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琉得知加恩生病後，就過來看她。去的時候正是中午，一天中最明亮的時刻。加恩家裏卻是幽暗一片。那是窗簾沒有拉開的緣故。

清琉一進去就皺眉頭，“怎麽白天搞的跟晚上似的。”她手腳利落的把客廳窗簾攏起來，讓陽光照進來，可以看見空中飛舞的細小塵埃。加恩開過門後，就坐到沙發上去了。清琉回頭笑道：“同學幾年，沒見你生過一場病，還以為你是金剛不壞之身，現在看來，也不過凡夫俗子一個。”她也坐到沙發上去，放眼一看，就不禁詫異道：“你這是多久沒有收拾了？”茶幾上胡亂放著幾碗粥，自然是一點熱氣都沒有，也不知放了多久，看著已是清湯寡水了。桌上和地面上散落著紙杯和藥片，也是雜亂無章的樣子。

加恩貌似還想了一下，答道：“大概三天吧。很亂嗎？”清琉瞪眼道：“這幾天你就這樣過的？餓了吃一口粥，渴了喝點水？”加恩點點頭：“好像是這樣。”清琉搖頭嘆道：“真想不到，你也有不講究的時候。”加恩四下望一望，說：“真的很亂？我覺的還好。冷倒是真有點冷。”

她往沙發裏縮了縮，用一張毯子蓋在身上，裹得緊緊的。清琉卻是還覺得熱，她剛從外面進來，街上許多姑娘已穿起裙子了。她便道：“這時候還叫什麽冷，都要夏天了。”加恩喃喃道：“要夏天了啊。”清琉聽她語氣有點不對，仔細去看，卻發現她眼裏也是混沌的。分明有些神智不清楚。

清琉嚇了一跳，到她跟前伸手一探，頓時叫起來：“天，你在發高燒。”那溫度燙的嚇人。加恩自己並不曉得，皺眉道：“沒有吧。我只覺得冷。”清琉問她：“藥呢？買藥沒有？”加恩把藥箱的位置告訴她了，清琉取了來一看，藥倒是很多，大半個箱子都裝滿了。她在裏面找退燒藥，加恩見了，一伸手，隨便拿起一片，就要往嘴裏放，說：“別找了，都差不多的。”清琉劈手奪下，斥道：“不要命了你，亂吃！”

大概她是真燒糊塗了，也沒有再堅持，清琉找出退燒藥，又到廚房燒了壺熱水，等水涼一涼，讓她把藥吃下去了。吃過藥後徑直往沙發上一躺，似乎就要在那上面睡過去。清琉見了這一幕，大概明白為什麽白天也拉著窗簾的緣故了。她估計這幾天一直昏昏沈沈的，不分白晝黑夜了。同時也就不難得出她這些天的生活狀態了。

清琉不禁問道：“就你一個人在家嗎？你家卓醫生呢？”加恩答道：“在醫院。”清琉道：“你病成這個樣子了，他都沒回來？”加恩道：“他不知道我生病了。”清琉訝然：“你沒有告訴他你生病了？”她幾乎有些恨鐵不成鋼了：“這種時候就應該告訴他啊。真不懂你怎麽想的。”加恩嘟囔了一句什麽，沒有聽清，她又問了一遍，加恩便有些不耐煩：“告訴他有什麽用？他忙的很！”看這情形，兩人之間一定又鬧什麽不愉快了。清琉當下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等加恩回臥室睡覺去了，她也就離開了。出門時把房門關上的一瞬間，聽到門閥那裏發出嘎達一聲上鎖聲，顯得屋內分外寂靜。她想著加恩吃過的退燒藥怕是不夠，決定再買一些來。

一路上經過幾家藥店都沒有走進去，最後到了德勝醫院，便徑直進去了。她是第一次來，找服務臺問了問，掛了號開了張藥方。清琉在導醫臺那裏看醫院科室分布圖，看到藥房就在這一層，倒不用跑上跑下的折騰。時間也不急。便順著那分布圖的路線走著，到了一層的服務臺，就問道：“請問卓風華醫生在嗎？”很平常的一句，那當值的兩個護士卻迅速對視一眼，然後問她：“你找卓醫生什麽事？”清琉笑道：“我有點事找他。”那護士便問：“你是他什麽人呢？”

清流倒不知如何答這個問題，又覺得她問的奇怪。莫非什麽人來找桌風華，一定要說出個關系來嗎？清琉本來也是臨時起意來走這一趟的，也不是非見不可，因此便擺手道：“算了，不麻煩你們了，我自己聯系他看看。”她轉身走了才幾步，那兩個護士就竊竊私語起來。一人說：又來一個？卓醫生最近桃花債不少啊。另一人說：“不知會不會又鬧起來？”清流一回頭，她們馬上噤聲了。

