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玄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們上官家，也是名門世家了，以武傳家，本朝出過一百五十七名戰將，沒想到，到了現在，卻淪落於此……國之傾覆，毛將焉附，以後，我也不知何去何從……”上官玄道。

楊素素道：“那就想辦法結束這亂世吧，你不是也討厭戰爭嗎？！”

上官玄眼睛一亮。看著她。

“真奇怪，武將不都是喜歡打仗的嗎？！”楊素素道：“你大概是第一個不想打仗的人了……”

“我們喜歡的是打外族，而不是自己先亂起來……”上官玄道：“誰不想建功立業呢，若是去打外族，我是心甘情願的，可是現在我卻不知何去何從了……”

“那就等機會……”楊素素笑著道：“就沖你對百姓這片赤誠之心，一定會有機會的……”

“嗯。”上官玄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到底單純，眼中還是泛著希望之色的。

這種世家公子，培養出來的氣質，果然不愧是名門世家才有的氣度，對平民，對百姓，都有一種天生的悲憫。

楊素素對他也微有好感，至少他比那些只顧建功立業不顧百姓死活的名將好多了。

江湖再有這些人的傳說，只要想到他們盛名之下的累累無辜白骨，她也就沒有多少興趣。

她本來也就討厭戰爭。

兩人睡不著，幹脆看星星。

楊素素道：“上官玄，後天恐有暴雨，你可有辦法能讓他們避一避？！”

上官玄吃了一驚，爬了起來坐直了道：“可確定？”

“確定……”楊素素道：“這麽多人，總不能活活凍死淋死……”

上官玄頭也大了起來，道：“明天起來就不趕路了，前面有一座山，我們上山去找一找避雨之處，也許能找到什麽山洞和坡崖，能安置一些人是一些人，也要準備一些幹柴，我底下的人，還能緊急的挖些山洞出來，無論如何，想辦法擠一擠熬過這個難關要緊……”

“好。”楊素素心定了定，道：“有你們在，安心多了，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謝謝。”

上官玄卻並不以為意，只是鄭重的點了點頭。兩人不再說話，閉眼休息，因心中有事，第二天一早就醒了，早上眾人是不大吃的，能省一頓是一頓，頂多弄點草根湯喝一喝填填肚子……

上官玄道：“今天不趕路了，我們去前面那座山，到處找一找避雨之處，後天有雨，我們避過了再走，盡量的多準備幹柴取暖，一旦下雨，會極冷……”

眾人一聽，面有菜色，面對上天的苦難，他們也習慣了，點了點頭，卻極配合的聽從了上官玄的話。

對有雨的事，他們並不懷疑，畢竟在多人的心中，楊素素已經上升到神棍高人的級別了，又有一顆好心，不會害他們……

一行人果然就爬上了前面的山，一路人人都折了一些樹枝，小孩子們也會撿一些幹柴。

軍士們則打了一些獵物，人人手中不空著。

終於找到了兩處山洞和一個崖底，能避雨的，但地方都不大，想要安置這麽多人，不可能。

上官玄便吩咐軍士們開始挖起了山洞來，無論如何，挖一點是一點。

兩個山洞沒有連在一起，距離也有點遠，軍士們幹脆就在兩個山洞裏面挖，想要挖通。

其它人也並不閑著，撿了工具，將崖底也清理了不少的空間出來。又弄了不少的木材過來搭棚子。

一天都沒歇個腳。

終於勉強著擠著能擠得下了，但睡是不大可能的了，只能輪流著躺著休息。

山洞裏通了，崖底也支起了火，稍壯一些的都安排在了崖底，老弱一些的都在山洞裏，但幹柴是足夠的，還好這場雨並不會下太長，倒可以放心。

果然夜裏就開始下起雨來了，到了第二天，還是下的很急。到後來淅淅瀝瀝的根本未曾停過……

眾人都有點發愁。楊素素也發愁，軍士們的體力因挖山洞也透支了不少，她便多給了一人一根玉米，現在他們是連玉米棒子都能給啃下去，其它流民更是從未浪費過中間的棒子，只要能吃，就行了。

楊素素知道以後流民還會越來越多，路上還有兩州要過，怕是人會越來越多，便也在空間裏的其它地上都種上了玉米，能多收一點是一點。

如此倒熬了下來，雖也有生病的，但至少沒有人再死去了。

楊素素看雨停了才松了一口氣，又弄了些草藥給他們喝了，休息了一天，才趕路。

慢慢的一個月過去了。也快要到達另一州縣。

但一路蕭條，實在是慘不忍睹。終於到了過年的這一天。楊素素微嘆了一口氣，一個人發了兩根玉米，道：“今天過年，這一年就將就著過過吧，等到了玉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眾人一怔，才恍然想起來，低喃道：“是啊，過年了……”

