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的地址最終選在了順黛路。加恩去看了兩次，就定下來了。清琉知道後，便辭職出來，東方那邊著人聯系了設計師，幾頭一碰面，很快出了方案。接著幾個月緊鑼密鼓的裝修，趕在最炎熱毒辣的九月之前，一切就緒了。清琉很是感嘆其速度。沒有想到加恩會這麽上心，而且做起事來很厲害。她私下這樣誇讚了加恩，加恩卻淡然道：“不是我厲害，是錢厲害。“有錢辦事自然快。錢是有魔法的。

畫廊下午一點開門，營業到晚上九點。加恩原本想晚上早一點關門，是清琉提出來至少要到九點。附近有一所美術學院，老師和學生們白天上課，沒有多少時間過來，晚上便會溜達過來看一看。其中有不少真正熱愛畫作並功力深厚的人。他們的重要性當然不言而喻。晚上九點算作加班時間了，清琉倒一點不介意，開張初期，生意好不到哪裏去，要忙和要學的東西卻非常多。沒人的時候，很清靜，很適宜學習。有時候卓風華晚上下班晚，加恩就也待在這裏，畫一畫，跟清琉聊一聊。時間過的非常快。

順黛路那裏還有一所小學。每天早晚可以看見在街上孩子們三三兩兩的身影。他們瞧見這裏新開了一間畫廊後，起先遠遠的在對街觀望，後來大概是知道了裏面是做什麽的，便有大膽的孩子放學後，在畫廊門口好奇的伸頭，一縮一縮的，見有人來了，也不躲讓，反而問可不可以進去看看。沒有人的時候，清琉便放他們進來，囑咐他們不要吵鬧，讓他們四處瞧一瞧。有時拿一點糖塊分給他們。

加恩偶爾在那裏作畫，他們便安安靜靜看上一陣子，出了門，就嘰嘰喳喳很激烈的討論她畫的是誰。有人說是電視上的明星，有人說是某個學校裏的老師，還有個別熱衷體育運動的大一點的學生很有見識的說是最近實力突出名聲大噪的運動員。有一個小女孩在也在其中，她說她認識畫中的那個人。他們自然不信，她便說不信去問。他們賭了一支冰淇淋。於是一行人在一天放學後浩浩蕩蕩的走進畫廊去。那天加恩還沒有回去，小女孩便問她：“這個人是卓叔叔對不對。”

加恩把她認出來了。奇奇白天裏那眼睛好像更大一些，睫毛撲閃撲閃的。她先前倒沒有留意到她。

結果當然是奇奇贏了。輸掉的幾個人輪流給她買冰淇淋，每天一支，大概要吃一個多周。這以後她便常常獨自到畫廊來。多數是放學後。加恩曉得了那打賭之事，叫她不要吃那麽多冷東西。奇奇也曉得不好，表示以後兩天吃一支，讓她不要對她奶奶講。兩個人很奇妙的算是站在統一戰線了。加恩沒有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經驗，但奇奇古靈精怪，卻又不幹擾她做事，她對她倒有幾分喜歡。

有一次奇奇在那裏看加恩畫畫，突然對她說：“小阿姨，我想學畫畫，可以教我嗎？”學校裏當然是有美術課的，但能學的也不過是皮毛而已。奇奇對畫畫好像很有興趣，對她說了幾遍。加恩起先沒有答應，後來她回去對她奶奶講了，她奶奶便親自帶著她上門來說。芳姨大學老師的經驗不是白積累的，左說右說，加恩居然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

心底裏到底還是有一點不樂意，這事被卓風華知道後，他想了想，就勸她倒是可以試試。反正現在畫廊裏不忙，上午和晚上完全有空閑教教學生。卓風華現在工作越來越忙，那份沐青留下來的文件他還沒有簽字，但醫院裏的高層想必早有風聲了，現任的院長臨近退休，表面上說是栽培後輩，幾乎能推的事全都推到卓風華那裏去。其餘人見風使舵，稍微棘手點的事也都去問他，他一天到晚幾乎陀螺般停不下來。若不是因為熱愛這份職業，怕也是不能堅持住。工作上艱辛點倒沒有什麽，生活上不免就兼顧不來。

和加恩，現在一天裏兩人見面的時間實在不大多，他出門的早，回來的晚，晚上又常精疲力盡，倒頭便睡。統共那麽幾個小時，兩人好好說話的機會真是少之又少。加恩現在也不去醫院找他，其中自然是因為之前鬧的不愉快的緣故。她現在脾氣改了不少，以前那種咄咄逼人步步緊逼沒有了，但他還是可以感受到，對於他，她依舊缺乏安全感。這也是人之常情。他也有責任。只是實在太忙了。她看是看在眼裏，但女人心向來多一竅，萬一多起心來，委實要費許多周折去解釋與排解。忙碌一些，倒可以分散分散註意力。而且，他覺得多跟小孩子相處相處，對於加恩也有好處。小孩子總是容易叫人快樂的。

