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換個更大的舞臺？”

與之類似的問題以前唐靜也問過自己。不過問的更直白一些，問他究竟是不是想要在諾茲郡這樣的小球隊中幹一輩子。

唐也考慮過，如果諾茲郡能夠獲得一大筆資金的支持，能夠有雄心壯志想要在英超聯賽立足，那麽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畢竟他在這支球隊中執教了七年，有了感情。

但如果諾茲郡一直像現在這樣，滿足於穩定在英冠聯賽中的話……自己還有必要繼續跟著諾茲郡廝混下去嗎？

他究竟是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呢？

有人一定會說“不，唐教練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可他自己知道，在內心深處，他對足球的熱愛有多深，他有多麽渴望挑戰。說到底，他和坐在對面的托尼·唐恩是一路人。

“你想讓我去給你做助理教練嗎，托尼？”唐笑著問道。

“不。看看你在諾茲郡這七個賽季的成績，再讓你去給我做助理教練，實在是太屈才了。殺雞焉用牛刀？”唐恩搖頭。

“那你……”唐糊塗了。說實話，從昨天晚上接到唐恩的電話起，唐就認為唐恩一定是來勸自己去做他的助理教練的，他想了一個晚上，認為自己是無法再做助理教練了，哪怕是給托尼做，如果唐恩真的是要邀請自己回去做助理教練，不管怎麽樣自己一定要拒絕。

沒想到唐恩的目地卻並不是此。

唐恩左右看看。距離他最近的侍者都遠在十米開外，顯然對於這個公然批評他們這裏的飯菜不正宗的英國人，幾位侍者都沒什麽好感，也懶得上來服務。唐恩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繼續向前探出身體，壓低了聲音對唐說：“有件事情除了你我還沒對別人說起過，你知道。實際上我執教這半個賽季。”

唐點點頭，這他是知道的。不光是他，其他人都知道，新聞媒體上報道過的。

“那麽我離開了森林隊怎麽辦？繼續變成現在這樣子嗎？我不可能總在球隊危難地時候出來當救火教練吧？”

唐已經多少猜到了他會說什麽，但他還是認為有另外一種解決辦法：“你可以繼續執教的，托尼。”

唐恩搖頭：“當著你，我也不說客氣話。我地身體我自己清楚，這幾天我很忙。去西班牙找陳堅，又跑來找你，閑下來還要研究大衛給我的那些球隊報告……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

唐不明所以地看著對方。

“我竟然有兩次在看報告的中途睡了過去！我覺得自己的精力確實不如從前了，這或許和我中間休息了四個月有關吧……一直以來，我都始終憋著一股勁，要和整個世界做對。但是自從拿到了世界杯冠軍之後，當退休的念頭在我腦海中閃現，那股勁就洩了。現在再想要聚集起來是不可能的。”

唐恩攥了攥拳頭。然後又攤開來。

“半個賽季是我認真考慮過的時限。我會努力讓森林隊留在超級聯賽，然後我就會真正地退休，這次是徹底的絕對不會再覆出的退休……”

聽到他這麽說，唐笑了一下：“我總覺得那不可能，托尼。”

“是的，如果在來找你之前或許不可能。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唐恩點點頭，竟然沒有反駁唐的話。“在下個賽季以及以後更遠的未來，我希望你能夠接替我成為諾丁漢森林的主教練。”

唐並沒有表現出多麽吃驚的表情，因為在剛才他就已經多少猜到了這個結果。

“弗雷迪和大衛都不是做主教練地料。而你經過這七年的磨練，也已經完全可以勝任主教練一職了。”

唐皺起眉頭想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考慮：“我們兩個不一樣，托尼。我不是像你那樣的心裏鼓動大師，我也不是狂人，沒辦法為球員分擔媒體的註意力……”

“可是你依然帶著一群年輕人殺到了英冠聯賽。”

“諾茲郡和諾丁漢森林是完全不同的兩支球隊，類型不同。所適用地主教練也不同。”

“我沒有覺得你一接手就能讓球隊再現輝煌。應該會有幾年的適應期。到時候熟悉我那一套的球員也都該退役了，你在這幾年慢慢打造你的班底。慢慢讓球隊適應你的執教風格和思路，慢慢將諾丁漢森林變成完全屬於你個人的球隊。就像你在諾茲郡幹的那樣。”唐恩看著對面的唐。

