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丁漢市，維爾福德區，森林酒吧。

杯中的啤酒全被潑上了天，所有人都高舉雙臂攥起拳頭大聲嘶吼著。電視機內的聲音被他們的吼聲覆蓋，不過這時候已經不會有人想要聽清楚解說員的話了。

“盡管只是一場平局，但是從過程來看，森林隊這一分如三分般珍貴！他們在客場逼平了曼聯，作為一支升班馬，這個成績非常不容易！喬治·伍德無疑是今天晚上的英雄、主角！這個球無論是過程還是結果，都堪稱完美！”

※※※

曼徹斯特市，老特拉福德球場。

喬治·伍德站在他射門的地方，沒有張開雙臂奔跑，也沒有脫下球衣扔向天空，他甚至連揮拳的動作都沒做。他就站在原地，轉身楞楞看著興奮的隊友們向他沖來。

他從來沒有在比賽中進過球，也不知道在進球之後要如何慶祝。我該大吼大叫，罵粗口宣洩此時此刻的感受嗎？

“幹得漂亮！”阿什利·楊沖了上來，猛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喊道，“幹得真他媽漂亮！”

接著，更多的隊友湧上將他團團圍住，就連門將達倫·沃德都從後場一路狂奔而來。剛才還顯得筋疲力盡的森林隊球員們，此時卻仿佛剛剛上場那般精力充沛。

唐恩單膝跪在地上，用力砸向草皮。激動的克裏斯拉克卻一把將他抱起來：“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球場上和森林隊的替補席上都抱成了一團。主裁判低頭看了看表，直接吹響了代表全場比賽結束的三聲哨音。

曼聯隊延續了他們本賽季的“背運”，在主場最後十幾秒鐘讓諾丁漢森林隊扳平了比分。

森林隊雖然只是獲得一場平局，但是他們卻像是勝利者，在場上慶祝伍德最後時刻的進球。

看了看自己的球員們，唐恩揮了揮拳頭，然後想起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轉身走向兩座教練席中間，曼聯隊主教練阿列克斯·弗格森爵士正在那兒等著他呢。

“真是一場不錯的比賽。”雖然最後關頭丟了球，弗格森臉上還是保持著微笑。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表情恢覆正常，也真不容易。“你的球隊很棒，唐恩先生。”

“多謝你的誇獎，弗格森爵士。”唐恩說話也沒有之前那麽尖酸刻薄了，畢竟對於他來說平局就是勝利了，沒有必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弗格森點點頭，告辭了。剛剛轉過身，蘇格蘭老頭臉上的笑容就消失得一幹二凈。夏天的那個問題，現在他心裏有了明確的答案。

——他們會對我們造成威脅嗎？

——是的，他們已經威脅到我們了。

目送弗格森離開，唐恩站在場邊，回頭看著還在慶祝的球員們。他看到在人群簇擁中的喬治·伍德。看著他傻楞楞的樣子，唐恩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他相信現在再讓伍德來一腳一模一樣的射門，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進不了。

其實，這一球是怎麽射進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伍德作了一次真正的超人、英雄、The One。

這場比賽對於他來說，恐怕很久都不會被忘記了。

幹得漂亮，小子。繼續這麽踢下去。你的未來一片光明……

※※※

伍德好不容易掙脫了隊友們的擁抱，大家都陸陸續續向球員甬道走去，通過那裏回更衣室。伍德正打算離場，卻在場邊遇到了羅伊·基恩。

很顯然，曼聯的隊長在等他。

看到伍德走過來，基恩將身上的球衣脫下，然後遞到伍德面前：“你幹得不錯，小子。”

這是伍德第一次遇到對方主動要求和自己交換球衣的情況，他有些不知所措。正好被唐恩看到了。本來球員之間的交流是沒教練什麽事的，但他還是走了上去，提醒伍德：“楞著做什麽？交換球衣啊！”

伍德聽到唐恩的聲音，回頭看看他。唐恩沖他眨眨眼。

於是，伍德低頭脫掉自己身上的球衣，換過了基恩的16號曼聯球衣。

基恩摸到伍德的衣服完全都被汗水浸透了，濕漉漉的還很沈重。這小子真是不惜體力地跑啊。他想到了最後那個進球，也只有這樣的球衣才配得上那樣的進球吧。

完全是跑了九十分鐘跑出來的機會。

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穿著諾丁漢森林隊的球衣，出現在安菲爾德球場，和當時最強大的球隊比賽，從此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看著伍德，他點了點頭：“以後我們會經常交手的。別讓我失望了，小子。”

說完這話，羅伊·基恩轉身向甬道走去。

伍德什麽話都沒有，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唐恩拍拍他的肩：“你感覺怎麽樣，喬治？”

