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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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上)
薄薄的陽光搖曳滿地，窗明幾鏡的客廳內，一個穿著睡袍女子正站在落地窗前，一手端著咖啡，另一只手握著一只小巧的手機，貼在耳旁。
客廳雖然不算很大，卻布置得相當雅致而有藝術感，站在窗前的女子身材曼妙，雖然未施脂粉，卻神韻動人，全身透出一股脫俗而雍容的氣息。此刻，她的神情專註，似乎是在專心聽電話那頭的人所說的話。
良久，她的唇邊才慢慢地掛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微啟珠唇：“請帶她來見我吧。”
那邊掛了電話，女子慢慢地走到沙發前，輕輕地坐下。
桌上堆滿了服裝設計稿。
巨大的液晶電視上擺著一個相框，相框裏嵌著一張照片。照片中，兩個神韻極為相似的女孩笑靨如花地拉著手，朝鏡頭幸福地微笑著。
***
“請大家翻開教材第49頁。”講臺上，蘇億冕正在為服裝設計系一年級的學生們教授西洋服裝史這一門課程。
大家都相當地喜歡聽他講課，雖然他從來不對大家表現出親切的舉動，也鮮少在課堂內說一些活躍氣氛的話語，但就是因為這毫不拖泥帶水的教學風格，使學生們在課堂內精神高度集中，學到的知識也大幅度地與日俱增。
今天，學生們也仍舊全神貫註地抄著筆記，聽著他精準的解說。
可是，有一個人的表現卻很反常。
蘇億冕在切換幻燈片時，看著那個方向，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餵餵，白癡瑾，你筆掉了。”左懿邊抄筆記邊用另外一只手捅了捅葉未瑾的手臂。
“誒？”葉未瑾的眼珠子慌亂地轉了幾下，才發現剛才一直被她拿在手裏的筆，不知怎麽的已經滾落到了桌面的邊緣，險些就要掉到了地上。
“別發呆了，趕快記筆記吧。”左懿邊嘟囔著，邊劃掉自己筆記本上的一個錯字，“蘇億冕那家夥的教學進度還真快，不集中精神是跟不上的。”
“哦……”葉未瑾心不在焉地拿起筆，只草草地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速度就又慢了下來。
不行，只要一想到早上的那通電話，她就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葉未瑾的手心微微地出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心跳也跟著快起來。
大家都在抄著筆記，沒有人發覺她的反常。
只有蘇億冕。
他英挺的眉輕輕蹙起，操作電腦的手也漸漸慢了下來。
雖然葉未瑾對他有所不滿，盡管她也許還是對他給她打了不公平的低分而耿耿於懷，但是在他的課堂上，她從來都是聚精會神地聽課，一字不落地埋頭做筆記，回去後的作業完成得也相當認真，可稱得上是系裏的模範好學生。
可是今天……
她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
就在蘇億冕想要進一步地研究她的表情時，才發現他自己已經在講臺上呆站了很久了。一雙雙充滿好奇的眼睛牢牢地鎖定在他的身上，蘇億冕不禁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才調出幻燈片材料，開始繼續他今天的課程。
一個半小時過後，這周的西洋服裝史課終於告一段落，蘇億冕宣布了下課，稍作猶豫之後，便又補充了一句：
“葉未瑾，留下來一下。”
坐在座位上收拾東西的葉未瑾一怔，擡頭正好對上蘇億冕深邃的眸子。
“跟你說不要發呆嘛，你看看，被蘇億冕盯上了吧。”左懿嘆了口氣，搖搖頭，“要我等你嗎？”
“呃，不用了，小懿，你先去吃飯吧。”葉未瑾抓了抓頭，繼續把自己的筆記本和文具胡亂地塞到書包裏，揉了揉被大眼鏡壓得有些酸痛的鼻梁。
同學們陸續地離開了教室，只有葉未瑾還坐在原處，低著頭，不安地絞著手指。
直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蘇億冕才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沈穩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階梯教室。
“你今天很不對勁。”他在她面前的座位上坐下來，低頭觀察她的神情。
