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是我的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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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球場的看臺早已滿座，兩支球隊正在球場中央熱身，球迷中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歡呼聲。托尼·唐恩一個人坐在更衣室裏面，看著一片空白的戰術板喃喃自語。
“夥計們，這是一場什麽樣的比賽？我知道二十五年前的記錄對我們來說太遙遠了，那時候你們中的不少人都還沒有出生。但那畢竟是諾丁漢森林隊的榮耀，如今有人要來奪走屬於我們的榮耀，你們——甘心嗎？”
說到這裏，唐恩停下來，想了想然後搖頭道：“不行，太矯情了。”
他咳嗽一聲，皺起眉頭揮揮手：“阿森納是一支強大的球隊，他們現在已經有四十二場沒有輸過球了！你們害怕了嗎？腿腳發軟了嗎？”
“不行……太虛張聲勢了。”唐恩又否定了。
“嗯哼！我們……這個賽季，我們的開局並不太妙，兩輪聯賽只得了一負一平的成績。現在又面對阿森納這樣的對手……”
這次剛剛起了個開頭，唐恩就否決了。
他感到了一絲緊張，半年前在加迪夫千年球場所感受到的一切又回來了。
可今天和那天的情況並不一樣，這其實只是一場普通的聯賽而己。
我為什麽要在乎這個和自己一丁點關系都沒有的什麽紀錄？就算讓阿森納拿走三分或者一分，創造新紀錄，自己能夠有什麽損失？我們和阿森納不是什麽奪冠路上的直接競爭對手，就算輸一場比賽也是很合情合理的，畢竟現在的我們和阿森納實力相差太遠了……
如果我夠聰明的話，我會告訴球員們盡量放松自己，別想著和比賽無關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管最後是什麽結果，我們只需要在和阿森納交手的過程中學到一些東西，就足夠了。
可是……
“托尼·唐恩先生，請問您對溫格教練率隊逼平森林隊的四十二場英格蘭頂級聯賽連續不敗紀錄怎麽看？”
“唐恩先生，作為紀錄的創造者，在這場關鍵比賽中碰上阿森納，您有什麽話要說嗎？”
“阿森納實力很強。那麽作為他們的對手的森林隊，對這場比賽有什麽打算呢？”
“亨利最近狀態非常好，請問唐恩教練，森林隊有沒有什麽針對他個人的特別布置？”
“作為已經追平了森林隊所創造記錄的阿森納，唐恩先生你是否認為阿森納已經是一支偉大的球隊了呢？”
“您對溫格主教練有什麽看法？你打算向他學習嗎？”
……
一想到這些問題，他就沒法讓自己“聰明起來”。他唐恩不是一個不知道好歹的人，但這不意味著他可以忍受這種侮辱和輕視而默不作聲，像個被閹了的人縮頭不出。
他討厭被人看不起，討厭被人忽視，討厭被人踩著身體去擡高他人。他才三十五歲，可他的實際年齡更小！
他還是年輕人，是年輕人就會沖動，不計後果，只想把眼前這口氣出了再說。
這沒什麽不好，這是足球比賽，不是什麽政治秀。覺得不爽就反擊，被人看不起了就抽他們耳光，然後捏著他們的臉頰，讓他們正視我們。如果我們想贏，幹嘛要放棄努力，只是因為對手比我們實力強？
放屁！
我從來不怕誰，不管做在隔壁教練席上的是溫格還是弗格森；我的球隊也不應該懼怕任何隊伍，不管站在他們對面是阿森納還是曼聯！
門外的甬道內響起了鞋釘撞擊地面的脆響，唐恩知道他的球員們熱身回來了。於是他松開緊攥的拳頭，等待著球員們推開門，讓他們看到一個充滿了自信、鬥志昂揚的主教練。
※※※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間更衣室。
和托尼·唐恩一樣，當球隊集體出去熱身的時候，溫格並沒有跟著出去考察球員們最新狀態，而是留在了只有他一個人在的客隊更衣室。他得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
他緊張了——或者說，他興奮了。在這樣一個關口，九十分鐘後可能就將創造一項新歷史的關鍵時刻，他就像一個新手那樣緊張和興奮。
當他率領球隊在上賽季拿下三十八輪不敗奪冠戰績的時候，他也緊張興奮過，但遠沒有這次來的這麽強烈。
