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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結束,進入兩分鐘的休息時間。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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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也是這樣背著他走去醫務室的。

和民宿老板說明情況,陳非譽拒絕了他們提供幫助,背著俞白往山下走。俞白重量不算輕,但因為程柏害怕陳非譽猝死辦公室,一直拉著他健身,這會兒背著俞白也不算吃力。

日落西山,傍晚的餘暉是溫暖的橙紅色,把兩人的眉梢鬢角都勾勒得繾綣。

陳非譽背著他的男孩,山風太溫柔了,以至於給陳非譽一種錯覺,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那踽踽獨行的兩千多個日夜,只是他的一場夢。

俞白很安靜地靠著陳非譽的肩膀,下山的路有些崎嶇,陳非譽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直到能看到山腳的停車場,俞白才輕輕地在陳非譽的耳邊說:“上次我問你,不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你不肯問,但我還是想把答案講給你聽。”

“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和他一起去Q大上學,可是我太沒用了,晚了很多年,才來到Q大。”

“不知道那個人,介意嗎?”

陳非譽的手抖了抖,險些要把俞白摔下去。

俞白原本放在陳非譽肩膀上的手,伸開輕輕地攬住陳非譽的脖子。他的手臂挨著陳非譽的喉嚨,陳非譽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地傳到俞白的身上。

陳非譽沈默著打開車門,他一句話也沒說,動作卻溫柔極了。

夜色將至,他們開車從西山駛往城區,中途俞白接了一個宋楚的電話,解釋了自己受傷的事情,又安慰了宋楚姑娘兩句,才掛掉電話。

在燕市的醫院看病是件極麻煩的事情,但俞白發現,陳非譽跑上跑下卻頗為熟練,像是常來醫院的模樣。

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不久叫到俞白的號,陳非譽扶著俞白去看醫生,拍了片,診斷結果是骨裂,不算特別嚴重,護士給上了小夾板,叮囑要好好養傷,註意飲食。

離開醫院,陳非譽送俞白回到他在Q大外租的房子。

俞白試著打開車門,卻發現被陳非譽鎖著,他看向陳非譽,陳非譽單手支著額頭,大約是很疲憊的模樣,俞白心裏一慟。

陳非譽沒有看俞白,他心裏貓撓似的難受,戒掉多年的煙癮好像都要犯了。

但有些話,還是得說。

陳非譽深吸一口氣,叫了俞白的名字。

“俞白。”

俞白應了一聲,轉過頭看向陳非譽。

陳非譽勾著嘴角,似乎想給他露出個笑,但失敗了。這太不陳非譽了,陳非譽總是能輕易戴上任何面具的,可他在俞白面前想擺出個假笑都做不到。

“我這些年過得挺好的。”陳非譽聲音有些啞,他避開俞白打量的視線,“高中那會兒,是我年輕不懂事,做了好多荒唐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用把我當年的話放在心上。”

俞白一楞,他沒想到陳非譽會這樣說——他寧願陳非譽指責他,寧願陳非譽打他罵他,也不願意聽陳非譽說“別放在心上”。

陳非譽閉著眼睛,揉了揉眉心:“當年的事情我後來都知道了,其實……你那時候完全可以把什麽都告訴我,讓我自己來選擇,不管我是選擇去Q大,還是選擇和你一起留在岳市,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自己負責。”

“但你沒有。你擅自做了一個自以為對我好的決定,把我從你身邊剝開。我在很長一段時間,每天晚上做夢,走在一片大雨裏,追著一個影子,怎麽走都走不出來,我覺得好冷啊,可是雨從來不會停,那個影子也不會回頭。”

俞白伸出手,想抱一抱陳非譽,卻被陳非譽躲開了。俞白的手顫了顫,最後還是收了回來。

“我這些年過得挺好的。”仿佛是怕俞白不相信,陳非譽又把這句話說了一遍,“我到底還是走出來了。你不用覺得愧疚,也不要想著補償我,更別說什麽回頭這樣的話。你看,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怎麽可能回頭?”

“你送再多的玫瑰,送再多的冰淇淋,都沒有意思了,我早就不喜歡吃冰淇淋了。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當年喜歡你的那個陳非譽,和你喜歡的那個陳非譽,早就過去了。現在這個陳非譽,比任何人都更難再愛上你,因為這裏——”

陳非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裏記得,當年你是如何把他的愛人從心裏剝下來的。他怎麽可能再相信你,他怎麽敢再相信你?”

