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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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泰病了。
幼兒園組織小朋友去春游，爬山。大概穿的多了沒有及時脫，出汗了又吹了風。晚上一回來，就發了高燒。莫鶯趕緊聯系了家庭醫生，做了簡單的檢查後，建議還是去醫院，正當禽流感高發，任何高熱的情況都需要格外註意。莫鶯通知了淩霄，就趕緊帶著恩泰去了醫院。
淩霄趕到醫院時，恩泰在病床上昏睡著，正在輸液。莫鶯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握著他輸液的小手。
“怎麽樣？”淩霄輕聲問。
“醫生說初步懷疑是急性肺炎，具體的診斷結果還要等結果出來才能確定。”莫鶯壓著嗓子輕聲說。
“還燒著？”
“嗯，一直沒退。”莫鶯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額頭。
“我去找醫生。”
淩霄轉身出去找主治醫師了，莫鶯拿出手機來，發了信息給領導，說自己病了，要請一周假。擡頭看著發燒的恩泰，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熱熱的臉頰。生病是最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沒有人能代替另一個人受罪，即使是你最在意的人，也不能。莫鶯反覆念誦著“阿彌陀佛”來緩解自己心裏焦灼的感覺。
淩霄開門回來了，莫鶯回頭用眼神詢問著。
“不是禽流感，就是普通的肺炎。”淩霄示意她安心。
“小孩子病了總歸是比大人要兇險，醫生說要多久會痊愈了嗎？”
“要看病情發展和治療效果。這是衣觴家開的醫院。”
“我自然知道這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醫院。”莫鶯嘆了口氣，低著頭小聲的說著。
門開了，兩人同時回頭看，原來衣觴也來了。
“檢查的結果我都看過了，你們兩個安心。鄭大夫是兒科的大拿，肺炎很常見。”
“謝謝你。”莫鶯說。
衣觴沒有說“不客氣”，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兩個守著恩泰的人，可惜倆人都沒看著她，誰也沒看到她玩味的表情。
“你們倒真像是一家三口啊。”衣觴輕快的說。
莫鶯知道她不揶揄自己就不痛快的毛病，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滾。”淩霄幹脆直接趕人了。
衣觴也不在意，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陪護的那張床，足夠大。拜拜~”。留下了一室迷之靜默。
“我已經請了一周的假，你去忙你的事吧，我應付的來。”還是莫鶯開口打破了沈默。
過了好半晌，淩霄清了清嗓子，說：“好。”
又過了好半晌，他才轉身走了。
******************
恩泰持續的高熱，輸了液仍然沒有退熱的跡象。雖然醫生說這是正常的病程發展，但是莫鶯就是放不下心來，一夜沒有安眠。到了早晨，終於不再熱的燙手了，但還是很熱。
叫醒了恩泰，勉強餵了幾口清粥，便不肯再吃。精神很差的央求她抱著。還好高級病房的床很寬大，她也爬到床上去，讓他倒在自己的懷裏。恩泰抓著她的衣服再不撒手，又睡了過去，可是睡的極不安穩，她稍微一動，就醒。
護士又過來輸液了，恩泰連哭鬧的力氣也沒有了，委屈的在她懷裏掉了幾滴眼淚。她抓著恩泰的手，怕他睡夢中亂動滾了針。自己也抵不過睡意，坐著靠著床頭睡著了。再醒過來，是恩泰想要抽出她握著的手，她驚醒過來。原來是恩泰想要去廁所。帶他去了廁所回來，又哄著他吃了一點保溫壺裏的粥。看他不像之前那樣萎靡，莫鶯給他開了電視，找了動畫片來看，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莫鶯看他一時不像要哭鬧的架勢，便走到陽臺去，打電話叫管家過來送自己的飯，以及再做一些新鮮的清粥和小青菜。然後撥通了淩霄的電話，想要和他說一下恩泰的情況。電話撥通了，鈴聲卻在身後想起來。她訝異的轉身，看到淩霄正好推開病房的門。
“你怎麽來了？”莫鶯有點意外。
“手上沒事。怎麽樣了？”淩霄放下手裏的西裝外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我不要淩叔叔，我想要阿姨！”恩泰忽然就哭起來。
莫鶯趕緊上床把他攬在懷裏，安撫著，恩泰把整個身子都偎進了莫鶯懷裏，哭起來。莫鶯摸著他的額頭，好像又燒起來了。
“小沒良心的。”淩霄的臉黑了。
“好像又燒起來了。”莫鶯擔心的說。
淩霄摁了呼喚鈴，不一會兒護士就來詢問情況了。
“他好像又燒的厲害了。”
護士給測了一個耳溫，39度。
“肺炎病人發燒會持續幾天。下午還有一個輸液，註意補充水分，物理降溫。有其他別的癥狀再叫我。”
淩霄起身去擰了一條濕毛巾過來，搭在了恩泰的額頭，很快就溫熱了。就這樣反覆換了幾次毛巾，莫鶯哄著恩泰又喝了一些水。也許哭鬧累了，也許額頭上的清涼讓他舒服了一些，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莫鶯試圖把他從懷裏放下，幾次都失敗了。只好一直抱著，胳膊已經麻了，莫鶯閉著眼靠在床頭養精神。
不知多久，門開了。是飯送來了。
莫鶯一睜眼，發現淩霄沒走，正起身去門口接管家的食盒。恩泰在懷裏睡的很死，她小心翼翼的把恩泰放下，很好，沒有醒來。她甩了甩已經沒有知覺的胳膊，起身去廁所。洗漱一番，清醒多了，出來時，淩霄已經擺好了飯菜。備的飯足夠兩個人吃了，怕吵醒恩泰，兩個人便靜靜的對坐吃飯。