唐沒有回應唐恩的話，他低著頭沈默不語。

直到侍者將菜端上桌來，兩個人才拋開了這個話題，一邊吃菜，一邊聊起了各自的生活。

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唐恩在說，而唐在聽。本來唐也不是一個健談者，在他和唐恩相處地日子裏，他一直都是這個人地傾聽者，而且非常合格。

特瑞莎很乖很聽話啊、特瑞莎的英語進步很快啊、特瑞莎長大了一定很漂亮啊、煩惱於特瑞莎現在對電影表演產生了很濃地興趣，萬一以後她要進軍娛樂圈，自己這個做爸爸的又該怎麽辦呢？

有超過三分之二的話題都在唐恩的女兒特瑞莎身上打轉。

唐聽著聽著嘴角就翹了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真是個幸福爸爸的典型形象。

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有些理解為什麽唐恩會說他現在不願意再長期做主教練了。擁有一個美麗愛他的妻子，還有一個美麗可愛聽話聰明的女兒，生活如此美好。讓他感到幸福，卻也逐漸磨掉了他當初地雄心壯志。

想想十五年前的那個托尼·唐恩，和自己通宵達旦的研究足球比賽的錄像，研究戰術，研究對手，完全不知道疲倦是什麽東西。滿腦子就是和全世界作對，想要拿到一切可以拿的冠軍。在更衣室裏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講的時候，一定是先把他自己感動地熱血沸騰了。否則球員們怎麽可能被他感染呢？以前的他認為足球比賽就是一場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為了活下去他比誰都更有鬥志，為了擊敗那些瞧不起他地對手們，為了扇那些無知看客的耳光，他挽起袖子成功的扮演了一個惡魔和混蛋。

自己更喜歡哪個時候的托尼·唐恩呢？

前後兩個不同的托尼·唐恩在他眼前重疊在一起，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各有各的好處吧。

那個時候的托尼是幸福地，因為他正在為了心中的理想而奮戰不休。現在的托尼也是幸福的。因為他有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吃完飯，唐要回家，休息一下，再準備下午五點中的今天第二堂訓練課。而唐恩也要回家去為他正式接手森林隊做準備工作了。

“我的邀請，你可以再認真考慮一下，唐……”唐恩在門口和唐告別的時候說道。

沒想到唐卻搖了搖頭。“我接受你地邀請，托尼。”

唐恩為他這麽快就做出了決定感到吃驚，他覺得唐不是一個果斷的人。一件事情做不做總要考慮很久才能下定決心。難道這七年讓他的這個性格也發生了改變嗎？

“你這麽快就想好了？不回去和唐靜商量商量？”

“足球的事情，我說了算。”說這話的唐倒還有點男人味。

唐恩看著他笑了起來，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怎麽說諾丁漢森林也是我最初起步的地方，我也想……重新在那裏證明自己。”他還對曾經在諾丁漢森林短暫執教地失敗經歷感到耿耿於懷啊……

聽到他這麽說，唐恩確信唐是接手自己邀請了。

他長出了口氣，這下子最後一件事情也辦妥了。他可以安心的去諾丁漢森林執教了。

“祝你好運，托尼。現在的諾丁漢森林可不是你以前的那支諾丁漢森林了。”臨走的時候，唐也沒忘好心的祝福唐恩。

唐恩正在開車門，聽到唐這句話，轉過身來看著他很認真地說：“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托尼·唐恩還是以前的那個托尼·唐恩。”

剎那間，只有這一瞬間，唐突然從眼前這個老頭子身上看到了昔日托尼·唐恩的神采。

※ ※ ※

“托尼·唐恩要覆出？哈！”在自己的節目中，卡爾·斯派克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如此反問道。“我覺得他還是老老實實呆在美國養老算了。如今地諾丁漢森林已經不是以前地諾丁漢森林了，而且他也不是什麽超人。他以為自己能夠做救世主？我覺得他已經五十歲了。腦子應該清楚一些了。沒想到我又錯了……”

