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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結束,進入兩分鐘的休息時間。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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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可以不可以,我就是。這麽多年了,難道您還沒有學會尊重不同的性取向嗎?”

“住嘴!”陳教授重重地拍響手邊的桌子,紅木桌面上擺著一杯冷掉的茶水,晃悠著濺出幾滴茶水沫子,“你不能這麽跟我說話,我是你爸!”

陳非譽沈默了一會兒,才說:“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您是不是我爸。”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扭打起來,梁浮月再次出聲勸阻:“陳先生,您先冷靜一下。還有陳非譽,你不能這樣和家長溝通,有什麽問題,我們慢慢地談。”

陳非譽搖頭:“我喜歡誰,這不是問題,這是我的自由。”

“你懂什麽喜歡不喜歡!”陳一恪氣得很,“真以為自己滿了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

黃主任看著這父子倆,覺得好像看了一場荒誕的情景劇,怎麽會是這樣?他遇到過不少叛逆棘手的少年,解決過許多家庭矛盾,但陳非譽和他的父親太奇怪了,中間還摻雜著性取向的問題——而且不是一代人,是兩代人。

黃主任斟酌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陳先生,您是高知分子,我相信您是通情達理的人。陳非譽的問題,您想私下去解決,學校這邊是支持的。”

一直沒說話的黃主任這時候開口,陳一恪目光瞥向他。

黃主任的語調不急不緩:“但我們希望,您能做到兩點:第一,尊重陳非譽,陳非譽是個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學生,他也不算小了,時間倒退回個幾十年,他這個年紀,都可以擔起一家的重擔,所以,請您相信他、尊重他,去試著理解他。”

“第二,保證不去影響陳非譽的正常學習。您也是從恢覆高考後走過來的,知道高考對一代人的影響有多大。我們今天請您過來溝通的目的,還是為了讓孩子能以更好的狀態去參加高考,盡管我們在溝通之後,發現了更多的問題,但發現問題是解決問題的前提,我們可以樂觀地去看待。陳非譽是個非常優秀的孩子,不論他喜歡男生,還是喜歡女生,這些都不能讓人否定他的學習能力,也不能因為這個,就影響到他的高考。”

過了這個冬天,就是高三下學期,二月一過,就是高考百日倒計時。

陳教授深吸一口氣,沈默著點了點頭。

黃主任又看向陳非譽:“非譽,我說過,你是個優秀的孩子。你的優秀不僅僅表現在你的學習成績,還表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辦公室裏的老師,每一個提起你,都是誇讚的話。我不知道你今天在這裏說出這些話是為了什麽,但我們在場的三個老師都保證,不會把今天的談話外傳出去一點。”

梁浮月和楊老師都點了點頭,。

主任繼續說:“我們不把這些話說出去,跟這件事本身的對錯並無關系,只是作為少數派,你得學會保護自己。這個社會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寬容,很多時候,偏見無處不在,人們無法包容和自己不同的‘異端’,你已經夠出類拔萃了,老師不想讓你木秀於林。”

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

陳非譽有些詫異地看著黃主任,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到這個看起來其貌不揚,啤酒肚與地中海俱全的中年男人。

黃主任是個語文老師,課上得稀疏平常——本來嘛,理科班的語文課,大部分時候,都要為數理化讓路。

陳非譽似乎就沒有認真地聽過他幾堂課,直到今天,黃主任對他說這樣的話,他才恍然,黃老師不僅僅是個說話帶著官僚氣的年級主任,他還是個教書育人的語文老師。

從來沒有人跟陳非譽說過這樣的話。

他從小到大都是個太讓人放心的小孩,以至於所有的長輩都忽略了他的需求——他也有困惑,他也有不滿,他也需要關懷、鼓勵和愛。

俞白被小李開車帶回公司後,直接脫掉校服就去開會。

他拿著整理好的資料,看著職業經理人們互相扯皮和攻擊,只覺得公司會議室暖氣開得過大,讓人呼吸不暢。

在一位職業經理人已經脫掉外套準備拍桌子的時候,俞白先拿著那沓資料敲了敲桌子。

“各位。”