俞白從骨頭裏開始泛冷,他慌張地說:“……對不起。”

陳非譽搖頭:“你沒有對不起我,是十八歲的陳非譽沒用,守不住他的愛情。”陳非譽打開車門,“下車吧,俞先生。”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這次換我祝你前程似錦。”

俞白跛著腿,一瘸一拐地扶著車門下車,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陳非譽,陳非譽殘忍地把他的手從車門上扒開,關上車門,拉上車窗,隔絕俞白的視線。

陳非譽想,他剛剛說的話,一定很傷人吧。

和俞白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幹,陳非譽心裏所有的情緒也會跟著俞白變化,好像裝著酸甜苦辣鹹的瓶子一齊被打翻,恢覆了麻木的五官和五感。

陳非譽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知道,俞白很容易就能打動他,畢竟,你愛上了一個人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俞白不僅是他的口袋,也是他的針。

但陳非譽不想再愛人了,就算是俞白也不想了。

愛是什麽呢?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渴望愛,愛有什麽好的,他為了愛交出全部軟肋,然後被現實一根一根打碎,這世界上真的存在愛嗎?

陳非譽有時候覺得,相愛就是個悖論,是無聊的人勾勒出來的無聊玩意兒,哄騙人世間孤獨的靈魂,假裝還有可以依偎的溫暖、可以追求的幸福,不至於使人瘋掉。

陳非譽又想起俞白說的話,他答應了一個人,要和他一起上Q大,他來得晚了,不知道那個人介意嗎?

陳非譽埋頭到方向盤裏,他嘴角是在笑的,眼眶卻紅了。

俞白太會說好聽的話了。

陳非譽覺得自己要瘋掉了。

離開Q大,陳非譽回到自己的住處,吃下兩粒安眠藥,然後才躺下。他不喜歡吃安眠藥,安眠藥帶來的只是身體的沈睡,在很多時候,他仍覺得自己是“醒著的”。

可不吃安眠藥的話,他大概能睜眼到天亮。

那天以後,陳非譽把自己的工作狀態從忙碌調整到非常忙碌,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分鐘都榨幹,他沒有再看到俞白,卻時常有一種錯覺,俞白就在他身邊。

每當他下班的時候,走過街角的便利店,總覺得有人停車在暗處看著他。

陳非譽覺得自己得空出時間去看個心理醫生。

只是還沒等陳非譽想起預約心理醫生,他的身體就先垮了。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應酬,陳非譽陪著山西老板多喝了兩杯白的,很快就察覺胃部有燒灼感。

飯局才到一半,程柏沒來,他是做東的人,沒有先走的道理。陳非譽忍著痛,仍舊把飯局撐了下去,席間推杯換盞,陳非譽躲不掉的酒,又灌了下去。

將近十一點,飯局才散,陳非譽抱著大衣,送山西老板上車,他臉上還是恰到好處的笑容:“尤總再見,下次項目落地了,再一起喝酒。”

山西老板上了車,還給陳非譽揮了揮手。

直到車駛離酒店,後視鏡都看不見什麽,陳非譽才抱著大衣,弓下腰,摸索著扶著酒店的廊柱,在酒店前的臺階下搖搖晃晃地坐下來。

燕市秋深,梧桐樹開始掉葉子,夜風帶著涼意,拂在臉上,像細碎的刀子割開皮肉般的疼。

陳非譽帶著的女助理嚇了一跳:“陳總,您您您……您怎麽了?”

陳非譽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只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有些費力地喘口氣,才說:“你……幫我叫個車,去……去醫院,老毛病,沒事。”

助理哆嗦著拿出手機替陳非譽叫車。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大步朝他們走了過來,陳非譽低著頭,沒力氣註意,助理卻嚇了一跳:“您……您是哪位?”

男人蹲到陳非譽跟前,伸手在他額頭上抹了一下,觸手一片冰涼,他低聲罵了一句,然後說:“你這樣就叫過得挺好?”

陳非譽睫毛顫了顫。

是俞白。

“我帶他去醫院。”俞白跟女秘書交待了一句,接著俯身打橫抱起陳非譽。

陳非譽在俞白來了以後,意識就開始有些渙散,他在迷迷糊糊中伸手勾住俞白的脖子,喃喃問了一句:“腿好了啊?”

