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的春天雖然美好但是短暫, 草木抽芽，萬物覆蘇, 生機勃勃, 放眼望去就連綠化帶裏也是姹紫嫣紅, 嫩綠的楊柳婀娜又招搖, 隨著輕柔的風清淺搖擺。

五一之前有一次全市連考，劉焱雖排名全校第三, 但是毗鄰的保送公示上面果然還是沒有她的名字。

雖然失落，但是意料之中, 劉焱也說不上到底有多介懷，因為保送並不只是拿成績說事兒, 就算把事情鬧到學校, 也會有各種推脫的理由, 比如社會活動，比如綜合素質, 這種概念性的東西無法客觀衡量。

榜前紛紛擾擾，吳姜在人群之外站了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全校321名，盡管這麽努力，但是還是比上一次低了50個排名。

可能是因為臨近高考, 班級裏的氛圍也不一樣，緊張、急促，就連一向鬧事的徐婕都因為父母的警告變得過分安靜，每一張桌子上都堆滿了高高的資料書, 區別就在於有的做了，有的沒做，有的認真推敲做的，有的敷衍怠工做的。

吳姜就是那種又認真又努力又專註的人，為此她搬來學校宿舍，私生活本來就少，現在接近於零，而葛毅又不是喜歡煲電話湯的人，三兩句不耐煩就掛斷了。

劉焱稍後也找到了榜單上吳姜的名字，微抿著嘴，因為兩人都有不甚如意的地方。

吳姜後退了兩步，她說，“走吧。”

兩個人走了幾步，過了會兒，劉焱安慰說，“就是這樣，有人考得好有人考得差，這次考得好的人多了，你也就不顯眼了。”

吳姜點頭，“很多人和我一樣需要高考這個踏板。”

劉焱試圖找尋原因，“是因為效率原因嗎？還是有後顧之憂？”

吳姜深吸了口氣，釋懷的說，“我已經很努力了，你去我家就知道了，我多少是我父母的驕傲，可是是驕傲又怎麽樣呢？從一個邊際的小初中上到了新中，自然底子沒你們好。”

“......”其實不置可否，這算是一個原因。

“還有，你問我有沒有後顧之憂，”吳姜一邊走一邊看向不遠處的梧桐，目光觸及遙不可及的天空，她說，“其實有的，我不想讓父母失望。”恬靜的空氣中，心事汩汩流出，“我爸重男輕女，當初我媽一連生了兩個女兒，我爸還想讓她生到兒子，她很排斥，她覺得女兒一樣能有出息，就沒答應，自己一個人去到醫院上環不生了！”

她笑笑，“好在我爸也奈何不了她，她一個人有經濟來源，早出晚歸的出攤，很辛苦的，每個月一兩千塊，養大了我和我妹。”

劉焱問，“那你妹呢？”

“她比較叛逆，沒上高中就輟學了，天天在外面鬼混，又沒到工作的年紀。”

快到食堂的時候，吳姜輕嘲的笑了，她說，“上次孫祺問我是不是看上葛毅的錢，我現在覺得吧，我可能真的在乎他的錢，你知道嗎，有錢人在窮人眼裏是有聖光的，我沒見過什麽世面，但是有時候我又很骨氣的想著，我不應該這麽俗氣，我現在還覺得我不是那麽俗氣的人。”

其實吳姜的語氣中包含著患得患失的思考，她有想過，自己和葛毅分手，她衡量，自己能不能承擔分手帶來的傷害。

劉焱琢磨出其中的味道，卻沒有多問，對她來說，這些私人範疇的決定，她不去獵奇。

劉焱也不知道怎麽就和吳姜走的這麽近。

她猜想，和孫祺退避三舍的友情有關。

吳姜吃得少，一份米飯一碗免費湯水在加上一個蔬菜，三塊錢足足，她將盤子放在桌子上又去拿筷子，貌似看見了孫祺，一揮手，孫祺視而不見。

劉焱也看見了孫祺的反應，不算稀奇，這些時日甚至已經稀松平常了。

她原本以為是暫時的，可是友情的帆也會漸行漸遠。

她隨後將盤子放在餐桌上，又和吳姜的合並，說，“我們吃吧。”

她是用單碗盛的飯，夾了個雞塊放進許關的盤子上，微笑說，“你吃我的吧，我也吃不完。”