奇怪，明明知道她很麻煩，明明覺得跟她扯上關系他自己也會連帶變得倒黴，但他就是無法不關心她。
“我，呃……不好意思。”葉未瑾仍舊是低著頭，不敢看他探究的眼神。
“出什麽事了？”蘇億冕的好奇中滲透出一抹擔心。
也許是捕捉到他語氣中的認真，葉未瑾終於擡起頭，怯怯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可以保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現在，她的確需要一個人來傾聽她的故事，需要另外一顆心來分擔她的緊張和壓力。
“當然。”蘇億冕的眉頭松了松，眼神也不再似以往一般銳利，“你可以信任我。”
葉未瑾看著他真誠的表情，也終於放心地點了點頭。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相繼離開了我。我是被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的。”葉未瑾擡起手拖住下巴，開始回憶道，“在我稍微懂事起，爺爺告訴我，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就因為殺了人而被了判死刑，所以在我的記憶中，基本上是沒有父親這個概念的。而愛我的媽媽，則是在我九歲那年的某天出門時，由於一次意外事故而不幸失去了生命。”
蘇億冕的胸腔深處輕輕地緊縮著。
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迷糊卻開朗向上的女孩，擁有著如此不完整的家庭。
“雖然我沒有爸媽，但爺爺奶奶給了我雙倍的愛，彌補了我的傷痕。”葉未瑾的臉上開始逐漸露出迷惘的神情，“可是，在爺爺去世的那一天，他留給我一本日記。那本日記告訴我，我的媽媽並沒有死，她不是出了事故，而是被爺爺趕出了家門。”
說到這裏，葉未瑾深深地呼吸著，似乎想要使自己的心情安定下來。
蘇億冕沒有出聲，因為，他知道她會繼續說下去。
“因為媽媽再次遇到了一個愛她的男人，同時她也想要給我一個爸爸，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便對爺爺提出了改嫁的要求。”葉未瑾的雙手悄悄地握緊了又松開，“可是，爺爺卻對媽媽大發雷霆，他不能理解媽媽的心情，並狠心將她趕出了家門，讓她永遠都不要回來，而且永遠都不要見我。”
蘇億冕的呼吸悄悄地顫抖著。
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孩，是在克制著怎樣的一種情緒在講著自己的故事？
他幾乎不忍心看著她的表情聽她說話。
“在知道真相之後，我開始尋找我的媽媽，就在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有了線索。”葉未瑾的表情中的陰霾終於漸漸地散去，一屢希望的光芒開始出現在她的眼神中，“明天一早，我就要去見一個人，也許那個人知道我媽媽的下落。”
“希望。”蘇億冕低低地開口。
葉未瑾擡手揉了揉眼睛，嘿嘿一笑：“你是不是很同情我啊？”
蘇億冕看了她幾秒，薄唇微動。
“不，我羨慕你。”
他低沈的聲音在空氣中停滯了幾秒，最後化為葉未瑾臉上訝異的神情。
“為什麽？”她理所當然地開口問道。
蘇億冕看了她幾秒，終於垂下眼簾，似乎開始準備講一個很長的故事。
但是，他醞釀了那麽久，他眼底的感情那麽深，故事到了嘴邊，卻只有輕飄飄的幾句話。
“我媽媽是因為意外去世的。”蘇億冕的語氣平淡，有晶瑩的亮光在他的眼角一閃即逝，“我親眼看到她躺在血泊中，親眼看著醫生對我們搖頭說他很抱歉……”
盡管他的語氣毫無波瀾，但葉未瑾還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的臉龐。
“我不能像你一樣，還有機會看到媽媽的笑容。”落寞的笑容讓蘇億冕的表情柔和，柔和得有點不像平時那個他，“所以，我羨慕你。”
這一次，反而輪到葉未瑾呆住了。
她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媽媽是我的守護神。”蘇億冕沒有在意她的反應，繼續說著，“只要有媽媽在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是快樂而幸福的。”
他的唇角一直帶著落寞而柔和的笑容。
葉未瑾看著面前低聲敘述著回憶的少年，恍然覺得他感性得有點陌生，不似她記憶中那個平時冷漠發起火來卻足夠嚇死人的蘇億冕。