☆、全是糖

“好很久了。”俞白把陳非譽抱得更緊了。

俞白打開車門,把陳非譽放在副駕駛,給他調整好座椅,蓋上毯子。俞白握住陳非譽的手,捏了一下才放開:“疼嗎?”

陳非譽閉著眼睛,額頭還在冒冷汗,但他搖了搖頭。

俞白關上車門,在燕市的夜裏把車開得飛快,好像再慢一點兒,他又要把他的男孩丟掉一次。

按照導航把車開到醫院,俞白再度抱起陳非譽,沖向急診。

護士接過患者,簡單地先進行檢查:“發熱,鼻腔有輕微出血,是胃疼嗎”

陳非譽睜開眼睛,點頭:“是。”

護士熟稔地安排:“家屬先去掛個胃鏡的號,先做個檢查,目前沒有空餘的床位,患者在這裏等一等吧。”

俞白著急地問:“加錢呢?”

“加錢也得預約呀,床位一直都是滿的。”護士催著俞白先去排個胃鏡的號,“看情況,他也不一定要住院。”

俞白看了一眼陳非譽,陳非譽對著他揚了揚下巴,說:“沒事。”

這會兒已經將近晚上十二點,醫院的人不是很多,陳非譽的胃鏡很快就安排上。俞白送陳非譽過去,陳非譽看俞白一臉緊張,進去之前安撫地拍了拍俞白的肩膀:“別擔心,我以前做過胃鏡,沒事的。”

俞白長長吸了口氣,看著陳非譽進去檢查。

他真是太討厭醫院了。

在這個時候,俞白才發現,陳非譽是變了的。從前那個摔破膝蓋都疼得不想擦藥的男孩,現在也能一個人面不改色地去做胃鏡了。

胃鏡的結果出來,陳非譽有輕微的胃出血,需要去輸液區輸液。

“胃出血量不是很大,應該是急性飲酒導致的。患者輸液的時候最好能夠平臥,註意保暖。”護士叮囑完,大抵是看陳非譽和俞白都長得好看,動了惻隱之心,“我去給你們找條毯子吧。”

俞白朝護士點頭:“謝謝。”

護士被帥哥看得臉紅,說了句沒事,轉頭就去值班室裏找了條幹凈毯子。

陳非譽被俞白扶著躺了下來,他的頭剛好枕在俞白的腿上,陳非譽擡起頭動了一下:“我……”

“別動。”見陳非譽想掙紮,俞白按住了他,“躺好。”

陳非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又掙不開俞白的手,幹脆閉上眼睛。

護士很快取來毯子,俞白溫柔地給陳非譽蓋上,連邊角都給他掖好。

“輸完了就按鈴。”說完,護士眨了眨眼睛,識趣地離開。

俞白抓住陳非譽輸液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紮著針管的手背很涼,俞白用自己的手,避開針管,小心地給陳非譽捂住。

陳非譽的睫毛顫了顫,但他沒有睜眼。

夜色深重,俞白看著陳非譽,心裏頭無數覆雜的情緒混在一起,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那天晚上的話,每一句我後來都想了很多遍。你說得對,人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裏——我們都長大了,也都變了。”

“你說自己這些年過得挺好。”

陳非譽眼皮一跳,要是俞白敢在這時候說什麽這也算過得好之類的話刺激他,他能把針管拔了扔俞白臉上。

俞白嘴角微微上翹:“可我這些年過得一點也不好。”

“我原本準備,只要考上Q大,就把股份賣一部分給股東,再把一部分作為分紅給到骨幹員工身上,剩下的就分給俞沐晴和方老師。誰能想到,那會兒公司被檢查,股價下跌得厲害,還沒等我撂挑子,股東們自己就先開始拋股份了。”

“紀檢委的風波直到第二年一月份才算徹底解決,集團折了兩家子公司,市值縮水了一部分。再加上政策變動頗大,公司業務推廣受阻,日子比上一年也沒好到哪裏去。我好幾次都快要崩潰,想著不幹了,算了,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這是俞白第一次和陳非譽說起過去的那七年。

那麽漫長的日子,其實說起來好像也只有幾句話。

“但日子也就這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堅持下來的,生活麽,好像熬著熬著就過去了。公司慢慢恢覆發展,我還磕磕絆絆把岳大的畢業證給拿到了。前年我把股份轉了一部分出去,公司的經營權也全部放給高管,現在除了每年去開股東大會,我已經不需要再做什麽了。然後,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準備考Q大美院的研究生,今年九月份剛剛入學。”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們總會走在一條路上的。但我走得慢了一些,走得晚了一些,你要是介意,我也沒有辦法。”

