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張汝青起床被沙發上的黑影嚇一跳。

她打開燈看清楚人, 拍著胸口道：“你坐在這裏幹什麽，下班了還不去睡覺？”

茶幾上的煙灰缸塞滿了煙頭，李奇致擡起熬過幾天夜, 盡是紅血絲的眼, 俊朗的面孔多了幾分頹廢的性感。

他揮手掃開空氣中彌漫的煙霧, 起身把煙灰缸裏的煙灰倒進垃圾桶裏。

“等會去。你又睡不著了？”

李奇致考慮要不要拿出空氣清新劑噴噴。

他揉了把臉, 露出笑容，下一秒就被張汝青揪住耳朵，“我睡得著, 我起來喝水。倒是你, 明明早上六點就要起床，這個點還不睡, 你想把自己身體弄壞不成？”

李奇致的頹廢維系不到兩個小時，就敗在他奶奶的巧勁兒下。

他認錯的道：“知道了奶, 我這就去洗澡。”

空氣清新劑還是噴在了客廳, 避免老人吸收更多二手煙，他聞著清新卻嗆人的香味，想著下次還是躲在外面抽, 哪怕正在下雨。

張汝青一臉擔憂的望著他的背影, 在他身後道：“凡是都要想開點，有些人過去了就過去了, 你啊，要向前看。人這一生何其短, 你覺得長，眨眼半生就沒了。”

李奇致的腳步頓住，似有似無的點了下頭，回房拿了衣服洗澡去了。

西裝脫了放在沙發上，他剛上任單位總工程師一職不久，常常因為忙工作十一二點回來。

浴室裏熱水沖洗著李奇致強健有力的體魄，他在煙霧繚繞中閉上雙目。

清早在上班族擠車時，他已經開車到了單位。

才六點半，路上行人都沒幾個，車輛也少，他睡了不到四個小時就出來了。

房子裏張汝青都聽見了動靜，他現在都在單位吃飯，就不用麻煩張汝青給他做早餐了。

她本人年紀大了，李奇致和李香雪都盡量讓她少碰廚房，除非老太太自己克制不住。

銅鑼巷的巷子口又專門賣早餐的，李奇致預定了那裏一年的份，讓老板收攤以後就送到李家去。

剛好是張汝青有胃口，用早飯的時間。

在單位上班時間觀念比普通人更註重，李奇致每次到的早食堂裏的大師傅和阿姨們都知道了，不過一個星期，他固定打開時間也在單位傳了個遍。

每次食堂裏用早餐的就他一個人。

大師傅站在窗口，拿著勺子說：“李總，今天有豬肉玉米餃子，吃嗎？”

食堂每周二周五才供餃子而且限量，平常都是粉面粥居多，於是很是受歡迎。

李奇致自帶的有碗，遞過去，“麻煩了。”

大師傅丟進去煮了二十個，“客氣。李總怎麽每天都這麽早，您現在這作息時間在單位裏都出了名了，局長還誇你是年輕人裏不可多得的傑出代表，作息規範健康，長得還帥，簡直給我們局掙面子。”

李奇致面不紅心不跳的接下，“謝謝。”

清晨的光線落在他身上，一身修身的西裝，讓他筆挺高昂，鮮明英朗的五官染上淡淡的光暈，他的眉眼和李香雪有幾分相似，只是身為男性，沒有女人的秀麗，反而是清秀好看的。

大師傅忍不住多打量幾眼，感慨人與人都是媽生的，怎麽就會如此不同。

李奇致沒有幹站在窗口等餃子煮好，拿了個幹凈的盤子，在去拿了兩個紅糖發糕，一個雞蛋，一杯牛奶。

他怕是如今局裏唯一一個會喝牛奶的男人。

李奇致敏銳的感覺到異樣，回頭看向門微微張開的食堂包間，裏面不知何時坐了一位年輕的女性，似乎盯著他許久。

見他發現了，不自然的低下頭，李奇致沒錯過她臉上微微的紅暈。

他詫異於那雙眼眸裏的幹凈，和屬於女人柔和美麗的氣質。

但一眼後，他平靜的收回目光，直起腰把接好的牛奶放進盤子裏。

大師傅正在撈餃子，他也是個愛嘮叨的，許是對李奇致有說不出的好奇，又因為他來的早，經常會在早餐時間和他聊聊天。

這位總工脾氣好，沒有局裏領導的架子，加上他還年輕，食堂挺多人喜歡他的。

今晚是他給他打吃的，下回就是其他阿姨了，每次分量給的又多又足，還被領導調侃了。

當時李奇致也沒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向他們道了謝，誇讚做的好吃極了。

大師傅從家長裏短說到單位，瞥見包間，想起來什麽道：“差點忘了說，今天還有比你來的更早的呢。”

他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您知道不，裏面那位，我們市局一把手的千金。”

李奇致配合的挑眉，“這樣？”

大師傅把餃子遞過去，李奇致拿起臺上的醋往裏倒。

“和您一樣是研究生，最近在積極入黨，李總你不也是黨組織成員嗎，這位要進去還需要你談話投票吧。哎呀說到入黨，我也是積極入黨份子，什麽時候給我安排一下？”