當朋友的人不見外，許關樂呵呵的吃了口。

姥爺的年歲畢竟大了，心臟不好，周琛請假回去照顧了好幾次，最近回來也是趕在聚餐之前。

因為兩個班級恰巧定了一家餐館，高川就坐到了劉焱那桌，中途劉焱接到周琛的電話，就讓他占著座，自己去接人。

周琛回來的風塵仆仆，已經穿了南方的短袖，就站在道路的另一旁的昏黃路燈下，閑適的弓著身子，手裏擺弄著手機，刷新著什麽，食指不停的上拉著。

飛蛾聚集成一團圍繞在橢圓形燈光的四周，有的撲上去，有的隨後，微小但是壯烈。

不同路燈的交錯使得他的影子紛雜又交錯，有深入淺，卻能落拓的恰到好處。

他大概太過聚精會神，劉焱遙遙招手也沒能看見。

車流急促，劉焱等了一下，眼疾手快的沖到對面，快到他跟前時，她大喊了聲他的名字。

飛速掠過的車輛將將落在劉焱身後不足厘米的位置，周琛聞聲後本能的伸手攬住她，一顆心久久的掛在了嗓子眼，又悶又澀又嗆。

沒等他苦口婆心的開罵劉焱就撲騰到他的身上，死死的抱著他的脖子，一個不穩，周琛無可奈何的伸手拖住她的臀*部。

沒忍住，還是吃重的拍了下她的屁股，警告說，“車子那麽急你看不見啊，不要命了？”

劉焱噗嗤的笑了，在他臉上親了口，“我看見了放心吧，”頓了下，她腦袋往後靠了下，說，“給你招手都沒看見，你玩什麽那麽認真呢？”

她壞笑說，“是不是給小三小四報備呢？”

周琛放她下來，任由她抱著自己的胳膊不放手，且順著她說，“嗯，小三比你懂事多了，不哭不鬧不粘人。”

劉焱看他一眼，點點頭，“嗯，值得學習。”頓了下，她正兒八經問，“有聯系方式嗎，我去打洗她吧。”

周琛覷她，淡淡說，“待會兒把聯系方式發到你手機。”

周琛和劉焱落座的極其自然，他們都不是浮誇的性格，人前幾乎沒什麽交流，在旁人眼裏的他們甚至有些疏離。

過了會兒，劉焱打開手機，周琛果然給她發了一連串聯系方式，微信手機電話□□無所不包，卻一句話沒留。

劉焱看著自己的聯系方式笑了下，她自己都未必記得那麽清楚。

劉焱給她回了句，“這個小三不能打。”

孫祺是最後來的，這個時候每張桌子幾乎都已經坐齊，劉焱站起來揮揮手，她過來的也漫不經心。

直到看見了高川。

她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面，這匆匆一瞥，兩個人表現的都極其不自在。

高川邊上還有個位置，劉焱問她，“要不要坐在那兒？”

孫祺看向高川，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瞧自己一眼，手裏那雙筷子挑三揀四的吃著菜，漠不關心周遭的一切。

之前倒是談笑風生。

孫祺冷笑了下，走到高川的對面，拍了某個老兄的肩膀，禮貌說，“讓個位置吧，那邊有個空座。”

那人猶豫了下，桌面上那些不知內情的人訕笑，似乎男女間任何接觸都能成為他們的談資，足夠他們浮想聯翩。

有人說，“美女說讓就讓嘛，磨磨唧唧的。”

亦有人附和著，孫祺有剎那享受著這種虛浮的讚榮，因為這些足以讓高川擡頭。

可即使他擡頭了，那眼神中的訊息卻也變成了不屑和譏嘲。

劉焱慢吞吞的吃著皮蛋拌醋，放在嘴巴裏左右嚼了嚼，卻不由自主的望向熱絡的兩個當事人。

周琛一直瞥向她，直到她發覺，這才果斷不再多管閑事，就連好奇心也被他警告的收藏起來。

上的菜逐漸多了起來，桌面的氣氛便也漸漸活躍了，聊著畢業聊著前途順便聊到了未來。

突然有人感嘆了句，“你看我們一個個苦*逼的，哪有高川他輕松啊，剛成年就弄了個酒吧開開，還在長灘最好的地段，”他嗤笑了聲，“我們呢，哎喲，畢業後多少年能買上房就不錯了，而且現在就業壓力這麽大，倒逼著我們考研考博，到時候人家高川功成名就，我們搞不好還沒畢業。”