出門匆忙，莫鶯連換洗的衣物都忘記帶了。恩泰的情況她又沒辦法走開，她不想讓傭人和管家去翻她的衣櫃。猶豫了好幾次，還是開口請淩霄給她帶過來。
**********
三天後，恩泰終於從持續的高熱轉為了低熱，開始劇烈的咳嗽。醫生開了藥，很快就緩解了許多。不再高熱，恩泰的精神也好了許多，食欲也恢覆了一些。時而要看電視，時而鬧著要回家，時而又想要什麽玩具。莫鶯只好打電話給管家，請他把恩泰平常喜歡玩的一些玩具，書，還有□□的小熊都帶過來。
淩霄每天都會來一趟病房，時間不定，呆的時間也不定。恩泰習慣了每天都能看到淩霄的生活，到了晚飯的時間淩霄還沒出現，他就會開始問。可是淩霄來了，也不見他親近，反而躲在離他遠一些的地方玩。她問衣觴這樣的情況算是轉好還是糟，衣觴只說還有待觀察，也沒有個明確的說法。
恩泰不再纏著她非抱不可，她就在衛生間裏手洗自己和恩泰的衣服，病房裏有洗衣機，可是她不確定是否幹凈。晾好了衣服，她探頭出去看了看，淩霄帶了筆記本電腦過來，在餐桌那裏忙碌著，恩泰在床上玩他的玩具火車，相安無事。三天沒有洗澡，莫鶯鎖好衛生間，開始脫衣服。
洗了有一會兒，一頭的洗發水泡沫，她隱約聽見是護士過來輸液了，心裏著急起來。趕緊沖頭發，越是著急越是亂，還險些滑到。等她擦幹了身上的水，換好了衣服出來時。已經紮完了針。恩泰沒有哭鬧，淩霄在旁邊握著他輸液的手。見她出來，就起身又去電腦那邊工作了。
“恩泰是男子漢，男子漢就不哭。”恩泰見她出來，很驕傲的說。
“對，恩泰很勇敢。小男子漢要不要再吃一點粥？”她一邊笑著鼓勵他，一邊拿過來保溫飯盒。
“粥是苦的，一點也不好吃。”他不知道是因為病著他自己嘴裏發苦。
“那阿姨把青菜拌在粥裏試試好不好？”莫鶯撥了一點切的很細的炒青菜在粥裏。
比白粥多少多了點味道，雖然還是嚷著不好吃，莫鶯哄著他也還是吃了不少。
淩霄一直在一邊工作，一言不發，老僧入定。
********
一周後，恩泰已經沒有明顯的癥狀了，莫鶯詢問醫生是否可以出院，她的病假只請了一周。醫生說，恩泰現在看起來痊愈的狀態，是因為在醫院持續的用藥維持下來的，肺部還有羅音，咳嗽的情況也會反覆，建議還是繼續住院治療。
莫鶯只好打電話去公司繼續請假，卻沒想到人事部門建議她辭職。她自入職以來，自認工作沒有疏漏，也沒有得罪什麽人，這半年因為照顧恩泰，請過幾次假，也遠沒有到影響工作的程度。除了這次連續請假一周之外，她一直都很敬業。算了，不去想了，工作再找就是了，莫鶯雖然有點氣悶，但很快就接受了。
天氣漸漸暖了，草返青了，樹也開始長葉。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莫鶯帶著恩泰去樓下的花園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順便給病房開窗通風。無風的春日，暖陽曬得周身舒服，莫鶯和恩泰玩踩影子的游戲。走累了，坐在椅子上，繼續玩手影。
“恢覆的不錯！”
莫鶯一擡頭，看見衣觴穿著醫生袍，雙手插兜，往他們這邊走來。
“你今天怎麽在醫院？”莫鶯第一次看見她穿醫生的制服。
“有位美國專家來醫院參觀，我爸非要讓我陪一下，我就過來拉。小恩泰，你都沒有和阿姨問好，阿姨好傷心吶~”衣觴彎下腰揉了揉恩泰的頭，故意說道。
“衣阿姨好，你穿這個衣服很漂亮。”恩泰忙不疊的誇獎著，難得的嘴甜。
“哈哈哈，小恩泰真是越來越乖了呢~”衣觴伸手捏著他胖嘟嘟的小臉，恩泰趕緊躲到了衣觴的身後去。
“哇哦~我都不知道恩泰什麽時候這麽會講話誒。”莫鶯驚喜的說。
“那是因為如果他知道不這樣說，我就會抱著他的小臉親呀~”衣觴開心的說。
“……”，莫鶯服了，“你真是連小孩子也不放過啊。”
“小正太真是人間最可愛的生物了，沒有之一。”衣觴無限感嘆到，還想伸手去逗恩泰。
“那麽喜歡小孩，就自己去生！”莫鶯打掉她伸過來的狼手，牢牢的把恩泰護在身後。
“自己去生！”恩泰伸頭出來表示附議。
“膽子越來越大了哦~”，衣觴笑瞇瞇的盯著他說，恩泰趕緊又把頭縮了回去。
“醫生說，恩泰暫時還不能出院，這周就得耽擱了。”莫鶯說。
“少個一次兩次的，問題不大，他的恢覆情況，比我做的計劃要好一些，別擔心。”衣觴瞄著恩泰想看她又怕她的樣子說。
實際的情況是，比她預計的情況好太多了，但是她沒打算讓莫鶯知道。
“那就好。”莫鶯只希望計劃一切順利就好。
出來有一段時間了，莫鶯拉著恩泰往回走，衣觴也順勢跟著一起。
“你和淩霄怎麽樣了？最近我實在是忙，都沒有空管你們。”衣觴說的菩薩心腸。
“我們本來也沒怎麽樣。”莫鶯可不想授魔女以柄。
“江舟說，他家變態老板每天下班了就往家跑，剛才我和護士打聽，他可是每天都來醫院哦。”
“他又不是死人，自然是行動自由想去哪去哪的。倒是你們倆個，八卦的很。”
“八卦是人類之光你不知道嗎。”
“胡扯吧你就。”
“他，離不開你。”衣觴用很篤定的語氣下了結論。
已經走到了住院大樓的門口了，莫鶯邁上了臺階，沒有回頭，和站在身後沒動的衣觴說，“衣觴，你知道的，這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牽著恩泰的手，走進了樓裏。
“兩只死鴨子，嘴都那麽硬。切。”自己怎麽就那麽命苦呢，身邊就沒有一個省心的主兒，衣觴擡頭看看青天白日，哀怨的想。
***************
恩泰出院了。莫鶯去公司辦離職。
一路走過來接受著註目禮，收拾辦公桌上的私人物品時，也不時有同時偷偷看她。她還特意去了一次衛生間查看，是不是自己有什麽地方不妥，衣服臟了，還是臉上有東西，然而並沒有。
人事部辦手續的同事不是她辦理入職的那個女孩，連熟人都算不上，屬於公司內見面會微笑，出了門根本不認得的那種關系。她在一邊填寫離職報告，那個女孩就在她身邊有意無意的走來走去，裝忙。
她擡頭看了一眼她，看見她尷尬的笑了一下。
“恭喜你呀莫小姐。”女孩笑的很讓人不自在。
