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範無病的後招兒並不僅僅在李銘九暈倒之後就算完結。

接下來龍泉公司的一系列動作，讓國內的各大媒體們張口結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上演了一出既合理又合法地瘋狂掠奪國有資產的經典大片。

先是通過巨量註資，稀釋平原廠所持有的股權比例，然後就是改變單一股東構成，一下子在董事會中分立出多個規模相當的股東，接著就是沈曼華的控股股東權利被剝奪，在董事會內形成了山頭主義，對於新公司未來的走向問題發生了爭執。

至於公司體制下的一切資源，則被重新分割完畢，萬畝土地，能夠留在平原廠手中的只剩下不到五百畝而已，而他們換回來的，則是現在還看不到的礦泉水企業的每年百分之五不到的分紅而已。

僅僅這些就令李銘九無法擺脫出賣巨量國有資產的罪名，而接下來的事情更讓他感到絕望，公司股東們通過了一項決議，準備在建造礦泉水公司的同時，投入巨資開發原屬平原廠，現在歸於龍泉公司名下的土地資產。

“又要投入巨資？！”李銘九對此已經有點兒麻木了，聽聞手下報告過來的消息之後，只是將呆滯的眼珠略微轉了一下而已。

“初步測算，大概是一億美金左右，而據說隨著開發進程的推移，數字可能遠遠要超過一億美金，真不知道他們是想要做什麽？”李銘九的秘書站在他的辦公室裏面匯報道。

由於龍泉公司突然搞了一個股權稀釋，讓李銘九前往京城說項的計劃被徹底打亂，部裏面他的支持者此時也不敢冒著危險，站在風口浪尖上扶持李銘九。

不過鑒於李銘九往日的孝敬，對方還是答應盡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助李銘九開脫一些責任的，畢竟這一次搞出來的動靜太大，能夠只手遮天的人不是沒有，但是絕對不是部裏面的這幾個人能夠做到。

因此李銘九只得神情沮喪地回到了磐石，他要面對的事情還很多，尤其是不知道龍泉公司接下來還會搞出什麽樣的鬼名堂來。

“我也不知道被什麽鬼給迷了心竅兒，弄到今天這種尷尬的地步，只要龍泉公司出一點兒問題，我的這條路也就走到頭兒了！”李銘九有些自嘲地對秘書說道。

此時他大概有些明白了，這家龍泉公司的股東們顯然是所圖甚大的，自己不過是人家踏足國內土地資源的一個踏板而已，所以的什麽優質礦泉水源，在人家的眼中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什麽樣的礦泉水源值得投資方一下子砸進來將近兩億美金？！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又不是青春不老泉，流出來的也不是純天然的牛奶，一個礦泉水廠，最多有個幾百萬的投資就很多了，自己居然以為人家是要打造世界一流的礦泉水公司，真是好傻好天真啊！

“算了，看著他們折騰吧，我就不相信，他們來中國不是為了賺錢的？”李銘九此時也想開了，只要龍泉公司能夠盈利，那麽自己的股權還是值錢的，在這麽大規模的企業中持股，哪怕少一點兒，利潤也是可觀的，上面也不能夠說什麽話，因為這畢竟是一種純商業的行為而已。

但是如果龍泉公司真的不打算盈利，那又該怎麽辦？龍泉公司會不以盈利為目的嗎？李銘九真的不敢確定。

同樣的問題，範亨也問了兒子範無病，“龍泉公司不打算盈利嗎？除非你們不盈利，否則終究弄不跨李銘九的。可是如果不盈利，那上億美金的投資，不就都打了水漂兒了嗎？這樣的投資行為，似乎對於你所講的挖空國有資產的事情，沒有什麽說服力吧？”

範亨講的也有道理，外資進來，不管怎麽樣折騰，總是要盈利的，想範無病這樣不計工本地瞎搞，應該沒有第二個，那麽這種案例也就不具備普遍性了，不具備普遍性的案例，又如何能夠說明國有資產現在所面臨的危機？