在舊記錄保持者的主場，面對記錄的守護者，只要不輸給他們，阿森納就將以新記錄的創造者的身份被寫上史冊。而他，阿瑟·溫格，一個法國人，將是這個記錄的總導演，在他的執教生涯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和這個成績相比，一次聯賽冠軍甚至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法國人溫格，在並不寬敞，設施還有些陳舊的更衣室裏面來回踱著步子。
這場比賽的戰術打法已經成竹在胸，相信他的球員們也一樣，比賽中執行起來不會出現什麽問題。球隊狀態正好，擊敗了無數強敵，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對手能夠阻擋這支軍隊的鐵蹄。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場比賽沒有在海布裏（阿森納的主場）。
森林隊能夠給他帶來什麽威脅？溫格想起了自己跟隨青年隊一起到諾丁漢來參加一場普通的青年足總杯的比賽。他是在那場比賽中認識了托尼·唐恩，並且留下了印象——要知道，可不是每次交過手的教練都能在這個有些高傲的法國人心中占據一個位置。
自己在賽後對他說的話，沒想到這麽快就變為了現實。
他該提防什麽嗎？托尼·唐恩這個讓他看不透的人，會在比賽進程中給阿森納制造怎樣的麻煩呢？
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溫格確信：只要球隊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比賽，勝利距離他們就不會太遠。過去四十二場，他們都是這樣踢下來的，從第四十三場開始仍將繼續，不會因為碰上了諾丁漢森林就會有什麽不一樣。
門外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溫格停了下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等待著。
※※※
“有人知道這場比賽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唐恩舉起手來問道。
“那個紀錄吧？連續……連續四十二場不敗？”球員們紛紛答道。有些人語氣肯定，有些人並不確定。唐恩想得不錯，二十五年前的一次紀錄和現在的森林隊有什麽關系？和那些這個夏天才因為各種原因加入球隊的球員們又有什麽關系？
如果他在這裏浪費寶貴的時間給球員們喋喋不休地講述曾經的森林隊是多麽輝煌，只怕這些人裏面會有一大半都要打呵欠。因為這些東西和他們毫無關系，他們不感興趣，也完全起不到鼓舞鬥志這類的作用……
“錯了，今天這場比賽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唐恩搖搖頭，“就是一場普通的英超聯賽而己。二十多年前的紀錄和現在的我們有什麽關系？”
有人搖頭，認可了唐恩的說法。
“從第二輪到第三輪之間只有四天時間，我們的時間很緊迫，還要被那些該死的媒體糾纏不休，問我們如何看待阿森納——笑話，阿森納能否打破那個紀錄關我們什麽事？今天這場比賽我希望你們能夠贏，但這不是為了什麽阻止他們破紀錄這種無聊的理由，而是因為這是一場贏了有三分，輸了就一分都沒有的英超比賽。阿森納是我們的對手，哪有不想戰勝對手的球隊？我們的開局並不太好，一負一平，我們沒資格慷慨地在主場送給對手三分大禮。當我說我要戰勝阿森納的時候，會不會有人覺得我在說大話？在白日作夢？”
唐恩環視著更衣室內的球員們，仔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希望從找出這些人此時此刻的想法。
阿爾貝蒂尼搖搖頭，他還不太會說英語，只會幾個簡單的單詞：“不，教練。”
耶羅的英語比阿爾貝蒂尼稍微好點，這也許是因為皇馬陣中有英國球員的緣故——麥克馬拉曼初到皇馬的時候，負責為他介紹球隊傳統、介紹隊友、按排他生活的人就是耶羅。
“就算是皇家馬德裏和巴塞羅那這樣的球隊，也不是永遠不敗的。如果最後阿森納輸了這場比賽，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西班牙老將這麽說著。盡管他的語法和發音還有很多問題，但並不妨礙大家聽懂他的意思。
“足球比賽，什麽都可能發生。”維杜卡話不多，但一針見血。
唐恩把目光停留在伍德臉上，希望他能夠當著大家的面表達白己的看法。伍德看了看唐恩，然後張嘴說道：“你說這場比賽要贏，我們就要贏下來。”
他這話把更衣室內的眾人逗笑了，哪有這麽輕松的事情？
唐恩也笑著點頭：“很好，喬治。以後每場比賽之前我都會告訴你，我需要這場勝利。”