但是，卻很溫暖，溫暖得想要讓人去親近。
“媽媽走了，我便只剩下孤單一人。”蘇億冕下垂的眼簾隱隱地透露出悲傷，上揚的唇角卻傾出無奈的堅強。
在他的母親去世之後，他失去了守護，他恐懼黑暗，那一場意外，變成了他生命中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詛咒。
葉未瑾的胸腔深處微微一滯。
“你聽說過胡桃夾子的童話嗎？”她忽然出聲問他。
“……那是什麽？”蘇億冕挑起眉，對她的問題有些驚訝。
“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一個童話故事。”葉未瑾吐了吐舌頭，微微一笑，“故事發生在一座美麗的小城，在歡慶聖誕的晚會上，少女克拉拉收到很多玩具。其中，她最喜歡的是魔術師所送的一個精致的禮物——胡桃夾子。淘氣的哥哥搶走並摔壞了它。克拉拉像照料病人一樣哄著胡桃夾子睡覺，不知不覺自己也進入了夢鄉。”回憶著最喜歡的故事，葉未瑾的表情也漸漸變得開朗起來。
“克拉拉夢見許多小耗子從屋裏鉆了出來。夢中，克拉拉看到魔術師變成可怕的獨眼貓頭鷹，並指揮一群老鼠兵來搶奪胡桃夾子。突然，胡桃夾子和玩具變活了，胡桃夾子帶領著克拉拉的一群玩具與老鼠兵展開了殊死搏鬥，快要敗退時，幸得克拉拉及時相救，胡桃夾子趁機將鼠王刺死，最終擊敗了老鼠兵。”
看著她明媚的表情，蘇億冕眼底的陰霾也慢慢地褪去。
“胡桃夾子與克拉拉穿過冬日積雪的森林，來到白雪王國。胡桃夾子忽然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少年王子。晶瑩剔透的雪國仙子翩翩起舞，歡迎他們的到來。離開白雪王國，他們來到了糖果仙姑的王國。糖果仙子們舉行盛大的舞會歡迎克拉拉與少年王子光臨。舞會結束後，克拉拉與少年王子告別了糖果仙子乘著馴鹿向天堂飛去。”葉未瑾長長地舒了一口起，睜開眼睛，仿佛剛從美夢中醒來。
“完了？”蘇億冕挑眉。
“當然沒有。”葉未瑾得意地一笑，“你知道胡桃夾子為什麽會變成王子嗎？”
蘇億冕理所當然地搖搖頭。
“因為，這個王子是教父魔法師的侄子，由於受到了詛咒，才變成了胡桃夾子。他必須得到一位姑娘的真愛才能恢覆人形，可是，又有誰會去愛一個無法說話無法自由行動的木偶呢？他孤獨寂寞，無論到哪裏都持續著痛苦。”葉未瑾的表情認真，仿佛是在說自己的事情。
“但是，克拉拉卻愛上了他。”蘇億冕接話，眼底有一絲狡黠。
“對呀對呀！”葉未瑾興奮地拍著手，“所以，他的詛咒解開了。”
“真幼稚。”蘇億冕又板起面孔，與剛才那個落寞而感性的他判若兩人，“講了那麽長一個故事，你到底想說什麽？現實生活又不是童話故事。”
葉未瑾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表情從興奮轉為失落，再由失落轉為憤慨。
“餵餵餵，你很不給人家面子耶。”她不滿地拍著桌子，“再怎麽說，我也是希望你振作起來而已。”
“所以呢？”蘇億冕傾下身子。
“所以……”葉未瑾翻了翻白眼，手指不自然地在褲子上畫著圈圈，“就是希望你能夠早日找到能夠解開你詛咒的克拉拉啦！”
蘇億冕表情一滯，眼底的戲謔一剎那消失殆盡。
這種感覺，應該不是感動吧……
如果是的話，他可以不承認麽？
“可是，你不是已經有雷諾了嗎？”葉未瑾睜著好奇的大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他，“難道連雷諾都不能守護你？”
蘇億冕強忍著要從椅子上摔下去的沖動，閉上眼睛告戒自己一定要冷靜再冷靜。
當然，感動的心情早已飛去了爪哇島。
“請你別在我的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尤其不要用那種暧昧又八卦的語氣。”他壓抑著聲線中起伏的波瀾，咬牙切齒地說。
“不要老是吵架，這樣很傷感情的。”葉未瑾的下巴貼在桌面，腦袋調皮地以下巴為支點，不停地晃來晃去，“我覺得雷諾人很好啊，你要懂得珍惜，知道不？”
“……”他可以把她打成天空中的一個小黑點嗎？
“呼，找人說過之後總算舒服多了。”葉未瑾遲鈍的接收神經再次忽略掉某人危險的表情，施施然地站起身來，挎上了背包，“我去找小懿吃飯啦，你也別呆太久，太晚吃飯對胃不好。”
看著她如小鳥一般飛奔出去的背影，蘇億冕的頭不禁開始用力地暈起來。
老天，怎麽會有葉未瑾這種人呢？
神經大條得令人忍無可忍，不按常理出牌讓他完全無法招架。
這麽多次被她的火星思維和奇異的思考回路氣得暴跳如雷，他應該早就學乖了才對。