高川眸眼都沒擡一下，就連劉焱都能夠發覺，這麽長時間沒見，他似乎變得沈穩了些。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啊，你看你開個酒吧都沒事兒，你說我爸怎麽就那麽迂腐呢，我要是去了酒吧，家裏的雞毛撣子可就有著落了。”

有人笑他，“喲呵，你爸還把你當孩子養呢？”她又好笑的問他，“你爸還以為你多清純呢，像上個世紀一樣，這麽大年紀還以為牽手就懷孕了是吧？”

有人搖頭，“代溝啊！”

這些話不用多說，家長和孩子住在一個屋檐下，但是思想上的鴻溝，有時候卻遙不可及。

話題不知道怎麽的七繞八繞，又繞回到高川身上，高川往後靠了靠，勉為其難說了幾句，甚至還是自嘲的語氣。

“誰他媽說我過的如意了，要真是這樣，”他指著剛才撩起話題的那個人，冷聲說，“我們換換？賺賠都算你的，我還樂得幾天清閑。”

那人唱反調，“你那話說的，我不是沒有經驗嗎？咱們踏板又不一樣。”

高川搖搖頭，“這話都是跟哪兒學來的，你爸吧？果然一個模子裏的沒出息，整天就知道怨天尤人什麽主兒？”

那人急了，“你怎麽說話呢？”

高川氣勢洶洶瞪他一眼，想來也忍了會兒，“誰他媽讓你撩話頭呢？”

那人惹不起，憋了好一會兒，才噤了聲。

孫祺打探著這場鬧劇，清淡的問，“生意不好做？”

沈澱了會兒，高川“嗯”了聲，他看向她，“找茬的人多，再加上最近喝的花天酒地，倒過頭才知道鬧事兒的人提請訴訟，還有一些不良媒體假做曝光，整天人都煩的不行。”

孫祺抿了下嘴，他喝酒喝的迷醉，多少和自己有點關系，現在又願意主動和自己搭話，這期間的煩躁，一瞬間消解了不少，她以為這是個和解的好兆頭，因為她也不好過。

劉焱問，“又是鬧事又是訴訟又是媒體，怎麽感覺像是一個成熟的地下產業鏈？”

高川點點頭，又看向周琛，許久，才淡淡說，“的確有人蓄謀，但是具體是誰，我還不清楚。”

“你爸呢，沒有幫忙查嗎？在長灘一帶高叔叔還是有點勢力。”

“頂個屁用，沒查到，倒是現在和他打著擂臺，彼此生意都不好做。”

但是生意不好做是提前就預知的，他媽媽為的就是兩相不下，現在目的算是達到了不是。

“阿姨呢？”

高川欲言又止，搖搖頭，就再沒說話。

怎麽說呢，果然是，女人再老，羈絆她的還是兒女情長，高斌前妻找了個小自己十歲的小白臉，現在一心奔赴大好前程，自然是想將生意回籠起來。

之前的平衡在於老爸願意想讓生意，老媽願意虧本將就，可是一旦有了競爭意識，不就和陌生人一般的魚死網破嗎。

話說來，高川悵然的看向周琛，抿了口酒，說，“想當初，那個地段就靠我自己還真拿不到手，”他探究問，“周琛，你到底怎麽做到的？”

劉焱看向周琛，這個問話讓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到底還是偏向周琛，問的直接了當，但語氣還偏客氣，“高川，你什麽意思？”

高川聳聳肩，“沒別的意思，就是感慨一下，周琛是好心辦壞事，我不可能怪他。”

他有言外之音，但是劉焱置若罔聞。

周琛的胳膊抻在了劉焱的椅子上，剛好搭在了她的肩膀，他看見她信誓旦旦，“那你問話的語氣也是不對，當初不是你自己主動找到周琛，現在又反過來怪他是幾個意思？”

高川有點氣息不順，“劉焱，你和他才認識多久就這麽胳膊肘往外拐？”

氣氛剎那間怔忪，孫祺的心漸漸下墜，她冷眼看待著，最終說，“高川你是不是搞錯了，周琛現在才是劉焱的胳膊肘，你又算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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