“恭喜什麽？”莫鶯一邊寫一邊問。
“別裝了啦，你不是離職要去結婚了嗎？”女孩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結婚？”
“哎呀我們都知道了啦！你請假根本不是因為自己生病啦！市場部的小王說，他陪媽媽去醫院檢查心臟，在那個很有名的私立醫院，叫什麽來著？哦對！衣和醫院！看到你在照顧小孩誒！他還說有遇到了你男朋友哦，很帥的，而且看起來就好有錢的樣子！”
莫鶯原來以為這世界上只有衣觴一個人如此八卦，顯然並不是。
“他一定是羨慕嫉妒恨！回來就在公司裏到處和人家說，你被有錢人包養了！還說那個男生還上過什麽商業雜志，家世很厲害的樣子，以後是要娶明星的什麽不拉不拉的廢話！莫小姐你評評理！現在的男生怎麽會這麽直男癌啊！嘴那麽碎，心理還那麽陰暗，真是活該找不到女朋友！難道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真愛嗎！真是氣死了！”女孩越說越氣憤，開始用手裏的筆使勁的戳手裏的文件。
“我填好了，你看看有沒有問題。”莫鶯把填好的離職報告遞給了這位激動小姐。
“啊！好的！我看看哦~嗯！沒問題的！”女孩把離職報告拿去蓋章，一邊繼續說，“莫小姐，真是好羨慕你哦~人家我也想找個金龜婿談談戀愛啦~可是月老就是不給我牽紅線~”
“咳，我只是保姆而已。”莫鶯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一屋子的人都奇奇怪怪的打量她，人事部的人還建議她辭職，閑言碎語沒有腿，跑的卻最快。
“反正他那麽有錢，你也不用出來工作呀，”女孩還在自顧自的說著，聽到莫鶯的話，呆住了，“什麽？保姆？”
“對。”
“你不要騙我啦！哪有你這麽年紀輕輕去給那麽小的孩子當保姆的啦？對事業又沒有幫助！你就不要不好意思啦！婚宴什麽的記得請我們去哈！說不準我還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咧！嘿嘿！”女孩一邊把離職證明遞給她，一邊嘿嘿傻笑，仿佛已經看到真命天子了似的。
沒救了。莫鶯趕緊拿了離職證明趕緊走了。
被有錢人包養了？她？呵呵。有錢人的眼睛是瞎了嗎？
********
衣觴聽說了莫鶯離職的消息，問她是否還想找工作。莫鶯說想找一份時間上相對自由的工作，這樣照應恩泰更方便一些。衣觴就把她介紹給了章之應。他是衣觴大學時候的師兄，正在做一個兒童教育方面的項目，需要一些人手協助實驗，整理數據資料。
章之應的工作室正好也在恩泰去幼兒園的路上，司機接送很方便。和她一起工作的幾個人都是實習的大學生，每個人都有課要上，一周只能來兩三天，她算是出勤率最高的員工，年紀長了他們好幾歲，很快就被稱為了莫姐。
這個項目是關於一歲前幼兒腦發育的，實驗對象數以千計，實驗項目也有很多，並且一直在持續增加中。雖然資料整理難度不大，但是原始資料浩如煙海，每天都有新的送過來。不僅要分門別類整理建檔，還要人工剔除不合格的資料數據，再錄入電腦整理為後期可利用的數據，工作量實在是很大。
莫鶯見過章之應幾面，他平常在大學教書，偶爾會來工作室視察一下情況，是個文質彬彬的君子。一起幹活的大學生裏，屬這個叫雅雅的女孩最活潑，話也最多，像衣觴一樣，熱愛八卦。有一次他走後，雅雅和她說，章教授是他們心理學院無數女生的性幻想對象，有一種斯文敗類的氣質。莫鶯看不出來，她就看出來他斯文的一面了，金絲邊的眼鏡，嘴角總是噙著一抹微笑，說話也是慢條斯理，很有修養。
這種工作十分枯燥，為了保證正確率，每兩人一組互相檢查。年輕的孩子們耐心不好，錯誤率總是很高，很快大家都發現莫鶯幾乎不會出錯，最後就變成了所有人做第一次篩選，莫鶯負責第二次核查和錄入數據。
莫鶯發現自己開始喜歡這個工作了，每天只需要面對紙和電腦，不需要面對人，真好。
*********
初夏，太陽大起來，空氣還涼涼的。
調養了一個多月，恩泰的小臉又恢覆了紅潤，肉也長回來了一些。
淩霄去歐洲出了一個很長的差，一個月沒有回來。
最初恩泰問淩叔叔為什麽不回家吃飯了，後來就改問淩叔叔什麽時候回來，在後來就問淩叔叔還會回來嗎。隔著時差，如果是夜晚，她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他睡覺，如果是白天，她又怕他在忙工作，攥著電話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打，留了言叫他有空給恩泰聯絡，也沒有被回覆。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他發了視頻電話過來，她正在給恩泰講晚安故事。視頻裏的他看起來有點累，安泰開心的說東說西說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他本就是話少的人，只是偶爾回應一兩句，很快兩人就詞窮了，安泰不再看著屏幕裏的他，開始玩玩具。她叫安泰說再見，他又不許掛斷。安泰睡覺的時間眼看著過了。她把手機支在了床邊的小桌，對他說，“你開著視頻就行，去忙吧。”然後開始給安泰講故事。安泰聽著故事，偶爾看看手機裏淩霄還在不在。反反覆覆好幾次，終於確認淩霄沒有掛斷，才放心的睡去了。
安泰睡著了，她也停下了講故事。淩霄聽到這邊的聲音沒有了，擡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她也在看他。她用嘴型說：“睡了，拜拜。”他在那邊點了點頭，關閉了視頻。
這不是淩霄出過的最忙的差，但是他覺得很疲憊。這次出來，他竟然發現自己有了認床的毛病，沒有一張床讓他睡著很舒服。隔著時差，他不忙的時候，恩泰睡了，或者在幼兒園上學。恩泰回家了，又沒睡著的時間，只有那麽兩三個小時，如果剛好趕上他在忙，就又錯過了。就這樣好幾天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時間，他不會閑聊，恩泰看來也不會，互相見了很歡喜，也不知道怎麽去說。看起來家裏一切如常，就像他在家裏的時候一樣，連恩泰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一點改變。
