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忽然暗沈下來，黑重重的雲朵仿佛灌了鉛似的，壓擠滿了天地，像是簇擁著前來觀看這場同歸於盡的慘劇。雷鳴聲隆隆響徹天穹深處。

不一會兒，便下起了雨，嘩啦啦的。

可即便是這樣的大的瓢潑大雨，依舊消不去兩車之間的盛烈火光。

雨水與火焰，極熱與極寒的膨脹交鋒，導致車頭那裏籠罩成深重的煙霧，細細密密的蔓延到更遠處。

視野所及之處，遍野的灰白色霧氣裊裊升騰，像是一條潔白的白綾，將滿山的鮮活氣息勒死在這處絕地上。

黎雪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該去哪裏，她不知道該去找誰。

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她好像……除了一身的驕傲，一無所有。

身上被厚實的衣裳包裹，這是張嬸將她推下來之前給她裹帶上的，就是怕她被推下車的時候傷到內在。

雨水落滿了她的臉頰，洗凈了她臉色的血跡，這是從那個墨鏡男子那裏濺射出來。同時，也洗凈了她眼中的淚水。

她不知來路，不知歸途。

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旅人，漫無目的的走在這片死寂的道路上。

耳邊只剩下悲愴的風鳴，烈焰灼燒空氣的滋滋焦灼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依舊走在這條路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思緒被帶離的很遠，直到被刺耳的警鈴聲打破。

一輛輛秩序井然的警車閃爍著燈光，響著標志性的警鈴聲，在這片大地上與她擦肩而過。

在幾輛警車的最後，還跟著一輛橙色的消防車。

想來是這裏不正常的煙霧太大，引來了警察與消防機關的積極應對。

夜色漸漸降臨，雨勢減小，黎雪依舊在不知疲憊的走著。

身上的衣服濕噠噠的黏在身上，狼狽的發絲貼在凍得略顯蒼白的臉頰上，她仿佛恍然未覺，只知道麻木的前行。

突然，身後有警鈴聲愈來愈近，大束大束的遠光燈照耀在昏沈沈的暗夜裏，雨絲滂沱，那一瞬間的光芒，也照亮了她面前漆黑的道路。

身後的那輛警車停了下來，有人開了車窗，在雨霧裏探頭喊道：“餵，這位朋友，你是從後方來的嗎，後方出事故的時候，你有見到事發的那一幕嗎？”

夜色沈沈，黎雪神思恍惚，好像聽見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

只知道，走下去，活下去。

“餵，朋友，我叫你呢。”

黎雪還是不應。

警車裏的男人見她不聲不響，有些不快。

不一會兒，冰涼的雨絲被夜風帶著卷了進來，那人只好關上窗戶，慢悠悠的跟上了一段路。

“奇了怪了，這人明顯是從後面來的啊。”陸恒撓撓頭，看著身上已經打濕的警服，更加不快了，隨手拍了拍身上的水滴，又緩緩地跟了上去。

要不是後方的事故參與者都已經身亡，案件就此斷了路線，無從展開調查，他也不用這麽著急隨便見著一人就緊追不舍的詢問調查，只不過這荒山野嶺的，這個人出現在這裏的確可疑，不由得他不起疑心，這是警察必有的警惕性與防範性。

“算了，會不會跟後面的事故沒有關聯？”周芷柔想了想，說道。

陸恒猶豫了下，點頭：“也對，或許是我迫切的想要破案了，每次案件都由闕隊來破的話，他就太累了。”

說起那個人，周芷柔心頭泛起異樣，眸光瀲灩，話也多了起來。

“是啊，闕隊之前的傷都沒好全，上個月又在美國破了一個案子，我還幫不上什麽忙，都不知道闕隊有沒有受傷。”

這麽多年同黨下來，作為最親密的工作搭檔，陸恒又怎麽會不知道周芷柔對闕隊的感情，只好勸慰道：“你不是和闕隊打過電話了嗎，明明是我打過去的，接的人反倒是你，闕隊肯定有所猜疑。”

“那又怎樣。”周芷柔露出罕見的小女生姿態，“我打給闕隊，闕隊不一定會接，可是你打給他，只要不出意外，他都會接的。”她比誰都清楚，闕隊不喜歡在辦案的時候摻雜兒女情長，所以闕隊每每都讓陸恒匯報這裏的情況。

