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法院的那一刻，林可曦有一種死過一回的感覺。她回望身後那布滿富麗堂皇的地方，其實，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地獄。比如，將來的某一天，可能，就會是自己的地獄。

“看什麽呢？舍不得離開啊？”徐明啟看著林可曦望著身後的法院門口遲疑樣子，問道。

林可曦回神，看向徐明啟，沈靜的目光裏是深不見底的覆雜感情，直到看得徐明啟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才真誠而溫柔的輕聲說：“謝謝你，明啟。”不等徐明啟說話，她接著又說：“不是謝你將我拉出了牢獄之災，而是謝你今天在法庭上那麽堅定的維護。其實，我不值得你這麽做的……”

“只要我認為值得就好了。這是我想做的事。”他認真的看著她，“只是，我希望你不要騙我，不要讓我到最後像傻子一樣被你騙得很狼狽就好，我不喜歡被朋友騙的感覺。”心底的某個角落，仿佛是空的，漏了氣般不確定，可是，他堅定的給忽略掉了。

兩人嚴肅的對望，仿佛在無聲的承諾，又仿佛無言的沈默，然後同時微笑起來。

“我請你吃飯。”她真心邀請。

“這似乎是你應該請的。”他坦然接受。

沈雲青左右看看這兩個人，然後挺直的從兩人中間很慢的走過，口中念念有詞的說：“我是透明人，我是個透明人……”在那兩個人一臉尷尬的表情下，他大笑著遠遠走開，一邊喊著：“我真的是個透明人，你們不用看到我的。”

徐明啟笑看著沈雲青識時務的離開，走近林可曦，猶豫著伸出手，最後，還是輕輕的握上的那只他想了很多遍的玉手，見她並沒有掙開的意思，才暗松了口氣。然後，裝著極其自然的表情，其實臉紅得跟西紅柿似的，說：“不是要請我吃飯嗎？走吧。”

林可曦沈默的點著頭，任他拉著自己前進，心跳莫名‘怦怦怦’的跳個不停，像個初戀的小女孩，雲裏霧裏的隨著徐明啟而去，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請誰吃飯來著。

環境優雅的餐廳裏面，林可曦難得沈默的像個害羞的千金小姐，說是請徐明啟吃飯以表達自己對他的謝意，結果徐明啟倒像是主人一樣。選餐廳，點菜，問候……

席間，兩人都沈默如金，仿佛一下子像是變得生疏了，又親近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但是，氣氛卻一點也不顯尷尬，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個景像。

徐明啟體貼的為她遞水，夾菜，見她臉有油汙還溫柔的幫她擦拭。而林可曦，默默的承受這一切，心底泛濫出很甜很甜的感覺，突然有種升上雲端的那種不真實的感覺，飄飄然的。可是，下一刻，她很快的被人從雲端狠狠端的推了下來，摔得幾乎粉身碎骨……

鄰桌兩名打扮很時尚的女子，其中一個用很輕的聲音，眼角餘光斜視著林可曦這邊，撇著嘴說：“瞧見沒？旁邊那個女人不是林可曦嗎？真弄不明白，都賤名滿天了，怎麽還有人喜歡？”

另一名女子小聲‘噓’了一下，示意對方輕聲點，但是自己的聲音卻一點也不輕：“小聲點。你知道她對面坐的人是誰嗎？那個是我們京海市第一金牌律師徐明啟。”

“哦，”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卻是更加的輕蔑，“我說這徐明啟清名一世，怎麽會為一個盡做別人第三者的女人費盡力氣辯護。原來是兩人上過床了啊……”

不堪的碎語，像一把尖銳的利器，刺得人遍體鱗傷。

……

徐明啟放在桌子上的手緊握成拳，劇烈起伏的胸口憋滿了怒氣。身形微動，剛想起身，卻被林可曦伸手按了下去，她平靜的表情裏甚至還藏著一絲絲笑意，只是，那恐怕是自嘲的笑意吧。她說：“不要去，你這一去，‘名氣’就更大了。我不想你因為我，壞了名聲。”

“可曦……”聞言，他心底泛起巨大的慌亂，卻不知道該怎麽做。

“我吃好了，走吧。”她淡淡的笑著說，結完帳兩人一起離開。

繁華的爍彩燈光，似乎是大都市的標準象征。

晚上的行人道人，冷清的讓人心裏發涼。從餐廳出來之後，林可曦便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只是默默的走著，速度不快也不慢，仿佛在沈思什麽。

