬了。”

楊帆隱隱的感覺到，洪成鋼語氣裏發生的變化，似乎是在暗示，顧忌自己和賀小平走的太近？覺得應該是這個因素之後，楊帆笑了笑說：“其實也沒什麽好搬的，就是一點文件，再說了，我還兼著副區長嘛，政府這邊不會那麽無情吧。呵呵！”

楊帆回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過去，從心裏有點反感洪成鋼這個心思。眼下局面大好的，應該把心思放在如何抓住機遇，拉動全區經濟高速增長上面嘛。

洪成鋼似乎沒料到楊帆的話會是這樣，猶豫了一下之後，客氣了兩聲把電話掛了。掛了電話的洪成鋼，臉色多少有點陰沈，坐在椅子上想著心思。仔細的想了想，楊帆最近忙著跑東跑西的，似乎也沒有什麽拉幫結派的意思。心裏微微的舒服了一點，想到賀小平那個只知道悶頭做事的性格，洪成鋼才算是慢慢的恢覆了臉色。

掛了電話之後，楊帆的臉色也有點微微的難看，主要是因為覺得自己不夠冷清，回了一句不是很客氣的話。

這時候林頓過來輕聲提醒：“楊書記，要開會了。”

楊帆點點頭，奔著市委會議室而來。因為參加會議的都是各單位的一把手，這次會議的規格還算高，本著節省的原則，會議在市委大樓的會議室召開。

全區各部門的一把手都到了會場，楊帆來到的時候，下面已經坐滿了人。副書記蘇妙蛾，是常委前四位中第一個到了，已經坐在主席臺上等著了。楊帆急匆匆過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朝蘇妙蛾笑了笑。

“蘇書記早來了。”

蘇妙蛾回了一個笑容說：“也是剛到的。”

兩人說話間，賀小平低著頭匆匆過來，朝兩人笑笑坐下後，最後才是洪成鋼慢慢的走了過來。

人到齊後，宣布開會。首先是由洪成鋼講話，主題是“抓住機遇，把全區經濟搞上去。”雖然是全區經濟工作會議，但是洪成鋼還是扯了一下題外的話，強調了一下黨員要起代表作用，強調了反腐倡廉。

這樣的會議，特點就是冗長沈悶，洪成鋼講的主要是套話，所以氣氛也顯得相對低沈。不過，在座的各位都是剛坐下，精神面貌還不錯，所以半個小時的講話下來，還沒出現打哈欠沖瞌睡的。

輪到賀小平和蘇妙蛾發言的時候，下面漸漸的出現了一些騷動的情緒。有的人開始走神，心不在焉起來。輪到楊帆說話的時候，楊帆沒有學別人那樣咳嗽一聲，而是掃了一圈眾人期盼著會議早點結束的目光。

楊帆沒有拿講話稿子，笑了笑大聲說：“聽了一個多小時的報告，大家都累了吧？呵呵，其實我也有點累了。”

這句話一出口，下面的氣氛頓時松弛了下來，很多人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了。楊帆這句話似乎感染了每個人的情緒，大家的心情似乎都跟著放松了起來。

“大家再耐心的聽十分鐘，我保證十分鐘內說完。”

這一次是全場都在發出會心的微笑了，說實話這個局面顯得不那麽莊重和嚴肅了，但是習慣了沈悶的會議，大家還是被楊帆別出心裁的開場白提起了精神。

楊帆的講話幾乎是掐著表在說的，語言清晰流暢，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也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楊帆的等於是把原來的講話稿子掐頭去尾，專挑中間的講，挑關鍵的幾點講。幾乎沒有一句套話，全是實事和數據。

“呵呵，我的講話完了，大家看看時間。”最後一句，又博得了眾人的一片笑聲，接著是熱烈的掌聲的。

開了一上午的會，走出會議室的時候，楊帆覺得頭都在發暈。這個會那個會的，今後肯定少不了，看來以後要加強鍛煉了。難怪那些官員，大半都頂著個肚子，整天的坐著確實容易發胖。

還是本著節省的原則，會議結束後，大家各自散去，市委不管午飯。

“楊書記！”洪成鋼一聲喊，楊帆站住了。回頭一看，洪成鋼、賀小平、蘇妙蛾正站在會議室門口。

“還有點時間下班，賀區長有點事情想商量一下。”

楊帆楞了一下說：“好啊。”

大會議室邊上有個小廳，四人進去坐下。

賀小平說：“雲嶺賓館政府已經收回經營權，現在我有兩個想法。第一是招標租賃經營，第二是拍賣。不管是那種方案，今後緯縣的兩套班子，都會把雲嶺賓館作為定點接待賓館，這也算是給投資商一個優惠政策吧。”

