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新聞發布會湧進來了八十多位各地媒體記者，將深紅球場寬大的新聞廳擠得水洩不通。

埃文·多格蒂和艾倫·亞當斯出席了這次新聞發布會。

一開始記者們還算比較矜持，問點關於奧尼爾辭職的問題，或者是關心關心諾丁漢森林的下一任主教練會是誰。但是沒過幾個問題，記者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紛紛舉手站起來問有關托尼·唐恩的問題。

“請問托尼·唐恩的公開信所言是否屬實？”

“趕走功勳教練是否只是因為無法滿足他在轉會上絕對權力的要求？”

“俱樂部是否承認沒有同托尼·唐恩續約是最大的失敗？”

“據說在今天上午，在維爾福德門口，有大群球迷抗議，能夠談一談嗎？”

“艾倫·亞當斯先生，您說俱樂部會給球迷們一個解釋，關於托尼·唐恩離職的。能夠稍微透露一點是什麽樣的解釋嗎？”

這些疾風驟雨式的問題攪得兩個人焦頭爛額。他們顯然都不是那種擅長應付記者的人。現在他們知道自己出席這個新聞發布會是多麽的愚蠢了——他們本來可以隨便指派新聞官來出席，充當代言人的。

後來他們不得不祭出殺招-

“對不起，這次新聞發布會的主題是對馬丁·奧尼爾辭職申請的一次官方回應，我們不回答任何與此無關的問題。”艾倫·亞當斯站起來給埃文當擋箭牌，但是他能擋多久呢？

記者們眼珠子一轉，紛紛換了問題：

“請問馬丁·奧尼爾的辭職是否和托尼·唐恩的離職是一樣的原因？”

“據說在森林隊與英格蘭的友誼賽的新聞發布會結束之後，奧尼爾和唐恩有一次密談。他的辭職是否與此有關？”

“有傳言說諾丁漢森林的更衣室並不團結，馬丁·奧尼爾沒有得到全部球員的信任，這是否與唐恩的影響力還在有關？”

“兩個月內接連損失兩位主教練，俱樂部有什麽對策嗎？”

反正記者們就是要逼這兩個人說出對托尼·唐恩的看法。

艾倫·亞當斯不得不頻繁地顧左右而言他，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的。記者們不滿意他這種應付的態度，問出來的問題也就愈發尖銳了。

“傳言說您在列儂的轉會交易中收受了國際米蘭俱樂部的傭金，這是否屬實？”

“胡說八道！”艾倫終於怒了，“這樣的謠言是對我的汙蔑，我保留起訴的權力！”他站起來，很激動地揮手道。

坐在旁邊的埃文·多格蒂看了他一眼，又向新聞官使了個眼色。新聞官連忙站出來“救駕”：“各位先生，今天的新聞發布會到此為止……”

他話還沒說完，艾倫和埃文已經轉身走掉了。

記者們可不甘心，他們追在後面提問，直到兩個人完全消失在視野中。

“真混蛋……完全不配合！”沒有得到什麽有價值的新聞得到記者們不滿的抱怨道。

“別擔心。艾倫不是說了俱樂部會在四天之後給球迷們一個令他們滿意的答覆嗎？我們等著瞧好了。”年紀大點的同事笑得卻很開心，“這個夏天真好。要是每個夏天都像這樣就更好了……”

※※※

當這次新聞發布會的畫面在電視中播出之後，不少森林隊的球迷們看到艾倫·亞當斯和埃文多格蒂兩人狼狽不堪的樣子，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或許還有些懷疑，俱樂部高層怎麽可能做這種自毀長城的事情呢？

但是現在隨著媒體們的報道越來越多，內幕越挖越深，已經沒有人懷疑這兩個人就是趕走托尼·唐恩的罪魁禍首了。

是的，他們用了“趕走”這個詞。雖然是唐恩自己選擇不續約的，但是在知道了事情真相之後，沒有人還認為責任在唐恩。如果不是俱樂部高層不肯放權，想要制衡唐恩的話，唐恩怎麽可能會不續約？這裏有他十一年的心血，有無數支持他的球迷，他實在是沒有必要離開。