可是，他的目光就是無法離她太遠，總是會自然地追隨著她。
原因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
傍晚，葉未瑾一邊啃著面包，一邊窩在床上翻看著新買的瑞麗雜志。銅版紙的手感就是不一般，當然價格也不一般。她咬住代替晚餐的面包，擡手翻過一頁。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起，葉未瑾條件反射地伸手撈了過來，按下接聽鍵。
“猜猜我是誰？”手機那頭，一個明媚俏皮的嗓音從周圍嘈雜的噪音裏穿透出來。
“哈哈，少無聊啦，新時代美少女，最具潛力的偶像紅星夏如織小姐。”葉未瑾笑起來。
只有她那個童心未泯的老朋友，才會喜歡這樣開玩笑。
“哎，累死我了，導演真不是人，晚上還得趕戲，只給我們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夏如織抱怨地嗔道，“助理去買飯了，經紀人又不在旁邊，打小冕手機又不通，無聊死了。”
“小冕？”葉未瑾下意識地抓住了這個很陌生的名詞，回問道。
“呃，就是蘇億冕啦，呵呵。”夏如織笑笑。
“誒，你沒事幹嗎打電話給他？”葉未瑾很驚訝地睜大眼睛。
話問出口，才依稀回憶起來，夏如織好象以前就跟自己講過，她和蘇億冕關系匪淺……
可是，“匪”淺是“匪”到什麽程度啊？
都怪那天自己喝醉酒睡著，不然還可以好好審她的。
不過，現在也不晚。
“說！你和殺千刀蘇億冕是什麽關系？”葉未瑾坐直身子，拔高了聲調擺出升堂的架勢。
“呃……我喜歡他……”夏如織倒是很老實，因為她覺得對自己最好的朋友沒有必要隱瞞什麽，“我們以前……”
還沒等她說完，葉未瑾聞言便心頭一慌，大喊：“不可以！”
“……為什麽？”夏如織嚇了一跳。
“小織啊！”葉未瑾痛心疾首，接著又壓低聲音，“蘇億冕和雷諾才是一對，你不要把心思花這種不正常的人身上。”
“啥？”夏如織徹底傻住。
“我告訴你喔，雷諾以前有告訴過我，他跟蘇億冕是有著不可告人的親密關系的。”葉未瑾的表情要多八卦就有多八卦。
“噗——”夏如織噴了。
這個雷諾，果然還是一樣喜歡惡作劇。
大概，小瑾同學還不知道他們兩個真正的關系。
“咳咳，我們來做個測試。”夏如織清清嗓子，準備來調查一下某人是不是有某種廣為流行的惡趣味。
“什麽？”葉未瑾有些好奇。
“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夏如織撓撓頭，想著問題，“第一，在《火影忍者》裏，你覺得最相配的一對情侶是？”
“佐助和鳴人！”葉未瑾毫不遲疑。
“……”夏如織的嘴角抽了抽，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第二，在《網球王子》裏，你覺得最相配的……”
“手冢和不二！”葉未瑾幹脆開始搶答。
“……”電話那頭似乎在做著艱難的掙紮。
“但是……”還沒等夏如織回答，這邊葉未瑾卻有點為難地再次開口，“呃，其實……”
“嗯？”夏如織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之光，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覺得跡部和手冢也不錯啦，啊哈哈哈，他們三個幹脆三角關系算了。”葉未瑾自得其樂，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夏如織已經完全明白為什麽葉未瑾單憑雷諾的一句玩笑話，就足以把兩人的關系想象得如此暧昧了。
“你個萬惡的同人女。”她鄭重地下了結論。
“咦，還好啦……”葉未瑾還頗為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
夏如織長嘆一口氣，正想向葉未瑾解釋雷諾和蘇億冕真正的關系時，助理已經提著盒飯和經紀人一起回來了。
“啊……”她失望地嘆氣，“小瑾，我沒時間了，下次再打給你哦。”
“好的好的，拜拜，你乖乖吃飯啊。”葉未瑾心情很好地合上手機。
某單細胞動物繼續啃她的面包看她的雜志，完全沒有多想為什麽她的好朋友會問她這樣兩個怪問題。
半小時之後，葉未瑾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合上雜志，關上了床頭燈。
屋裏的空調發出輕微的運轉聲。
葉未瑾鉆進薄薄的被子裏，摘下眼鏡，端正地放在床頭，才閉上雙眼，唇邊掛上一個祈願的微笑。