伍德看看唐恩，然後說道：“很好。”

“你可真不謙虛……”

“那是什麽？”

“不，沒什麽。這樣很好。”唐恩笑道，“你知道和你交換球衣的人是誰嗎？”

伍德點點頭。

“能夠得到他的讚賞和承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去吧，回更衣室去。”唐恩指指岔路左邊，那裏通向客隊更衣室。繼續直走則是新聞發布廳，唐恩的目的地在那裏。

“另外，喬治，這種時候你應該笑起來才對。”臨走的時候唐恩指著伍德的臉說，“你的表現很不錯，幹嘛不笑一笑呢？”唐恩咧嘴笑了起來。

伍德也咧咧嘴，終於笑了起來——與其說他在笑，不如說他在模仿托尼·唐恩的表情。

唐恩看到伍德這副古怪的笑容，笑得更開心了。

“記得，喬治，失敗的時候別垂頭喪氣，勝利的時候也要盡情享受。去吧，我們明天一早才回諾丁漢，好好享受這個夜晚吧！”

拍了拍伍德的肩膀，唐恩徑直走向了新聞發布廳。

※※※

賽後的新聞發布會上，唐恩開口就讓在座的記者們笑了起來。

“足球比賽就像人生一樣，真是跌宕！”他聳聳肩笑道，“我對球員們的表現非常滿意。雖然只是一個平局，但我已經沒有辦法再要求他們做到更多了。這很完美，曼聯沒有在主場輸球，我們也沒有空手而回。”

弗格森看了看唐恩。

“我很滿意比賽的結果，更滿意喬治·伍德的表現。我想，賽前那幾天吃飽了撐的炒作森林隊內部矛盾的各位記者，現在傻了吧？”誇獎完球隊，說完比賽的事情，唐恩話鋒一轉，戰鬥風格又來了。“認為我毫無理由偏愛伍德的人，看了這場比賽還有誰敢說我信任得毫無道理？”

記者都不笑了，也不吭聲了。

看著他們，唐恩就又笑了起來：“所以我說我很滿意這場比賽中我球員的表現，非常非常滿意。”

說完這句，唐恩不再說話了，靠在椅背上靜靜地聽弗格森的發言，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

心裏那種報覆了媒體的快感很強烈，他真怕自己會在繼續發言的時候哈哈大笑起來。如果沒有伍德的最後一個進球，現在的他可能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記者們一定會因為他的失敗而對他追問不休。只要你輸了球，不管你表現得多努力都沒用。媒體總是擅長於把看起來很正常的事情說成世界末日。

弗格森的發言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賽前雙方你來我往，針尖對麥芒的，現在反而口氣和緩了許多。沒有什麽指桑罵槐的諷刺，弗格森稱讚了森林隊這場比賽的表現，然後重點表揚了喬治·伍德永不放棄的精神，隨後委婉地批評了曼聯隊的表現，並沒有指名道姓，卻說了有人心裏沒有為團隊考慮。他指的誰，相信只要看了比賽的人都清楚。

這下，媒體的註意力全部轉移到了曼聯隊的內訌上了……

弗格森在批評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的時候，唐恩看了他一眼。這老頭子臉上的紅光更甚了，估計剛才在更衣室的時候沒少吹風。

他坐在那兒回想了一下，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被弗格森暫時逐出曼聯，回葡萄牙休養是在2004年的12月中旬，而現在是11月28日，距離那個日子似乎沒有幾天了。

當時直接導火索是因為1：1被富勒姆逼平，和切爾西以及阿森納的積分差距並未縮小，結果賽後進球者阿蘭·史密斯在更衣室裏面指責羅納爾多的踢球風格太獨，不知道配合隊友。兩人從口角發展到了直接動手。接下來，弗格森就宣布羅納爾多因為狀態不太好，需要回葡萄牙家鄉休息一段時間。

想到這裏，唐恩臉上浮現出一絲壞笑，誰知道真正的導火索會不會是因為諾丁漢森林2：2戰平曼聯呢？

他所熟知的那段經歷，已經被自己親手改變了多少，又將還要改變多少呢？

賽後的新聞發布會因為弗格森無意中轉移了媒體們的註意力，羅納爾多成了大家議論的焦點，唐恩反而得到了解放。他也樂得在一旁看好戲，然後在心裏盤算羅納爾多會不會比他知道的時間提早回到葡萄牙。

已經完全徹底了解自己處境的唐恩，現在覺得像這樣比對他正在經歷的和自己記憶中的這段歷史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第二天，羅納爾多黑著臉被換下場的大幅照片就出現在了《太陽報》上，大家都在討論曼聯內部的問題，反而忽略了諾丁漢森林。