所以，是俱樂部高層趕走了唐恩，這一點毋庸置疑。

森林酒吧裏也傳來了那樣的笑聲。

分裂的酒吧正在逐漸愈合。現在大家已經不爭論托尼·唐恩究竟有沒有對不起他們了，他們倒是覺得自己挺對不起唐恩的。英格蘭的球迷就是這樣，敢愛敢恨。

只有比爾貌似還在扭曲著。

他最近不怎麽來這裏了，就是來了也一個人在角落裏喝悶酒。誰要是上去和他說話，他就愛理不理的。

今天就是這樣。他來了之後，大家都忙著看電視嘲笑俱樂部的主席和商業主管，沒有人註意到他。他也樂得如此，一個人找了個角落坐下，接著向吧臺後面的伯恩斯做了個要酒的手勢。

伯恩斯一邊吩咐夥計給他送酒，一邊對旁邊的約翰說：“他又來了。”

約翰看了比爾一眼：“我看到了。”

“你不去說點什麽？你們兩個可是好朋友。”

“他現在心裏正亂著呢，我就不上去湊熱鬧了。過幾天吧……其實他自己想通了，什麽事情都沒有；自己想不通，別人說什麽都不行。都快五十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約翰嘟囔著。

伯恩斯聽到最後一句話笑出了聲：“在我看來，凡是球迷，都像孩子一樣。上午你帶人去維爾福德幹得挺漂亮的啊……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得到什麽樣的答覆？說實話，我覺得俱樂部不可能公開承認他們讓唐恩離開是一個錯誤，最起碼這段時間內是不可能的……”

約翰搖搖頭：“我只是想讓他們難堪，讓他們知道這世界上不是真的沒人敢對他們說不了。雖然那個人是俱樂部主席，我們球迷也可以對他豎中指！如果不給我們滿意的答覆，那麽每個主場比賽，我們就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表達對俱樂部地不滿。另外……”

他沈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道：“……算是向托尼表示歉意吧。畢竟我們的人曾經在深紅球場無情地噓他，那噓聲一定傷害到了他。如果……我是說如果托尼還會回到深紅球場的話，我想要帶人對他道歉。”

“我覺得沒什麽機會了。”伯恩斯給約翰潑了盆冷水。

“我也這麽想……”約翰喝口酒，悶聲道。

※※※

“媽的！那群該死的記者！”在新聞發布會上，艾倫·亞當斯一直當擋箭牌；私底下，發火的卻是埃文·多格蒂。

艾倫跟在埃文後面，一言不發。兩個人正在從停車場走向埃文的豪宅，看起來像座古堡的莊園。

“他們想看我們出醜，不能讓他們如願。在官網發表一份對於奧尼爾辭職的聲明之後，就閉嘴。等過幾天……”

說到過幾天這事情，埃文停了下來。他站在原地沈默了。

艾倫也比較奇怪過幾天俱樂部究竟要給球迷們一個什麽樣的答覆，才能讓他們不鬧事。

“你要怎麽答覆他們，埃文？”他問道。

埃文好像做了一個很難做出的決定，他吐出一口氣，然後對旁邊的艾倫說：“奧尼爾走了，我們不是正好缺一個主教練嗎？”

艾倫點點頭，他不知道這和他的問題有什麽關系。

“我決定去找托尼。”

艾倫被嚇了一跳。他突然明白了：“你打算找托尼來接替奧尼爾？你瘋了？”

“我沒瘋，艾倫。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托尼回來。只有他才能管得住那支球隊，只有他才能讓球迷們的情緒平覆。我考慮一天，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

目瞪口呆的艾倫盯著埃文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苦笑道：“繞了一個大圈子，又繞回了起點。”

埃文也不吭聲了。他知道這麽做其實很丟臉，但是想要保住諾丁漢森林的未來，也只有這麽辦了。

“我覺得他不會同意的。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我們得罪了他，他絕不會回來。”艾倫覺得這辦法太荒誕了。