洪成鋼顯得頗為沈重的說：“自打市紀委進駐之後，雲嶺賓館到現在也沒有恢覆營業，老這麽空著就是浪費啊。”

蘇妙蛾把目光投在楊帆身上，笑著問：“楊書記，你怎麽看？”

楊帆是抓經濟的副書記，這個話問楊帆倒也在情理之中。蘇妙蛾成功的把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了楊帆身上。

這個賓館如果如賀小平那麽說，經營起來肯定是有利可圖的，不過從經營者的角度來看，假如拍賣的話，誰會花大價錢來買下呢？這個，明顯有點不現實。不過，如果經營者是自己的人，今後很多事情做起來也方便。

楊帆微微的想了想說：“我覺得賣掉好，這樣可以甩掉包袱。不過，拍賣似乎不太可行，緯縣畢竟有點偏遠，目前的形勢下很難吸引到客商來投資。”

楊帆看似在說困難，實際上是為了下面的話埋下伏筆。果然，蘇妙蛾點點頭說：“是啊，拍賣的話，有難度啊。”

賀小平說：“不錯，可是，怎麽保證價格的公平性呢？”

洪成鋼笑著說：“這個事情，我看還是交給楊書記去張羅，他忽悠客商的本事一流。”說著洪成鋼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其他三人都跟著笑了笑。

賀小平接著說：“那就這麽定了，先想辦法賣掉，價格別太離譜，咱就虧一點當甩包袱了。不過楊書記你可要抓緊一點，賓館老空著不是個事情。”

楊帆這才表態說：“我爭取半個月找到願意買的客商，不行的話再招標出租。”

短暫的碰頭之後，四人各自散去。出了區委大樓，楊帆不由在想該怎麽處理雲嶺賓館的事情。關鍵是拿出一個能夠讓政府接受的價錢來，雲嶺賓館的造價是一千三百萬萬，實際上可能不到這個數字，其中有多少錢被坑了，現在只有市紀委那邊才曉得。其實這一點，剛才的三位心裏都清楚。

在政府食堂吃飯的時候，楊帆還在想這個問題，絲毫沒註意到賀小平端著飯菜在身邊坐下。

“想什麽那麽出神呢？”

楊帆扭頭一看，笑了笑說：“賀區長好，還不是為了賓館的事情麽？其實我不說你心裏也明白，雲嶺賓館的實際造價比賬面上要差很多。現在的商人都比鬼還精，我覺得首先要確定一個心裏價位才行。”

賀小平嘆息一聲說：“我也希望能賣個好價錢啊，可是不現實啊。”

賀小平沒有透底，楊帆也不著急，不過心裏已經把價位定在五百萬上面。至於由誰出面來買，楊帆覺得劉鐵最合適了。交給誰來經營，楊帆想到的是曉雲。

“從外地找客商，現在看來時間上也不允許，我倒是認識幾個宛陵的有錢人，回頭我聯系他們。”楊帆繼續引導賀小平。

賀小平一聽這個話，立刻點頭說：“嗯，這事要抓緊。你也別回頭聯系了，下午就回去問一問，時間緊迫啊，現在到處都在喊窮，賣點錢出來，我們等於甩掉一個包袱。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一個月一萬租出去，折舊費都不夠。”

吃完飯，楊帆表示立刻動身去宛陵，回到辦公室給林頓和小王交代了一下後，獨自駕車往宛陵走。

剛到市區時，電話響了起來，楊帆看看號碼挺陌生的，好像是公用電話。

接聽之後，聽見裏面是步嫣的聲音說：“我出來了！”

楊帆聽的一驚，步嫣是省紀委的人帶走的，這麽快就放出來了？這麽說案子已經基本結束了。

“你去上次那個小區，我這就過來。”楊帆飛快的說著，步嫣楞了一下說：“你在宛陵？”

楊帆笑著說：“剛到市區，正好有事情和你商量。”

匆匆趕到小區，上樓之後發現步嫣已經站在門口，楊帆微微錯愕了一下，趕緊開了門讓步嫣進來。

進門之後步嫣不由露出鄙夷的表情，低聲罵：“你這個人太壞了，上次居然帶我到對面去，難怪你這麽快就能拿來梳洗用具。”

楊帆把臉色一沈說：“皮癢了是吧？”

步嫣的目光中流露出饑渴，一挺胸部說：“是啊，你來打啊。”

楊帆冷冷的說：“給我老實的坐著，說正經事情。”