她越是不說話，徐明啟心底越是沒底，他跨前幾步，一把拉住她，一臉心急的看著仿佛剛從夢中驚過來的林可曦，認真的說：“可曦，我不乎別人怎麽看我們……”

林可曦輕輕的推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笑著說：“你說什麽呢？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語了……”

話雖然說得很放松，可是，徐明啟清楚的看得出她眼睛裏刻意保持的距離，剛張開口，卻又被她輕輕的打斷……

“這是朋友之間最起碼的信任，我知道的。”她笑著說，“很晚了，你該回去了明啟。”

“朋友？”輕聲念出這兩個字，徐明啟有些自嘲的低聲說：“原來我還在起點上啊。”他突然負氣的點點頭，說：“是很晚了，那我回去了。”然後，很快的便沒入昏暗的夜色之中，偶爾駛過車輛照出的車燈，熾白的光芒瞬間的刷亮他高挑的背影，卻顯得像暴光的照片，只感覺慘白一片。

林可曦靜靜的站在大馬路邊，看著徐明啟離開的方向，心底深處，仿佛爛了個洞一般空著。原來，這就是身分懸殊的差別；原來，這就是流言蜚語的力量：原來，不是不在乎，只是沒遇上；原來，自己從來都只是帶給人負面影響的……

“姐，你開心嗎？杜文博死了，他真的死了，而且是自殺死了。你一定很開心對不對？”林可曦看著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孩子般玩著手中的玩具，偶爾擡頭，對自己露出燦爛的笑臉，只是笑容裏面，充滿了傻氣。她眼神一黯，眼淚無聲無息的爬滿臉龐，突然伸手抱住林可怡，聲音啞了起來：“姐，我不開心，我一點都不開心。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壞？”

林可怡仿佛感覺到妹妹低落的心情，失去了玩鬧的心情，丟下手中的玩具，回抱住林可曦的頭，溫柔卻充滿孩子氣的哄著：“乖，不哭啊，寶寶不哭。”

林可曦靜靜的在姐姐溫暖的懷裏待了一會兒，再擡起頭，臉上已經恢覆了冷靜充滿銳智的表情。她輕輕的為林可怡摟了摟有些散亂的發絲，柔聲說：“姐，我要走了，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走？姐姐又要走了啊？不要，我不要……”雖然失去正常人的神智，但天生對親人的依賴，使林可怡拉著林可曦的衣角不願松開。

林可曦耐心的哄著：“乖，姐姐有事一定要走，你乖乖聽話，姐姐下次來給你帶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聞言，林可怡這才不舍的放開了手。

回去的路上，林可曦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漫無邊際的走著，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目標，而不知該如何生存下去。偶爾擡頭，忽然看到馬路邊上一對青年男女拉拉扯扯的糾纏不休。她靜靜看著那個一臉不耐狠狠甩開一個女子的年輕男子，黑色的瞳孔突然變得幽深起來，散發著清冷的光芒，針一般，無聲的紮著人。下一刻，她掠了掠自己有型的卷發，大步走上前，在那名女子再次纏上來之前，她突然插身過去，擋在那名女子身前，居高臨下般：“這位小姐，請你有點風度好嗎？這位先生現在已經是我林可曦的男朋友了，請你不要在不要臉的糾纏不清了。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像潑婦的行為。男人一旦拋棄了你，那就證明你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了，你何苦如此不顧尊嚴的死求著一個已經不愛你的男人呢。你就那麽的沒有尊嚴嗎？”

針一般的話，帶血紮進肉裏面，那名女子滿面的淚痕突然僵住了，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一對男女，半晌毫無反應。

男子充滿興趣的眼神，從上到下打量著突然冒出來聲稱是自己女朋友的美女，他非常會配合走近一步摟上林可曦纖細有致的腰身，狀做親昵的對那名哭得呆掉的女子，無情的說：“你都看到了。不論是美貌上，還是氣質上，你都比不上可曦，你讓我怎麽愛你。一件衣服穿舊了，難免會讓人覺得上不了臺面，你知道的……”

林可曦低垂眼瞼，眸中暗暗閃過陰鷙的光芒，再擡首，卻一臉笑意迎人，無聲的挑釁著那名仍舊瞪著自己的女子，毫無退意。

那名女子終於有了反應，她突然冷冷的笑了下，然後看向那名男子說：“龐燁，你他媽的就是個流氓，徹頭徹尾的流氓。”說完，她再無絲毫留戀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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