小俞總在會議室裏基本是個吉祥物,這次把他提溜過來,也只是想讓他知道形勢嚴重,更有甚者,是借這個機會,逼小俞總把股權交出一部分。

俞白忽然說話,吵架的也不吵了,偷笑的也不笑了,齊齊看向俞白。

“財報我都看了。”俞白其實沒看懂,但這不妨礙他下結論,“我們都知道,這財報不對。”

俞白這話說的語氣不重,但效果拔群,所有人都等著俞白的下文。

“財報出問題,往常的做法是什麽?”俞白向小李拋出問題。

小李說:“立刻聘請第三方非相關機構,由專業的審計財會人員進行審核。”

俞白點頭:“我想,以各位的效率,明天就會有合適的會計師事務所來進到我們的公司,這件事由李助理負責,盡快落實到位。”

小李記下,點頭應下。

俞白繼續說:“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都對我挺不滿意的,但最基本的道理是,公司的利益高於我個人,把公司做空做賠,好像對大家也沒有什麽好處。賬務的問題我們立刻開始查,同時,今年的年終考核也會按步推進,我們會把各個集團公司,各個部門的效益公示出來,然後請相關負責人進行總結。在年會前,就先把本年度的工作完成一個覆盤吧。”

俞白頓了頓,說:“我這兩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過分是不過分,但小俞總忽然伸手,勢必是要打到某些人的臉。

公司原本就暗流洶湧,小俞總偏偏還要把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放到臺面上來說,那就會有人坐不住了。

散會後,俞白把聘請的幾位職業經理人單獨留下來,在小李的張羅下,和他們一起吃了頓飯。

前前後後折騰到快九點,俞白才離開公司。小李讓俞白在年前都待在公司,畢竟是公司最大的老板,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後,需要在辦公室裏坐鎮。

俞白揉著眉心,只能同意:“反正也只有兩天就放寒假了,你送我去學校拿東西,順便找梁老師請假。”

俞白到學校的時候剛下晚自習,他進到教室,卻發現陳非譽的桌椅空了。

俞白懵了一下,立刻拉住旁邊一個留下來自習的同學,問:“陳非譽呢?”

那同學咬著筆桿子想了一會兒,才回答:“今天下午他爸爸來把他接走了,應該是家裏出了點事情。”

俞白向他道謝,然後去走廊給陳非譽打電話,發現陳非譽的手機關機。

俞白攥緊了手機,他直接跑到教師辦公室,敲門:“梁老師?”

梁浮月看到俞白,似乎不怎麽意外,她把教案放下,和俞白到樓梯拐角裏談話。

俞白問得直白:“梁老師,陳非譽呢?”

梁浮月沒有直接回答俞白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上次找你談話的時候,你是不是和我隱瞞了什麽?”

俞白握著手機,沒有說話。

梁浮月嘆了口氣:“教學樓內不準帶手機,我說過多少次了,俞白?”

俞白把手機收到兜裏,向梁浮月道歉:“對不起。”他別開目光,從這裏能看到小操場上結伴離開的人流,從前很多個夜晚,俞白也是這樣和陳非譽一起回家的。

“陳非譽明天會來上課嗎?”俞白又問了一遍。

梁浮月搖頭:“他請假了。關於今天下午在我們之間的對話,不會告訴任何人,但我相信,你知道他為什麽請假。”

事情到了最後,其實沒有俞白什麽事,是陳非譽當著老師的面出櫃,讓陳一恪惱火地帶走了他。

而且,這件事情原本不會鬧那麽大,誰都沒有想到,陳非譽的家庭矛盾如此尖銳,連梁浮月作為班主任,都不知道陳非譽的父母在什麽時候離的婚。

梁浮月對俞白說:“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有選擇的自由,我知道你們都非常有想法,但我希望,你們要學會對自己的每個選擇負責。小到在什麽場合說什麽話,大到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該做,你們心裏都應該要有數。”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感謝小地雷2.0童鞋的小地雷(會繼續加油噠)