越來越多的猛料被這些天生屬耗子的記者挖了出來，什麽曼聯隊內部早就忍那個葡萄牙小子不是一 天兩天的啊；什麽範尼斯特魯伊和羅納爾多不和啊；什麽加裏·內維爾批評羅納爾多踢球不為隊友考慮啊……

這些天，英國的小報們熱鬧得就像在過節。

倒是諾丁漢的當地媒體毫不關心羅納爾多和曼聯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們關註的焦點是森林隊和喬 治·伍德，“天才”、“神童”、“現象”……什麽稱號都給他安上了。

原本伍德這樣的家夥擁有的球迷很有限，就是胖子約翰他們一群人，女球迷幾乎看不到。

結果森林隊回到諾丁漢重新開始訓練的第一天，唐恩就在訓練場外看到了好幾個舉著伍德照片希望偶像簽名的年輕女球迷！

這些女孩子年紀不大，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只要伍德靠近這側鐵絲網，她們就高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結果這引得球隊訓練中口哨聲不停。和伍德相處得久，大家也沒有開始那麽感覺陌生了，都清楚這小子雖然不太面善，但是人品還是不錯的，偶爾開開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他也不會發火。

“喬治，你都有女球迷了！”韋斯·莫甘大約是這些人裏和伍德最能說得來的人了，因為他們都是來自諾丁漢青年隊，曾經在一起合作過。趁著訓練間歇的休息時間，球員們圍坐在一起，開著伍德的玩笑。

“你嫉妒了嗎，韋斯？”裏貝裏在旁邊問。

“怎麽可能？我女朋友都有了……”韋斯的反駁反而引來大夥兒的笑聲。

唐恩和克裏斯拉克在錄像室裏分析完剛才的訓練——唐在青年隊推行的訓練錄像法因為成效卓著，也被唐恩引到了一線隊裏來，效果同樣很不錯——走了出來。看著坐在一起聊天談笑的球員們，唐恩和克裏斯拉克相視一笑。

球隊氣氛不錯，就算成績有起伏，他這個做主教練的都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他走過去，站在人群外面對伍德說道：“嘿，喬治，你不去給那些美麗的少女簽名嗎？你忍心讓女孩子們失望嗎？”

聽到這話，球員不用回頭都知道是他們的“頭兒”來了。

“我……”伍德從來沒有應付過女球迷，何況還是那麽熱情的女球迷——隔著老遠都在向他揮手，發現他看過來就是一陣尖叫……

“你在猶豫什麽？喬治，你現在可是明星了，你可不能做出讓球迷們失望的事情來啊！”唐恩在慫恿著伍德，“去給她們簽名吧！這可是訓練的一項！”

伍德扭頭看著表情認真的唐恩，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邁步向那幾個興高采烈的女球迷們走去。他不像是去給球迷簽名，倒像去赴死。

於是有人笑了起來。

唐恩在後面點頭評價道：“別笑，夥計們。我想那些女球迷會更喜歡他的。這年頭，無知少女們都喜歡冷酷的帥哥！”

笑聲更大了。

果然不出唐恩所料，伍德全程板著臉給幾個少女簽了名，順便滿足了他們合影的要求，結果非但沒有讓對方不高興，反而得到了更瘋狂的追捧。

經此一戰，喬治·伍德真正成名了，唐恩知道以後這樣的場面必不可少。對於伍德來說， 這也許是一個逐漸改變他性格的好機會——當然，還得自己在後面時不時地推兩把。

媽的，伍德你小子是屬牙膏的嗎？不擠不成器！

※※※

接下來的聯賽中，12月4日，諾丁漢森林客場3：2戰勝了樸茨茅斯。森林隊的防守成了讓人關註的焦點，因為他們面對樸茨茅斯都能丟兩個球。這場比賽，唐恩坐在教練席看得驚心動魄的。

開局森林隊很順利，很快一球領先，但是後防線自己的失誤給了對方一個機會，扳成了平局。接下來樸茨茅斯一鼓作氣，再下一城。如果不是中場休息唐恩及時調整了戰術，恐怕這場比賽就要輸了。

到最後反敗為勝完成大逆轉之後，唐恩卻並沒有在老特拉福德那般興奮了。

12月11日，聯賽第十七輪。在賽前分析家都一致看好的情況下，諾丁漢森林卻在自己的主場 1：2輸給了查爾頓。

好在接下來的15日，聯盟杯小組賽最後一場，森林隊主場3：0勝了貝爾格萊德游擊隊，成功從小 組出線，給了他們一個緩沖。

可是剛剛在歐洲賽程取得了捷報，回到聯賽賽場上，森林隊客場卻輸給了伯明翰，0：2。

唐恩知道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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