範無病胸有成竹地說道，“我本人肯定是要盈利的，但是龍泉公司完全可以不盈利。這也就是私人資本的可怕之處了，甚至一些大財團，也有可能采取類似的方法來實現對於國有資產的侵蝕。在同國外資本的角逐之中，唯一需要記住的，就是永遠不要失去控股權，否則一切都是空談！李銘九這一次，就是失敗在這一點上，另外麽，就是他們對於土地資源的價值估計過低了！”

實際上，範無病這麽繞來繞去，主要就是沖著平原廠的萬畝土地而去的，顯然在合作初期談判的時候，李銘九並沒有預料到沈曼華會一下子弄進來這麽多的資金，而李銘九沒有爭取控股權，也是存了他自己的小九九的。

如果平原廠成為控股股東，那麽所要承擔的責任就會相對多一些，將來需要進行利益轉移的時候會更加引人註目，成為二股東是最好的選擇，只是他沒有料到沈曼華在獲得了控股權的同時，就開始稀釋自己的股份，將自己給邊緣化了。

在沈曼華的大資金面前，平原廠確實沒有什麽可以與之抗爭的實力，而唯一值錢的土地資源，卻已經被大小股東們通過合同給瓜分掉了。

說到底，不是李銘九不知道平原廠的土地資源值錢，而是他對於沈曼華的資金規模沒有搞清楚，自己又存了別的心思，這才是最為致命的。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一個人只要有了私欲，就很容易被別人算計到的。李銘九，顯然是太熱衷於名利了，如果他能夠以平原廠的利益為重，也不會犯下這種無法彌補的過錯。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那麽多的資金，是要怎樣才能夠轉移出去？”範亨很是有些好奇地問道。

對於自己的兒子，範亨只能用天才二字來形容，為什麽他所想到的，都是別人想不到的呢？

“當然是要花掉，否則怎麽能轉移掉？”範無病微微一笑道。

已經入境的大額投資，必然是受到嚴重關註的，想要投資很簡單，想要撤資就很麻煩，所以入境的資金想要轉移回去，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消費渠道花出去，這是最為穩妥的。

但也有一個問題，投入的一億美金，就算是花到了自己的企業中，也要面臨著稅收的問題，最後能夠回籠的資金肯定就不到一億美金了，這個問題該怎麽來解決？

當範亨提出了這個問題的時候，範無病就笑起來了，“這事兒您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就想到了合適的途徑了。”

果然，在龍泉公司的再次投資計劃公布之後，又在全國的媒體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在猜測這家公司的投資人究竟是不是腦袋被驢給踢了，一個礦泉水源，值得投資這麽多錢？收不回來投資該怎麽辦？

後來大家算是搞清楚了，原來人家是要在磐石這裏紮根了，正準備對那上萬畝土地進行開發，這樣想的話，上億美金的投入，倒也差不多可以理解了，畢竟搞基建是比較費錢的，更不用說開發的面積如此之大。

所以，龍泉公司在水泥和鋼筋的消耗上，就非常大，還有一些基礎建設材料也都是急需采購的，但是現在國內已經掀起了一波建設浪潮，各地的建材都緊張，一時之間到哪裏去找這麽多的材料來？

可是龍泉公司的大股東們此時的建設熱情是非常高漲的，在他們的一致要求下，龍泉公司的人開始在全國各地尋找可以合作的大規模建材提供商，最後，終於找到了兩家可以轉讓的公司，這兩家公司不是別的，正是範無病在柳市和橫店布下的兩招兒閑棋，當初他讓柳市和橫店的公司不計成本地囤積原材料，今日算是派上用場了。

龍泉公司充分體現了自己的財大氣粗，一口氣定購了兩億美金的各類建材，並且約定了現貨交易，錢貨兩訖，但是當各種建材運到之後，應該打款的時候，就出了問題了。

龍泉公司的賬面上只有一億多美金，無法承擔所以的建材開支，大概還有四五千萬美金的缺口補不上，可是東西都已經拉回來了，自然是不可能退回去的，而且還有合同在那裏放著，賴也賴不掉的。