☆、紙飛機

俞白說不出來這一瞬間心裏是什麽感覺。

大概是比難受還要再難受一點——他發現在這樣一個教育體系下,他其實並沒有被賦予選擇的權利。

只要你想走高考這條路的話。

高考高於一切,哪怕是翟律師和李助理,也希望俞白能夠參加高考完成大學教育。

他們只是不讚成俞白學藝術罷了。

對於更多像陳非譽一樣的人來說,高考在改變他們的命運——以後去到什麽樣的學校,選擇什麽樣的專業,在哪個城市生活,遇到怎樣的人。

這個選擇帶來的結果,在高考那一天的時候,大家是意識不到的。要等到很多年後,回溯自己的過往,思考我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才會恍然發現,原來高考是這樣改變我們的。

基於高考的重要性,任何不利於高考的行為,都應該被制止。

在這個階段,你沒有喜歡一個人的權利,只有學習是唯一正確的事情。

這是無數師兄師姐用鮮血為你驗證過的道路:你以後還有無數個去愛的機會,但高考的機會只有一次,只要你不想去覆讀。

“對不起,梁老師。”俞白向梁浮月鞠了個躬,然後離開附中。

小李把車停在學校門口:“俞白,去麗景苑那邊嗎?”

俞白搖頭:“我今晚先住這邊,明天有點事情要處理,處理好再去公司?”

小李皺眉:“有什麽事能比公司還重要?昨天不是說好的……”

俞白打斷小李:“是比公司還重要的事情。”夜色漸濃,俞白看到街邊賣章魚小丸子的攤販都已經準備收攤了,“我以前問過你,俞總為什麽總是不能按時來給我開一次家長會。”

小李楞住,他看著俞白,等待他的下文。

俞白扯著嘴角,露出個不見得有多愉快的笑:“你說,俞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從那時候我就知道,凡事都有優先級,我在俞總那裏,優先級低於公司。”

小李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俞白重新整了整書包的肩帶,抻開胳膊:“但我不一樣,我答應過一個人,把他放在我心裏的最高級,所以,明天我得先去處理他的事情。”

小李拗不過俞白,最後只能和俞白在附中門口背道離開。

俞白第二天一早,就前往附中家屬住宅區,去到陳非譽家樓下。

俞白到的早,剛好和陳教授上班的時間一致,怕被陳教授看到,俞白特意躲到樹後面。等到陳教授走了,俞白才上樓,去陳非譽家敲門。

敲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裏面有人懶洋洋地應門:“是誰?”

“我。”俞白說話的時候,有些緊張。

俞白聽到屋裏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但門沒打開。

陳非譽非常沮喪地靠著門說:“陳一恪把門反鎖了。”

隔著一扇厚重的門,兩個人一個在裏面,一個在外面。俞白嘆了口氣:“我要不要找個開鎖的,帶你出來?”

陳非譽在門內,思索半晌:“不了,我要和陳一恪抗爭到底。”

俞白很擔心,問:“是怎麽回事?”

陳非譽在屋裏,聳了聳肩:“也沒什麽大事,因為和陳教授的陳腐觀念發生分歧,我們倆現在正在激烈的論持久戰。他把我關在屋裏,收了我的手機,斷了我和外界的一切聯系,讓我面壁思過。你別擔心,過完寒假,我還是會回學校上課的。”

俞白握緊門把手,他試圖從外面把門打開,但毫無辦法,最後只能沮喪地把額頭抵在門上,說:“對不起。”

俞白知道,這是他和陳非譽在一起的事情,被大人們發現的後果。

陳非譽拍了兩下門:“笨蛋。”他大聲地說,“你不要這樣說,我們沒有錯,是陳一恪的問題,是大人們的問題!我們做錯了什麽嗎,難道喜歡一個人還必須要分高考前後,我們有影響成績或者別的任何一個人學習嗎?”

