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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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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驚醒。他們立刻站起來,向山上跑去。他們知道,雪崩遇到冰川,會逐漸減緩速度,在他們到達那裏時,雪崩已經停止了,因而沒有安全問題。但最重要的是,他們,來得及嗎?

眼看著這兩個逃命的人已經跑到冰川附近,但就在那時,伴隨著山崩地裂般的巨大聲響,一陣急速撲來的白色煙霧瞬間將他們吞沒。而這時,志願者們還沒走出營地的外圍。

營地上,此刻是一片寂靜。人們甚至開始期待奇跡的發生──像電影裏那樣,過一會兒,那兩人就會從雪地裏站起來,繼續向前走。但這不是電影。沒有人從雪裏站起來。上山的志願者們在一小時後,就變成了營救隊員。他們到達現場時,第一眼便看見雪地上一截小小的登山杖。正是這根登山杖,使他們準確地找到了兩人被埋的位置。他們開始了小心而迅速的挖掘。

不久後,山下的對講機裏,傳來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一死一傷。而出乎人們意料之外的是,活下來的,是那個沒有任何裝備,也沒有任何經驗的女孩。怪人看上去似乎是被堅硬的冰塊擊中了頭部,在營救人員到達現場前,他也許還活著,因為他們發現他時,他的一只手抓著伸向地面的登山杖,另一只手正緊緊地抱著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女孩,直到最終停止了呼吸。

後來,營救人員分成了兩隊。一隊在第一時間送女孩下山。另一隊,則是埋葬死去的怪人。取下他所有的私人物品,並放進背包後,他們把他埋在他倒下的地方。整整一天,人們都在為此而嘆息。

女孩的傷並不嚴重,只有輕微腦震蕩的跡象,和少量的凍傷。他們把她放置在怪人的那頂帳篷裏,並有人一直在旁照料。她在當晚就蘇醒過來。當被告知救她的人已經死去時,人們以為她會悲痛欲絕地哭起來,但那時,她只是躺在睡袋裏,目光呆滯地看著頭頂的帳篷,看了很久很久。他們跟她說話,勸解,她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最後,索性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人們吃驚地發現,女孩已經不在了。帳篷再次空了出來,裏面放著怪人的私人物品。他們不知道女孩為什麽離開,去了哪裏。但在那些私人物品裏,他們找到了怪人的身份證,並記住了那個名字。

他叫格爾。

幾天後,一名登山者將這段經歷講給正在山下縣城醫院住院的隊友聽時,一個護士驚訝地講出了另一個相似的故事。數天以前,一名同樣因雪崩而昏迷不醒的女孩被送進了醫院,她的雙手大面積凍傷,十只手指,有六只的指甲已經脫落,同時肺部水腫,出現高燒的危險癥狀。但最終她被搶救過來了。就在她蘇醒過來的第二天,同樣的,醫護人員發現病房裏,她本來躺在那裏的床上,已經空無一人。

當他們為這樣的巧合而感到迷惑和嘆息時,也許腦中正想象著兩個相似的畫面。夏季的高原上正盛開著美麗的格桑花,只是她們看不見它。因為那是深夜,或許有月亮,或許沒有,兩個面容蒼白的女孩,各自帶著人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的秘密,以及滿身的傷痕,步履蹣跚地走下山去。

這樣的想象讓他們看出了些許美感。但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兩個畫面,從來就不可能相似。這一點,或許只有死去的格爾才能夠明白。

她們,一個是林布,一個是劉簡。

淩晨三點,林布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她的手裏,正緊緊握著一樣東西。那是一張CD,塑料外殼在月光的照射下,隨著手臂的擺動,一下一下地折射出異樣的光芒。她不明白為什麽雪崩發生時,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抓在手中。直到被埋在雪下,她仍然緊緊地抓著不放。但她似乎又是能夠明白的。格爾。他們告訴她,格爾死了。格爾是為了救自己而死的。這一點,她曾經夢見過。

就在雪下,當自己被埋住,陷入昏迷的時候,她耳邊隱約聽見格爾的聲音。她聽見他斷斷續續地說:“結束了,別擔心。”那是什麽意思?難道格爾也知道Mafalda讓她在雪山上放CD給她聽的事嗎?否則,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雪山上?恍惚中,那悠揚緩慢的音樂響起,那是周傑倫的《七裏香》,那本應該是讓人愉快的音樂,而如今,對於林布來說,那是詛咒的聲音,那是被賦予了死亡意義的聲音──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

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

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幾句是非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

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窗臺蝴蝶像詩裏紛飛的美麗章節

我接著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

她還夢見格爾將自己緊緊抱住,她能感覺到頭頂冰冷的雪,還有格爾熱乎乎的體溫。那時,格爾好像還說了什麽,但醒來以後,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她夢見格爾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最後完全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只記得那句“結束了,別擔心”,並且真的不感到擔心了。

是不是這句話才讓她夢見了Mafalda?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隔著半透明的雪,她在那影子中感覺到了那安詳的目光。是因為她埋葬了我們嗎?

