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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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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曦知太過震驚,竟無法回答。

而對面的程晉臣眼睜睜地看著三殿下的臉色慢慢地變得蒼白起來, 還以為他是醉後不適, 不料很快的,趙曦知的臉色又開始轉紅。

程晉臣眼見如此奇景大吃一驚, 忙過來握住趙曦知的手, 本是想試試他是在發熱還是發冷,不料趙曦知猛地掙脫,竟又把手掌心往袍子上擦了兩擦。

程晉臣目瞪口呆:“殿下你……”這是在嫌棄他臟還是怎麽了?

趙曦知回過神來,忙解釋道:“我、我不是因為你,只是這手……”他將右手舉起來放在眼前細看。

那股香氣仿佛已經透進了心底, 除非把心也掏出來仔細擦一擦。

程晉臣也反應過來,自己碰的是趙曦知的手背,三殿下卻是在擦他自個兒的手掌心,可見不是因為他的緣故。

——那好好的又是為了什麽?他狐疑地看著趙曦知。

趙曦知勉強將手握緊, 不敢再讓自己胡思亂想下去。

他假裝鎮定地又看了一眼程晉臣, 迎著程晉臣疑惑的眼神,估摸著小公爺是不知情的,這讓趙曦知無端松了口氣。

可突然間又想起自己臉上的傷, 他其實也記得當時在街上自己趁興將一幫搗亂的地痞打的七零八落,記憶裏那些人是不曾近過自己的身的。

那麽這臉上以及身上隱隱可疑的痛是來自什麽……趙曦知隱約也猜到了幾分。

只是他因為看不見自己臉上的指痕,還只當一切都是養真所為。

“可惡!”三皇子攥緊了拳, 也不知是罵自己,還是在懊惱別人。

程晉臣將趙曦知送到宮門口,又特意叮囑了一番, 叫他千萬不要洩露在外頭打架、以及跑去櫻桃巷的事情。

趙曦知雖然對於當街打架且大獲全勝之事在心中還是很引以為傲的,但卻知道這種事若傳到皇後耳中那便了不得,至於櫻桃巷……此刻他也巴不得什麽事都沒發生而已,當下便一口答應。

兩人分別之後,程晉臣自回榮國公府,趙曦知則回了宮中,才走不多會兒,就見翊坤宮的一名小太監匆匆地跑了來,道:“殿下去了哪裏這半天不見人?”

趙曦知說道:“榮國公府裏有喜事,我去盤桓了半晌,怎麽了?”

小太監面有難色,只道:“殿下快去翊坤宮看看就知道了。”

趙曦知不知如何,慌忙加快腳步來到皇後宮中。

正有個宮女從殿內退了出來,手中捧著的托盤裏放著些細瓷碎片,滿面惶恐。

隱隱地似乎聽到殿內皇後的聲音,像是在動怒。

趙曦知顧不得,忙拔腿往內,入了寢殿,卻見皇後背對著自己坐在榻上,寶蓮在旁邊欲勸又止的樣子。

聽見腳步聲,寶蓮見是趙曦知到了,明顯地有些放松之意,忙躬身道:“殿下回來了。”

趙曦知一點頭,上前跪在地上:“孩兒給母後請安。”

往日皇後見他來了,自然都是歡天喜地,不管是正在做什麽都要先放下,可此刻雖然聽見趙曦知的聲音,卻仍是背對坐著,一動不動。

趙曦知見狀,未免心虛起來,暗忖皇後該不會是聽說了自己在外頭的胡作非為了吧。

正在忐忑之時,皇後開口道:“你們先退下。”

寶蓮等宮女太監聽了,忙悄悄地往後退了出去。

趙曦知更是一陣皮緊,只當東窗事發,早在心中盤算該如何求饒了,當下忙道:“母後,孩兒知錯了……”

不等他說完,張皇後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他:“知錯?你又做什麽了?”

趙曦知一楞,還好他轉的快,忙道:“孩兒今日是去榮國公府盤桓了半天,還以為母後因為這個生氣了。”

皇後淡淡道:“你同世家之人相交,母後怎會為這個生氣。”

趙曦知已經猜到皇後不是在惱自己,當下一顆心重又放落,微笑問道:“那是誰惹了母後不快?”