“明明我們什麽都沒有錯,是驚慌失措的大人們,想要一棒子打死所有有悖常規的東西。可是常規不一定是對的,他們只是害怕所有不受他們控制的事情。”

陳非譽幾乎是吼著說完這一串的話,他害怕俞白退縮,他害怕俞白後悔,他害怕俞白因為“對不起”,而離開他。

“是,我們沒有錯。”俞白握緊了拳頭。說:“我以後……每天都過來陪你說一會兒話吧。”

陳非譽搖頭:“不用啦,我正在破解陳一恪設置的書房電腦的開機密碼,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QQ聯系了,我原本還怕你擔心,準備一弄好就給你發消息的,沒想到你就這樣過來了。”

俞白抿了抿嘴:“我原本昨天晚上就想過來,但怕陳教授他看到我更加生氣,就等到今天早上。”

陳非譽在門內笑了:“你放心,我一切都好,陳教授沒有暴力傾向,也未必打得過我,我吃喝都有,每天在家裏覆習,還比教室安靜。你也要好好學習,有什麽問題就QQ發給我,我看見了就會及時回覆的。”

其實陳非譽才沒有他說的這麽好,他這樣說,只是不想俞白擔心。

俞白同樣也沒有告訴陳非譽公司出事,他只說:“好,我會好好學習,好好寫題,拿出更好的成績,給他們看。”

“我們要一起上大學,還有一百多天,我們就徹底自由了。”陳非譽看著陳教授的家,這裏的陳設簡單而板正,還不如附中門口的出租屋讓他覺得溫馨,他真遺憾沒能去到那裏一趟,把他的小王子粘土人和星星燈帶過來。

兩個人又隔著門說了一會兒話,俞白才慢吞吞地拖著步子下樓。

他每一步都走得顫顫巍巍,心底裏頭恐懼肆意滋長,他害怕自己考不上那座學校,害怕公司的財務變成一個潰爛的無底洞,害怕陳非譽被永遠關在那扇門內,而他沒有鑰匙,無法開門帶走他。

走出單元門的時候,俞白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他發現從陳非譽家的窗口,飛出了一架小小的白色紙飛機。

那紙飛機疊得倉促,在風裏轉悠了兩圈,就飄到地上了。

俞白忙跑過去撿起來,空白的數學作業紙疊成的紙飛機,一看就知道是陳非譽的手筆。俞白嘴角上揚,他把紙飛機展開,裏頭寫了一行字:“別害怕,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俞白把這行字反反覆覆看了幾遍,還是舍不得走,沒想到,又一架紙飛機飄了下來,這一架疊得好一些,飛得順暢,落下來的時候,剛巧砸在俞白的肩膀上。

俞白又拾起這架紙飛機,上面寫著:“陳非譽喜歡俞白,一點錯都沒有。”

俞白仰頭看向那扇飛出紙飛機的窗戶,眼眶霎時都紅了。俞白從前最討厭岳市的冬天,但這會兒卻覺得,他能夠在寒風裏,站到天荒地老。

陳非譽一共往窗戶外飛了六架紙飛機。

“俞白務必要在寒假把98年到現在的高考真題再刷一遍。”

“今年不能和俞白一起過年,就提前祝俞白新年快樂。”

“我們一起上大學!”

“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這是最後一架紙飛機,我們開學見。”

俞白把每一個紙飛機都收到口袋裏,他朝陳非譽的窗戶招了招手,他知道陳非譽看得見,俞白帶著這些沈甸甸的愛和希望,離開了陳非譽的家。

然而他沒有想到,在路過停車場時,看到了陳一恪。

陳教授一直在等俞白。

俞白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停住腳步,他看著陳一恪,沒有說話。

陳教授靠著車門,朝俞白頷首:“我剛剛看到你進去了。”

俞白挑了挑一邊眉毛,看著陳教授,奇異的竟不覺得害怕。

陳教授朝俞白走近,目光掃過俞白羽絨服兜裏露出一角的紙飛機:“那邊有個咖啡館,我們能坐下來談談嗎?”

俞白點頭:“好。”他其實不太知道,陳教授要和他談些什麽,腦海裏倒是浮現出在網上看到的段子,不知道陳教授會不會簽一張支票給他,讓他離開陳非譽。

想到這裏,俞白還覺得有點好笑,他現在繼承了俞總的遺產,或許可以給陳教授簽一張支票,或者為他投資一個實驗室,讓他放陳非譽自由。

陳教授點了一杯熱拿鐵,問俞白要什麽的時候,俞白搖頭拒絕:“您要和我談什麽?”