“我可以向他道歉，可以給他所想要的權力和自由，給他最高的薪水……”如果埃文早兩個多月說這話，那麽這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預知未來的。

“他和英格蘭足總的合同怎麽辦？”

“我打算去倫敦活動一下，爭取讓他兼任國家隊主教練……”

艾倫這次很重地嘆口氣，搖搖頭：“你真是瘋了。”然後他扔下埃文一個人，向前走去。

其實埃文也不確定自己這麽做是否合適，不過他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辦法確實就是這個。只要托尼能夠重新回來帶領球隊，一切問題都將不是問題。他會損失一些面子，但是長遠來看，他收獲的遠比失去的要多。

※※※

唐恩對於他還能再接到埃文·多格蒂的電話感到非常吃驚，所以當他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名字時，楞了幾秒鐘才想起來要接電話。

“我以為你已經把我的電話號碼刪除了，並且將我所存在的一切證據都銷毀了呢，埃文·多格蒂先生。”唐恩拿起電話之後，就馬上變得尖牙利齒起來。

那邊打電話的人苦笑一下。他就知道自己會得到這樣的“歡迎致辭”。

埃文沒有理會唐恩的譏諷。他把自己的來意告訴了唐恩。

唐恩的反應和艾倫差不多。他大聲反問：“你瘋了嗎？”

“我知道這個想法有些瘋狂……”

“何止有些？看來你被那些記者逼得很慘。”唐恩嘲笑道。

“不過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托尼……”

“道什麽歉？”

“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

“沒誤會，多格蒂先生。一點誤會都沒有。我的離開只是說明我們兩個人之間對於足球、對於諾丁漢森林的理念不合，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強留在那裏。當然了，你是不可能離開的，所以只有我離開。事情就是這樣，你要道什麽歉？”

聽到唐恩這麽說，埃文開始覺得他的辦法行不通了。

“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重回諾丁漢森林的可能性……”

“不用重新考慮，多格蒂先生。我和英格蘭足總有兩年合同，在這期間我哪兒都不會去。也不會回諾丁漢森林執教。”唐恩說得斬釘截鐵，他似乎真地不想重回諾丁漢森林了。

“你的球員需要你，托尼……”

唐恩笑了起來，甚至都笑出了聲：“你才是這支球隊的國王，不是嗎？你一開始任性妄為，覺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現在發現收不住的時候，就想找我回去給你擦屁股？真抱歉，多格蒂先生。我對此感到厭倦了。祝你好運，祝你的諾丁漢森林好運。”

說完，他不等埃文再說什麽，直接掛掉了電話。

掛了電話的他卻感到胸中有股火在熊熊燃燒，想要尋個出口沖出來。於是他將手裏的手機扔了出去，手機甩在墻壁上，裂成了無數碎片。

他喝了兩杯水才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

春風得意的時候決定拋棄我，焦頭爛額的時候卻還好意思找我支援？埃文啊，埃文，你的腦子裏面都是大便嗎？如果我答應了你的要求，我成什麽了？你可以隨便支使隨便拋棄的工具了嗎？只要掏錢就可以跟你上床的婊子嗎？

真抱歉，對我來說，確實有很多東西可以拿錢劃價，但尊嚴不可以。

你自己拉的屎，自己舔去吧！

※※※

埃文被唐恩粗暴地掛掉了電話，等他再打過去的時候發現已經完全打不通了。

他坐在椅子上，將手機捏在手裏，出神地看著窗外的維爾福德訓練場。

十年前，他們三個人在印度餐廳裏一起描繪諾丁漢森林宏偉藍圖的一幕，已經變成了泛黃的舊照片。

曾經作為三個人目標的G14，也早就在六年前同歐足聯的一場交易中被解散了。

那個他們所憧憬的藍圖早就支離破碎了。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相守下去呢？那就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好了。

我向你道過歉了，可你不接受；我也向你示好了，被你拒絕了。從此我們誰也不欠誰，你怎麽樣我不關心，諾丁漢森林怎麽樣也和你沒關系。

你是英格蘭主教練，我是諾丁漢森林的俱樂部主席，我們兩個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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