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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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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戈是跑上來的。他大口喘著氣,滿臉是汗,像一個誤入了禁地的冒失孩子。幾十對新人和登記處的工作人員都吃驚地看著他。馮泰雙眼噴火,周雨亭驚訝萬分!

“你說什麽?”周雨亭問他。

“雨亭姐,你不能嫁給他!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薛戈!”馮泰一聲厲喝,但薛戈根本不理他,“雨亭姐,現在我把那件事告訴你,然後你自己選擇。”

“什麽事?”周雨亭問。

“你知道我們系方莉莉賣淫的事吧?”

“薛戈!你要幹什麽?!”馮泰怒不可遏地朝薛戈走過來,周雨亭一把拉住他,“讓他說完。”

“說什麽?說汙蔑我的話?!”

“馮老師,是不是汙蔑你自己清楚。雨亭姐,你聽我說,方莉莉賣淫其實是馮老師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要把周老師拉下來,這是千真萬確的!這個人表面上甜言蜜語,實際上非常陰險,你千萬不能上他的當!”

周雨亭震驚了!把臉轉向馮泰,“是真的嗎?他說的是真的嗎……”

“怎麽可能是真的!”馮泰怒視薛戈,“你怎麽編出來的這種無稽之談跑到這來胡說?”

“胡說?馮老師,要是有證人還算胡說嗎?”

像變魔術一樣,濤子從走廊上閃了進來。

“就是他!雨亭姐,他就是被馮老師花錢買通冒充嫖客的那個人……濤子,雨亭姐就在這,把真相告訴她!”

濤子看了看周雨亭,又把目光投向馮泰,過了片刻,他非常驚訝地沖馮泰說:“馮老師……是你?”

“濤子?你怎麽在這?”馮泰一臉震驚。

“對不起馮老師……”濤子尷尬不堪,好像偷東西被抓住了手的人,轉臉對薛戈說:“薛戈,太不巧了,我不知道你說的人是他。這是音樂學院的馮老師,我認識他,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我不能誣陷他。”

薛戈驚呆了!看著他的朋友……這轉折太突然了,完全沒有鋪墊,令他在一瞬間陷入休眠!周雨亭問他:“薛戈,到底是怎麽回事?”

薛戈無從表達,腦子變成了一團糨糊,像個沒有思維的傻瓜站在那。濤子趁機拽起他胳膊,急吼吼地說:“快走吧薛戈!換了誰都行,但我不能陷害馮老師,要知道你說的是他我不會來的,他對我有恩,走……”濤子滿臉愧疚,無地自容,害臊地看了眼馮泰,拉起薛戈就走。

“等等!”馮泰有恃無恐,“濤子,你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馮老師,他是我在網上認識的朋友,昨天他跟我說,他喜歡的女孩要去和別人登記,他讓我來幫他撒個謊,把你們給……攪黃,但我不知道他說的人是你。對不起,你就當我們沒來過……”濤子一邊說著一邊把薛戈拽出了門。直到到了走廊上,薛戈才終於大喊出聲:“不!這不是真的!你聽我……”可還沒喊出幾個字,就被濤子奮力捂上嘴,連拖帶拽地弄走了。

昨天晚上遭到拒絕之後,薛戈又給濤子打了電話。濤子覺得這小子肯定是瘋了,像打雞血一樣正義昭彰!就是要去揭發馮泰,完全不計任何後果。無奈之下,濤子只能先答應了他,然後就趕去和馮泰見了面。

原來通風報信的人就是薛戈——這可讓馮泰格外驚訝!隨即,他意識到了事態的嚴峻。那瘋狂的小東西這次真的要孤註一擲了,他要毀的可不僅僅是自己和周雨亭的愛情,而是一切的一切!馮泰當即用三千塊錢買通了濤子。這正是濤子想要的,今天出門之前他剛用手機查了一下,新款已經到賬了。

薛戈的出現著實讓周雨亭緊張了好一陣,也懷疑了好一陣,但就像是薛戈知道的——就算磨破了嘴,也抵不過馮泰的幾句巧舌如簧。甚至,馮泰還當著周雨亭的面又給濤子打了個電話,聲色俱厲地質問了一番。其實,在不算頻繁的交往中,周雨亭確實能隱約感覺到薛戈對她的好感。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薛戈帶著她去他媽媽學校的時候,在那之後男孩曾經頻繁地給她發過短信,也曾試圖約她出來……當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但是今天,男孩的好感在馮泰口中被栩栩如生地放大了,就像經過一聲巨響,一把玉米粒居然變成了一大盆爆米花。馮泰歷數了薛戈對他的多次“冷漠”和“敵意”,並把原因歸結為自己奪走了他暗戀的女孩。於是薛戈今天的攪局就有了十足的動機,於是“鬧劇”就被定性為了男孩荷爾蒙的沖動。最後,馮泰還沒忘了“大度地”提醒周雨亭:“算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也別跟你哥說了。”

鑫豪酒樓的小宴會廳在三樓,緊著點兒擺,可以容納七桌客人,來參加訂婚宴的人剛好坐滿了這七桌。作為一個訂婚宴而非正式的婚禮,這個規模無疑是讓人激動的,所有人都來參加了,除了薛戈。