清琉沒有問她們，出去一打聽，很快就有了大概輪廓了。因為是剛發生沒多久的事，又動靜不小，不光是醫護人員之間知道，連病人們也都有所耳聞的。大家茶餘飯後不免說上一說。

清琉聽過後，覺得非常氣憤。怪不得加恩病成那個樣子都不給卓風華說，卻原來他確實很忙，忙著照顧這一個！上一回她想著以和為貴，所以好言相勸來著，現在看來，卻是錯了。那女人居然還留在醫院呢，還弄了這麽一出！

正想著，加恩打電話過來了，她喝過藥，睡了一覺，似乎好了些。她在電話裏問：“你回去了？”清琉答：“沒有！我在德勝醫院！”加恩不禁怔了怔：“你去那裏做什麽？”清琉道：“原本只是買藥。順道聽了點花邊新聞。”她頓了頓，問道：“新聞裏那女人是誰？”加恩也沒有隱瞞，“宣靜。”清琉跺足道：“就知道是她。還真是她！她怎麽還沒走？簡直陰魂不散似的。”她聽加恩不做聲，便道：“你等著。我給你出氣去。”加恩卻攔道：“哎，你不要去找她。”清琉冷哼道：“上回是我想錯了。我看那女人就沒安什麽好心，不定揣著什麽齷齪心思呢。她這簡直就是找上門來了。不管她發生了什麽事，這樣子放任不管肯定不行。”

加恩的聲音有些沙啞，說：“我知道。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你不要在醫院明著鬧。現在想想，鬧開了確實不好，對誰都沒有好處。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清琉道：“就是要那女人不好看。你我反正不在這醫院上班，也顧不著臉面。”說道這裏，就皺眉道：“你不會到現在還想著維護卓風華的臉面吧。”加恩輕聲道：“他畢竟在那裏工作。”清琉好一陣沒說道，末了，嘆道：“想不到你現在竟這樣賢惠！”

加恩當然聽出她的諷刺之意了，卻沒有多做解釋。她不願意再把事態擴大化，是怕她母親知道後，再提那離婚之事。她真的很怕那字眼。就算這樣說，也不願講出口。

她沒有解釋，清琉也沒有再問下去。加恩知道現在醫院裏的這些人如何看待和議論她嗎？她肯定不在乎的。她就是這樣子，只在乎她在乎的人！而對於在乎的人，她現在的容忍度卻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掛掉電話後，她準備離開了。醫院裏向來不少人的。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幾個孩子，在大廳裏跑來跑去，其中一個小男孩一不註意便撞上了人，把人家手裏的東西全部都撞散了，白花花的紙張雪片般飄了一地。小男孩知道自己闖了禍，還不等人怪罪，就已張嘴大哭起來。被撞的人反而安慰他：“好了，不要哭了，趕緊起來看看有沒有撞到哪裏？”他身上穿著白大褂，在小男孩身上四處捏一捏，微笑道：“都沒事。下次註意點，不要跑那麽快。”小男孩抹掉眼淚，乖巧的點頭。他摸摸小男孩的頭，小男孩高高興興跑走了。

周圍的人好像都認識他，過來幫他撿散落的文件，有兩個護士也跑過來幫忙，一邊撿一邊跟他說著話：“卓醫生，要不您先去吃飯，我們幫您把這些整理好了給您送過去？”卓風華笑道：“你們先去吃飯，我自己整理就好。” 這時一旁的人搭訕著問起某些病癥，他都面帶微笑的盡力一一回答。

清琉在一旁看著。不禁想起初次與他單獨見面的場景。那時候是為了加恩的事，他向她了解情況。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但所得到的卻是一個非常好的印象。那印象她一度以為變了，原來並沒有。他還是那樣的一個人，如沐春風，謙和沈穩。一點也不像在家中面對加恩時那冷冰沈郁的樣子。

他骨子裏依舊是一個好人。對誰都好，唯獨對加恩殘忍。清琉還是覺得他對加恩有點過份，不管以前如何，既然已經結婚了，再讓初戀找上門來，還對她呵護有加，真是不太對。作為女人這一立場，完全可以肆意責備他一番。

卻不知為何，看到他本人後，卻不大能說出口。他在加恩面前冷冰冰的那副模樣，他自己恐怕也不大喜歡的吧。

這真是一筆爛賬。

等卓風華收拾好了，清琉便跟著他一起下樓梯，到了相對安靜的拐角處，她把他叫住了。清琉也沒有多說什麽，把藥方往他手中一遞，道：“你只顧外面，家裏那個快病死了都不曉得吧。”說完也不去管他什麽反應，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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