對伍德這樣說完，唐恩轉過身，看著屋子裏面的其他球員攤開了手：“夥計們，請記住，這是一場英超聯賽，主場。我們必須要拿下該拿的比賽，如果你們不想一個賽季之後就滾回英冠聯賽的話。所以這場比賽我們不會讓北倫敦人如願以償。而且我希望你們也清楚，不管我們怎樣看待這場比賽，阿森納都會把這場比賽納入他們自己的計劃——這是他們創造新紀錄的慶典。在我們的地盤上讓敵人慶祝他們的成功，這可不是我的風格。”他聳聳肩，“關於這場比賽的戰術，昨天我都告訴你們了，相信你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大家點點頭，表示自己確實知道到時候在場上的職責。
唐恩雙手撐在擺放戰術板的桌子上，盯著球員們，這裏面有人年齡甚至比他還要大。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能力無法帶領這支球隊，哪怕是在找到了原來的“正牌托尼·唐恩”之後，他也並不擔心自己的位置會被人搶走。
這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球隊。他要把他的理念、他對足球的理解、他對勝利的執著、他對失敗的厭惡、他對冠軍的貪婪……都灌輸到這支球隊裏面去，讓這支諾丁漢森林烙上他的個人印記。就像老頭兒克勞夫一樣，人們一提到曾經橫掃歐洲和英格蘭足壇的紅色森林，就會一並說到他。
希望若幹年後，人們也會這樣提起托尼·唐恩和他的諾丁漢森林。
“夥計們，有一點請牢記：諾丁漢森林不懼怕任何對手，不管是過去那支五年三次歐洲冠軍的利物浦，還是現在這支已經連續四十二輪聯賽不敗的阿森納——去幹掉他們！”
※※※
法布雷加斯正站在等待進場的客隊隊伍中間，在他身邊的就是主隊諾丁漢森林。不知道這個剛來英國還不滿一年的西班牙小夥子是否已經背熟了英超聯賽的二十支隊伍，但相信“諾丁漢森林”這個名字會是他球員生涯中最難忘的。
當他在阿森納青年隊迅速做上主力核心的時候，是諾丁漢森林將他從幸福的雲端拉入泥潭，告訴他英格蘭足球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麽簡單，好對付。那場在泥濘的場地和大雨中進行的青年隊足總杯比賽，他會牢記一輩子的。
另外還有一個人，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忘記。
盡管森林隊這場比賽的首發陣容中有他的西班牙同胞——耶羅，但法布雷加斯的目光並沒有停在他的身上，甚至都沒有心思和這位前輩打招呼。他站在隊伍中間，緊緊盯著站在自己斜前方一位的森林隊球員。
那個人穿著紅色的森林球衣，背部印有他的號碼和名字：13，G. Wood。
在那次失利之後，他在心裏許下了願望——有朝一日，一定要再和那個叫做“木頭”的球員較量一番。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還不到一年，他們第二次交手。區別在於這次不是青年足總杯那種低級別的賽事了，而是在代表英格蘭最高水準的英超聯賽裏。
對於能夠在森林隊的首發陣容裏面見到“老仇人”，法布雷加斯可一點都不吃驚。因為在那次交手之後，他就知道這個沈默的小子絕對不是什麽庸才。在這種“弱旅”中，年輕人更容易出頭。皮奎不是給他說了嗎？選擇森林隊就是沖著能夠獲得更多出場機會，得到更多的鍛煉，否則他幹嘛不去曼聯和阿森納？
對了，赫拉德還在替補名單中呢，這個小子已經打上了主力——喬治·伍德，你比上一次又厲害了多少呢？
盯著伍德出神的法布雷加斯，突然聽到身邊有人用西班牙語叫著自己的名字。他楞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
森林隊的耶羅正笑著和他打招呼。能夠在這裏遇到西班牙人，也算一種緣份，何況他們曾經還是來自國內聯賽的死敵呢？
“你在看什麽？塞斯克。”耶羅順著法布雷加斯還來不急收回來的目光看去，然後找到了他前面的隊友——喬治·伍德。他露出了會意的笑容。在賽程安排出來聯賽剛剛開始第三輪就要打阿森納之後，韋斯·莫甘沒少給他們這些新加入球隊的家夥講喬治·伍德當初是如何一個人成功凍結法布雷加斯的“故事”，所以他多少了解一些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恩怨。