筵席開始之前,謝嵐和楊校長都講了話,馮泰也致了辭答謝,並在掌聲中提議大家共同舉杯,氣氛在一瞬間歡騰起來。

其實在來之前,周雨樓是給自己做了耐心的說服工作的——不管怎麽說,妹妹找到了一個她愛的人,她感到幸福,這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真誠祝福他們吧。但是一走進宴會廳,一看見馮泰那張黑不拉唧的臉,他的心情又頃刻間低落下去。作為新娘的哥哥,他頻頻收到大家的祝酒,他總是食不甘味地一飲而盡。他有種感覺,今天想喝多,想醉。他的心情太覆雜,腦子裏的事也太多,可能只有麻醉才是理想的狀態。就這樣,在筵席進行到一半時他真的有些醉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險些把酒杯打翻到地。他告訴蔣丹要去趟衛生間,蔣丹要扶他去,他擺擺手表示拒絕。

走廊上飄蕩著不知哪間包房裏冒出來的齜牙咧嘴的歌聲,周雨樓竟覺得那歌聲很入耳。他隨著那個奇怪的旋律一路哼哼著,一直哼到衛生間,在即將推門進去的時候,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夜落朦空……”

聲音很低,輕輕的。

開始他還以為是幻覺,但立刻就覺得不是。聲音刺骨地真切,幾乎就貼著他的身體響起來。他登時毛骨悚然!剎那間所有酒精都蒸發了!他當然記得,所有和那名字有關的人都死了——夏楚蓉、白小溪——那身後的人是誰呢?

他慢慢轉過身。

一個女人站在那。很顯然,她既不是夏楚蓉也不是白小溪。突然,周雨樓想起了她……就是他在上海遇見的那個女人!第一次是在午餐會上,第二次是逛外灘的時候,她一直都跟著自己。周雨樓驚訝地看著她……她那麽不可思議,像個幽靈一樣來去無蹤!

“你剛才說什麽?”周雨樓小聲問。

“夜落朦空。”女人微微一笑。

“你是誰?”

“當然是你的朋友。”

“我們見過吧?”

“上海。”

“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那個名字?”

“幹嗎那麽緊張?我很可怕嗎?”女人很友善,沒有絲毫敵意,問他:“有個人,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誰?”

“琴韻芳音。”

“哦、哦……”周雨樓恍然大悟!

琴韻芳音——他好友名單裏現在唯一活著的人。

與楚楚、海柔相比,周雨樓和琴韻芳音接觸的時間並不長。周雨樓記得,當初“琴韻芳音”之所以出現在他的好友名單上,和“海柔”一樣,是因為她的名字。可聊了幾次周雨樓就發現,“琴韻芳音”本人其實和音樂沒有絲毫關系。據她自己說,她只是在一本雜志上偶然看到了那幾個字,覺得挺好聽,就順手拿來當了網名。不過雨樓倒是很快對“琴韻芳音”的另一個方面產生了興趣。她很理性,有著非凡的自信和判斷力,強勢,甚至有些霸道。和那女人爭論點兒什麽東西,是一件十分過癮的事。

可笑的是,“柔弱”的楚楚在一刀結果了丈夫之後跳樓自殺了,“單純”的海柔因編織了一個陰險的圈套而死於非命。而此刻,“琴韻芳音”又像個天外來客一樣倏忽間降臨在他面前,周雨樓不知道這是否是上帝跟他開的最後一個玩笑。

楞了一會兒,周雨樓才想起問一個關鍵的問題。

“你怎麽知道我就是‘夜落朦空’?”他確信從未跟任何網友透露過身份。

“呵呵,”女人笑了,慢慢說,“學習聲樂的人就好比是一塊鉆石,教師只不過在上面動了幾刀,那可能會讓鉆石看起來更加漂亮,但是鉆石真正發出光芒來,卻是他們自己修行的結果。”

周雨樓非常驚訝!那是他在一路狂歌決賽的第一場被請上臺時說過的話,女人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周雨樓努力想了想,終於發現了裏面的玄機,問女人:“所以你就對上號了?”

“是啊。”女人說,“有一次我們聊天的時候你就那麽說過,後來你又原封不動地把它搬到了電視上。當時我就相信,電視裏的人,一定是他。”

“前幾天,在上海……”

“剛好我去上海辦事,也住在衡山賓館,有一天我偶然在大堂裏看見了你。呵呵,真是神奇,有好幾次我想過去和你打個招呼,最後都沒有。”

“我以為被間諜跟蹤了。”

“哈哈……”女人很受用這個玩笑,“你是個大名人,在那種場合去找你,你可能會覺得不方便。”

“那今天……”

“我和朋友來這兒吃飯,多巧,又碰上了。你看,我們多有緣分。”

“是啊。”該死的緣分,他在心裏說。

“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叫秦芳。”女人伸出手。

“很高興認識你。”他握上去。

“後來怎麽再也見不到你上線了?”

“工作太忙,就一直都沒再聊天。”周雨樓懶得跟她解釋太多,甚至懶得聊下去。他厭惡死了這永無休止的造化。他又簡單說了幾句客套話,就禮貌地和女人道了別,連個電話也沒留。他看出女人有點兒失望,但是他懶得理會。

周雨樓在洗手間裏洗了把臉,但一點兒效果也沒有,腦袋還是昏沈沈的,像裝了個沙袋。他下到一樓,在茶客區找了個角落裏的沙發坐下來,跟服務員要了聽可樂。剛喝了一口,他就感到了屁股底下的異樣。他把身體往前挪了挪,轉身,低下頭……然後,就看見了他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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