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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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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沒想過會這麽快就再遇見唐勁風, 而且還是在他們最後分別的這個地方。

可她也很快就知道, 這並不是幻覺。

盡管她記憶深處的唐勁風,是在校園裏蹬著最破的自行車也擋不住清秀俊朗的青蔥少年, 跟眼前穿得體的休閑西服和錚亮的皮鞋, 有真實體溫和結實體魄的成熟男士沾不上邊。

她沒有對記憶中的人做過如此深層次的加工,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一場沒有預期的重逢。

她搞不懂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也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他看到多少、聽到多少, 會露出憐憫、嘲弄還是厭煩的表情……就像在大學時代被她糾纏時那樣。

還好,她從他臉上什麽都沒看出來。

他本來就很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這麽多年,人事紛紛,現在更鍛煉得爐火純青。

唐勁風今天到這裏來,其實是為了拜訪某位已成為律所合夥人的師兄。對方剛度完假, 從泰國飛洛杉磯, 在國內做短暫停留,就住在這個酒店。

兩人也很久不見,他到機場接人之後陪對方checkin,放下行李剛準備出門去吃飯,就聽到走廊另一邊的喧嘩聲。

他不是喜歡看熱鬧的人,可這一刻卻鬼使神差地循著聲音走過去, 在轉角的地方看到了事情的經過。

最後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張臉, 仍像以前那樣驕傲地揚起下巴說, 看見了嗎還不報警!

她比以前更犀利了。

其實今天當他聽說師兄舒誠住在法華麗嘉酒店的時候,腦海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他甚至來不及弄清那到底是什麽。

現在他知道了,那個念頭是關於她的——她是這個集團酒店的太子女,這裏是她的地盤,說不定會遇上她。

這也是他們最後分離的地方。在哪裏分別,就在哪裏遇見,他沒想到,會真的有這樣的好運。

她曾經跟他說過,全世界六十億人口,兩個陌生人相遇的幾率是十萬分之五,相識的幾率是千萬分之五,相愛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刻薄到計算器的屏幕都顯示不下。

只是他不知道,兩個曾經相識的人形同陌路之後,再重新相遇的幾率又有多少?

就身體相撞的那麽一瞬間,兩人心裏都是百轉千回。最後還是高月先推開他,調整了一下,仿佛忘了腳上高跟鞋的不適,在他面前重新站穩,挺起胸膛,微微擡起下巴,拉好肩上的外套……她又變成今晚踏入酒店時那個不可一世的高月。

唐勁風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卻朝他笑了笑,算是對撞到他的一點歉意,然後什麽話都沒說,快速地從他身旁擦肩而過,踏入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兩人面對面,卻又像被隔斷在兩個世界。

高月出了酒店後快步往停車場走,走得一瘸一拐的,一直走到自己的車子面前才停下。

大概走得太急,胃裏一陣抽搐難受。

幸好剛才順手從房間小吧臺上抄了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擰開灌了一大口,卻感覺被歐偉祺這個垃圾輻射過的水都不對味。

手機在包裏震動,她把剩下的半瓶礦泉水放在車頂上,接起電話:“小五?”

穆嶸在那頭語氣興奮:“姐,你婚禮準備得怎麽樣了?今兒我才收到從美國來的包裹,就是上回跟你說的那鏡頭,找了好多地兒才買到的。你要有什麽婚慶公司的跟拍攝影,趁早給他們退了,就讓我給你拍,保證每張都美得跟畫兒一樣!還有啊,我哥終於同意借我那輛GTC。你不是喜歡法拉利嗎?到時你穿上婚紗,我拉你出城兜完風再直奔婚禮現場!”

老穆家的孩子們,她這才是繼穆皖南之後第二個結婚的,都當大喜事兒一樣操辦,在北京的、海外的,都忙著往回趕。

今晚的捉奸大戲,家裏還不知道,穆小五孩子心性,還一味沈浸在老姐要嫁人的喜悅裏。

他喜歡攝影,照片也確實拍得不錯,說了好幾回要給她當婚禮攝影師,只不過這回英雄沒有用武之地了。

“你那鏡頭多少錢?”高月問。

“啊,也就萬把塊錢吧!”

“嗯,回頭我給你發個紅包,這個鏡頭當我送你玩兒的。還有你不是說想去埃及麽,身上錢夠不夠?不夠我讚助你去,在外頭花錢的地方多,有得用就別省。”

穆嶸疑惑:“不是,我不著急去埃及,這不是要參加你婚禮麽……”

“沒有婚禮,取消了。”

啥?

“還不明白嗎?你老姐我不嫁了,這婚……結不成了。”

“不會吧,怎麽回事啊?姐你……不是……餵,餵!”

高月掛斷了電話,把手機也給關了,然後揚手就把手裏的車鑰匙拋向了不遠處的噴泉池,還不解氣,又忍不住狠狠踢了面前的車子一腳。

這輛車是歐偉祺送她的,說是新婚禮物,其實不過是為了顯擺他們歐家也不缺錢。

媽的,她都說了喜歡法拉利,還送她保時捷。

她這輩子不想再碰這輛車,只能等烏格他們下來再開車送她回去。

“你去哪裏?我送你。”

唐勁風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就隔著車子站在她對面。

高月深吸口氣,竟然也練出了那種出奇的平靜:“不用了,我能開車。”

唐勁風目光掃向她腳下,剛才就搖搖欲墜的高跟鞋這會兒差不多徹底斷裂了,一只高一只低。

她跟著他往下看了看,氣得幹脆將鞋子脫下來,揚手就扔進了角落的垃圾桶。

她光腳站在地上,硬氣地一擡下巴:“看什麽看,我就喜歡光著腳開車!”

