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顏青吃下藥，看著她的父親跪在自己面前喊著顏紫的名字懺悔，親眼見著她的母親抱著她喊著顏紫的名字道歉哭泣？其實那時候所謂的發瘋，不過是做戲而已？”

“如你所言。顏紫親自讓顏青死了心，顏青心既已經死，顏紫便有了機會。”

“什麽機會？”

“覆活覆仇的機會。”

十六歲就身死的顏紫，恨透了顏這個字，恨透了顏家這一家人，也恨命運的不公。

顏青自幼生養得好，飽讀詩書，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見多了光明的她，從未想過黑暗是個什麽模樣。對於雙生的姐姐，她是有愧的，在顏紫的游說之下，顏青很是沒有立場地被說服了。

顏紫想要再在這人間活幾年，屬於女子最好的這幾年時光，她想吃遍天下的名小吃，嘗盡天下的好酒，看遍天下名山大川，還有，遇見一個自己喜歡的男子。就像顏青那樣。

顏青又一次吃下了顏紫給的丹藥，按照顏紫的說法，十月臨盆之際就是她出世之時。

於是顏青死在了三年前，在顏紫出世的那一刻。

本是同根生，選擇卻只有一人活。

慕緒聲將一切因果與我講的透徹明白之後，問我，“如今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

“顏紫並不只是個單純的女子，若是可以，你離她遠一些罷。”

“這話也有人與我說過，可我不想如此做。”

“為何？”慕緒聲看著我，十分地不理解，“你想去送命麽？我說過了，那顏紫並不是個好惹的。”

我定定地看著慕緒聲，搖頭。他似乎還有話要說，不過我比他更快。

“慕公子，你與我說這些，難道只當我是個單純的女子麽？”

慕緒聲啞在了那裏，這是我料到的結果。

“慕公子敢與我說這些話，那麽我是哪一類的，慕公子心裏應該清楚明白的很。既然清楚，我也不賣關子，明蕪是個生意人，專做別人不敢做的生意。眼下承蒙公子開導，倒是讓我知道了這樁買賣隱藏的商機，在此明蕪先謝過了。至於命這東西，也承蒙慕公子關心，但明蕪命硬，傷可能是會傷的，但死就難說了。”

他依舊看著我，沒有說話。

其實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站起身來，“多謝慕公子的茶水，他日若是有機會明蕪必定回請，若，慕公子不嫌棄的話。”

我轉身要走的時候，那人忽地開口：“我何時嫌棄過你，又怎麽會嫌棄？”

我想不出如何回這樣的一句話，那話裏深意太多，而我不適合想太多。

我重回了顏府，好在獻歌獻舞是在晚上，重新換衣服排練的時候，只被班主訓斥了幾句而已。

夜色迷人，夜風涼爽，顏家家主顏州盛抱著小兒子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氣氛更是熱烈。只因為接下來的“散財”。

散財不為其他，只為一個名字。顏家小兒子到如今兩歲的生辰，都沒有一個大名，平時也就是老二老二地喚著，請過無數的先生道士都沒琢磨出個好名字來。故而顏州盛借著今日賓客盈門的日子，看看誰能想個好名字，若是將小公子逗笑了這名字就征用了！

至於這報酬麽，是一箱黃金，足千兩。

黃燦燦的金子就在高臺之上，顏老爺一聲令下，門客紛紛喊話，幾乎是拿出了畢生所學一般。

幾個回合下來，什麽顏潘安，顏如玉，顏莊旭，顏佳，顏梅，甚至連顏富貴都出來了。

然而，顏家小少爺，半點笑顏都未展，在最後一個顏富貴喊出聲的時候，似乎是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名字被下面一幫人這樣玩笑，哇的一聲，大哭出聲。

場面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因為顏小祖宗的這麽一哭。

正是場面沈寂的時候，忽地有聲音從人群之中傳出：

“顏恕。”

臺上的祖宗，似乎是聽到了這麽一聲，楞了會兒，左看看右看看，忽地大笑出聲。

那人群之中走出了個來，慢慢地，一步一步。

及至近了，眾人才發現是個姑娘，且這姑娘，眼熟得很。

那姑娘走到臺下，問高臺之上的抱著孩童的男人，“爹爹以為，這個名字如何？”

那是“顏青”，本該昏睡在小院之中由著眾人看守的“顏青”。

顏州盛的眼神忽地變了，“你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回去！”憤怒，慌亂，在這一刻盡顯無疑。