陳一恪沒有再問俞白要喝什麽,直接讓侍應生為他上了杯熱牛奶,他兩只手放在桌子上,沈默了一會兒,才說:“談陳非譽。”

俞白看著陳教授。

陳教授問得很直接:“你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俞白微微側過頭,看向窗邊懸掛著的風鈴,他想了想和陳非譽的過往,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他們一起走過那麽長的日子。

“很久了。”俞白嘴角上揚,“應該還能走得更久。”

他們在長白山上,許下過長相守、到白頭的誓言。

陳教授的臉上露出個不怎麽讓人喜歡的笑:“年輕人。”

“你們是怎麽定義‘喜歡’這種情感的?說到底,其實只是幾種激素的分泌,讓你們產生了荷爾蒙沖動。過不了多久,沖動沒了,你就會發現,在滿地雞毛裏,對方說到底只是個面目可憎的凡人。”

俞白認真地聽著陳教授的講話。

“更何況你們還都是男性。不是說同性戀是罪,只是在這個法律和道德都缺失對同性戀保障的社會裏,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以後生病去醫院做手術,他都不能給你簽字。你們沒有法律的認可,沒有社會契約的認可,甚至連大部分人的祝福都不能獲得。”

“你們還小,能掰就掰,放著那麽多路,幹嘛要做一個異端?”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朋友們高考加油!

晚安安!

☆、黑帽子

俞白看著陳教授,認真地說:“我們不小了,也不能掰。我時常覺得,表面上看,生活好像給了我們很多個選擇,但其實大部分都是假的,要麽是選不了,要麽是選了也沒有用——很多時候,你以為是選擇,其實是必然。”

陳教授喝了口咖啡,不讚同地抿嘴:“你真的有考慮過以後嗎?”

俞白坦誠地朝陳教授攤牌:“我從來不考慮以後,陳非譽比較喜歡考慮以後。陳教授,你不能用不確定的未來逼我放棄今天,對我來說,過好今天比較重要。沒有人知道明天會是什麽樣的,可能糟糕透了,也可能什麽都沒有,但這些都無所謂,至少此刻的我,對明天滿懷期望。你可以說這樣的期望毫無意義,但誰又知道,對明天的恐懼有什麽意義?”

俞白很少說這樣多的話,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很陳非譽。

“現在換我來問您了。”俞白問出了他今天最想問的問題,“您是不想讓陳非譽現在談戀愛,還是不想讓陳非譽跟一個男人談戀愛?”

陳一恪眼皮掀起,打量著俞白。

窗邊的風鈴被北風吹得晃來晃去,叮叮當當的響聲一直不停,咖啡廳的侍應生走過去,把風鈴取下來掛進屋內。

陳一恪到最後也沒有直接回答俞白的問題:“你覺得呢?”

“答案在您的心裏,您很清楚。”俞白的掌心握著一架紙飛機,“喜歡男生沒有錯,也改不了,盡管現在法律不承認我們,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愛人的權利能得到保障。喜歡也沒有早晚,十八歲的喜歡同樣珍貴,我們都知道高考的重要性,會認真地對待高考,請您尊重我們,也相信我們。”

俞白和陳一恪的談話最後還是不歡而散,誰也不能說服誰,就像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俞白在午飯前趕到公司,小李已經把會計師事務所聯系好,就等俞白簽字,委托會計師事務所代表股東查閱公司賬目,進行審計。

俞白把文件檢查一遍,確定沒問題,才簽字確認。

“為了防止意外,年後再找一家事務所進行二次審計。”

審計師團隊進入公司,讓各部門都人心惶惶,年會一樣的開,卻比去年少了很多熱鬧。股東和高管之間暗潮洶湧,過年好像是個檻,有人努力想“辭舊迎新”,有人在籌劃“顛覆股權”,等到除夕夜的爆竹炸完,開年就是一出真正的大戲。