唐勁風仿佛沒聽到,伸手拿了她剛放在車頂上那瓶水:“走吧,我的車在旁邊。”

就是這麽一個看似不經意的小動作,讓高月炸了毛:“唐勁風!你拿了我的水。”

他停下腳步:“那又怎麽樣?”

她帶幾分諷刺:“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他看著她。

不得不說,有些人是造物主的寵兒,連歲月也格外善待。唐勁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卻還跟大學時期一樣英挺雋秀。做檢察官的這些年,制服和國徽賦予了他更多責任感,讓他比少年時更多了幾分沈穩和堅定。

曾經迷倒校園中萬千少女的法學院高嶺之花,也曾是高月全部的夢想。

“我知道。”出其不意的,他居然淡定回答,“喝我水,等於和我睡。”



高月坐在副駕的位置上,還沒搞清楚自己怎麽就上了他的車。

確切地說,還是她送他的那輛特斯拉。

恍恍惚惚,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是不是想問我怎麽還開著這輛車?”

高月臉扭向一邊:“不關我的事,我不關心。”

“其實我之前有另一輛車代步,很少動這輛車,但車不開容易壞,所以我參加了車友會,周末參加活動的時候會開出去跑一點裏程。”

“我說了,不關我的事,你不用說給我聽。”

“可這輛車本來是你的。”

“我送給你了,贈予行為完成,就不算是我的了!”

他淡淡一笑。

高月很火大:“你笑什麽笑!”

“贈與行為完成,贈與合同就生效。法學雙專課上學過的內容,你到現在還記得?”

“我又不是金魚,記憶力只有七秒。好歹花錢學的東西,怎麽會不記得?”

“法學雙專的學分,你後來都修完了嗎?”

這一來二去怎麽還就聊上了呢?

高月拒絕再回答他的問題,拍了拍窗戶:“前面放我下車。”

窗外是碎石子鋪就的小道,穿過街心花園,深處有富麗堂皇的大理石門庭,門楣有諾大的紫金華府幾個字。

唐勁風問:“你現在住這裏?”

“不關你的事!”

她今晚已經不知第幾回說這句話了。

對著歐偉祺那種渣男發難,她可以有一百種罵人的花樣,都不帶重樣的。可到了他面前,那些詞兒都不知道哪兒去了,突然就變得詞窮起來。

她恨這種無力感,只覺得比一百個人圍觀她今晚的捉奸行動還要窘迫,只想趕緊逃得遠遠的。

她匆匆下車,他卻跟她一起從車上下來,攔住她道:“你還有東西沒拿。”

哈?

她很確定她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手包一直放在助手小雨那裏,自己手裏什麽都沒拿。

但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唐勁風把車鑰匙交給她:“這個,也是你的東西,我早就想物歸原主的,一直沒有機會。”

“你什麽意思?”高月拔高了聲調,“我說了送給你就是送給你,不想要你就拿去扔掉,又還給我算什麽意思?”

唐勁風覺得她仿佛一只小動物,憑借本能豎起滿身的刺抵禦外界的傷害。

這種感覺有點熟悉,很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或許不是尖刺,但也周身包裹硬甲,小心保護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過去他所認識的高月是活潑開朗、沒心沒肺,卻又細膩周到的姑娘,就算情緒大起大落,也是靠大哭或大笑來宣洩。

可是今晚,她就表面威風,心裏卻敏感又痛苦,還要小心隱忍著,絲毫不讓人刺探。

或者只是不讓他刺探。

“這輛車當年市價超過百萬,我是國家工作人員,跟你又沒有親屬關系,不能接受這麽大數額的贈與。所以我一直當它是你寄放在我這裏的東西,隨時等著你來把它取回去。”

只是沒想到一等就等了七年。

高月橫他一眼,沒再多說,劈手去奪鑰匙,他卻又抓住不放,趁機問她:“為什麽不是戴鷹?”

“什麽意思?”

“你要結婚了。”他頓了一下,“對方為什麽不是戴鷹?”

他知道當年她是跟戴鷹一起走的,也設想過,假如她在這幾年當中結婚嫁作人婦,對方肯定就是戴鷹了。

然而從剛才在酒店發生的事情來看,要跟她結婚的另有其人。

高月氣到要爆炸,剛要開口,他卻已經放開了手。

反正她肯定又要說那句,關你什麽事兒!

來日方長,有些事,還有得是時間去了解,不急在這一時。

高月一口氣被堵在了胸口,也沒再多看他一眼,鉆進車子裏就把車開進了小區裏面。

至於他怎麽回去,他住的地方離她這兒有多遠,才不關她的事兒呢!

唐勁風就在夜風中佇立半晌,直到那點車燈在林蔭深處漸漸看不到了,他才轉身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給師兄舒誠打電話:“……對不起,今晚都沒能一起好好吃個飯。是……等你下個月回來,我直接到律所去找你談。嗯,不用再考慮了,我決定從檢察院辭職,遞交辭呈之後等內部程序和公示完畢就可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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