盡管皇家馬德裏和巴塞羅那在西班牙國內是死敵，但同為西班牙人，耶羅還是知道一些巴塞羅那青年球員的。比如眼前這個塞斯克·法布雷加斯，據說曾被看為瓜迪奧拉和哈維的接班人。就算他沒看過法布雷加斯踢球，但是瓜迪奧拉他總是非常了解的。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真的有那麽厲害，那麽能夠成功凍結住他的喬治·伍德應該被稱為是什麽人的接班人？
為了不讓法布雷加斯難堪，耶羅聰明地轉換了話題：“你在找皮奎嗎？他不在首發陣容裏。”
法布雷加斯點點頭：“真可惜，我也發現了。”
現在他們不再為原先的老東家效力，就算做對手也沒有那麽劍拔弩張的味道了，耶羅也開著這個玩笑：“你瞧，你是巴薩的人，我是皇馬的，但是在西班牙我們卻沒有交過手，到了這裏我們還是做對手……”
提到那兩支球隊，法布雷加斯也笑了起來：“可是我噓過你，耶羅大哥——在看臺上。”
以前有耶羅在的“世紀大戰”總是不乏火爆場面，這個在場上身批白色球衣的西班牙鐵衛會毫不留情地放翻任何一個敢在他面前突破的巴塞羅那球員，為此他得到的噓聲也許是最多的。不過那已經是屬於好幾年前的回憶了。
“哈哈，真巧，你這話皮奎也對我說過……”
兩人站在球員甬道裏面閑聊，看上去一點大戰的氣氛都沒有。倒是喬治·伍德一直保持筆挺的站姿，眼睛盯著前方的出口，對身邊發生的談話絲毫不感興趣。
耶羅是經歷了無數次這種重要場合的老將了，他知道如何調節自己的心理和狀態。而伍德呢，只要是托尼·唐恩的話，他就會遵守執行。
唐恩教練說：阿森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要打敗他們！
伍德就會把身邊的人當作敵人，拒絕和他們交談，滿腦子都是打敗他們的念頭。
看上去有些死腦筋，但不得不說唐恩就是喜歡他的這種死腦筋。
三個站在隊伍最前面的裁判回頭看了看兩支球隊，然後示意他們該出場了。耶羅對法布雷加斯點點頭，終止了他們之間的聊天，臉上的笑意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種關鍵比賽的氣氛在一瞬間又回到了這條甬道內。
再也沒有人喧嘩，也沒有人交頭接耳。
外面的球場廣播中高聲喊道：“讓我們歡迎參賽球隊阿森納和森林——”
“好了，我們上！”
“出場的時候到了！”
雙方隊長大聲吼道，帶頭走了出去。
看臺上的歡呼聲呼嘯而來，打在了每個人高傲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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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們，這是一場什麽樣的比賽？我知道二十五年前的記錄對我們來說太遙遠了，那時候你們中的不少人都還沒有出生。但那畢竟是諾丁漢森林隊的榮耀，如今有人要來奪走屬於我們的榮耀，你們——甘心嗎？”
說到這裏，唐恩停下來，想了想然後搖頭道：“不行，太矯情了。”
他咳嗽一聲，皺起眉頭揮揮手：“阿森納是一支強大的球隊，他們現在已經有四十二場沒有輸過球了！你們害怕了嗎？腿腳發軟了嗎？”
“不行……太虛張聲勢了。”唐恩又否定了。
“嗯哼！我們……這個賽季，我們的開局並不太妙，兩輪聯賽只得了一負一平的成績。現在又面對阿森納這樣的對手……”
這次剛剛起了個開頭，唐恩就否決了。
他感到了一絲緊張，半年前在加迪夫千年球場所感受到的一切又回來了。
可今天和那天的情況並不一樣，這其實只是一場普通的聯賽而己。
我為什麽要在乎這個和自己一丁點關系都沒有的什麽紀錄？就算讓阿森納拿走三分或者一分，創造新紀錄，自己能夠有什麽損失？我們和阿森納不是什麽奪冠路上的直接競爭對手，就算輸一場比賽也是很合情合理的，畢竟現在的我們和阿森納實力相差太遠了……
如果我夠聰明的話，我會告訴球員們盡量放松自己，別想著和比賽無關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管最後是什麽結果，我們只需要在和阿森納交手的過程中學到一些東西，就足夠了。
可是……
“托尼·唐恩先生，請問您對溫格教練率隊逼平森林隊的四十二場英格蘭頂級聯賽連續不敗紀錄怎麽看？”
“唐恩先生，作為紀錄的創造者，在這場關鍵比賽中碰上阿森納，您有什麽話要說嗎？”
“阿森納實力很強。那麽作為他們的對手的森林隊，對這場比賽有什麽打算呢？”
“亨利最近狀態非常好，請問唐恩教練，森林隊有沒有什麽針對他個人的特別布置？”
“作為已經追平了森林隊所創造記錄的阿森納，唐恩先生你是否認為阿森納已經是一支偉大的球隊了呢？”
“您對溫格主教練有什麽看法？你打算向他學習嗎？”
……
