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走越少，大廳顯得異常空曠。

夏羽摸著琴鍵，黑白相間並不是這個世界的顏色。這個世界，更多的是灰色。灰色的人，灰色的事。

楚可憐昂著頭，努力抑制著眼淚不留下來。她真的有些支撐不住，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

白荷拿過紙巾給楚可憐擦眼淚，楚可憐說了聲謝謝。

蕭夢音還是喝酒，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除了他們，這個大廳裏還有個人沒走，那就是洛童。他走到夏羽面前，有些得意地說：“怎麽樣，還想不想和我下棋？”

他竟然提起這件事。

夏羽搖搖頭說：”

不想，一輩子都不想了。我甚至不想聽到下棋兩個字。”

洛童拉了把椅子坐在夏羽身邊，看著他，說：”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成功的實施反擊？”

“如果你願意說，我倒是願意洗耳恭聽。”

夏羽也不摸琴鍵了。他也看著洛童，屏氣凝神聽著他說話。

“你還記得吧。我說過，我喜歡下國際象棋。知道為什麽嗎？”

“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喜歡下圍棋，因為圍棋裏每個棋子都是一樣的。”

洛童哈哈大笑起來，他從一旁端起酒杯，遞給夏羽：“給你。喝一杯，小朋友，你是我這些年來認識的最有意思的人。”

“抱歉，這杯酒我受不起。”

夏羽拒絕了洛童的敬酒。

“你不喝。這可是敬酒。”

洛童的聲音沈了沈。

夏羽表現出少有的強硬：“不喝，今天喝得太多了。而且，我喝酒從來不管是敬酒還是罰酒，只要我不想喝，我就是不喝。”

洛童又笑了。

夏羽手指輕動，彈了幾個音符，可是心緒不寧，根本沒有辦法鎮定下來。

他問洛童：“你到底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

“你終於問了。”

洛童喝著酒，不回答。

夏羽打趣說：“我當然要問，如果哪天你打算對付我，那我也要死個明白。你說是不是？”

“別說得那麽晦氣。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夏羽的手重重砸在琴鍵上，一聲噪音發出。即使是再昂貴的鋼琴，只要不按著譜子彈，那它發出的聲音也是噪音。

“感謝我？我受不起。”

夏羽自嘲地說，“我是個很失敗的人，根本就是一事無成，你還要感謝我，這可真是荒謬。太荒謬了！”

“不荒謬，第一，你曾經竭盡全力救助我的孩子，雖然沒有救得了他，但是你盡力了。即使是面對親人也不過如此，何況面對的是你仇人的孩子；第二，就是我的女兒，和你一起長大，受到你很多照顧，她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明白，她之所以能夠快活到現在，和你的幫助是密不可分。”

他停了停，喝了點酒，本以為會繼續說下去，沒想到他不說了。洛童盯著夏羽，等著看他的反應。

夏羽沒有反應。確切地說是他不知道應該作出什麽樣的反應。

“給你個選擇，一個能讓你成為成功者的選擇，匿怨不願聽？”

成功者，多麽具有誘惑力的字眼。

夏羽沒有說聽，也沒有說不聽。

洛童說：“我現在只有夢音這麽一個親人了。我希望她幸福，所以，如果你答應我照顧她一輩子的話，在我死後，我的一切都將是你的。我現在已經六十多歲，我覺得我一定不是那種長壽的人。所以，你不會等很久。”

夏羽沈默了一會兒，才說：“我記得，我是殺害你兒子的兇手。”

夏羽所說的兒子指的是洛琨，其實洛琨並沒死，只是現在的洛琨和死了也沒什麽兩樣。整天癡癡呆呆的，什麽都不知道。

提起這個話題，洛童果然動容。的確，在這個問題上，洛童很難原諒夏羽。不過，只用了幾秒鐘，他就說服了自己。

“其實，當初的那件事我也知道，那件事不能怪你。況且你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那麽做也算不上什麽。”

沒想到現在給夏羽開脫的反而是他的死對頭。這個世界真的很滑稽。

夏羽哼了兩聲，說：“即使你開出這樣的條件，我依舊不會答應，我不喜歡用女人來換前程。”

“呵呵，還是很倔強。你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變通的。”

“比如什麽？”

“比如這次我能脫險。你還記得上次拿起國展中心的爆炸案嗎？那是我安排的。”

洛童說話時的平淡口氣就好像在說今晚會上演什麽電視節目。

“為什麽？”

“為了制造輿論。”