張皇後長長地嘆了口氣:“你最近難道沒有聽說過那風言風語?有關你十三叔的?”

“哦……”趙曦知醒悟:“母後是不是說,十三叔要跟貴妃娘娘家的什麽人定親之類的流言?”

皇後冷道:“那不是流言,是真的。”

趙曦知大為驚訝:“母後從哪裏聽來的?”

張皇後道:“今日眾妃嬪來請安的時候,王貴妃親口說出來的,這還能有假?縱然她再張狂,也不敢就在這種事上信口開河。”

趙曦知怔了半晌:“可先前我明明聽說,十三叔是要跟定國公府裏的……”

“若不是因為這個,我也不惱!”張皇後手攥成拳,在榻邊兒重重地捶落,“本以為你父皇還是眷顧定國公府的,想不到居然最後竟還是偏向王家!”

趙芳敬身份在那裏,他是個舉足輕重的人,親事自然非同一般,所以先前寧宗答應了要從國公府裏給他選人,皇後才歡天喜地。

畢竟若真的趙芳敬娶了國公府的人,不管怎麽樣,十三王爺就也算是皇後一族的了,定國公府在朝中便是牢不可破,無人能及。

誰知道突然間情形大變。

張皇後氣急攻心,道:“我想不通這到底是為什麽,你父皇縱然不滿意國公府的女孩子,那也不至於就倒向了她們王家!難道你父皇……”

皇後且說且狐疑起來,心驚且寒。

驀地又想起趙尚奕娶喬養真之事——此刻皇後還不知道寧宗聽取王貴妃“偷梁換柱”計策一節,只當此事仍舊可行。

原先她因對皇帝的話深信不疑,聽了那“孤鸞”的說法,才把養真拱手讓給貴妃,可現在想想實在可疑的很。

皇後越想越是膽顫,幾乎懷疑寧宗已經跟自己和國公府離心了,她忙拉住趙曦知顫聲說道:“曦兒,你說、你父皇到底打著什麽主意?”

趙曦知卻還鎮定:“母後沒有問過父皇嗎?”

皇後含惱說道:“問是問過了,但是他只說、是你十三叔的主意。”

之前皇後聽了王貴妃的話,簡直像是在眾妃嬪面前跟自己炫耀似的。

自打把養真定給尚奕之後,貴妃就一直都是淒淒慘慘的樣子,皇後看在眼裏高興在心上。

可最近王貴妃似乎慢慢恢覆過來了似的,皇後只當她是無奈地接受現狀了,直到今日貴妃主動說起,趙芳敬將跟王家的一位小姐結親。

當時張皇後還不信,畢竟寧宗曾親口答應過她,要趙芳敬跟定國公府結親的,可回頭去乾清宮問過後,寧宗的回答卻像是打了皇後一記耳光。

她當時就按捺不住問皇帝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寧宗卻並沒有跟她多做解釋,只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是芳敬自己的主意,想必是他看上了王家的女孩子,朕也是沒有法子,只能答應他罷了。”

皇後碰了個軟釘子,雖然大為不悅,卻也不敢過分鬧騰,只得忍氣回來。

——張皇後不知道的是,寧宗本來不至於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瞞著她的。

只不過因為上次跟她說過了張天師對養真的批語,後來王貴妃也知道了,且說是皇後這邊透露出去的,所以寧宗記在了心上,不想再把絕密之事跟皇後說了,免得她一時不慎透露出去,或者有別的節外生枝之類。

這自然讓皇後誤會了。

此刻張皇後越想越有些後怕,甚至隱隱地覺著後悔。

趙曦知聽了皇後的回答,沈吟說道:“從沒聽說十三叔跟王家的人有過什麽交集,如果真的是看上王家的姑娘,怎麽之前從沒聽說過他們見過面?”

張皇後忙道:“我也是這麽說的,而且據說那個女孩子是才上京不多久的。怎麽這麽巧就能給你十三叔看中了?”