更為重要的一點，就是柳市和橫店的兩家公司可都是範無病通過自己在國外的公司兼並後成立的，既有外資概念，又是私企，這樣的話，就不怕龍泉公司這邊兒賴賬了。

而且最為要命的一點，就是沈曼華等龍泉公司的重要股東們此時都以采購設備為名去了國外，原本大家就對他們的底細很不清楚，這下子幹脆連人影都見不到了。

應該說，柳市和橫店的兩家公司賣給龍泉公司的建材，價格上並不算很貴，僅僅是隨行就市而已，但是比起漲價之前，這些建材的價格已經漲了三倍多，柳市和橫店的兩家公司算是大賺了一筆。

可是賺錢歸賺錢，外面的欠賬也是應該盡量收回來的，不能因為對方沒錢了，就可以說合同是一張廢紙啊！於是兩家公司一起將龍泉公司告上了法庭，要求龍泉公司償還債務！

受理法院也感到非常頭痛，這種事情，牽涉資金之大，已經夠得上國際級了，本來是應該拖一拖看看情況的，可是媒體這方面已經炒得沸沸揚揚了，大家都翹首以待看結果呢，你法院方面總不能不作為吧？

最後判決下來，結果倒是很公正，龍泉公司依法向兩家公司進行賠償，資金不足的部分，使用公司的固定資產來抵債，可是龍泉公司的殼子才弄起來，正式的辦公樓都沒有建起來，所以大家的目光就盯上了那一萬畝土地了。

唯一在國內的龍泉公司的股東代表李銘九對此表示了強烈反對，可是在法律面前，這種反對的力度實在太微弱了，正在加快改革力度的國內，不可能因為一萬畝土地的使用權就出爾反爾地毀掉自己的形象。

這筆損失，頂多能算得上是改革過程中必不可少的學費，但是對李銘九而言，就不是那麽簡單了。在某些小報爆出了平原廠跟龍泉公司當初的合作協議之後，李銘九的政治生命就算是終結了，等待他的是內部審查，之後可能會選擇是否移交司法部門辦理。

在一片口誅筆伐聲中，出賣國有資產的李銘九百死莫贖，黯然離場。

“事情辦成了這樣，該怎麽善後？”範亨有些頭痛地向兒子問計。

雖然範亨自己早就從這件事情裏面摘了出去，但是不管怎麽說，事情總是發生在磐石的，這件事對於磐石的負面影響還是比較大的，只要大家一提到這次的龍泉公司事件，總會聯想到這是一家磐石的企業。

一場神話般的資本運作，以平原廠輸掉了所有的土地儲備為終結畫上了句號，帶給人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原來真金白銀的背後，也有可能是隱藏著殺人不見血的刀子的。

由於這件事情的出現，上面也認真地研究了這個問題，雖然並沒有在這其中發現比較確實的證據，但是無論是柳市的公司也好，橫店的公司也好，這兩家公司才是最終的收益方，那麽他們背後的老板是誰呢？安全部自然是清楚的，蔣略部長有些頭痛。

可以看得出這都是範無病搞出來的花樣兒，但是跟他往日的性格有些不符啊！雖然範無病在國內也搞了許多賺錢的項目，但是卻都是堂堂正正搞出來的，靠的是對於市場的精確把握，以及自己在資金方面的優勢，並沒有任何的違法犯罪行為。

即便是在這次的龍泉公司事件當中，也沒有任何證據表面龍泉公司的股東們跟李銘九為代表的平原廠一方有利益輸送問題，也沒有發現任何的行賄受賄行為，事情不好辦啊。

在跟上面匯報了這次的事件中的疑點之後，一號首長明確指示道，地方上的事情，要充分地依靠地方上的領導來處理，上面不應該管的過多過死，這樣是不符合經濟發展的大方向的。

這是什麽意思？包括省裏面的幾個重要領導，在充分地領會了一號首長的指示之後，才有點兒恍然大悟了，看來這事兒還得落在磐石市政府身上，還得落在範亨身上。

於是，省裏面的幾個重要領導聯袂來到磐石進行視察，並充分肯定了磐石市玻璃廠和肉食品加工廠的成功經驗，對於磐石市在經濟建設方面的整體思路表示了高度讚賞，並且明確地提出，磐石市政府應該在努力改善經濟條件的同時，適當地關心一下轄區內的大中型國企的情況。