局裏科室有許多，四五百人都有，這裏是小食堂，外面還有個大的。

如果不仔細去認人，還是發現不了來了新人的。

不過李奇致最近都在外面出差去了，沒註意到這位一把手千金什麽時候來的。

還是他直屬上司的女兒。

他淡淡的想著，回道：“快了，這次召開的主題黨日活動就安排談話，領導們都知道廚房的大師傅積極入黨，說明我們單位黨建工作做的非常到位。”

大師傅紅光滿面的點頭，恨不得再給李奇致多加幾個餃子。

但他加完醋和辣椒，就端著餃子和裝了雞蛋牛奶的盤子走了。

用腳抵開門時他還楞了一下，他進的是他長坐的包間，這裏面桌子差不多都有固定位置。

從他到局裏，被局長親自帶在身邊，落座以後，那裏面的位置就雷打不動屬於他了。

而現在這個位置被新來的領導千金占領了。

她看上去不大，怕是研究生剛畢業，對李奇致來說也小不了幾歲。

當然這不是他變相誇自己還年輕。

領導千金驚訝的睜大眼，手無足措的看著他，像是估摸不到他要坐哪個位置。

“你，你好。”

哦，她膽子也沒有那麽小，居然敢主動打招呼。

李奇致英氣的眉頭動都沒動一下，朝她頷了頷首，領導派頭十足的在同一張桌子邊的椅子上坐下。

坐在領導千金對面，剛進來時他意識到她占了自己的位置，本想再換一間包間避嫌，但一只腳已經踏進來了，還吸引了對方目光。

再換包間就顯得故意了，他把門大開著，背對著門口，慢斯條理的用早餐。

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哪怕他這一個多小時都待在食堂，也沒有人有意見。

只有兩個人，氣氛顯得微微怪異。

但這份怪異只存在於文淑笑這裏，對面坐著的男人毫無意外，是她見過最吸引人目光的那類人，不光是他出色的外表，還在於他出類拔萃的氣質。

文淑笑從小到大心跳從來沒有這般快過，就他彎腰回眸那一眼，俊朗的面孔配上那雙燦如星辰的俊秀眸子，盯著人時，仿佛他的眼裏只註視著她一人。

碗勺碰出清脆的聲響，驚的文淑笑尷尬的擡頭，像不谙世事的少女，然後她遺憾的發現那個男人根本沒有一絲被驚動的反應。

他還在繼續用餐，文淑笑都能聞到他碗裏的醋味，他喜歡吃醋嗎？

餐盤裏還有糕點，雞蛋和牛奶。

他吃相一點也不粗魯，即便兩口就將雞蛋吃完，但以防有碎末留在嘴邊，他接著抽了一張紙巾細細的擦嘴。

似乎因為滿足，戴著手表的手放在桌上，還會捏成拳頭。

他簡直不像一個在單位上班的人，而是應該出現在一個公司的會議上。

七點四十逐漸有其他人來，是其他主要科室的科長。

李奇致剛喝完最後一口奶，正要收拾東西離開，被人一手拍在肩頭，把他要起身的動作壓了下去。

他回頭看去，千金的爸爸他的上司，笑瞇瞇的道：“怎麽坐到這裏來了，怎麽，有女同志在，就不好意思了？”

李奇致心裏一突，正要說話。

端著早餐進來的科長嘿喲一聲，“今天怎麽回事，李總怎麽坐我位置上了。”

李奇致冷不丁和文淑笑對上目光，她這時站起來和文孺業和重要科室的科長打招呼，“文局長好，楊科長好。”

有文淑笑吸引目光，李奇致終於被文孺業解控了，他端著碗和盤子起身，“想試試楊科長的位置，天冷替你暖暖。我吃完了，先走了。”

楊科長哈哈的大笑，一句話說出實情，引來外面的人看熱鬧，“我說你平常屁股就跟釘在椅子上似的，今天怎麽心疼我還想替我暖暖椅子，原來是不好意思面對女同志。”

李奇致無奈的停下腳步，“沒有。”

他就知道有老楊在，會開他玩笑，這種老油條的老同志，對年輕未婚的男女同志都充滿了奇怪的關懷。

哦，不僅僅是他，李奇致該慶幸來的人不多，裏面沒有年紀更大的能當他媽年紀的阿姨們。

文孺業坐在文淑笑身旁，敲了敲桌子道：“奇致，吃完早飯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李奇致看向他，也順便看到了他身旁的文淑笑。

這領導千金臉又紅了，卻還是固執的盯著他，李奇致和她對視不到三秒，就挪開了目光。

他點頭，“好，正好有工作要向領導匯報。”

文淑笑盯著他被調侃，依然能瀟灑淡定離開的背影久了，好半天才收起恍惚的心神。

她拉了拉文孺業的袖子，小聲問：“爸爸，他叫什麽名字啊。”

文孺業目光新奇的看著她。

文淑笑臉紅心跳，堅定的要一個回答，從此刻起像一只不顧一切的飛蛾。

“他姓李，叫李奇致。”

文淑笑默念，瑰意琦行，高情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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