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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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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號有雨》

喻言時/文

2019.4.10

遇見他時,隔著萬千雨霧;遇見他後,萬千雨霧皆在身後。



第1場雨

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過後,西南地區的秋天就真的到來了。

怕天氣變冷,早上出門,沈君瑜還特地帶了件針織開衫。事實證明她是有先見之明的。

下午一點四十分,列車到點停在橫桑站。

列車門被打開後,她率先下車。

她穿著短袖制服站在人潮如織的站臺,一陣涼風夾雜著雨絲迎面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摸了摸發涼的手臂,忙不疊將搭在手腕處的針織開衫套在身上。

天色陰沈,飄著幾縷稀疏雨絲。雨不大,但是飄得久了,站臺外的鐵軌也被潤濕了,變成了鐵銹色。

橫桑是大站,下車的旅客有很多。車門一經打開,車上的旅客就紛紛下來。一大波上車的旅客也已經持票從檢票口湧向了站臺。

“別著急,註意腳下安全……”職責所在,她出聲提醒下車的旅客。

待車上的旅客差不多下完了,在站臺上等車的旅客才被允許上車。

她的左手捏著手機。她捏得緊,金屬後蓋沾染了她手心的溫度,微微發熱。她的眼神象征性地掃了掃乘客手中的車票,不甚在意,心思更多在手機上面。

旅客們上車的速度迅速,三.兩分鐘過後,站臺上就空空蕩蕩了。

列車在橫桑站停車七分鐘,也就是說要等到一點四十七分列車才會開動。

她擡頭看了眼站牌上的紅字,上頭顯示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四十五分,離開車還有兩分鐘。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發出一大串清脆的聲響,通知欄快速跳出一大堆東西來,一條接著一條。

她一一點開,有兩條垃圾短信,一條微博動態,三條淘寶推送,剩下的就是兩條微信消息——一條語音,一條文字。

她將沒用的消息逐一清理掉,然後點開微信頁面,是好友陸臻發過來的。

一條文字:「君瑜在不在?」

一條語音:「今天下午……你……你去嗎?」

停停頓頓,問得小心翼翼。她似乎都能想象到陸臻對著手機屏幕糾結的模樣。

身為時下娛樂圈的當紅花旦,陸臻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不是在拍戲,就是在錄節目。好不容易回宛丘休個假,還真是難為她對自己的這點事情這麽上心。

不過兩人從小玩到大,情誼擺在那裏,倒也應該。

垂眸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微信內容,沈君瑜的呼吸猛地一滯,心湖翻湧,一陣痛楚湧上胸口。

她顫抖著手點開短信頁面,上頭是差不多的內容。今天一大早就發過來了。只是她一直拖著,沒點開來看。

「君瑜,今天下午你來嗎?叔叔希望你能來送送他。」

呵呵……全世界都在提醒她今天是什麽日子。

去嗎?她不知道,她怕自己沒有勇氣。

“檢票口檢票員同志請註意,G8251次列車停止檢票……”

“檢票口檢票員同志請註意,G8251次列車停止檢票……”

……

廣播裏甜美的女聲將她拉回現實。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下午一點四十七分。

時間到了,“啪嗒”一聲,她按了鎖屏鍵,屏幕一黑,將手機放到褲袋裏。

她最後看了一眼站臺上的時間,轉身上車。

就在她以為沒有人的時候,外頭突然探過來一只大手,接著便是一個低沈略帶沙啞的男聲劃過耳畔,“等一下!”

毫無預兆,她被嚇了一跳,脊背猛地一僵。

她的情緒本來就已經很不好,現在又遇到這種情況,她整個人都顯得異常暴躁,心裏窩著一團火,亟待宣洩。她寒著臉,雖然有所克制,但口氣依然不善,“不知道早點嗎?都要開車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危險?”

“抱歉。”男人說。

他低著頭,一整張臉都藏在細密的發梢下,看不清長相。

高大頎長的身影襲來,當即在她面前投下一大片陰影。

離得很近,她擡頭,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突然怔住了。

居然是他!