陳非譽在俞白離開後不久就解開了陳教授書房電腦的密碼,他登上QQ,聯系上去年一起做編程的一個岳大的師兄,讓他推薦一個計算機高手,他要扒一個貼吧賬號的馬甲。

無風不起浪,陳非譽自覺在附中裏三好學生的人皮披得十分牢靠,黃主任和楊老師就算腦洞開到銀河系,也不會覺得他在跟俞白談戀愛。

一定有什麽事情對他們做出了相關的引導。

陳非譽問了宋楚,宋楚把宣傳欄上的檢舉信和貼吧裏的討論帖都告訴了陳非譽,討論帖已經被楊老師勒令刪除,但宋楚有保留截圖。

在師兄的牽線搭橋下,陳非譽聯系上一個據說是黑帽子的大神,大神對高中生的愛恨情仇並不感興趣,但對陳非譽給出的酬勞很滿意,他只用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就從被刪掉的帖子裏找到發帖人的所有信息。

“互聯網裏從來沒有秘密,你的每一個瀏覽痕跡,都被數據記錄下來,只要有人想找,就沒有什麽找不到的。”

黑帽子大神十分靠譜,把那位貼吧賬號的百度關聯賬號,QQ,淘寶,微博全部圈出來,相關賬號綁定的電話號碼、痕跡使用信息、快遞地址一長串悉數查明,連親緣關系都貼心地為陳非譽劃了重點。

“弟弟不用謝,都是服務內容。當年你利用教育局的關系,逼得人家不得不退學,如今人家回過頭來找你麻煩,應該叫一報還一報?”

“現在高中生的故事都這麽精彩,真是後生可畏。”

發帖的人是理科實驗班一個叫任琦的女生,陳非譽在腦海裏回憶一會兒,才想起這人也是光榮榜的前十,他們還一起去了夏令營。

印象裏是個戴著啤酒蓋那麽厚的眼鏡,沈默寡言的短發女生,存在感很低。

沒有人知道,她和趙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

如果不是這件事情,陳非譽既不會註意到這個女生,也不會想起趙健。

趙健退學已經很久了,陳非譽再也沒有關心過他的消息,當年大興鄉學農的時候,趙健欺負周蓉被俞白發現,兩個人當時鬧了不小的矛盾,俞白甚至還在放學後跟趙健在藝體館後面打過一架。

那以後趙健就退學了。

俞白知道這件事還是在運動會的時候,被一個趙健的兄弟撞了一下,他覺得莫名其妙,卻不知道趙健退學的事情跟陳非譽有關。

當時陳非譽說服周蓉和其他被趙健欺負過的同學,寫了一封舉報信,他沒有把舉報信投到校長信箱,而是利用許一荻女士在教育局的關系,找到教育局相關的領導。

那會兒正趕上校園霸淩問題被上面點名出來要整治,陳非譽找了些關系,特別關註了趙健,趙健最後直接被附中開除,學籍都沒保留住。

陳非譽這件事情做得十分不光彩,連俞白都不知道。

但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樣,有因必有果,因果線有時候十分漫長,要等到很久以後,你才會發現,當年的事情造成這樣的結果。

陳非譽在QQ上給那位黑帽子大神打字:“我的信息就不勞您發掘了。”

黑帽子大神敲鍵盤的速度飛快:“順帶的,弟弟別生氣,你很有趣,我聽過你編曲的那首歌,很躁,我喜歡。”

陳非譽不覺得這個誇獎有什麽意義,但還是道了謝:“謝謝。”

黑帽子大神回覆:“麽麽噠,不客氣,支付寶上錢已經到了!最後送你一個小禮物,那位趙同學這次舉報你早戀,是為了替他的表妹跟你搶校長實名推薦制的名額,馬上六月份他就要出國了,出國之前就對你憋著一口氣,估計要想方設法找回場子,你們這事還沒完。”

陳非譽也沒準備讓這件事就這樣結束。

正月初七附中高三開學,比上班族恢覆上班還要早一個晚上。

俞白因為公司的財務問題,那天晚上沒來學校,他整個寒假除了寫高考卷子,剩下的時間都跟著會計師學看財報。明天所有員工回到公司正式上班,俞白他們要開一次新的股東大會,來向股東說明財報的問題。

晚自習梁浮月來教室查人,看見陳非譽一如既往的安靜乖順,坐在座位上看書,她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最近怎麽樣。

陳非譽回答得滴水不漏:“梁老師放心,我們已經溝通好了,不會影響學習和高考的。”

梁浮月試圖從陳非譽眼睛裏挖掘出些什麽其他東西來,但她失敗了,陳非譽看著她,特別誠懇。

實際情況是,除夕那天晚上,陳一恪和陳非譽大吵一架,兩個人把積攢了十八年的不滿都說了出來。

陳非譽大聲地質問陳教授:“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兒子,我對你來說,和實驗室的培養基有什麽區別?”