他見各種各樣的人，吃各種各樣的飯，開各種各樣的會，參加各種各樣的社交宴會。他是個優秀的商人，他游刃有餘的在各種局裏應酬，聽各種誇獎，接受各種試探，也擋各種暗箭。沒有人知道他很疲憊，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很疲憊。
**********
“莫姐，一起出去吃飯吧？”雅雅在她身後拍了一下肩膀。
莫鶯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這麽一動，脖子還真是酸疼。數數手上的資料，還有大概十份就錄完這一批了。
“你們幫我帶回來吧，我這還剩個尾巴，弄完了省事。”
“那好吧，你要吃什麽嘞？”
“你們吃什麽就帶什麽給我就行，我都可以。”
“那好吧，那我們走咯，一會兒帶東西回來給你吃哈！”
又繼續埋頭錄入資料，半晌終於結束了。她把資料磕整齊，放進文件袋裏，寫上編號和日期，放回文件櫃。開始站在櫃子面前伸展一下胳膊和肩膀，抻一抻僵硬的肩背肌肉。
左，右，左，右，前，後，前，後，轉。再來一次。脖子活動開了，又覺得腰也很酸，屋裏反正沒人，她索性放了音樂，鋪開了瑜伽墊，坐在文件櫃前的空地上開始全身拉伸。
章之應在門外就留聽見了音樂聲，推開工作室的門卻一個人也沒看見，還以為大家出去吃飯忘記了鎖門。結果再往前走幾步，貌似地上有一個人，走近一看，那是一個雙腿一字劈整個上半身都bia在地上的姿勢，整個人像壁虎一樣。
“hi~”
莫鶯正在聽著音樂冥想，完全沒有註意到有人來了，忽然的招呼聲嚇了她一跳。猛地一擡頭，她把脖子扭了。
“啊！”莫鶯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囧的無地自容。
章之應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在椅子上坐好，她整個脊椎都不敢亂動。
“你試著盡量放松，我捏捏看骨頭有沒有錯位。”章之應很有紳士風度，至少沒有當面爆笑出聲。他兩只手在她後肩頸處用力壓了幾下，“還好你之前活動的蠻開，要不然說不準真把骨頭弄壞了。不是很嚴重，我幫你摁一下應該就好了。”
章之應的手法真是不錯，沒一會兒就好多了。就是她羞愧的很想死，完全不想回頭和他講話，很期盼他能自動消失。
“你自己活動看看。”
莫鶯慢慢的動了動脖子，前後左右，轉一圈，真的沒事兒了誒。
“謝謝您，章教授。”莫鶯滿臉通紅的說。
“是我的錯，我應該先敲門。”章之應笑著說。
“主要是整理資料的工作太枯燥了，很容易腰酸背痛，所以我們偶爾會在這裏做一點運動活動筋骨，真的只是偶爾。”被boss抓包，總歸還是想要解釋一下。
“辦公室的工作就是這樣容易讓人肌肉酸痛，活動一下比較健康。”章之應推了推金絲邊的眼睛，笑盈盈的看著她羞窘的樣子，“而且自從你過來幫忙，進度已經比之前快了不少，錯誤率也大幅度降低了，你做的很不錯。”
“年輕人不那麽容易靜下心來，我上過幾年班，比他們踏實一點也是應該的。”莫鶯把剛整理完的這一批資料的清單遞給章之應，“衣觴讓我過來工作，可不是幫忙。”她糾正道，“這是一月份所有試驗數據整理的清單列表。原始數據也都整理好了，可以隨時運走。電子數據剛剛錄入完畢，我下午再核對一次，也可以e-mail過去了。”說起工作來，莫鶯自在多了。
“衣觴說你是學兒童教育的？”
“呃，對，不過畢業我就轉行了，讀的書也都還給老師了。”
“有沒有興趣考我的研究生？”
“啊？可我沒有打算再讀書誒。”
“那真可惜，我還蠻喜歡你這種老老實實給老師幹活不爭功勞的學生呢。”
“您真會開玩笑。呵呵，呵呵。”
“章教授您來啦！”
吃飯歸來的幾個學生魚貫而入，嘰嘰喳喳的和他打招呼，他隨性的和他們擺了下手。
“莫姐，你的外賣，我還給你帶了飲料哦，有沒有很貼心？”雅雅把打包好的外賣舉到她眼前求誇獎。
“有啦，你最乖了~”莫鶯接過午飯，去自己的工位上吃了。雅雅立刻又開始和章之應搭起話來，“教授您過來有什麽事嗎？”
“路過，就來看看你們的進度，馬上就走了。”
“這麽快就走哇，以後您多路過一下好不好呀。”
“好。”章之應有求必應的回答著，“下午我叫人過來拿那些做好的檔案，你們最近做的很棒，又快又好。”
“那是不是可以漲工錢？”
“可以。”
“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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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泰病了。
幼兒園組織小朋友去春游，爬山。大概穿的多了沒有及時脫，出汗了又吹了風。晚上一回來，就發了高燒。莫鶯趕緊聯系了家庭醫生，做了簡單的檢查後，建議還是去醫院，正當禽流感高發，任何高熱的情況都需要格外註意。莫鶯通知了淩霄，就趕緊帶著恩泰去了醫院。
淩霄趕到醫院時，恩泰在病床上昏睡著，正在輸液。莫鶯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握著他輸液的小手。
“怎麽樣？”淩霄輕聲問。
“醫生說初步懷疑是急性肺炎，具體的診斷結果還要等結果出來才能確定。”莫鶯壓著嗓子輕聲說。
“還燒著？”
“嗯，一直沒退。”莫鶯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額頭。
“我去找醫生。”