“過年好啊，過了年就好了……”一個老人熱淚盈眶的道：“開了春，我們在路上也能挖些野菜吃了……”

楊素素聽著他們說話的聲音，那種到了絕境裏也樸實的不行的聲音，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眾人對楊素素都十分感激，若不是因為她，他們早病死了餓死了。一天一根玉米雖不多，但至少讓他們都活了下來。

這份恩情，他們永記在心。

他們一些人中並不是都是善良之輩，也有一些占小便宜，有點嘴碎的小缺陷，但是，這些日子以來的苦難，將他們這些的性格缺陷，竟都磨平了。心裏腦子裏也只有活下去的信念，再也沒了那些小心思。

對楊素素的感激也是滿滿當當的。

途經州縣時，果然只有驅趕的軍士，卻並沒有接納的，他們也早認命了，只是一個勁的往冀州走。

天氣好像很快就在人們不知不覺中轉暖了，大家都好受了一些，有些野菜野草的也發芽了，一路上，這才好過了一些。

流民們去河邊挖一些水芹菜，一些茼蒿，一些薺菜，沒鹽沒油的，就胡亂的弄點水煮一煮，至少也有了一些食物，眾人的臉色也稍好了些。

加上楊素素的玉米，他們倒沒有多少生病死去的了，熬了過來的，基本上都活了下來。

楊素素松了一口氣，看著大家能平安的到達冀州，心裏就多少的能輕松一些。

因上次暴雨的事以後，路上再遇雨，他們也早已經沿途弄了不少的東西編織了一些草帽和蓑衣，所以，一路上即使有雨，也能躲一躲了。

楊素素怕大家缺鹽，偶爾的就會弄點細鹽放到他們煮的菜湯中，大家心中萬分感激。

但她帶的鹽本就不多，所以也是省著用，幾天才吃一次加鹽的菜湯，沒有油。流民們卻已經萬分感激了。

算一算，估計能撐到冀州，沒有鹽，人身上也沒有勁頭，所以楊素素對此也並不吝嗇。

天氣越來越暖。流民們的臉上也多了一些笑容。因為越來越接近冀州，便都高興起來，高興的同時還有些忐忑，畢竟他們長途跋涉而來，是真的很怕連冀州也不收他們。

眼看快到達冀州之時，他們倒碰到了一支巨大的商隊，商隊看到這些流民十分緊張，以為這麽多人會搶商隊，暗叫倒黴，嚴陣以待的時候，才發現這些流民都讓開了路，讓他們慢慢過去了，商隊中人，慢慢的開始有點吃驚。

他們這才觀察到護著他們的五百軍士和上官玄，雖狼狽，但背挺直，十分正直。

而流民眼中也並無貪欲，很是平和。

這不科學，這與他們遇到的並不一樣，怎麽回事？！

商隊足有兩百人，管事還是忍不住上來與上官玄搭話，道：“你們這麽多人，是從哪兒逃難過來？！”

“從商州來，到冀州去……”上官玄道。

“商州？！”那人吃驚不已的道：“不可能，你們怎麽過來的？！隨身帶了糧草嗎，這麽多人，怎麽熬下來的？！還這麽有紀律。”

“沒有糧草，都是這樣吃野菜，啃樹皮過來的，冬天難熬些，現在也能找到吃的，所以，倒不難，冀州也不遠了……”上官玄道。

那人的臉上一副絕對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上官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這些人的狀態，真是實屬罕見，明明面有饑色，眼中卻並無貪欲……”

“他們有希望，也沒有喪失信心，自然如此……”楊素素接過話道：“有人在底線面前，輕易的淪陷，而他們身體雖弱，但心裏素質，卻是最強的……”

那人看了一眼楊素素，見他眼神清亮，也是深以為然。

世間果真如此，那些迫不得己，其實都只是借口。

看著這些流民，他才知道這兩人真是神人，一路護送至此，不容易。

“其實一開始也沒有這麽多人，路上慢慢加上來的，算起來也有兩三萬了吧，沒有仔細數過，一路上也病死過不少人，都立墳就地掩埋了……”上官玄道。

他一說，不少失去親人的流民，已經開始抹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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