但願明天，一切順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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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雖然不算很大，卻布置得相當雅致而有藝術感，站在窗前的女子身材曼妙，雖然未施脂粉，卻神韻動人，全身透出一股脫俗而雍容的氣息。此刻，她的神情專註，似乎是在專心聽電話那頭的人所說的話。
良久，她的唇邊才慢慢地掛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微啟珠唇：“請帶她來見我吧。”
那邊掛了電話，女子慢慢地走到沙發前，輕輕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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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大家翻開教材第49頁。”講臺上，蘇億冕正在為服裝設計系一年級的學生們教授西洋服裝史這一門課程。
大家都相當地喜歡聽他講課，雖然他從來不對大家表現出親切的舉動，也鮮少在課堂內說一些活躍氣氛的話語，但就是因為這毫不拖泥帶水的教學風格，使學生們在課堂內精神高度集中，學到的知識也大幅度地與日俱增。
今天，學生們也仍舊全神貫註地抄著筆記，聽著他精準的解說。
可是，有一個人的表現卻很反常。
蘇億冕在切換幻燈片時，看著那個方向，微微地皺了皺眉頭。
“餵餵，白癡瑾，你筆掉了。”左懿邊抄筆記邊用另外一只手捅了捅葉未瑾的手臂。
“誒？”葉未瑾的眼珠子慌亂地轉了幾下，才發現剛才一直被她拿在手裏的筆，不知怎麽的已經滾落到了桌面的邊緣，險些就要掉到了地上。
“別發呆了，趕快記筆記吧。”左懿邊嘟囔著，邊劃掉自己筆記本上的一個錯字，“蘇億冕那家夥的教學進度還真快，不集中精神是跟不上的。”
“哦……”葉未瑾心不在焉地拿起筆，只草草地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速度就又慢了下來。
不行，只要一想到早上的那通電話，她就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葉未瑾的手心微微地出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心跳也跟著快起來。
大家都在抄著筆記，沒有人發覺她的反常。
只有蘇億冕。
他英挺的眉輕輕蹙起，操作電腦的手也漸漸慢了下來。
雖然葉未瑾對他有所不滿，盡管她也許還是對他給她打了不公平的低分而耿耿於懷，但是在他的課堂上，她從來都是聚精會神地聽課，一字不落地埋頭做筆記，回去後的作業完成得也相當認真，可稱得上是系裏的模範好學生。
可是今天……
她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
就在蘇億冕想要進一步地研究她的表情時，才發現他自己已經在講臺上呆站了很久了。一雙雙充滿好奇的眼睛牢牢地鎖定在他的身上，蘇億冕不禁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才調出幻燈片材料，開始繼續他今天的課程。
一個半小時過後，這周的西洋服裝史課終於告一段落，蘇億冕宣布了下課，稍作猶豫之後，便又補充了一句：
“葉未瑾，留下來一下。”
坐在座位上收拾東西的葉未瑾一怔，擡頭正好對上蘇億冕深邃的眸子。
“跟你說不要發呆嘛，你看看，被蘇億冕盯上了吧。”左懿嘆了口氣，搖搖頭，“要我等你嗎？”
“呃，不用了，小懿，你先去吃飯吧。”葉未瑾抓了抓頭，繼續把自己的筆記本和文具胡亂地塞到書包裏，揉了揉被大眼鏡壓得有些酸痛的鼻梁。
同學們陸續地離開了教室，只有葉未瑾還坐在原處，低著頭，不安地絞著手指。
直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蘇億冕才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沈穩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階梯教室。
“你今天很不對勁。”他在她面前的座位上坐下來，低頭觀察她的神情。
奇怪，明明知道她很麻煩，明明覺得跟她扯上關系他自己也會連帶變得倒黴，但他就是無法不關心她。