加恩最終還是同意了。芳姨很高興，說要交學費給她。加恩沒有收，會不會教還不一定呢。芳姨卻是一點不介意的，她最近迷上了跳舞，晚上一到時間，就去廣場那裏跳上了，以前還要顧著奇奇，現在把奇奇往加恩那裏一送，一點負擔都沒有，可以大跳特跳到九點多。那時候畫廊也關門了，加恩帶奇奇回來，正好可以在路口碰頭，再直接帶回去家去。再便宜沒有！清琉打趣加恩成了保姆，加恩揚揚眉，自己也覺得奇妙。以前絕對沒有想過的。

卓風華盡量在那個時候從醫院出來，繞道過去接她們。三個人一起回家。奇奇好像真的很喜歡卓風華，一路上問這問那，車子裏永遠沒有安靜的時候。下了車，還要一手拉一個，嘴裏哼著歌兒，蹦蹦跳跳的走。

芳姨每看見一回便說一回：“哎喲，奇奇都快成你們家閨女了。不曉得的，準以為你們是一家三口。”又問奇奇：“你幹脆跟他們過算了，叫他們爸爸媽媽，好不好呀？”奇奇清脆的答道：“好呀。”惹的人都笑起來。大概小孩子都有過這樣的時候，自家父母太嚴格或者不在身邊，就很容易因可親的叔叔阿姨而”變心。“

奇奇幾乎每天都去加恩那裏已成了慣例，周末也是。這一天她卻沒有出現。清琉忙了一陣，中午時就對加恩說：“小丫頭不在，還真是不習慣。她今天怎麽沒來？沒提前知會你一聲？”加恩說沒有。清琉便道：“那你有沒有她電話，問一下怎麽回事？據我所知，她們家現在就她們兩個在，一個老人一個小孩，萬一有點什麽事，怕別人也不知道。”

加恩也正在那裏想著，聽她這樣說，當下就查找電話。她沒有存過芳姨的號碼，問管理處也比較麻煩，想了一想，就打給了蓮姨，蓮姨很快把號碼告訴了她，問她怎麽了，她也沒有多說，就先給芳姨打過去。她並不是這樣熱心的人，不光蓮姨覺得疑惑，她自己也是。

那電話還沒接通，芳姨卻帶著奇奇過來了。一來就對加恩吐苦水。原來奇奇昨晚吃了些燒烤，大概是食物不新鮮，鬧肚子鬧了一些。一早，她就帶她去校醫務室打針去了，掛了兩瓶點滴，現在才準備回去。中午正熱，先到加恩這裏來避一避熱氣，等下午再回去，也是順帶過來說一聲，這兩天怕是奇奇要在家裏休息，就不過來了。奇奇依偎在她奶奶懷裏，懨懨的沒有精神。手背上貼著一塊紗布，遮住針眼。

清琉給芳姨倒了一杯水，給芳芳榨了點新鮮果汁，問道：“這麽熱的天，怎麽還跑到這邊來打針？我記得您住的那塊就有社區衛生院啊，治鬧肚子之類的毛病肯定沒有問題的。“芳姨道：”這我也知道，可孩子不肯啊。奇奇以前在那裏打過一回針，被紮的哭的稀裏嘩啦的，手青了好幾天。你不知道，她們學校裏的那個校醫務室裏有個女醫生，可會打針。也不知道她怎麽弄的，沒有一個孩子哭過，都說不疼。都願意讓她打針。奇奇也是，一說要去醫院，就說讓蘇醫生打，否則就不去。沒辦法嘛，我只好帶著她過來了。好在今天蘇醫生也在。“她把那紗布揭開，向她們展示，”倒確實名符其實。你們看，抽針的時候都沒流什麽血。奇奇也沒有哭一聲。“

清琉瞧了一眼，道：“針眼也看不大出來。”芳姨笑道：“可不是。在那裏等的時候，還有另外的幾個家屬也過來找她打針。聽她們講，蘇醫生本來該有個好前程，後來有一只手出了問題，才做不成醫生了。否則，以她的能力，恐怕不比現在那些大醫院裏的醫生差。那蘇醫生看樣子，就是個精明能幹之人。”

清琉附和著點頭，一旁的加恩卻突然插言道：“她哪只手有問題？”芳姨道：“這個倒沒仔細看，好像是右手吧。”她這時想起來眼前的人家裏就正好有個做醫生的，剛剛那樣說，未免有點不妥當，因此笑道：“嗨，也就是大家那樣說說，誰也不知道底細。”含混了兩句，就把話題岔開了。

她坐了個把小時，畫廊裏來人了，她也就帶著奇奇悄悄走了。清琉招呼著客人，招呼完了，回頭一看，加恩卻是坐在畫板前發呆。她臉上那種驚疑忐忑的表情，倒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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