趙曦知自然知道趙芳敬的為人性情,十三王爺帶人接物雖然是溫和高貴無可挑剔,但事實上他的身上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孤高矜貴,就如同白雪無塵,但又隱隱地超脫了世俗。

他少年時候便游遍天下,這世間仿佛沒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不管是投身從戎,還是潛心修道,他竟都是進退自如,令人嘆為觀止。

趙曦知曾經一度想過是什麽樣的女子能夠配得上自己的十三叔,結果他竟無法想象得出來。

寧宗其實早就勸趙芳敬娶妻生子,但十三王爺只說自己要修道,無心成家。

所以趙曦知私下裏曾經胡思亂想,……也許趙芳敬真的會成仙了道,自這世俗之中飛升呢?

就算是京內的什麽世家大族的姑娘,任憑如何的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只怕他還未必動心呢,如今無端端對一個才上京不久、沒什麽人見過的女孩子動心,這真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除非那人也是天上降下來的仙子。

趙曦知在心中飛快地忖度了半晌,皺眉說道:“母後不要著急,這件事裏透著蹊蹺,我想十三叔不是那種會跟人一見傾心的性子……何況如今竟沒有人見過那王家的女孩子,按照貴妃娘娘的性子跟王家的作風,本來這會兒他們該利用那女孩子四處交際拉攏人心才是,怎麽會藏的如此嚴密?可見有異。不如讓兒子在外仔細地再打聽打聽再說。”

張皇後看著趙曦知認真的臉色,豁然開朗之餘,突然間又有些感動。

之前只以為兒子是小孩子心性,每每不聽話惹她生氣,但如今在自己六神無主的時候,卻也是他有理有據地在體貼安撫。

皇後竟有些後悔前些日子打了趙曦知,此刻便握緊他的手,百感交集地說道:“曦兒……你真的長大了。”

趙曦知一楞,雖並不能完全明白皇後這會兒的心意,卻也不由動容:“母後,孩兒知道母後都是為了我好,母後放心,孩兒也會為母後分憂的。”

皇後的眼圈微微紅了,擡手在趙曦知的頭上輕輕撫過,皇後嘆道:“這才是母後的好兒子。”不料就在此刻,皇後忽地看見趙曦知左臉上的傷痕——原來三殿下自進門的時候就一直防備著,盡量藏著左邊臉頰,如今因為感動,竟然忘了。

“這是怎麽回事?”皇後吃驚地看著趙曦知臉上的傷,驚怒交加:“誰、誰敢對你動手?”

趙曦知心頭一震,忙道:“母後別急,這其實不是給人打的,只是、只是孩兒先前跟晉臣過招的時候,兩個人打鬥的太投入了些,我不慎捶了他心窩,他給我打的發昏,忘了收住招式,才讓我吃了點兒小虧。”

張皇後不懂武功之事,聽趙曦知有板有眼地說著,便抱怨道:“我早說過習武之類的很是危險,你只是不聽,這次是傷著臉倒也罷了,趕明兒若越發不像話起來,又怎麽說?”

趙曦知笑道:“原本是我求勝心切把人逼急了,這才失手傷著,以後再不敢了就是。”

張皇後又仔細看了半晌,不悅:“這小公爺下手倒狠。”

趙曦知忙道:“他傷的更厲害,肚子上給我踢的青了,只怕要休息幾天。”

皇後本關心兒子,聽了這話,又忙問:“可有沒有大礙?”

趙曦知說道:“請大夫看過了,幸而沒有傷到裏頭,倒也罷了。”

皇後這才松了口氣:“你們玩歸玩,過招就過招,只是不許這樣拼命似的了!傷著了誰也不好看!”

趙曦知見皇後信了,滿口答應。

***

趙曦知從翊坤宮退出後,走不多時,便遇見了四皇子趙尚奕。

尚奕原先雖然偏柔弱些,相貌清雅秀麗,但因王貴妃命人照顧的無微不至,整個人如無瑕美玉般流光溢彩的。

可近來趙尚奕原先的柔弱氣質之外,隱隱地多了一種別的東西,趙曦知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原先的尚奕好像是美玉般熠熠生輝,但也同樣跟美玉般不堪一擊,只要稍微往堅硬的地面摔落,就會應聲而碎。

可是現在看著尚奕,趙曦知卻覺著他仿佛……不那麽“易碎”了。

尚奕的身上到底多了點什麽?