洛童直言不諱，“為了制造輿論，你也知道現在這個時代，輿論是很容易被誤導。我就是看到這點，才讓德哥去制造了爆炸案。之後，把事件的矛頭指向楚靖南，其實，德哥早就投案了。只是公安部門沒有公布出來。他進去以後就一口咬定我是清白的，而楚靖南則是這個城市黑社會的頭目。呵呵，再加上那位帕耳卡王子的運作。我就是這麽死裏逃生的。我起來，楚靖南自然要落下去。”

說得好，雖然這個過程夏羽一直沒有關註，他聽著他的話，便可以知道，洛童這個人的老奸巨猾。

不知何時，蕭夢音走了過來，她對洛童說：“好了，你也贏了，這個楚家這次算是栽了，你還不回去慶祝慶祝。老在這裏炫耀什麽。”

“呵呵。是啊。我應該去慶祝一下，可是，我又和誰去慶祝呢。”

洛童的聲音裏充滿蒼涼，“這個世界又有誰能和我一起慶祝？”

他站起身，慢慢向外走，身子有些晃蕩，最近這些日子對他來說真的很吃力。

楚可憐不哭了。她抹了抹眼淚，對夏羽說：“抱歉，沒想到今天會出現這種事。”

夏羽說：“沒關系。我不介意。”

楚可憐說：“今天我就不送你了。”

她這是下了逐客令。讓夏羽離開這裏。

蕭夢音拉了拉夏羽的袖子，按照她的意思，是讓夏羽離開。

白荷有些擔心地問楚可憐：“楚小姐沒事吧。要不然到我們那裏住一段日子。那樣也許會好一點。”

楚可憐慘然地搖著頭，說：“不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還要和我哥哥商量一下後面的事情。”

白荷拉著楚可憐的手，說：“楚小姐，沒關系的。即使你們沒有辦法，我媽媽一定會出面的。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她辦不成的事情。放心吧。一定可以的。”

不知道白荷的這種信心是從哪裏來的。但是看白荷的樣子，卻真的是無比自信。

夏羽覺得還是不要留在這裏，讓楚可憐獨自呆一段時間，也許更好。他不擔心楚可憐會發生什麽意外，楚可憐是個絕對冷靜的人，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做傻事。

楚可憐沒有送這三個人。夏羽和兩個女人一起走了出來。

白荷滿是憂慮地說：“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啊，我也沒想到，不過我不認為所有人都沒想到。”

夏羽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

白荷不明白，追問一句：”

誰？“夏羽不回答，轉眼看著蕭夢音。蕭夢音反問：”

你看我幹什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

“什麽？”

蕭夢音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楚靖南會被抓起來。這件事你一定知道。”

夏羽步步緊逼。

蕭夢音低著頭沈默了一下，本以為她會否認，可是她卻承認了。

“可以這麽說吧。我提早就料到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停住話語，似乎在整理思路。

“什麽時候？”

夏羽繼續逼問。

“就是在那次國展中心的爆炸案，你不是一直問我，為什麽那麽確定那個盒子裏沒有炸彈嗎？現在我就告訴你為什麽，因為我早就知道那個盒子的炸彈是假的。”

夏羽繼續提問：“為什麽知道？”

“是德哥告訴我的。他說他要用這個方法救洛童。他還說，這個主意是一個高人出的。不過，他沒有對我說那個高人是誰。我當時同意了，因為洛童畢竟是我親生父親。”

那個高人一定是帕耳卡王子，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男人，心中卻充滿韜略，實在是個不好對付的家夥。

“你一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

夏羽繼續他的問題。

“爆炸案過後，我就知道形勢已經偏響了洛童那邊，但他會在那天發動反擊我真的不知道。更不知道今天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出手。”

蕭夢音是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個明白。

夏羽沈思了一下，最後嘴裏嘟囔了一句：“到底是血濃於水。”

他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三個人上去，這次沒有專車接送，好在還有出租車可以坐。

上了車以後，夏羽和蕭夢音誰都不說話，兩人之間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墻。白荷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覺得氣氛很冷，就像是要凝固一樣。

“你們不要什麽話都不說。”

白荷著急的說，“你們這樣讓我很害怕。”

夏羽用依舊溫柔的聲音安慰她：“沒事的，我沒關系。只是覺得今天有些累，很想睡覺。”

白荷又問蕭夢音，蕭夢音也給了她同樣的回答：“我很累，想睡覺。”

頭腦聰明的人想問題就多，與之俱來的就是特別容易疲倦。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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