和上次休閑的裝扮不同,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襯衫,沒打領帶,解了領口處的兩顆紐扣,露出精致性感的鎖骨。襯衫衣袖被他挽起半截,露出麥色的小臂。

簡潔明快的裝束,卻穿出了不同於常人的味道。

儒雅英俊,卻周身清寒。

他一只手拿著手機貼在耳旁,另一只手騰出給她遞車票。深色的西服外套搭在他的手腕處,手臂的線條利落而流暢。

“我現在已經上車了,讓他們等一等,等我到了再說……放心,肯定能趕到……”

“嗯,對,是高鐵。不用,我自己打車去會場……”

他一直在講電話,始終沒有擡頭。

他成功上了車,車門緩慢合上。

緊接著列車開動,緩緩駛離站臺。

“下次記得早點。”沈君瑜手裏捏著手機,腦子一抽,鬼使神差般說了這樣一句話。

因為這話,男人才終於擡起頭來。目光聚焦,定在她臉上,他也是一楞。

沈君瑜知道,他是認出自己來了。

不過彼此都心領神會,當做不認識。

畢竟於她而言,那是太過不好的記憶,她不願回憶,他估計也是。畢竟那時的自己跟個瘋子沒什麽兩樣。悲痛欲絕,又歇斯底裏。

他看著她點點頭,“好。”

她不再逗留,轉身回乘務員室。

童時譽看著女人的背影突然有輕微失神。

“好,先這樣,等下聯系。”待回神後他利落地掛了電話。

他擡起手,看車票上的數字,找到自己的座位。

——

這邊沈君瑜回到乘務員室,從制服口袋裏掏出手機擱在桌上。

視線不經意飄到桌面上的臺歷,心裏頓時又是一陣灼燒般劇烈的疼痛。

拿起手機點開短信界面,想敲下幾個字。

手指觸到鍵盤,又開始抖。

她放下手機。

過了一會兒又再拿起。

放下,拿起,放下,拿起,反覆幾次下來,她的耐心徹底磨光。

她深吸一口氣,幹脆作罷。

等下班再說。她心想。

她這人就是喜歡當鴕鳥,總喜歡將事情往後拖。能拖一個小時是一個小時,能拖一天是一天。其實,沒人比她更清楚,等拖到不能拖的時候,她還是要面對的。

她不願看見手機心煩,幹脆將手機扔進抽屜裏。鎖上,眼不見心不煩。

她吸了吸鼻子,發現自己有些鼻塞。

她立即從抽屜裏翻出一小包感冒藥,撕開包裝,粉狀顆粒簌簌落入馬克杯。熱水一泡,藥香濃郁,撲鼻而來。

她打小體質就弱,一旦感冒就容易發燒咳嗽,還久不見好。總得去醫院掛上兩瓶點滴才見效。因為這個,以前葉初陽沒少擔心思。半夜三更抱著發燒的她去醫院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加之她這行忙,別說是節假日和春運,即便是平常不忙,請假也是十分困難的。同事常常調侃,他們這行生病也是要挑時間的。你若是碰到節假日生病,不單難請假,而且還容易遭領導嫌棄。畢竟沒有哪個領導會喜歡經常請病假的員工。何況請假於你本身也不利,不光全勤獎沒了,領導也對你印象不好。加薪晉升,年終評先進個人,這些自然也不會有你的份兒。

一包感冒藥,也不費事。何況葉初陽如今不在了,再也不會有人耳提面命讓她多穿點衣服,鼻子塞了要馬上吃藥。她如今是一個人,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

一大杯感冒藥下肚,嘴裏、胃裏都又苦又澀。她從包裏翻出一顆水果糖,拆開糖紙,放入嘴裏。

濃郁清甜的奶香在口齒間縈繞開來,嘴裏本來的苦澀味兒立即消散了不少。

那顆糖下肚後,有人來敲她門。

她解開鎖,擰開,是同事尚小薇。

“有事嗎?”她微微皺眉。

尚小薇問:“你這裏備了藥箱沒?”

“備了。”她點點頭,擡頭下意識問:“有人受傷了嗎?”

“嗯,有位先生受傷了。”

尚小薇錯開身,沈君瑜這才看到來人。

男人站在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形,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壓迫感。

“怎麽回事?”她迎頭問。

尚小薇解釋:“車廂裏有個熊孩子扔手機給同伴,不巧砸到這位先生了。”

沈君瑜:“……”

這也行?