他在節目中唐恩的覆出計劃大加譏諷，似乎很不希望唐恩覆出一樣。可實際上恰恰相反。他巴不得唐恩覆出呢。唐恩只是退休了四個多月。他就已經覺得自己快被人遺忘了，就連自己地節目的收視率都開始下跌。

唐恩在國家隊遭遇信任危機的時候，他是攻擊唐恩最兇的一批人，他的節目自然也跟著備受關註。那時候的他可謂事業上的頂峰了。但是自從七月份世界杯結束之後，唐恩宣布退役，他的節目也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

現在好了，在聽說唐恩和森林俱樂部達成協議，將重新執教球隊之後，他馬上就想換了個人一樣，每天都容光煥發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籌備著他的新一期節目，就是正在播放的這期節目，主題是唐恩回來究竟是錯還是對？

請來的三個嘉賓其實都是陪襯，不管他們持何種觀點，斯派克才是主角。來看他的節目的觀眾都是沖著他的伶牙俐齒來的，喜歡聽他諷刺足壇中的那些事兒和那些人，當然了唐恩是經常被諷刺的人。

“現在既然托尼·唐恩重返諾丁漢森林教練席已經成為了事實，那麽我也就可以斷言，他必將在自己最熟悉的位置上，以及最引以為傲的球隊上遭遇一場慘敗，一場滑鐵盧式的慘敗。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威名，將在這個賽季內敗得精光！”

最後，斯派克下了這樣的定語。

與此同時，BBC的《今日賽事》也在當輪聯賽結束之後談到了唐恩即將回歸的話題。

“世事難料，我真沒想到唐恩在退休之後竟然還會選擇覆出，而且是做森林隊的救火教練。感覺和他的曾經取得過的成績有些不相符……”請來的嘉賓阿蘭·希勒說道。

“這倒是說明了他對森林隊一往情深嘛。”馬克·勞倫森接道。

萊因克爾捏著下巴笑道：“我倒覺得挺好的，這下子我對下半賽季的英超聯賽突然又充滿了期待了……”

“……我對接下來的英超賽季充滿了期待，我們又可以看到托尼·唐恩這個狂人狂放的一面了。老實說，他退休在家休息的這四個多月，是我身為足球記者最難熬的四個月……我都不知道每天該做些什麽了。現在好了，我不用在每個周末絞盡腦汁想著這個星期的評論員文章要怎麽寫了，有托尼·唐恩在，一定會給我們制造無數的話題。比如現在，盡管他只是說了自己要覆出，卻還沒有真正執教森林隊，就已經引發了媒體們的熱議。要知道托尼·唐恩的回歸是這半個多月來的頭條新聞！”為《太陽報》寫足球評論的馬克·赫斯基為唐恩的回歸而歡欣鼓舞。

“托尼·唐恩是本年度英國的新聞人物，雖然這一年還沒有結束，但是我認為沒有人再能搶得走他的風頭了。只是重新回來執教，就能讓無數新聞媒體為之瘋狂，這世界上可是很少再有這樣的人物了。……我認為托尼·唐恩的回歸不僅僅是一個足球問題，同時也是一個值得我們研究的社會問題……”《泰晤士報》也為了一個足球教練重新工作而專門寫了一篇社評。

“……失去了托尼·唐恩的英超聯賽，就像是一潭死水。讚助商們一定不希望看到這樣的英超聯賽。現在好了，他回來了，帶來無數的話題和眼球，報紙銷量上漲，電視節目收視率增加，有不少人單靠罵唐恩就能衣食無憂，也真是一個奇跡。現在奇跡又回來了。”天空電視臺的網站上也為唐恩回到森林隊執教做出了評論。

“埃文·多格蒂這幾年來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重新把托尼·唐恩請了回來。看看現在全世界媒體對這支落魄球隊的關註，他就已經贏了。不管最終森林隊的成績怎麽樣，最起碼他們重新回到了媒體的中心……”

媒體們都在期待唐恩的回歸，卻只是期待著他極其誇張的性格給他們帶來的種種好處：銷量上升、收視率看漲、讚助商增加……

卻沒有人評論一下唐恩會給森林隊在成績上帶來什麽樣的轉變。顯然他們都不看好唐恩在競技上的工作成果，這樣的一支森林隊舉步維艱，就算是托尼·唐恩來了，恐怕也討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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