“我，呃……不好意思。”葉未瑾仍舊是低著頭，不敢看他探究的眼神。
“出什麽事了？”蘇億冕的好奇中滲透出一抹擔心。
也許是捕捉到他語氣中的認真，葉未瑾終於擡起頭，怯怯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可以保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現在，她的確需要一個人來傾聽她的故事，需要另外一顆心來分擔她的緊張和壓力。
“當然。”蘇億冕的眉頭松了松，眼神也不再似以往一般銳利，“你可以信任我。”
葉未瑾看著他真誠的表情，也終於放心地點了點頭。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相繼離開了我。我是被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的。”葉未瑾擡起手拖住下巴，開始回憶道，“在我稍微懂事起，爺爺告訴我，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就因為殺了人而被了判死刑，所以在我的記憶中，基本上是沒有父親這個概念的。而愛我的媽媽，則是在我九歲那年的某天出門時，由於一次意外事故而不幸失去了生命。”
蘇億冕的胸腔深處輕輕地緊縮著。
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迷糊卻開朗向上的女孩，擁有著如此不完整的家庭。
“雖然我沒有爸媽，但爺爺奶奶給了我雙倍的愛，彌補了我的傷痕。”葉未瑾的臉上開始逐漸露出迷惘的神情，“可是，在爺爺去世的那一天，他留給我一本日記。那本日記告訴我，我的媽媽並沒有死，她不是出了事故，而是被爺爺趕出了家門。”
說到這裏，葉未瑾深深地呼吸著，似乎想要使自己的心情安定下來。
蘇億冕沒有出聲，因為，他知道她會繼續說下去。
“因為媽媽再次遇到了一個愛她的男人，同時她也想要給我一個爸爸，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便對爺爺提出了改嫁的要求。”葉未瑾的雙手悄悄地握緊了又松開，“可是，爺爺卻對媽媽大發雷霆，他不能理解媽媽的心情，並狠心將她趕出了家門，讓她永遠都不要回來，而且永遠都不要見我。”
蘇億冕的呼吸悄悄地顫抖著。
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孩，是在克制著怎樣的一種情緒在講著自己的故事？
他幾乎不忍心看著她的表情聽她說話。
“在知道真相之後，我開始尋找我的媽媽，就在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有了線索。”葉未瑾的表情中的陰霾終於漸漸地散去，一屢希望的光芒開始出現在她的眼神中，“明天一早，我就要去見一個人，也許那個人知道我媽媽的下落。”
“希望。”蘇億冕低低地開口。
葉未瑾擡手揉了揉眼睛，嘿嘿一笑：“你是不是很同情我啊？”
蘇億冕看了她幾秒，薄唇微動。
“不，我羨慕你。”
他低沈的聲音在空氣中停滯了幾秒，最後化為葉未瑾臉上訝異的神情。
“為什麽？”她理所當然地開口問道。
蘇億冕看了她幾秒，終於垂下眼簾，似乎開始準備講一個很長的故事。
但是，他醞釀了那麽久，他眼底的感情那麽深，故事到了嘴邊，卻只有輕飄飄的幾句話。
“我媽媽是因為意外去世的。”蘇億冕的語氣平淡，有晶瑩的亮光在他的眼角一閃即逝，“我親眼看到她躺在血泊中，親眼看著醫生對我們搖頭說他很抱歉……”
盡管他的語氣毫無波瀾，但葉未瑾還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的臉龐。
“我不能像你一樣，還有機會看到媽媽的笑容。”落寞的笑容讓蘇億冕的表情柔和，柔和得有點不像平時那個他，“所以，我羨慕你。”
這一次，反而輪到葉未瑾呆住了。
她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媽媽是我的守護神。”蘇億冕沒有在意她的反應，繼續說著，“只要有媽媽在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是快樂而幸福的。”
他的唇角一直帶著落寞而柔和的笑容。
葉未瑾看著面前低聲敘述著回憶的少年，恍然覺得他感性得有點陌生，不似她記憶中那個平時冷漠發起火來卻足夠嚇死人的蘇億冕。
但是，卻很溫暖，溫暖得想要讓人去親近。
“媽媽走了，我便只剩下孤單一人。”蘇億冕下垂的眼簾隱隱地透露出悲傷，上揚的唇角卻傾出無奈的堅強。