趙曦知正在琢磨這種異樣的感覺,尚奕向著他躬身行禮:“給三哥請安,三哥從哪裏來?”

趙曦知笑道:“才去翊坤宮,你呢?”

趙尚奕道:“從禦書房裏回來,正要去拜見母妃呢。”

趙曦知點頭,想起上回他給貴妃責罰,突然說道:“尚奕,你一定也聽聞十三叔要定親的消息了是不是?”

趙尚奕果然點頭。趙曦知問道:“對方還是貴妃的娘家親戚,你可見過那女孩子了?”

尚奕回答說:“我也聽聞是王家的一位才上京的遠親,只不過我從未見過。”

“這可奇了,”趙曦知笑看著他,道:“如果真的是這位姑娘跟十三叔定親,總該……得讓貴妃娘娘先過目的吧?”

尚奕想了想,笑道:“好像是這個道理,大概……母妃曾傳過?我竟也沒有留意。”

趙曦知說道:“尚奕,你好不好奇十三叔要娶的女孩子是什麽模樣?你不如讓貴妃把她傳進宮來,大家可以一飽眼福了。”

尚奕為難道:“如果要傳人,自然是母妃做主,我卻不太敢插嘴。”

趙曦知哼道:“你怎麽這樣膽小,你這樣,將來要真娶了那喬養真,只怕還真給她欺負了呢。”

趙尚奕臉色微變,他盯著趙曦知看了片刻,才勉強笑道:“若是妹妹肯欺負我,那自然也是我的福氣。”

趙曦知睜大雙眼,嘲笑般道:“尚奕,那丫頭給你喝了什麽**湯,讓你這樣死心塌地?”

尚奕低下頭,輕聲道:“或許這是所謂情有所鐘罷了。”

趙曦知意外之餘又哼道:“什麽情有所鐘,那丫頭姿色尋常,性子更壞,想不開的人才會去喜歡她呢。”

尚奕看著他幹脆利落滿不在乎的樣子:“那三哥又為什麽喜歡桑家的三姑娘呢?”

趙曦知驀地聽了這個,頓時紅了臉:“你、你說什麽?”

尚奕笑道:“三哥你總不會以為,這件事無人知道吧?”

“你從哪裏知道的?”趙曦知惱羞起來。

“不止我一個人知道呢,”趙尚奕看著他因為臉紅而顯得更加清晰的傷痕:“三哥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趙曦知白了他一眼:“你也學壞了,我問你你敢不說,還來反問我?”

尚奕笑道:“畢竟是我先問的,三哥回答了我,我自然也回答你。”

趙曦知揚眉,想了想:“你問我為何喜歡她,自然是因為她溫柔善良,相貌又美。”

尚奕道:“京城中比三姑娘溫柔善良相貌且美的女子只怕不在少數。”

“啰嗦,我就喜歡她又怎麽樣?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趙曦知好似很沒耐心。

尚奕才說:“先前三哥就對桑統領十分親近,又屢屢往他家裏跑,我自然知道三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那為什麽是她,不是其他兩位姑娘呢?”

“桑家三姑娘最為賢良出色,我也是聽說過的,想來三哥的眼光不會看錯。”

趙曦知聽他讚揚桑落,不由笑道:“你也聽說過?”

“自然,是個人人稱道的女孩子,上回年下各府的誥命帶女眷等進見朝拜,我母妃曾也見過一面,還讚她溫婉可人呢,三哥的眼光實在不錯,”尚奕笑吟吟地說著,見趙曦知越發眉飛色舞,尚奕又道:“可是如今三哥年紀大了,也是時候該議親了,我前陣子又聽說,有人往桑家提親去,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哥若不先下手,只怕要悔之晚矣。”

這幾句戳中了趙曦知心頭痛楚,竟脫口道:“你當我不想?”

尚奕笑道:“皇後娘娘很是疼寵三哥,只要你跟娘娘求,難道娘娘不許?”

趙曦知長嘆了口氣,這話他無人可訴,如今聽尚奕說起來,便道:“母後倒是許的,只是我不願意而已。”

尚奕疑惑地看著他,趙曦知卻不想再多說此事,只話鋒一轉道:“對了,你且記得,哪天你母妃傳那個什麽親戚進宮,你可要仔細看看到底是何等不凡的人物,竟能成為我們的嬸子,話說回來,你總不會不知道她住在哪裏吧?”