原本俞白說了這麽多好聽的話,陳非譽大約是生病了,胃挨著心臟,胃疼了,連帶著心也軟了,差不多要把自己的單身宣言忘到一邊了,覺得回頭草只要是好草,吃一吃又有什麽關系呢,結果聽到俞白一句“你要是介意,我也沒有辦法”。

他有些生氣地睜開眼睛,瞪著俞白。

俞白低頭,溫柔地看著陳非譽,他伸手在陳非譽瘦削的下頷處摸了摸:“你現在不喜歡吃冰淇淋了,喜歡吃什麽,告訴我好不好?”

“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只能拿著一顆真心哄著你,你說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嗯……讓我離開除外,這種都不行。”俞白順手揉了揉陳非譽的額頭,他還在發燒,額頭滾燙,“橋歸橋,路歸路個鬼啊,機場都能等到船,我用了七年,才走到你身邊,哪裏是你幾句話就能嚇跑的。”

陳非譽這會兒病得有點迷糊:“你最近是不是在偷偷跟著我?”

“沒有。”俞白答得毫不猶豫,“最近在做的設計是關於燕市的夜晚,采風的路線剛好跟你的生活路線重合。”

陳非譽:“……”行吧。

輸完液到了後半夜,俞白把陳非譽送到車上後,才去藥房拿藥,然後載著陳非譽回到他的住處。

陳非譽的房子買的離公司不遠,樓層很高,26層的單身公寓,幾乎沒有邀請過客人上門,連程柏都只是來過兩三次。

陳非譽原本只讓俞白把他送到樓下,俞白在路上答應的特別好,但到了陳非譽的住處,不僅把陳非譽的停車位給占了,還光明正大地登門入室,理由特別冠冕堂皇,陳非譽生病呢,需要人照顧。

陳非譽有點不自在,但到底讓俞白進來了:“我這裏沒有準備多餘的洗漱用品,也沒有……”

俞白直接打斷了陳非譽:“這些都不用你擔心,先去休息吧。”他扶著陳非譽進到臥室,“我給你拿熱毛巾擦擦臉,醫生說暫時不能洗澡,你的睡衣在哪裏?”

陳非譽給俞白指了指,俞白把睡衣取過來,放在陳非譽手邊,特別正經地問他:“能自己換衣服嗎?”

這話問得耐人尋味,陳非譽乜了俞白一眼,俞白搖搖頭,嘴角帶了點笑,他自覺轉身出門,還把門給帶上了。

俞白先去廚房燒了熱水,然後去浴室找到陳非譽的毛巾,用熱水浸了後擰幹,拿著到陳非譽的臥室,他敲了敲門:“我進來了?”

“嗯。”陳非譽應了一聲。

俞白推開門的時候,陳非譽正在系睡衣上最後兩顆扣子。他手背上輸液後貼著的創口貼有些要掉了,剛紮過針的血管青白得嚇人,隱約還能見一點血。

“別動。”俞白快步走過去,按住陳非譽的手。

陳非譽擡眼看著俞白:“幹什麽?”

俞白用拇指輕輕地把創可貼按了回去,還俯身在上頭吹了吹。

陳非譽一下子就心軟了。

俞白替陳非譽把最後兩顆扣子系好,又要幫陳非譽擦臉。

陳非譽用另一只手搶過毛巾:“我……我自己來。”

陳非譽想搶毛巾,俞白就順著他,等到陳非譽胡亂擦了一通,把毛巾遞還給俞白後,俞白又把毛巾拿去用熱水泡了一道。

俞白還去廚房轉了一圈,見熱水燒好了,便找出陳非譽的杯子,給他倒了杯熱水端著,拿著擰幹後的毛巾一起,再次進到陳非譽的臥室。

俞白把熱水放到床頭櫃上,自己則坐到陳非譽的床邊。

陳非譽正在拿手機給程柏請假,這會兒快淩晨四點,程柏睡得正熟,估計看到陳非譽的消息得是第二天早上起來。

等到陳非譽放下手機,俞白則俯身再次用熱毛巾給陳非譽擦臉。

陳非譽嚇到了,閉上眼睛微微側開臉。

俞白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熱毛巾就暖呼呼地落到陳非譽的面頰上。

“等水涼一點,喝點水再睡。”