在他的母親去世之後，他失去了守護，他恐懼黑暗，那一場意外，變成了他生命中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詛咒。
葉未瑾的胸腔深處微微一滯。
“你聽說過胡桃夾子的童話嗎？”她忽然出聲問他。
“……那是什麽？”蘇億冕挑起眉，對她的問題有些驚訝。
“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一個童話故事。”葉未瑾吐了吐舌頭，微微一笑，“故事發生在一座美麗的小城，在歡慶聖誕的晚會上，少女克拉拉收到很多玩具。其中，她最喜歡的是魔術師所送的一個精致的禮物——胡桃夾子。淘氣的哥哥搶走並摔壞了它。克拉拉像照料病人一樣哄著胡桃夾子睡覺，不知不覺自己也進入了夢鄉。”回憶著最喜歡的故事，葉未瑾的表情也漸漸變得開朗起來。
“克拉拉夢見許多小耗子從屋裏鉆了出來。夢中，克拉拉看到魔術師變成可怕的獨眼貓頭鷹，並指揮一群老鼠兵來搶奪胡桃夾子。突然，胡桃夾子和玩具變活了，胡桃夾子帶領著克拉拉的一群玩具與老鼠兵展開了殊死搏鬥，快要敗退時，幸得克拉拉及時相救，胡桃夾子趁機將鼠王刺死，最終擊敗了老鼠兵。”
看著她明媚的表情，蘇億冕眼底的陰霾也慢慢地褪去。
“胡桃夾子與克拉拉穿過冬日積雪的森林，來到白雪王國。胡桃夾子忽然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少年王子。晶瑩剔透的雪國仙子翩翩起舞，歡迎他們的到來。離開白雪王國，他們來到了糖果仙姑的王國。糖果仙子們舉行盛大的舞會歡迎克拉拉與少年王子光臨。舞會結束後，克拉拉與少年王子告別了糖果仙子乘著馴鹿向天堂飛去。”葉未瑾長長地舒了一口起，睜開眼睛，仿佛剛從美夢中醒來。
“完了？”蘇億冕挑眉。
“當然沒有。”葉未瑾得意地一笑，“你知道胡桃夾子為什麽會變成王子嗎？”
蘇億冕理所當然地搖搖頭。
“因為，這個王子是教父魔法師的侄子，由於受到了詛咒，才變成了胡桃夾子。他必須得到一位姑娘的真愛才能恢覆人形，可是，又有誰會去愛一個無法說話無法自由行動的木偶呢？他孤獨寂寞，無論到哪裏都持續著痛苦。”葉未瑾的表情認真，仿佛是在說自己的事情。
“但是，克拉拉卻愛上了他。”蘇億冕接話，眼底有一絲狡黠。
“對呀對呀！”葉未瑾興奮地拍著手，“所以，他的詛咒解開了。”
“真幼稚。”蘇億冕又板起面孔，與剛才那個落寞而感性的他判若兩人，“講了那麽長一個故事，你到底想說什麽？現實生活又不是童話故事。”
葉未瑾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表情從興奮轉為失落，再由失落轉為憤慨。
“餵餵餵，你很不給人家面子耶。”她不滿地拍著桌子，“再怎麽說，我也是希望你振作起來而已。”
“所以呢？”蘇億冕傾下身子。
“所以……”葉未瑾翻了翻白眼，手指不自然地在褲子上畫著圈圈，“就是希望你能夠早日找到能夠解開你詛咒的克拉拉啦！”
蘇億冕表情一滯，眼底的戲謔一剎那消失殆盡。
這種感覺，應該不是感動吧……
如果是的話，他可以不承認麽？
“可是，你不是已經有雷諾了嗎？”葉未瑾睜著好奇的大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他，“難道連雷諾都不能守護你？”
蘇億冕強忍著要從椅子上摔下去的沖動，閉上眼睛告戒自己一定要冷靜再冷靜。
當然，感動的心情早已飛去了爪哇島。
“請你別在我的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尤其不要用那種暧昧又八卦的語氣。”他壓抑著聲線中起伏的波瀾，咬牙切齒地說。
“不要老是吵架，這樣很傷感情的。”葉未瑾的下巴貼在桌面，腦袋調皮地以下巴為支點，不停地晃來晃去，“我覺得雷諾人很好啊，你要懂得珍惜，知道不？”
“……”他可以把她打成天空中的一個小黑點嗎？
“呼，找人說過之後總算舒服多了。”葉未瑾遲鈍的接收神經再次忽略掉某人危險的表情，施施然地站起身來，挎上了背包，“我去找小懿吃飯啦，你也別呆太久，太晚吃飯對胃不好。”
看著她如小鳥一般飛奔出去的背影，蘇億冕的頭不禁開始用力地暈起來。
老天，怎麽會有葉未瑾這種人呢？
神經大條得令人忍無可忍，不按常理出牌讓他完全無法招架。
這麽多次被她的火星思維和奇異的思考回路氣得暴跳如雷，他應該早就學乖了才對。
可是，他的目光就是無法離她太遠，總是會自然地追隨著她。
原因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