“顏青”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顏州盛道，“青兒，你看到了麽，一定看到了吧，這就是你的父親啊，時至今日他都不悔改呢！你與我說要與人為善，可如今的情況要我如何為善？”說完，那顏青止住了笑，盯著顏州盛，眼神裏是蒼涼的恨意，“爹爹，為兒子的名字尚且願意花上千金，為何不願意舍棄那千金，換得顏紫這個名字的長存呢？”

我在人群之中，將這一切看得分明。

“顏青”的動作極快，像是會輕功一般，由不得眾人反應過來，便是已經到了那高臺之上，那父子的面前。

顏州盛的身子，此時已經開始瑟瑟發抖，連著懷裏的孩子，也像是察覺到危險來臨，嗷嗷大哭起來。

“顏青”笑，今日她穿著火紅的一身衣裳，配上火紅的唇色，在這微涼的初夏夜裏，如同女魅一般。她伸出手，“將顏恕給我，我便恕了顏家的罪。”

這一切的發生太過於突然，就在所有人茫然無措的時候，顏州盛忽地跪下了，向著面前的“顏青”。

“紫兒，紫兒，我錯了，我錯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與你弟弟並無關啊，你饒恕他，饒恕他，至於我你想如何懲罰都可以。”顏州盛如今是知天命的歲數了，此時已經是老淚縱橫，看著分外可憐。

“顏青”哼了一聲，“是麽，可以這樣麽？”

顏州盛連連點頭，“你想如何懲罰我都可以，都可以的。”

“可是，我不想答應呢！”那如魅的女子輕輕吐出這麽一句話，語氣輕柔地真像是父女之間的呢喃，可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顏青”的動作很快，話說完了，手裏不知何時多出個娃娃。

那男娃如今兩歲，有些話已經會說了，此時看著面前這個人，嘴裏直嚷著，“壞人，壞人，壞···”說完，還用他那毫無攻擊力的小腳向“顏青”踢去。

“顏青”不在意地，打了那小腳兩下，於是那雙腳再也不會動彈了。

“啊”一聲淒厲的喊聲過後，那男娃昏死過去。

“你，你怎麽能，”顏州盛說著就要起身去搶那孩子，只可惜年紀大了，身子不利索，沒能容他起身，“顏青”便是幹脆利落地將手裏的孩子扔了，向著一眾“看戲”且處於“茫然不能動彈”的群眾方向。

不止如此，扔完了，順帶給了顏州盛一腳，於是後者再也不能起身了。

今次我因為生意而來，原本以為做的只有那“顏青”的生意，可當手裏多出個男娃的時候，我知道我的生意又多了一樁。

站得位置好巧不巧，靠得近些，恰好又在正中的位置，與那“顏青”在同一條線上，而她的力氣估計不大，丟雖然丟了，卻扔的不遠，也不近，於是我抱住了那個孩子。

我抱住了孩子，我護住了他，那邊的顏州盛卻是不知道。邊上一眾的群眾要麽是看見了裝作沒有看見，又或者是一心撲在那“戲文”上，根本沒工夫看我。自然，沒有人告訴顏老爺，他的兒子還在。

痛失愛子的顏州盛，此刻很憤怒，從他那一句變了調調的“那是你的弟弟啊”聽得很是明了。

“顏青”的態度仍舊冷，在聽見這麽一句接近於質問的話之後更加地冷。

“那我，還是您的女兒呢！”

顏州盛的身子，就那麽僵在了原處。

“我也是您的骨肉，是娘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可是為何，您會那麽狠心地將我拋棄？而你們呢，拿著用我的命換來的一切，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又是什麽道理，我的爹爹？”

說著這話的顏紫，雙目充血，不對，情況似乎不止是這樣簡單。

女子的瞳孔不知何時化成紅色，這樣看著還真有幾分妖孽的味道。但縱觀四周，大家似乎都毫無察覺，唯一察覺出來的應該是顏州盛，但他現在已然被“顏青”控制住。

顏州盛說不出話來了已經！

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似乎已經晚了。

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起初人們還不在意，直到人群之中有人驚恐出聲，“你的臉！啊！”

循聲望過去，只見那人臉上血跡縱橫，不斷有血沿著頭發絲流下來，加上那不經意地一抹，整個人仿若從血場裏走出來的，恐怖至極。

更加恐怖的是，當大家互相望著的時候，這才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們全都是帶著血的！

“天上落下的，是血，是血！妖怪啊！顏家小姐果然是妖怪！”人群之中，有人喊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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