“不是我們不關心，實在是人家的級別高，就算是平級或者稍微比我們低一些，也沒有人肯聽取我們地方政府的意見啊，畢竟國企基本上都有對口的各部委管理的，我們也就對一些地營企業還有過問的權力。”範亨被省裏領導們的要求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正廳去管正廳，到底誰聽誰的啊？更不用說想平原廠這樣的國企，基本上都是部裏面直接統屬的，一個地級市的市長怎麽能插上手？最多也就是陪同領導視察的時候，去人家廠裏面晃一晃而已。今天這幾位領導們怎麽都糊塗了不成？

不過省委的牛滿壯書記就對範亨的回答有些不以為然，他拉著範亨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改革，就是要我們去走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道路，小平同志也說了，就是摸著石頭過河啊！水深水淺，我們不去試一試怎麽能知道？對這個事情，你們也不要有什麽顧慮，平原廠這次弄出來的事情很大，影響很不好，錯就錯在了急於求成，不計代價地引進外資，結果一敗塗地！當時你是提出了反對的意見的，可是由於種種原因，事情還是朝著我們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了！但是呢，你在思想上面不要有疙瘩，畢竟平原廠也是你的老根據地嘛，在那裏，還是有你以前的很多老同事老戰友的！現在平原廠陷入了困境，你作為地方上的領導，還是有責任領導他們走出泥潭的！”

“牛書記，平原廠是軍工企業——”範亨提醒道。

軍工企業比起一般的國企來，更加難以應付，魚雷這種東西，你總不能讓地方政府包銷吧？就算是可以包銷，那也得有人肯買啊！就算有人肯買，可是美國人還在那裏虎視眈眈地盯著呢，這邊兒要是搞點兒動作出來，馬上就有人在聯合國裏指責中國大肆出賣軍火啊！

牛滿壯看了範亨一眼，心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事兒啊？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平原廠的問題，現在我們要一分為二地處理。軍品車間獨立出來，剩餘的民品車間進行重組之後，徹底與軍品脫鉤，其所有權歸於磐石市地方政府管理，這也就是我們這次過來的一個目的。範亨同志，你要好好地去做啊！”

範亨聽了牛滿壯的話之後，很是震驚了一下，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平原廠就這麽一分為二了，也就是說，除了軍品車間的不到一千號人之外的其他職工，就算是交待給自己了，那可是四千多人的大包袱啊！

自己依靠兒子範無病的幫助，才解決了玻璃廠的事情，又通過土地出讓及肉食品加工廠的收益使市裏窘迫的財政收入得到了扭轉，結果又被壓上了這麽大的一個包袱，這事兒到底算什麽？是獎勵還是懲罰？

範無病看了一眼牛滿壯，只見牛書記一副正氣凜然的表情，心知這事兒無論如何是落到了自己的頭上了，不由得暗地裏埋怨了兒子範無病兩句，這真是兒子拉屎老子替他擦屁股了。

“好吧，要我們市裏面解決這個問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政策總是應該給一些的吧？還有操作手法上面，我也希望省裏面能夠配合一下。否則四五千人的大廠子，光憑我們磐石市政府，是很難搞定的，也很難估計到會出現什麽突發事件，這麽大的責任突然壓下來，我擔心同志們會有抵觸情緒的。”範亨也直接將自己的困難擺了出來。

牛滿壯皺了皺眉頭，心說範亨說話還真幹脆，馬上就跟自己要這要那了，不過自己想一想，突然將四五千人的大包袱甩給地方上，上面一下子也不管了，確實是很不道義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平原廠搞成現在這種慘狀，都是不聽範亨的意見，一意孤行造成的，此時把所有的負擔都扔給範亨，確實很難說得過去。

“好吧，省裏面會盡量在政策上給予支持的。”牛滿壯最後表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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