傍晚，葉未瑾一邊啃著面包，一邊窩在床上翻看著新買的瑞麗雜志。銅版紙的手感就是不一般，當然價格也不一般。她咬住代替晚餐的面包，擡手翻過一頁。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起，葉未瑾條件反射地伸手撈了過來，按下接聽鍵。
“猜猜我是誰？”手機那頭，一個明媚俏皮的嗓音從周圍嘈雜的噪音裏穿透出來。
“哈哈，少無聊啦，新時代美少女，最具潛力的偶像紅星夏如織小姐。”葉未瑾笑起來。
只有她那個童心未泯的老朋友，才會喜歡這樣開玩笑。
“哎，累死我了，導演真不是人，晚上還得趕戲，只給我們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夏如織抱怨地嗔道，“助理去買飯了，經紀人又不在旁邊，打小冕手機又不通，無聊死了。”
“小冕？”葉未瑾下意識地抓住了這個很陌生的名詞，回問道。
“呃，就是蘇億冕啦，呵呵。”夏如織笑笑。
“誒，你沒事幹嗎打電話給他？”葉未瑾很驚訝地睜大眼睛。
話問出口，才依稀回憶起來，夏如織好象以前就跟自己講過，她和蘇億冕關系匪淺……
可是，“匪”淺是“匪”到什麽程度啊？
都怪那天自己喝醉酒睡著，不然還可以好好審她的。
不過，現在也不晚。
“說！你和殺千刀蘇億冕是什麽關系？”葉未瑾坐直身子，拔高了聲調擺出升堂的架勢。
“呃……我喜歡他……”夏如織倒是很老實，因為她覺得對自己最好的朋友沒有必要隱瞞什麽，“我們以前……”
還沒等她說完，葉未瑾聞言便心頭一慌，大喊：“不可以！”
“……為什麽？”夏如織嚇了一跳。
“小織啊！”葉未瑾痛心疾首，接著又壓低聲音，“蘇億冕和雷諾才是一對，你不要把心思花這種不正常的人身上。”
“啥？”夏如織徹底傻住。
“我告訴你喔，雷諾以前有告訴過我，他跟蘇億冕是有著不可告人的親密關系的。”葉未瑾的表情要多八卦就有多八卦。
“噗——”夏如織噴了。
這個雷諾，果然還是一樣喜歡惡作劇。
大概，小瑾同學還不知道他們兩個真正的關系。
“咳咳，我們來做個測試。”夏如織清清嗓子，準備來調查一下某人是不是有某種廣為流行的惡趣味。
“什麽？”葉未瑾有些好奇。
“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夏如織撓撓頭，想著問題，“第一，在《火影忍者》裏，你覺得最相配的一對情侶是？”
“佐助和鳴人！”葉未瑾毫不遲疑。
“……”夏如織的嘴角抽了抽，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第二，在《網球王子》裏，你覺得最相配的……”
“手冢和不二！”葉未瑾幹脆開始搶答。
“……”電話那頭似乎在做著艱難的掙紮。
“但是……”還沒等夏如織回答，這邊葉未瑾卻有點為難地再次開口，“呃，其實……”
“嗯？”夏如織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之光，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覺得跡部和手冢也不錯啦，啊哈哈哈，他們三個幹脆三角關系算了。”葉未瑾自得其樂，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夏如織已經完全明白為什麽葉未瑾單憑雷諾的一句玩笑話，就足以把兩人的關系想象得如此暧昧了。
“你個萬惡的同人女。”她鄭重地下了結論。
“咦，還好啦……”葉未瑾還頗為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
夏如織長嘆一口氣，正想向葉未瑾解釋雷諾和蘇億冕真正的關系時，助理已經提著盒飯和經紀人一起回來了。
“啊……”她失望地嘆氣，“小瑾，我沒時間了，下次再打給你哦。”
“好的好的，拜拜，你乖乖吃飯啊。”葉未瑾心情很好地合上手機。
某單細胞動物繼續啃她的面包看她的雜志，完全沒有多想為什麽她的好朋友會問她這樣兩個怪問題。
半小時之後，葉未瑾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合上雜志，關上了床頭燈。
屋裏的空調發出輕微的運轉聲。
葉未瑾鉆進薄薄的被子裏，摘下眼鏡，端正地放在床頭，才閉上雙眼，唇邊掛上一個祈願的微笑。
但願明天，一切順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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