尚奕笑道:“讓三哥失望了,我委實不知。”

趙曦知皺眉道:“你們王家行事也是古怪的很,把人藏起來不成?或許她真的好到天上有地下無,怕露了面就給人搶走?”

尚奕笑而不語。

***

覆兩日,趙曦知帶了小金子出宮。

因為先前在皇後面前說過,要出宮查探那王家女子之事,所以這次終於不怕皇後質問自己是不是又出宮游蕩之類了,趙曦知大搖大擺地策馬出宮,竟往桑家而去。

桑家聽聞三殿下來到,慌忙出迎,桑岺今日正好休值在家——這自然也是趙曦知事先打聽好的,大家見了面,一通寒暄。

末了桑岺便陪著趙曦知往自己房中而去,兩人且走,趙曦知問道:“桑大哥是不是也聽說了最近有關我十三叔的傳聞?”

桑岺道:“是說楚王殿下要跟貴妃娘娘家的一位遠親女眷訂親之事?”

趙曦知點頭:“桑大哥向來消息靈通,可知道這女子是什麽來頭,住在哪裏嗎?”

桑岺笑道:“多蒙殿下擡愛。其實在聽說這消息的時候我也有幾分留意,後來,隱約聽聞這女子是住在東城的梧桐巷,至於是哪一家卻還不知道,甚至連這巷子是不是真也未必。”

趙曦知聽說地點,心頭一寬:“我就知道桑大哥是絕不會讓人失望的。”

桑岺自謙地笑道:“實在不敢,只是五城兵馬司專做的就是巡城之類,對這些地方自然最熟的。”

趙曦知說過了這正經事,才又咳嗽了聲,問道:“府內眾位向來可好?”

桑岺道:“托皇上、皇後娘娘跟殿下的福,向來都還安妥。”

趙曦知往外看了眼,見無別人,才小聲說道:“上次在街頭上……多謝桑大哥及時援手。”

“那也不值一提,”桑岺一擺手,恭敬回答:“只是殿下您下次可千萬不可如此了,若是我去的不及時,那些差人又不認得殿下,若真的傷了您的貴體,豈不是無法可想?”

趙曦知也笑道:“下次再不敢了。”

桑岺又低低問:“我當時本來想帶殿下跟小公爺來我們府內暫時醒酒,不料小公爺說櫻桃巷最近,所以我才將殿下跟小公爺送去了櫻桃巷,原來那位喬姑娘還真的是住在哪裏,之前我只是聽人說過。沒想到小公爺也真的跟她關系匪淺。”

趙曦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去,至於晉臣倒的確跟喬養真很是熟絡,聽說當初喬養真才給十三叔帶來京城,就跟晉臣好的很呢。”

桑岺點點頭:“這樣也算是兩小無猜了。”

趙曦知聽了這個詞,略一挑眉。桑岺卻又問道:“那日殿下是怎麽回宮的?我本來還想再去探望,可又聽人說十三王爺已經過去了,我聽王爺去了,心想必然王爺會安排,便未去攪擾。”

提起這個,趙曦知的臉上隱隱地又有些疼,便道:“後來我酒醒了自然就回宮了。沒什麽事兒。”

他含糊說了這句,又咳嗽了聲,才問道:“桑大哥,我先前也聽說一件事……”

桑岺問道:“殿下請說。”

趙曦知道:“聽聞有人向貴府提親?真的是給三姐姐的嗎?”

桑岺搖頭笑說:“是有,還是五城兵馬司裏的一位同僚,他也不知怎麽聽聞了……竟派人上門提親。”

“那府內是什麽意思?”趙曦知有些心慌。

桑岺道:“家父說、不太想讓妹妹嫁給武官,所以先前已經婉拒了。”

趙曦知的心總算落下,忙也跟著說道:“那是當然,三姐姐金玉之質,要嫁也要嫁給文武兼備的人,只是個小小地武官倒是委屈了她。”

桑岺不言語,只是望著他。

趙曦知察覺:“桑大哥怎麽這樣看著我?”