她想起這人之前一直在打電話,根本沒停下來。想來應該是事發當時,他的心思全在電話上,才沒有註意到迎面而來的不明飛行物。

幾縷細碎的發梢下面,男人光潔的額頭被手機砸出一道口子,鮮血洇洇往外滲,觸目驚心。

沈君瑜只看了一眼就慌亂地移開目光。血不多,卻足以讓她心驚膽顫了。

自打葉初陽出事以來,她便見不得血。每次一看到就會想起醫院裏那恐怖猙獰的一幕。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胃裏的不適,對著尚小薇道:“我暈血,你來給他包紮吧。”

“不行不行!”尚小薇直搖頭,“乘務長那邊有事找我,我這就得過去。”

尚小薇負責3車廂,而她負責5車廂,乘務長室在8車廂。尚小薇必然是途經她車廂時正好碰上了這茬事。

她無奈,只好對著男人說:“你等會兒,我找找藥箱。”

隔著一道不甚開闊的門縫,童時譽看到年輕的女人俯下.身不斷在裏頭倒騰。

她的黑色長發全部被豎起,綰成一個髻,脖子白皙修長。上頭還掛著一條很細很細的鏈子,大半部分藏在制服的衣領裏,看不見全貌。

她側著身子,露出精致瘦削的側臉。裏頭亮著燈,被照亮的那半邊輪廓,臉部線條纖毫畢現,勾畫完美。

明明長得這樣好看,那晚為何是那樣一副鬼樣子?喝得爛醉不說,還酒駕,差點死在車裏。

片刻之後,她直起身,手裏提著一只白色小藥箱。

她看著他說:“這裏頭太窄,我們回你座位處理傷口。”

童時譽點點頭,嘴裏發出簡單的音節,“好的。”

乘務員室逼仄狹窄,的確容納不了兩個人。何況他還是這樣人高馬大。

童時譽的座位在中間,走幾步路就到。

他信步走在前面,不疾不徐。沈君瑜提著藥箱慢騰騰跟在後面。

他是靠窗的位置,為了方便,他和臨座的一個男人換了一下。

她掀開藥箱,先取出碘酒用棉花給他的傷口消毒。

他坐在座位上,她站在他跟前。兩人隔得近,男人身上清冽的氣味時不時就灌入她鼻腔。

她探出鼻子嗅了嗅,毫無費力就聞出這是ISSEY MIYAKE 的一生之水,異常熟悉的味道。

這人和葉初陽用的是同一款香水。這款香水不貴,可勝在味道清新淡雅,沈穩而不失魅力。而且瓶子的設計風格簡單、潔凈,捏在手裏很有質感。

葉初陽生前非常喜歡這款香水,也一直在用它。她一開始不喜歡它的香味兒,覺得這香水中的柑橘香調有些厚重。不過後來聞得多了,漸漸也就習慣了這個味道。

葉初陽走後,連帶著這個熟悉的味道都被帶走了。咋一聞到這個熟悉的香味,無異於是當頭一棒。

一時間她的一顆心又再度刺痛起來,針紮一般,被堵地密不透風。

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能多想,不然又該痛苦了。她將滿頭的情緒暫時放空,專心做手頭的事情。

男人的傷口不深,用碘酒消過毒後,再貼上紗布就差不多了。

葉初陽是學醫的,她大學時經常跟著他去蹭課,一來二去,也懂得一些護理常識。處理這點小傷口倒是難不倒她的。

她動作利索,三兩下就包紮好了。只是全程都沒敢看男人的傷口。

“好了。”她開始將鑷子、碘酒、以及剩下的紗布放進藥箱,“下車後記得去醫院看看。”

她的手藝畢竟業餘,比不得專業人士。

他點點頭,開口:“謝謝你,沈小姐!”

她的手頓了頓,有些吃驚,完全沒想到他還能記得自己的名字。

一擡頭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胸前銘牌上。

乘務員,沈君瑜。

簡單直白,再清晰不過了。

她心下了然,平靜回:“不客氣。”

這一段小插曲結束後,列車沒過多久就到了終點站宛丘站。

她跑短途,到了終點站也就下班了。

時間還很早,堪堪下午三點。不過已經容不得她再繼續裝鴕鳥了,該面對的,不管怎樣回避,她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她掏出手機給陸臻發了條語音。

沈君瑜:「我下班了,現在打車過去,墓園集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次被編輯敲了,師生戀自然是木有了。所以換了篇文。

這也是我兩年前醞釀的一個故事,一直想寫,可因為人設原因,一直拖著沒寫。現在翻出來重新寫。

工作比較忙,暫定隔日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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