淩霄轉身出去找主治醫師了，莫鶯拿出手機來，發了信息給領導，說自己病了，要請一周假。擡頭看著發燒的恩泰，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熱熱的臉頰。生病是最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情，沒有人能代替另一個人受罪，即使是你最在意的人，也不能。莫鶯反覆念誦著“阿彌陀佛”來緩解自己心裏焦灼的感覺。
淩霄開門回來了，莫鶯回頭用眼神詢問著。
“不是禽流感，就是普通的肺炎。”淩霄示意她安心。
“小孩子病了總歸是比大人要兇險，醫生說要多久會痊愈了嗎？”
“要看病情發展和治療效果。這是衣觴家開的醫院。”
“我自然知道這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醫院。”莫鶯嘆了口氣，低著頭小聲的說著。
門開了，兩人同時回頭看，原來衣觴也來了。
“檢查的結果我都看過了，你們兩個安心。鄭大夫是兒科的大拿，肺炎很常見。”
“謝謝你。”莫鶯說。
衣觴沒有說“不客氣”，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兩個守著恩泰的人，可惜倆人都沒看著她，誰也沒看到她玩味的表情。
“你們倒真像是一家三口啊。”衣觴輕快的說。
莫鶯知道她不揶揄自己就不痛快的毛病，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滾。”淩霄幹脆直接趕人了。
衣觴也不在意，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陪護的那張床，足夠大。拜拜~”。留下了一室迷之靜默。
“我已經請了一周的假，你去忙你的事吧，我應付的來。”還是莫鶯開口打破了沈默。
過了好半晌，淩霄清了清嗓子，說：“好。”
又過了好半晌，他才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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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泰持續的高熱，輸了液仍然沒有退熱的跡象。雖然醫生說這是正常的病程發展，但是莫鶯就是放不下心來，一夜沒有安眠。到了早晨，終於不再熱的燙手了，但還是很熱。
叫醒了恩泰，勉強餵了幾口清粥，便不肯再吃。精神很差的央求她抱著。還好高級病房的床很寬大，她也爬到床上去，讓他倒在自己的懷裏。恩泰抓著她的衣服再不撒手，又睡了過去，可是睡的極不安穩，她稍微一動，就醒。
護士又過來輸液了，恩泰連哭鬧的力氣也沒有了，委屈的在她懷裏掉了幾滴眼淚。她抓著恩泰的手，怕他睡夢中亂動滾了針。自己也抵不過睡意，坐著靠著床頭睡著了。再醒過來，是恩泰想要抽出她握著的手，她驚醒過來。原來是恩泰想要去廁所。帶他去了廁所回來，又哄著他吃了一點保溫壺裏的粥。看他不像之前那樣萎靡，莫鶯給他開了電視，找了動畫片來看，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莫鶯看他一時不像要哭鬧的架勢，便走到陽臺去，打電話叫管家過來送自己的飯，以及再做一些新鮮的清粥和小青菜。然後撥通了淩霄的電話，想要和他說一下恩泰的情況。電話撥通了，鈴聲卻在身後想起來。她訝異的轉身，看到淩霄正好推開病房的門。
“你怎麽來了？”莫鶯有點意外。
“手上沒事。怎麽樣了？”淩霄放下手裏的西裝外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我不要淩叔叔，我想要阿姨！”恩泰忽然就哭起來。
莫鶯趕緊上床把他攬在懷裏，安撫著，恩泰把整個身子都偎進了莫鶯懷裏，哭起來。莫鶯摸著他的額頭，好像又燒起來了。
“小沒良心的。”淩霄的臉黑了。
“好像又燒起來了。”莫鶯擔心的說。
淩霄摁了呼喚鈴，不一會兒護士就來詢問情況了。
“他好像又燒的厲害了。”
護士給測了一個耳溫，39度。
“肺炎病人發燒會持續幾天。下午還有一個輸液，註意補充水分，物理降溫。有其他別的癥狀再叫我。”
淩霄起身去擰了一條濕毛巾過來，搭在了恩泰的額頭，很快就溫熱了。就這樣反覆換了幾次毛巾，莫鶯哄著恩泰又喝了一些水。也許哭鬧累了，也許額頭上的清涼讓他舒服了一些，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莫鶯試圖把他從懷裏放下，幾次都失敗了。只好一直抱著，胳膊已經麻了，莫鶯閉著眼靠在床頭養精神。
不知多久，門開了。是飯送來了。
莫鶯一睜眼，發現淩霄沒走，正起身去門口接管家的食盒。恩泰在懷裏睡的很死，她小心翼翼的把恩泰放下，很好，沒有醒來。她甩了甩已經沒有知覺的胳膊，起身去廁所。洗漱一番，清醒多了，出來時，淩霄已經擺好了飯菜。備的飯足夠兩個人吃了，怕吵醒恩泰，兩個人便靜靜的對坐吃飯。
出門匆忙，莫鶯連換洗的衣物都忘記帶了。恩泰的情況她又沒辦法走開，她不想讓傭人和管家去翻她的衣櫃。猶豫了好幾次，還是開口請淩霄給她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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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恩泰終於從持續的高熱轉為了低熱，開始劇烈的咳嗽。醫生開了藥，很快就緩解了許多。不再高熱，恩泰的精神也好了許多，食欲也恢覆了一些。時而要看電視，時而鬧著要回家，時而又想要什麽玩具。莫鶯只好打電話給管家，請他把恩泰平常喜歡玩的一些玩具，書，還有□□的小熊都帶過來。