陳教授的領帶被解下來扔到一邊:“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看著你就想到你媽媽,你們母子倆,就沒一個是正常的!”

無意義的爭吵,不斷被翻起的舊賬,那些沈屙和從未愈合的舊傷疤,全部被掀開,父子倆都是一片鮮血淋漓。

陳教授在大年初一直接把陳非譽送去看心理醫生,陳非譽扒著門說:“陳教授,您不覺得您也該進來看看嗎?”

開學對陳非譽和陳一恪都是解脫,他們誰都不能說服誰,誰都不能馴服誰,再這樣互相折磨下去,只會逐漸走向崩潰。

幸好開學了。

陳教授收拾好自己衣冠楚楚的人皮,繼續去當他的大教授。養兒子有什麽用,還是培養基比較令人喜歡。

陳非譽小心地粘起那些潰爛的傷口,遮擋住骨血裏的灰頹,再次變回那個三好學生。要爸爸有什麽用,還不如高考題更能夠帶給人安全感。

第二天晚上,陳非譽下課後,特意去到理科實驗班門口等任琦。

任琦手上拿著一本高考英語必備單詞掌中寶,背著很重的書包,她走路低著頭,像人群裏最不引人矚目的一個影子。

陳非譽就站在樓梯拐角,任琦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頭也沒擡。

“任琦。”陳非譽怕她走過,朝任琦晃了晃胳膊。

任琦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忽然被叫醒,她嚇了一跳,拿在手上的掌中寶掉到兩級臺階下面。

陳非譽彎腰拾起那本書,遞給任琦。

兩個人目光撞上,在厚瓶蓋的眼鏡後面,任琦的眼睫毛顫了顫。

陳非譽露出個笑:“一起吃夜宵嗎?”

任琦攥緊手裏的書,咬著嘴唇搖頭。

陳非譽頗為遺憾地嘆氣,他靠著墻,又問了一遍:“真的不去嗎?我以為你有話要跟我講。”陳非譽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任琦,低聲補充了一句,“關於趙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是給小地雷2.0同學噠

(原本不想更新的作者看到甜甜的評論又打開了電腦)

關於趙健:指路15章/22章/25章均有出現

晚安~

☆、派出所

任琦一只手緊緊抓住書包肩帶,她微微仰頭,看著高出她不少的陳非譽。

陳非譽眼角上翹,看起來在笑,眼睛裏頭卻幽深黑暗,他的瞳孔很黑,漂亮歸漂亮,但這會兒看起來,無端讓任琦想起宇宙大爆炸產生的黑洞,能吞噬一切,可怕極了。

“走吧。”陳非譽似乎耐心又紳士,把靠扶手的那一側樓梯讓給任琦,但任琦知道,陳非譽只是不想讓她混著人流跑走。

走出教學樓,人群變得分散,離任琦最近的同學,都到兩臂之外。

陳非譽的手插著兜,語氣漫不經心,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為什麽要在貼吧裏發這樣的貼?”

任琦似乎打定主意不開口,陳非譽也不介意,他等了幾秒鐘,繼續問:“那我猜一下,是為了校長實名推薦制的名額嗎?高考能減二十分,確實很讓人心動。”

任琦低下頭,她的脖頸像熟透的水稻,莖稈上的分量太重,壓得她一點兒也擡不起頭來。

“為了這二十分,就什麽沒底線的事情都能做了,至於嗎?”陳非譽輕輕地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激怒了任琦,她擡起頭,瞪了一眼陳非譽,一字一頓幾乎是咬著牙說的:“怎麽不至於?學神站在光榮榜的頂端,是不知道我們這些普通人學得有多辛苦吧?”

陳非譽覺得好笑:“擔不起一聲學神。任琦,你說誰不辛苦?”

誰不是要死要活地過日子,誰不是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他們難道有誰比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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