桑岺說道:“殿下請容我放肆說話,我才敢說。”

趙曦知笑道:“你說就是了,咱們之間還顧忌些什麽?”

桑岺才說道:“我覺著殿下似乎對三妹妹……很是不同?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趙曦知正愁無法開口,突然聽桑岺這樣說,正中下懷:“我、我……”他本想一口答應,卻又有些難以啟齒,還沒回答,臉色已經微紅。

桑岺見他這般神情,便笑說:“莫非是真的?小妹能得殿下垂青,其實是她的福氣。”

趙曦知眼睛一亮:“桑大哥!”

桑岺一笑,卻又嘆道:“殿下是人中龍鳳,萬裏無一的,只怕小妹的福氣沒有那麽多……不能伴龍隨鳳,配不上三殿下。”

趙曦知忙道:“桑大哥,你說什麽話。三姐姐何等的人物……怎麽會配、配不上……”

桑岺發出長長地嘆息。

趙曦知正有些竊喜,心怦怦亂跳,見狀問道:“桑大哥為什麽嘆氣?”

桑岺道:“實不相瞞殿下,其實原先在我那位同僚來求親的時候,家裏的長輩們是肯的。”

趙曦知微微有些窒息:“什麽?!”

桑岺皺眉道:“殿下自然清楚,小妹的人品雖無可挑剔,但畢竟是庶出……所以對家裏人而言,能夠嫁給一名五品的武官,而且還是正妻,已經是小妹的造化了。”

趙曦知聽到“五品武官”的時候,嘴不屑地一撇,可聽到“正妻”兩個字,整個人有些僵。

桑岺微微蹙眉道:“若不是我私下裏勸過父親,只怕這門親事就成了。”

趙曦知的臉色很不自在,卻喃喃道:“幸而是桑大哥勸了,不然豈不是委屈了姐姐。”

桑岺眉頭深鎖,看了趙曦知半晌,終於起身低頭道:“我有一句話,索性就跟殿下說了吧,若是唐突,還請殿下看在昔日的份上不要怪罪。”

趙曦知見他如此鄭重,忙也跟著起身:“桑大哥何必如此?有什麽話你只管直說。”

桑岺才擡頭說道:“小妹年紀漸漸大了,偏偏她的相貌又好,只怕來提親的不少,只是放眼京內,臥虎藏龍,良莠不齊,我也不知她的歸宿到底會是如何……”

趙曦知皺眉,覺著這些話很是刺耳。

桑岺正色又道:“殿下若是真的對小妹有意,那、那不如就讓小妹隨了殿下,畢竟殿下也是知根知底的,相貌人品皆是上上……我這並不是要高攀之意,只是打心裏覺著,沒有人能夠比得上殿下,若小妹真的隨了殿下,殿下自然也會珍視善待……若殿下無此心,就當沒聽過我這番荒唐無忌的話,我這番沒有廉恥的話,這輩子也只說一次。委實是不願意看到小妹終身給耽誤,怕沒了一對好姻緣而已。”

趙曦知聽桑岺從頭到尾說完,終於沖口說道:“我怎會沒有此心?我的心一直都是、是……若能娶了姐姐,自然是我畢生所願。”

桑岺眼睛一亮,趙曦知卻又皺眉低頭:“可是……”

“可是什麽?”

趙曦知低低道:“這話我實在說不出口,但是,但是桑大哥既然對我開誠布公,我自然也不瞞著你,母後大概、不會允許我娶姐姐為正室。”

趙曦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這句話說出口,早已經面紅耳赤,他深深低頭不敢看向桑岺。

屋內一片寂靜。

趙曦知突然覺著熱,仿佛汗都冒出來了。

直到桑岺終於開口道:“我以為是什麽事,原來是為了這個。”

趙曦知聽他並無責怪之意,忙擡起頭來。

桑岺道:“正如我方才所說,小妹是庶出的身份,若是嫁給別的尋常之人,或許可以得一個正妻的名分不在話下,但是殿下畢竟是鳳子龍孫,宮內礙於身份,會如此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趙曦知見桑岺說話如此體貼明白,幾乎感動的哭出來。

桑岺嘆道:“可知我所想要的,無非是妹妹能夠遇到一個真心疼顧她的良人而已?若殿下就是那人,那又何樂不為?”