淩霄每天都會來一趟病房，時間不定，呆的時間也不定。恩泰習慣了每天都能看到淩霄的生活，到了晚飯的時間淩霄還沒出現，他就會開始問。可是淩霄來了，也不見他親近，反而躲在離他遠一些的地方玩。她問衣觴這樣的情況算是轉好還是糟，衣觴只說還有待觀察，也沒有個明確的說法。
恩泰不再纏著她非抱不可，她就在衛生間裏手洗自己和恩泰的衣服，病房裏有洗衣機，可是她不確定是否幹凈。晾好了衣服，她探頭出去看了看，淩霄帶了筆記本電腦過來，在餐桌那裏忙碌著，恩泰在床上玩他的玩具火車，相安無事。三天沒有洗澡，莫鶯鎖好衛生間，開始脫衣服。
洗了有一會兒，一頭的洗發水泡沫，她隱約聽見是護士過來輸液了，心裏著急起來。趕緊沖頭發，越是著急越是亂，還險些滑到。等她擦幹了身上的水，換好了衣服出來時。已經紮完了針。恩泰沒有哭鬧，淩霄在旁邊握著他輸液的手。見她出來，就起身又去電腦那邊工作了。
“恩泰是男子漢，男子漢就不哭。”恩泰見她出來，很驕傲的說。
“對，恩泰很勇敢。小男子漢要不要再吃一點粥？”她一邊笑著鼓勵他，一邊拿過來保溫飯盒。
“粥是苦的，一點也不好吃。”他不知道是因為病著他自己嘴裏發苦。
“那阿姨把青菜拌在粥裏試試好不好？”莫鶯撥了一點切的很細的炒青菜在粥裏。
比白粥多少多了點味道，雖然還是嚷著不好吃，莫鶯哄著他也還是吃了不少。
淩霄一直在一邊工作，一言不發，老僧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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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恩泰已經沒有明顯的癥狀了，莫鶯詢問醫生是否可以出院，她的病假只請了一周。醫生說，恩泰現在看起來痊愈的狀態，是因為在醫院持續的用藥維持下來的，肺部還有羅音，咳嗽的情況也會反覆，建議還是繼續住院治療。
莫鶯只好打電話去公司繼續請假，卻沒想到人事部門建議她辭職。她自入職以來，自認工作沒有疏漏，也沒有得罪什麽人，這半年因為照顧恩泰，請過幾次假，也遠沒有到影響工作的程度。除了這次連續請假一周之外，她一直都很敬業。算了，不去想了，工作再找就是了，莫鶯雖然有點氣悶，但很快就接受了。
天氣漸漸暖了，草返青了，樹也開始長葉。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莫鶯帶著恩泰去樓下的花園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順便給病房開窗通風。無風的春日，暖陽曬得周身舒服，莫鶯和恩泰玩踩影子的游戲。走累了，坐在椅子上，繼續玩手影。
“恢覆的不錯！”
莫鶯一擡頭，看見衣觴穿著醫生袍，雙手插兜，往他們這邊走來。
“你今天怎麽在醫院？”莫鶯第一次看見她穿醫生的制服。
“有位美國專家來醫院參觀，我爸非要讓我陪一下，我就過來拉。小恩泰，你都沒有和阿姨問好，阿姨好傷心吶~”衣觴彎下腰揉了揉恩泰的頭，故意說道。
“衣阿姨好，你穿這個衣服很漂亮。”恩泰忙不疊的誇獎著，難得的嘴甜。
“哈哈哈，小恩泰真是越來越乖了呢~”衣觴伸手捏著他胖嘟嘟的小臉，恩泰趕緊躲到了衣觴的身後去。
“哇哦~我都不知道恩泰什麽時候這麽會講話誒。”莫鶯驚喜的說。
“那是因為如果他知道不這樣說，我就會抱著他的小臉親呀~”衣觴開心的說。
“……”，莫鶯服了，“你真是連小孩子也不放過啊。”
“小正太真是人間最可愛的生物了，沒有之一。”衣觴無限感嘆到，還想伸手去逗恩泰。
“那麽喜歡小孩，就自己去生！”莫鶯打掉她伸過來的狼手，牢牢的把恩泰護在身後。
“自己去生！”恩泰伸頭出來表示附議。
“膽子越來越大了哦~”，衣觴笑瞇瞇的盯著他說，恩泰趕緊又把頭縮了回去。
“醫生說，恩泰暫時還不能出院，這周就得耽擱了。”莫鶯說。
“少個一次兩次的，問題不大，他的恢覆情況，比我做的計劃要好一些，別擔心。”衣觴瞄著恩泰想看她又怕她的樣子說。
實際的情況是，比她預計的情況好太多了，但是她沒打算讓莫鶯知道。
“那就好。”莫鶯只希望計劃一切順利就好。
出來有一段時間了，莫鶯拉著恩泰往回走，衣觴也順勢跟著一起。
“你和淩霄怎麽樣了？最近我實在是忙，都沒有空管你們。”衣觴說的菩薩心腸。
“我們本來也沒怎麽樣。”莫鶯可不想授魔女以柄。
“江舟說，他家變態老板每天下班了就往家跑，剛才我和護士打聽，他可是每天都來醫院哦。”
“他又不是死人，自然是行動自由想去哪去哪的。倒是你們倆個，八卦的很。”
“八卦是人類之光你不知道嗎。”
“胡扯吧你就。”
“他，離不開你。”衣觴用很篤定的語氣下了結論。
已經走到了住院大樓的門口了，莫鶯邁上了臺階，沒有回頭，和站在身後沒動的衣觴說，“衣觴，你知道的，這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牽著恩泰的手，走進了樓裏。
“兩只死鴨子，嘴都那麽硬。切。”自己怎麽就那麽命苦呢，身邊就沒有一個省心的主兒，衣觴擡頭看看青天白日，哀怨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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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泰出院了。莫鶯去公司辦離職。
一路走過來接受著註目禮，收拾辦公桌上的私人物品時，也不時有同時偷偷看她。她還特意去了一次衛生間查看，是不是自己有什麽地方不妥，衣服臟了，還是臉上有東西，然而並沒有。
人事部辦手續的同事不是她辦理入職的那個女孩，連熟人都算不上，屬於公司內見面會微笑，出了門根本不認得的那種關系。她在一邊填寫離職報告，那個女孩就在她身邊有意無意的走來走去，裝忙。
她擡頭看了一眼她，看見她尷尬的笑了一下。
“恭喜你呀莫小姐。”女孩笑的很讓人不自在。