俞白用熱毛巾溫柔仔細地給陳非譽擦了額頭、臉頰還有脖頸,最後是陳非譽的十指,俞白耐心又細致,像哄孩子似的,一根一根輕輕擦過陳非譽的手指。

全部都擦好了,俞白才站起來,陳非譽感到床墊一輕,他睜開眼睛,俞白沖他笑了笑:,又叮囑了一遍:“喝了水再睡。”

說完,俞白就出去了。

陳非譽覺得口渴,立刻坐起來把水給喝了,俞白大概是提前把水晾過了,這會兒喝著溫度剛好。

等到俞白再次進來準備收水杯的時候,陳非譽已經閉上眼睛躺在床上,似乎是睡著的模樣。

俞白替他調暗了床頭的燈,又把陳非譽放在被子外的手收進被子裏,然後低下頭——陳非譽感覺額頭上好像被什麽柔軟的像是羽毛一樣的東西輕輕拂過。

“晚安。”

等到陳非譽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十點半。胃痛的感覺好了很多,難得睡得這麽好,他精神不錯,伸了個懶腰,趿拉著拖鞋就往臥室外面走。

客廳的窗簾被拉開,燕市秋日裏明亮的陽光不加遮掩地照進來,客廳被收拾得很幹凈,他亂扔的文件被井井有條地歸置好,餐桌上的電飯煲裏熱著粥,上頭還貼了個條:“我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你要是餓了,就先喝粥。”

陳非譽剛醒過來,不是很有胃口,他一邊在屋子裏轉悠著,一邊給手機開機,程柏的電話打了兩個,估計是猜到他在睡覺,就沒有再撥過來,只給他發了微信,讓他醒過來給程柏打個電話。

陳非譽先回覆了幾個工作上的消息,然後才給程柏撥過去。

程柏接電話很快:“餵,還活著呢?”

陳非譽輕輕笑了:“讓您失望了,還活著呢。”

程柏嘁了一聲:“怎麽回事,胃炎又犯了?”

陳非譽平淡地說:“胃出血。”

“操?”程柏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拔高了幾個調,“我他媽跟你說了多少遍,身體第一身體第一,你最近也不知道抽什麽瘋,飯也不好好吃,晚上還不到十一點半不肯回去,現在進醫院了吧,好了吧……”

程柏實在嘮叨,嗓門還大,陳非譽受不了的把電話拿開了一些,嫌棄地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候,他家的門打開了。

陳非譽一楞,下意識地以為進賊了,等他往門口一看,發現是拿著大包小包的俞白進門了。

俞白看到陳非譽穿著睡衣站在客廳的陽光裏,又想給他畫畫了,他笑了一下,開口就問:“醒了,喝粥了嗎?”

程柏在電話那頭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聲音,大聲叫喚:“是誰在說話呢,是個男人吧!我問過你助理了,她說昨天有個男人把你帶走了,怎麽的,還進了你屋啊?稀奇了,你那單身男人孤獨的秘密花園舍得對人敞開了?”

陳非譽最受不了程柏這一點,他說一句話,不,甚至他一句話都不說,程柏都能連珠炮似的給他劈頭蓋臉砸一噸廢話出來。

俞白意識到陳非譽在打電話,沒有再出聲,他輕輕關上門,把自己買的東西提進廚房。

陳非譽快刀斬亂麻地對程柏說:“我還要去醫院輸液,這一周就不來公司了,請個假。”

程柏呵了一聲:“你說這假我該批病假還是批婚假,一周以後就是中秋國慶小長假,這時間連起來,充裕的夠你去拉斯維加斯領個結婚證了,說不定下次再見面,你就是個已婚人士了。”

陳非譽忍無可忍地掛掉程柏的電話。

天知道程老板的腦袋上是不是連了根銀河天線,這思維和腦洞大到可怕。

掛了電話,陳非譽再次走進廚房。

他已經很久沒有自己做過飯了,方便食品倒是壘了一堆,隨著時代的發展,方便食品的種類已經非常豐富,方便面並不是唯一的選擇,至少陳非譽是這樣,他囤的有重慶酸辣粉、螺螄粉、方便火鍋、麻辣燙……最養生的可能是方便餛飩。