“桑大哥,你可真是我的知己,若我能得姐姐,我自然會真心疼顧,決不相負?”

趙曦知說著,幾乎想要抱住桑岺以表達自己內心的歡喜雀躍。

這日在送了趙曦知出府後,桑岺便回到內宅。

到了裏間,卻見桑落靠在琴桌邊坐著,正在出神似的。

桑岺示意丫鬟退下,走到跟前喚道:“妹妹?”

桑落如夢初醒,擡頭看向他:“哥哥來了,請坐。”

“你在想什麽,連我來了都不曾留意。”桑岺在旁邊落座,含笑問道。

桑落道:“也沒什麽,只是先前練琴的時候,突然有點走神。聽說之前三殿下來了,哥哥既然不用陪客,想必貴客已經去了?”

桑岺笑道:“你說的不錯,我才送了三殿下出門。”

相比較桑岺含笑的模樣,桑落的反應卻仍是淡淡的。桑岺吃了一口茶:“怎麽妹妹並不高興?”

“我早說過,”桑落低聲道,“三殿下過於性情外現,並非是好事。”

“你是說他來找我之事……還是對你的心意?”

桑落不置可否,只擡手在琴弦上輕輕地摁落,感受琴弦在手底顫動的感覺,桑落道:“皇後娘娘是個規謹的性情,若知道三殿下往咱們府內來,還曾見過我,只怕皇後不會高興,不能容許。所以闔府裏的人都覺著三殿下常來常往是大好事,卻哪裏想到,福兮禍之所伏。”

桑岺聽她如此說,便將手中茶杯放下,含笑道:“我早知道妹妹你不同,果然是女中諸葛,這件事的確是給你說中了。”

桑落挑眉,桑岺就把趙曦知方才前來,自己趁機旁敲側擊,終於逼出了趙曦知的真正心意、以及宮內心意等盡數說了。

桑落從頭到尾聽罷,面不改色:“我早就知道,只是三殿下一相情願的認為事情很簡單罷了。”

桑岺道:“妹妹是不是覺著我今日的行事唐突?”

“不,”桑落搖了搖頭,淡聲道:“這件事總得有人去挑明了,若總是這樣藏掖,不知到何時是個頭,何況若還有人上門提親,家裏糊裏糊塗答應了,更是無法可想了,倒不如說破幹脆。”

桑岺道:“我也正是這樣想的。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先前宮內傳出來的流言,明明是說皇上要撮合的是四殿下跟喬養真,三殿下對妹妹又心有所屬,難道皇後娘娘真的只是礙於咱們府的身份不夠嗎?”

桑落的心底浮現一張恬靜可人的小臉,那是在去年八月十五的晚上,於玄武湖畔驚鴻一瞥的那小姑娘,雖然只是一眼,卻至今難忘。

桑落道:“都說皇上有意將喬養真許配給四殿下,但是從年前到年後,終究沒有見到聖旨,只要一日沒有聖旨,這種事自然仍是流言而已。”

“妹妹總不會覺著此事還有變數吧?”

桑落道:“畢竟那喬養真的命格矜貴,按理說皇後娘娘絕不可能拱手把人讓給貴妃的四殿下的。”

桑岺微微冷笑:“什麽鳳凰命,三殿下常常說他不信這些,可知我也不信?皇子之中明明是三殿下最為出色,據我所觀,皇上最疼寵的也是三殿下,將來皇位屬於何人,豈能是讓一個小丫頭隨意左右了的?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果真的誰娶了她誰就能稱帝,那假如有個不相幹的人……先一步毀了她的清白呢?”

桑落轉頭,卻見桑岺臉上有些冷峻之色,她輕聲道:“哥哥,你可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那是當然,”桑岺卻又露出笑容,溫聲道:“我自然知道她是十三王爺掌心上的人,怎麽敢動她分毫呢?”

桑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桑岺面不改色地笑道:“話說回來,那位傳說中要嫁給楚王殿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我竟查不出來,梧桐巷那裏的防範不知為何十分嚴密,今日三殿下也跟我打聽過了,我想他一定會過去查探,如果能給他查出來……倒是省了我的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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