“恭喜什麽？”莫鶯一邊寫一邊問。
“別裝了啦，你不是離職要去結婚了嗎？”女孩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結婚？”
“哎呀我們都知道了啦！你請假根本不是因為自己生病啦！市場部的小王說，他陪媽媽去醫院檢查心臟，在那個很有名的私立醫院，叫什麽來著？哦對！衣和醫院！看到你在照顧小孩誒！他還說有遇到了你男朋友哦，很帥的，而且看起來就好有錢的樣子！”
莫鶯原來以為這世界上只有衣觴一個人如此八卦，顯然並不是。
“他一定是羨慕嫉妒恨！回來就在公司裏到處和人家說，你被有錢人包養了！還說那個男生還上過什麽商業雜志，家世很厲害的樣子，以後是要娶明星的什麽不拉不拉的廢話！莫小姐你評評理！現在的男生怎麽會這麽直男癌啊！嘴那麽碎，心理還那麽陰暗，真是活該找不到女朋友！難道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真愛嗎！真是氣死了！”女孩越說越氣憤，開始用手裏的筆使勁的戳手裏的文件。
“我填好了，你看看有沒有問題。”莫鶯把填好的離職報告遞給了這位激動小姐。
“啊！好的！我看看哦~嗯！沒問題的！”女孩把離職報告拿去蓋章，一邊繼續說，“莫小姐，真是好羨慕你哦~人家我也想找個金龜婿談談戀愛啦~可是月老就是不給我牽紅線~”
“咳，我只是保姆而已。”莫鶯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一屋子的人都奇奇怪怪的打量她，人事部的人還建議她辭職，閑言碎語沒有腿，跑的卻最快。
“反正他那麽有錢，你也不用出來工作呀，”女孩還在自顧自的說著，聽到莫鶯的話，呆住了，“什麽？保姆？”
“對。”
“你不要騙我啦！哪有你這麽年紀輕輕去給那麽小的孩子當保姆的啦？對事業又沒有幫助！你就不要不好意思啦！婚宴什麽的記得請我們去哈！說不準我還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咧！嘿嘿！”女孩一邊把離職證明遞給她，一邊嘿嘿傻笑，仿佛已經看到真命天子了似的。
沒救了。莫鶯趕緊拿了離職證明趕緊走了。
被有錢人包養了？她？呵呵。有錢人的眼睛是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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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觴聽說了莫鶯離職的消息，問她是否還想找工作。莫鶯說想找一份時間上相對自由的工作，這樣照應恩泰更方便一些。衣觴就把她介紹給了章之應。他是衣觴大學時候的師兄，正在做一個兒童教育方面的項目，需要一些人手協助實驗，整理數據資料。
章之應的工作室正好也在恩泰去幼兒園的路上，司機接送很方便。和她一起工作的幾個人都是實習的大學生，每個人都有課要上，一周只能來兩三天，她算是出勤率最高的員工，年紀長了他們好幾歲，很快就被稱為了莫姐。
這個項目是關於一歲前幼兒腦發育的，實驗對象數以千計，實驗項目也有很多，並且一直在持續增加中。雖然資料整理難度不大，但是原始資料浩如煙海，每天都有新的送過來。不僅要分門別類整理建檔，還要人工剔除不合格的資料數據，再錄入電腦整理為後期可利用的數據，工作量實在是很大。
莫鶯見過章之應幾面，他平常在大學教書，偶爾會來工作室視察一下情況，是個文質彬彬的君子。一起幹活的大學生裏，屬這個叫雅雅的女孩最活潑，話也最多，像衣觴一樣，熱愛八卦。有一次他走後，雅雅和她說，章教授是他們心理學院無數女生的性幻想對象，有一種斯文敗類的氣質。莫鶯看不出來，她就看出來他斯文的一面了，金絲邊的眼鏡，嘴角總是噙著一抹微笑，說話也是慢條斯理，很有修養。
這種工作十分枯燥，為了保證正確率，每兩人一組互相檢查。年輕的孩子們耐心不好，錯誤率總是很高，很快大家都發現莫鶯幾乎不會出錯，最後就變成了所有人做第一次篩選，莫鶯負責第二次核查和錄入數據。
莫鶯發現自己開始喜歡這個工作了，每天只需要面對紙和電腦，不需要面對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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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太陽大起來，空氣還涼涼的。
調養了一個多月，恩泰的小臉又恢覆了紅潤，肉也長回來了一些。
淩霄去歐洲出了一個很長的差，一個月沒有回來。
最初恩泰問淩叔叔為什麽不回家吃飯了，後來就改問淩叔叔什麽時候回來，在後來就問淩叔叔還會回來嗎。隔著時差，如果是夜晚，她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他睡覺，如果是白天，她又怕他在忙工作，攥著電話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打，留了言叫他有空給恩泰聯絡，也沒有被回覆。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他發了視頻電話過來，她正在給恩泰講晚安故事。視頻裏的他看起來有點累，安泰開心的說東說西說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他本就是話少的人，只是偶爾回應一兩句，很快兩人就詞窮了，安泰不再看著屏幕裏的他，開始玩玩具。她叫安泰說再見，他又不許掛斷。安泰睡覺的時間眼看著過了。她把手機支在了床邊的小桌，對他說，“你開著視頻就行，去忙吧。”然後開始給安泰講故事。安泰聽著故事，偶爾看看手機裏淩霄還在不在。反反覆覆好幾次，終於確認淩霄沒有掛斷，才放心的睡去了。