林布看著手中的CD。周傑倫的《七裏香》。封面上小女孩的眼神很熟悉。

她看著她,繼續任由心裏的那個聲音說,可為什麽又讓我活過來呢?如果我也死了,這世界豈不幹幹凈凈?這張CD也就不會被自己抓住,也就不會被帶下山來。

格爾現在還在雪山上吧。還有雲鵬,周周。付斯可還活著?不對,他也死了。婁天亮呢?啊,他也死了。還有趙菲菲?她也許還活著……可付斯死了,她不是也應該死了嗎?David,對,他沒有什麽死的理由。可是David在哪裏?不對,他死了,他也死了。

那麽,還有人活著嗎?

林布的臉上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溫熱的淚水還未到腮邊,就已經變得冰涼。但她沒有感到這種冰涼。

她只感到這種冰涼帶來的,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如果時光能夠將一個月以前的那天,和今天重疊,林布或許能夠看到從冰川中艱難爬出的劉簡。那時,暴風雪已經停了。停了許久。甚至能夠看見銀白色的月亮。好像聲音也消失了,只剩下雪,雪山,還有月光。一片寒冷而神秘的寂靜之中,有微弱的喘息聲響起。

聲音從冰川裂縫中傳來。不時有碎冰摔在冰巖上的聲響。

裂縫之中,可以看見劉簡正用雙手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向上攀爬著。手套早已丟掉。只有裸露在外的雙手能夠牢牢抓住那些寒冰和巖石。鮮血留在了巖石上。十根手指上斷裂的指甲仍然與皮膚粘連著,掛在那裏。

但沒有任何理由能讓她去死。她一邊向上爬,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我要活著!

當她終於抓出冰面,並且用盡全身的力氣爬上去時,最後一個指甲也“啪”地從手上掉下來。但她已經沒有了感覺。她的雙手,直到昏迷前,仍然是攀爬時的那個姿勢。

然而,就是在昏迷之中,她也記得一件事──他們拋棄了她。尤其是,當她命懸一線時,近在咫尺的那個人,林布,居然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

現在,她在冰川上昏迷著。她在下山的路上昏迷著。

當她醒來時,便想起了黑暗中唯一聽見的聲音:他們,一個也不能原諒。

尾聲

四個月後,歷史系宿舍發現四具屍體而引起的軒然大波,已經慢慢平息下來了。校方對這件事嚴格封鎖了消息,誰也不知道在那個暑假,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從此以後,沒有人敢再住進歷史系宿舍。那裏漸漸變成了一棟空樓。各種各樣恐怖的傳說在校園裏散布開來。有人在半夜聽見淒厲的慘叫,有人看見過無頭冤魂,有人說宿舍的203寢室的窗戶經常莫名其妙打開,如果往裏面看,就會看見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鬼,披頭散發,正在看著你……

冬天的校園總是因為那些掉光了葉子的樹木而顯得清冷,荒涼。這天,辦公大樓裏走出了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其中那名女生,有人認出,她就是消失了四個月的降靈會會長,趙菲菲。另一個,想必就是她的男朋友付斯了。據說他也是歷史系的。

這是他們四個月來的第一次會面。走在通往校園大門的路上,付斯和趙菲菲共同回憶起了在文殊院的那個晚上:那天,當付斯正要入睡的時候,聽見了敲門聲。是趙菲菲在門外。之後,兩個人在屋裏聊了一陣,突然聽見外面有說話的聲音。而且,是從斜對面林布房間的方向傳來的。趙菲菲好奇地走到門口,從門上的貓眼往外看。這時,便看見了一個穿紅裙子的女生。她一動不動地站在405門口,樣子很是怪異。趙菲菲連忙叫付斯過來看,當付斯把臉貼在門上往外看時,卻只看見了一雙眼睛!一雙血紅色的,透露著兇惡目光的眼睛。付斯立刻就嚇得跌倒在地上。但是當趙菲菲再看時,那個女生又不見了。同時,趙菲菲想起了婁天亮的描述。栗色的卷發,紅色的裙子。他們驚恐地認為,Mafalda已經來找他們了。那時,他們只想到逃跑。但門是不敢開的,想來想去,最後只有從窗戶爬出去,順著外面的落水管跑掉了。

和林布一樣,他們跑出來以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於是第二天就買了回家的火車票。那一夜,他們覺得,不僅是林布,自己可能也活不長遠了。三個月前,暑假結束,開學後沒幾天付斯收到了一個郵包,當付斯打開郵包的時候,本來已經平靜的心,再次狂跳不止。郵包裏,他看到了一張周傑倫的海報。雖然,那海報上面沒有任何血跡和簽名,但是沒有任何JAY聯盟的人承認曾經寄過海報給他。

雖然四個月來,除了每晚的噩夢,什麽也沒有發生。這天,付斯和趙菲菲是來辦理退學手續的。從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出現過。

充滿好奇心的人們曾經想方設法打聽他們在那個暑假的經歷,但至今為止,這個故事也只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據其中的一個人說,這個故事不能隨便講給別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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