這樣一言一語的聊著天，陸恒也不再耽擱時間了，身後還有三輛警車在探查事故現場，他先行回去調查錄像，但是按照他剛才的觀察，這條路上沒有安插攝像頭裝置，這就給他犯了難，所以他走投無路才寄托於一個雨夜裏行走的路人。

他們都沒有想到，這個雨夜裏行走的路人才是這次事故的重中之重，也是唯一的逃生者。

雨大風涼，陸恒也不耽擱，不再跟在那個身形略顯麻木的人影後頭，打轉方向盤往大路中間開去。

遠光燈破開重重雨霧，碩大的兩個燈眼探究前路，紛飛散亂的雨絲在熾亮的燈光下根根分明。

因為好奇，陸恒眼角瞟了一眼路邊的那道身影。

他心中升起一絲絲奇怪，但也許是他自己查案緊張，想多了。

他搖搖繁雜思緒的腦袋，徑直開往黑暗裏。

靜寂的道路上，雨點滴滴答答的敲擊著車窗玻璃，車裏的暖氣徐徐盤旋，經過剛才的雨幕查案，沒有線索又焦頭爛額的周芷柔來說，難得享受這等安穩的環境所打造的靜謐氛圍，使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可將將要睡過去的時候，只感到身體轟的一聲撞在了車門上，撞擊的疼痛讓她混沌的腦仁瞬間清醒，忍不住出聲驚呼：“怎麽回事？”

“我知道了！是她！就是她！”

……

周芷柔還沒從意識中抽離出來，就聽到前方駕駛位的陸恒驚呼出聲！

陸恒握緊方向盤的手迅速動作，在前方的一個路口掉轉過車頭，因為太激動，導致油門踩的急了點，轉彎太過迅猛這才讓昏昏欲睡的周芷柔撞在了車門上，清醒過來。

“什麽是她，就是她的？”周芷柔糊裏糊塗，都不知道陸恒到底在說什麽。

“芷柔，我敢肯定，那個人就是從事發地點走出來的！”陸恒破天荒的爆出這麽一句。

周芷柔松懈的心神瞬間緊繃起來，渾身冰涼：“你……你怎麽知道的？”

“我不確定，但在剛才車身與她擦肩過去的時候，我好想看到了她褲子上的血跡，可奇怪的是，衣服上沒有，好像那衣服是新披上去的。”陸恒一邊回憶一邊思索：“是了，那衣服是披上去的，裏面的衣服上或許也沾染了血跡！”

周芷柔仍然心有疑慮：“會不會你看錯了，這兒黑燈瞎火的，看錯也是正常。”

“不，不會的，我敢肯定。”陸恒難得的正經起來，臉孔嚴肅：“我有一種直覺，很微妙，但是應該判斷的所差無幾。”

見陸恒難得慎重其事，周芷柔也覺得這事兒不簡單了，畢竟荒郊野外的，又下著大雨，這裏僻靜異常，別提人了，就連車輛都稀缺的緊，可這大晚上的，出現了一個人，的確不尋常。

“那你打算怎麽辦？”

“以那人走路的話，肯定還在那條路上，我這會兒趕過去還來得及逮住他。不過……”陸恒皺起了眉頭。

“不過什麽？”

“我沒看清那人的臉，不知道是男是女，被衣服裹著，頭上也戴著兜帽，芷柔，你有註意到嗎？”

“沒有。你都沒看到，更何況我呢。”周芷柔遺憾的搖搖頭。

“不礙事，抓了就知道是男是女了，總不成難道是鬼？”

陸恒嘴巴一撇，笑了笑。

“要是真那麽輕松就好了。”周芷柔嘆息道。

“恩，但願如此吧，這樣闕隊也就不用費心了，有我陸恒出馬，何事能難倒我？”

陸恒得意洋洋，為自己的細心發現沾沾自喜。

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下來，周芷柔也笑了笑，打擊道：“你就吹吧你。”

陸恒很是嘚瑟，嘚瑟的哼起了歌：“漆黑的夜，冰涼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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