安泰睡著了，她也停下了講故事。淩霄聽到這邊的聲音沒有了，擡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她也在看他。她用嘴型說：“睡了，拜拜。”他在那邊點了點頭，關閉了視頻。
這不是淩霄出過的最忙的差，但是他覺得很疲憊。這次出來，他竟然發現自己有了認床的毛病，沒有一張床讓他睡著很舒服。隔著時差，他不忙的時候，恩泰睡了，或者在幼兒園上學。恩泰回家了，又沒睡著的時間，只有那麽兩三個小時，如果剛好趕上他在忙，就又錯過了。就這樣好幾天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時間，他不會閑聊，恩泰看來也不會，互相見了很歡喜，也不知道怎麽去說。看起來家裏一切如常，就像他在家裏的時候一樣，連恩泰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一點改變。
他見各種各樣的人，吃各種各樣的飯，開各種各樣的會，參加各種各樣的社交宴會。他是個優秀的商人，他游刃有餘的在各種局裏應酬，聽各種誇獎，接受各種試探，也擋各種暗箭。沒有人知道他很疲憊，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很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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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姐，一起出去吃飯吧？”雅雅在她身後拍了一下肩膀。
莫鶯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這麽一動，脖子還真是酸疼。數數手上的資料，還有大概十份就錄完這一批了。
“你們幫我帶回來吧，我這還剩個尾巴，弄完了省事。”
“那好吧，你要吃什麽嘞？”
“你們吃什麽就帶什麽給我就行，我都可以。”
“那好吧，那我們走咯，一會兒帶東西回來給你吃哈！”
又繼續埋頭錄入資料，半晌終於結束了。她把資料磕整齊，放進文件袋裏，寫上編號和日期，放回文件櫃。開始站在櫃子面前伸展一下胳膊和肩膀，抻一抻僵硬的肩背肌肉。
左，右，左，右，前，後，前，後，轉。再來一次。脖子活動開了，又覺得腰也很酸，屋裏反正沒人，她索性放了音樂，鋪開了瑜伽墊，坐在文件櫃前的空地上開始全身拉伸。
章之應在門外就留聽見了音樂聲，推開工作室的門卻一個人也沒看見，還以為大家出去吃飯忘記了鎖門。結果再往前走幾步，貌似地上有一個人，走近一看，那是一個雙腿一字劈整個上半身都bia在地上的姿勢，整個人像壁虎一樣。
“hi~”
莫鶯正在聽著音樂冥想，完全沒有註意到有人來了，忽然的招呼聲嚇了她一跳。猛地一擡頭，她把脖子扭了。
“啊！”莫鶯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囧的無地自容。
章之應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在椅子上坐好，她整個脊椎都不敢亂動。
“你試著盡量放松，我捏捏看骨頭有沒有錯位。”章之應很有紳士風度，至少沒有當面爆笑出聲。他兩只手在她後肩頸處用力壓了幾下，“還好你之前活動的蠻開，要不然說不準真把骨頭弄壞了。不是很嚴重，我幫你摁一下應該就好了。”
章之應的手法真是不錯，沒一會兒就好多了。就是她羞愧的很想死，完全不想回頭和他講話，很期盼他能自動消失。
“你自己活動看看。”
莫鶯慢慢的動了動脖子，前後左右，轉一圈，真的沒事兒了誒。
“謝謝您，章教授。”莫鶯滿臉通紅的說。
“是我的錯，我應該先敲門。”章之應笑著說。
“主要是整理資料的工作太枯燥了，很容易腰酸背痛，所以我們偶爾會在這裏做一點運動活動筋骨，真的只是偶爾。”被boss抓包，總歸還是想要解釋一下。
“辦公室的工作就是這樣容易讓人肌肉酸痛，活動一下比較健康。”章之應推了推金絲邊的眼睛，笑盈盈的看著她羞窘的樣子，“而且自從你過來幫忙，進度已經比之前快了不少，錯誤率也大幅度降低了，你做的很不錯。”
“年輕人不那麽容易靜下心來，我上過幾年班，比他們踏實一點也是應該的。”莫鶯把剛整理完的這一批資料的清單遞給章之應，“衣觴讓我過來工作，可不是幫忙。”她糾正道，“這是一月份所有試驗數據整理的清單列表。原始數據也都整理好了，可以隨時運走。電子數據剛剛錄入完畢，我下午再核對一次，也可以e-mail過去了。”說起工作來，莫鶯自在多了。
“衣觴說你是學兒童教育的？”
“呃，對，不過畢業我就轉行了，讀的書也都還給老師了。”
“有沒有興趣考我的研究生？”
“啊？可我沒有打算再讀書誒。”
“那真可惜，我還蠻喜歡你這種老老實實給老師幹活不爭功勞的學生呢。”
“您真會開玩笑。呵呵，呵呵。”
“章教授您來啦！”
吃飯歸來的幾個學生魚貫而入，嘰嘰喳喳的和他打招呼，他隨性的和他們擺了下手。
“莫姐，你的外賣，我還給你帶了飲料哦，有沒有很貼心？”雅雅把打包好的外賣舉到她眼前求誇獎。
“有啦，你最乖了~”莫鶯接過午飯，去自己的工位上吃了。雅雅立刻又開始和章之應搭起話來，“教授您過來有什麽事嗎？”
“路過，就來看看你們的進度，馬上就走了。”
“這麽快就走哇，以後您多路過一下好不好呀。”
“好。”章之應有求必應的回答著，“下午我叫人過來拿那些做好的檔案，你們最近做的很棒，又快又好。”
“那是不是可以漲工錢？”
“可以。”
“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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