俞白正和陳非譽廚房裏那一堆方便食品面面相覷,眉尖都抽出個小山的模樣,大抵是愁壞了。

陳非譽輕輕笑了一聲,熱情地給他推薦:“想吃什麽?這個螺螄粉還不錯的,方便火鍋有點油,麻辣燙也還行。”

俞白回過頭:“你這樣……不得胃病才怪。”

陳非譽攤手:“我不是每天都吃這些的,中午和晚上都在公司吃,這些只是糧食儲備,以備不時之需。”

俞白明顯不信,他沈著臉,取了兩個小碗,把陳非譽趕到餐桌上去:“去喝粥吧。”

陳非譽的胃現在只能吃清淡的流食,俞白熬的白粥濃稠正好,他給陳非譽加了點砂糖,帶著點淡淡的甜味。

陳非譽想起他和俞白高中時去東北的那次,他們倆義憤填膺地聲討了北方的早餐,為什麽粥都是鹹的,為什麽豆花也是鹹的,包子太大,油條太油,難道配了豆腐乳,大饅頭就有滋有味了嗎?

這麽多年過去了,陳非譽已經習慣了喝鹹粥,吃大個的包子。

但他還是喜歡喝甜粥。

他很久沒有喝到甜甜的、稠稠的、熱乎乎的粥了,以至於在低頭喝粥的時候,他開始想念南方,想念岳市,想念那裏熱鬧的早餐和夜市。

一碗牛肉米粉,多放辣椒多放醋,蔥花香菜都要,再加點酸豆角。

陳非譽忽然說:“想嗦粉。”

俞白拿著勺子的手一頓,他說:“等你胃好了。”俞白想了想,又說,“不如這個小長假就回一趟岳市吧?”

陳非譽想起上次李思衍跟他說的回岳市的事情:“不是說元旦嗎?”

俞白直接決定:“元旦太久了,我去問問他們,要是他們都有空,就中秋一起回,要是沒空,就我們倆回。”

俞白說:“回去嗦粉。”

陳非譽低聲笑了出來。

喝了粥,兩個人收拾了一會兒,俞白就送陳非譽去醫院輸液。醫生讓陳非譽先輸個五天看看情況,順理成章的,俞白就在陳非譽家住了下來。

陳非譽的屋子在裝修的時候,是按照單身公寓精裝的,只保留了一間臥室,沒有客房,他也從來不帶朋友過來過夜,連備用的床單被褥都沒有。

但俞白絲毫不覺得麻煩,連帶著洗漱用品,全部自備了一套,還把自己的衣服都帶來了。

陳非譽看到俞白搬家似的把自己塞進來,目瞪口呆:“你這是幹什麽?”

生病沒人照顧的借口俞白用過一次,這次他換了個:“房東的女兒從國外回來,沒有地方住,房東把屋子收回去不租了,燕市找房子不容易,我也不好去打擾李思衍和宋楚,能在你這兒住一段時間嗎?”

俞白說得特別可憐:“我會每天送你去醫院輸液,給你做飯,幫你打掃衛生……”

陳非譽瞥了一眼俞白,坦白來講,他一點都不相信俞白會沒地方住,至於每天做飯就更扯淡了,小俞總打小就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最擅長的是點外賣,現在會熬了個粥,竟然也好意思指責陳非譽整天吃方便食品吃壞了胃。

陳非譽呵呵笑了:“行,今晚我不喝白粥了,你做點好吃的。”

俞白沒想到陳非譽答應得這麽幹脆,立刻就坡下驢:“好!你想吃什麽?”

陳非譽報菜名:“剁椒魚頭,幹辣椒炒牛幹巴,紅燒豬肚……”

“停!”俞白受不了,“你現在的胃還能吃剁椒魚頭?幹辣椒炒牛幹巴?紅燒豬肚?”

陳非譽挑眉:“你是不會做吧?”

俞白是不會做,但他會搜菜譜。第二天送陳非譽輸液回來,俞白就去超市買了一大堆食材,陳非譽在書房裏坐著看K線圖,然後聽到廚房裏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他懷疑小俞總能夠把他的廚房給拆了。

俞白有一雙好看的手,很會畫畫,但顯然,握不住菜刀。

聽到第六聲鍋碗瓢盆掉到地上的聲音,陳非譽終於從書房裏走出來:“俞先生,您是在做飯還是在打仗呢?”

廚房裏開著抽油煙機,但還是嗆得不行,陳非譽在外頭就開始咳嗽起來,他瞇著眼睛在一圈白色煙霧裏找到俞白,驚訝地發現,俞白正手忙腳亂地在脫衣服。

陳非譽眉頭一蹙:“俞白?”