發現楊帆真的有點腦了，步嫣的氣焰也就下來了。坐下之後，低聲說起最近在裏面的事情來。步嫣一直就關在市區的某個賓館裏面，今天中午省紀委的人通報了市委之後。最後給步嫣的結論是，主動自首，並且有重大的立功表現，不予追究刑事責任。沒收了賬面上兩千八百萬的非法所得後，給予釋放，不過在案子徹底完結前，不得離開宛陵市的範圍內，每天必須打電話匯報行蹤。

釋放之後，步嫣就直接來到小區門口的公用電話給楊帆打電話，這才出現了步嫣比楊帆先到的一幕。

因為步嫣是楊帆帶去自首的，所以楊帆也不擔心別人看見了有什麽想法。弄清楚步嫣的事情後，楊帆從裏屋拿出那個大信封，往步嫣面前一放說：“這些都是你的東西，看看有沒有少。”

步嫣正在看東西的時候，楊帆的電話響了，一看是王晨的號碼，楊帆不覺微微楞了一下。

“楊帆，步嫣上你那裏去了吧？”王晨一開口，楊帆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多少有點後悔把步嫣帶這來了。

楊帆不動聲色的說：“是啊，怎麽了？她現在對其他人都不信任，正好我來宛陵辦點事情，就把她帶我的房子來了。”

王晨笑了笑說：“上班了，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吧。”王晨說著掛了電話，楊帆心裏多少有點覺得詭異，怎麽突然打這個電話來，難道真的因為是步嫣的關系？

楊帆正在思索間，步嫣悄悄的靠上來，抱著楊帆的腰，頭在懷裏輕輕的拱著低聲說：“對不起，連累你了，也錯怪你了。”

步嫣看了信封裏的東西，一樣都沒少，這才有了這番話。楊帆心裏不覺暗暗的慶幸，這個信封本來打算讓陳太忠送銀行存保險櫃的，想想還是放家裏了。現在拿給步嫣一看，起到了穩定這個女人心理的作用。

穩定住步嫣之後，楊帆才好說接下來的話。

“別膩歪，坐好了，有事情跟你說。”楊帆一聲低喝，步嫣哧溜一下就坐直了，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楊帆，一副委屈的樣子。

這個女人不去當演員真浪費了！

“你聽好了，案子結束前，你不能回緯縣。結束之後，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是留在市區，幫忙經營一家汽車銷售點。第二，你去上海，開辟緯縣茶葉的市場。先說好啊，去上海的買賣，是你自己的，本錢也是你自己出。”

步嫣聽了笑笑說：“我聽你的安排，叫我去哪就去哪。你知道我的12張銀行卡上有多少錢麽？”

楊帆作出苦笑的表情，搖頭說：“忙的腳不沾地的，哪有時間管你有多少錢。就是把煤窯和茶莊的憑證拿去覆印了一下而已，別的我也沒心思去查。”

步嫣聽了開心的笑著說：“我姑姑看人就是準，她早就跟我說，你這個男人，表面看起來挺狠的，實際心可軟了。我告訴你吧，我每張卡上都存了三百萬。”

楊帆渾身一震，失聲問：“這麽多錢？”

步嫣一撇嘴巴說：“我這點錢算什麽？你沒看人家修路的，修一米就是幾千塊的利潤。你算吧，從宛陵到緯縣，50公裏，表面上看起來是兩家工程隊在做，實際上是一家。我這點錢，可是花了三年多才攢下的。”

楊帆的腦子裏閃過以億為單位的數字，不由的長長出了一口氣。

步嫣見楊帆不說話，湊到跟前來，身子在楊帆的懷裏扭了幾扭，低聲說：“壞蛋，我想你了。”

楊帆一看這妞發騷了，不由嘆息一聲，一看時間快上班了，連忙苦笑說：“別鬧，上班我要去市紀委一趟。”

步嫣頓時一激靈，立刻坐直了身子緊張的說：“不會是因為我來你這裏吧？”

楊帆有心讓步嫣背負有點心裏愧疚感，露出無奈的表情說：“天曉得！不過，老子也不怕，大不了不做這個官就是了，男人沒點擔當能叫男人麽？你先在這裏休息，需要什麽自己去買。”說著楊帆從錢包裏摸出自己的工資卡，丟給步嫣說：“用我的卡，錢不多但都是幹凈的。”

說著楊帆推開步嫣，急匆匆的出門去了。到了紀委，找到王晨的辦公室敲門進去，王晨等楊帆坐下之後，一臉嚴肅的說：“楊帆同志，有人舉報你，我代表紀委詢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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