俞白衣服脫到一半,袖子雖然還卡在胳膊上,但上半身露了出來,陳非譽扶著門框的手握成了拳,他假裝正人君子,把目光從俞白的腹肌和人魚線上往俞白腦袋處移,只是他視線移動得頗為緩慢,一寸寸地把俞白打量得清清楚楚。

俞白終於把衣服脫了下來,他不小心把圍裙帶子系了個死結,剛剛脫衣裳的時候差點沒把自己勒死:“油鍋灑了,濺我一身……”

俞白覺得很丟份,想給陳非譽解釋一下,這一切都是個意外。

陳非譽的目光卻被另一個東西吸引過去,隨著俞白把他的襯衣脫下來,一直卡在他脖子處的銀鏈子吊墜也露了出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陳非譽就註意到,俞白一直戴著這個吊墜,收在衣服裏,不知道是什麽圖案。

但陳非譽沒想到,這個吊墜是個拉環。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用易拉罐拉環做成的戒指,亮片的部分被人用銼子雕成了個小王子。

他雕的。

這個拉環戒指應該是一對,還有一枚在他那裏,圖案是玫瑰花。

作者有話要說: 在更新三連和要糖三連以後,作者雙更了大份糖(捶腰)啊 疲憊

晚安~

☆、明信片

油鍋被俞白打翻,在抽油煙機的持續作用下,廚房裏的煙霧一點點散去。

俞白看見陳非譽盯著自己的胸口。

俞白:“我……”

陳非譽朝俞白走近,他伸出手,緩緩地握住那枚吊墜,開口問道:“還留著呢?”

俞白低頭,也看著那個粗糙的錫片小王子拉環戒指,嘴角漾開個淺淺的笑:“一直戴著。”他還記得在岳市的那個夏天夜晚,他把那罐汽水上的拉環送給陳非譽時的心情。後來,陳非譽在長白山上送給了他兩枚戒指,都是易拉罐的拉環做成的,那是他們十七歲時給出的承諾,他一直記著。

陳非譽鼻子一酸,他松開吊墜,伸手摟住俞白的腰,兩個人胸膛挨著胸膛,沒有一絲縫隙地抱在一起。

俞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陳非譽的身上。

陳非譽咬住俞白丨裸丨露的肩膀,在上頭留下一個淺紅的牙印,他腦袋埋在俞白的脖頸旁,嘴唇摩挲著俞白頸部的皮膚,用很輕的氣聲叫了俞白的名字。

“俞白。”

“嗯。”

俞白低低地應聲,他喉結微動,陳非譽吻了過去,從喉結處一路吻到嘴唇,俞白微張著嘴,陳非譽的舌頭探了進去,掃過俞白上顎的敏感點。

他們曾經接過很多次吻,在天臺上,在古城裏,溫柔繾綣的,情難自禁的。

陳非譽的手撫摸著俞白光滑的背脊,然後暧昧地落到他的腰窩處,小指帶著挑逗意味的在上面畫了個圈。

俞白的身子輕輕顫了顫,他捧住陳非譽的臉頰,吻得更深。

直到呼吸困難,兩個人才分開。俞白仍舊捧著陳非譽的臉頰,像小偷捧著他來之不易的稀世珍寶。

兩個人鼻尖碰著鼻尖,呼吸糾纏在一起,如同兩個溺水的人剛剛上岸,每一口喘息都彌足珍貴。

“俞白。”陳非譽看著俞白的眼睛,叫著俞白的名字,“俞白。”

陳非譽用手臂緊緊圈住俞白的腰,喘息著說:“我要和你做丨愛。”

他說得直白又赤丨裸。

不說愛,卻要做。

因為靈魂尚存隔閡與齟齬,只能通過身體的親密無間來確認——愛這玩意兒太虛無縹緲,性是最好的掩護,也是最好的橋梁。

俞白閉上眼睛,說:“好。”

他們分開了七年,如溝似塹的兩千多個日日夜夜,彼此的際遇經歷都說不出清楚、講不明白,唯有肌膚相親時的熱度和顫栗,在熱烈地宣告著情與欲都是真的。

他們從廚房到了床上。

俞白的那頓飯沒做成,最後是陳非譽進到廚房,收拾了被俞白扔到到處都是的鍋碗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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