一想到這些問題，他就沒法讓自己“聰明起來”。他唐恩不是一個不知道好歹的人，但這不意味著他可以忍受這種侮辱和輕視而默不作聲，像個被閹了的人縮頭不出。
他討厭被人看不起，討厭被人忽視，討厭被人踩著身體去擡高他人。他才三十五歲，可他的實際年齡更小！
他還是年輕人，是年輕人就會沖動，不計後果，只想把眼前這口氣出了再說。
這沒什麽不好，這是足球比賽，不是什麽政治秀。覺得不爽就反擊，被人看不起了就抽他們耳光，然後捏著他們的臉頰，讓他們正視我們。如果我們想贏，幹嘛要放棄努力，只是因為對手比我們實力強？
放屁！
我從來不怕誰，不管做在隔壁教練席上的是溫格還是弗格森；我的球隊也不應該懼怕任何隊伍，不管站在他們對面是阿森納還是曼聯！
門外的甬道內響起了鞋釘撞擊地面的脆響，唐恩知道他的球員們熱身回來了。於是他松開緊攥的拳頭，等待著球員們推開門，讓他們看到一個充滿了自信、鬥志昂揚的主教練。
※※※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間更衣室。
和托尼·唐恩一樣，當球隊集體出去熱身的時候，溫格並沒有跟著出去考察球員們最新狀態，而是留在了只有他一個人在的客隊更衣室。他得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
他緊張了——或者說，他興奮了。在這樣一個關口，九十分鐘後可能就將創造一項新歷史的關鍵時刻，他就像一個新手那樣緊張和興奮。
當他率領球隊在上賽季拿下三十八輪不敗奪冠戰績的時候，他也緊張興奮過，但遠沒有這次來的這麽強烈。
在舊記錄保持者的主場，面對記錄的守護者，只要不輸給他們，阿森納就將以新記錄的創造者的身份被寫上史冊。而他，阿瑟·溫格，一個法國人，將是這個記錄的總導演，在他的執教生涯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和這個成績相比，一次聯賽冠軍甚至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法國人溫格，在並不寬敞，設施還有些陳舊的更衣室裏面來回踱著步子。
這場比賽的戰術打法已經成竹在胸，相信他的球員們也一樣，比賽中執行起來不會出現什麽問題。球隊狀態正好，擊敗了無數強敵，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對手能夠阻擋這支軍隊的鐵蹄。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場比賽沒有在海布裏（阿森納的主場）。
森林隊能夠給他帶來什麽威脅？溫格想起了自己跟隨青年隊一起到諾丁漢來參加一場普通的青年足總杯的比賽。他是在那場比賽中認識了托尼·唐恩，並且留下了印象——要知道，可不是每次交過手的教練都能在這個有些高傲的法國人心中占據一個位置。
自己在賽後對他說的話，沒想到這麽快就變為了現實。
他該提防什麽嗎？托尼·唐恩這個讓他看不透的人，會在比賽進程中給阿森納制造怎樣的麻煩呢？
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溫格確信：只要球隊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比賽，勝利距離他們就不會太遠。過去四十二場，他們都是這樣踢下來的，從第四十三場開始仍將繼續，不會因為碰上了諾丁漢森林就會有什麽不一樣。
門外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溫格停了下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等待著。
※※※
“有人知道這場比賽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唐恩舉起手來問道。
“那個紀錄吧？連續……連續四十二場不敗？”球員們紛紛答道。有些人語氣肯定，有些人並不確定。唐恩想得不錯，二十五年前的一次紀錄和現在的森林隊有什麽關系？和那些這個夏天才因為各種原因加入球隊的球員們又有什麽關系？
如果他在這裏浪費寶貴的時間給球員們喋喋不休地講述曾經的森林隊是多麽輝煌，只怕這些人裏面會有一大半都要打呵欠。因為這些東西和他們毫無關系，他們不感興趣，也完全起不到鼓舞鬥志這類的作用……
“錯了，今天這場比賽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唐恩搖搖頭，“就是一場普通的英超聯賽而己。二十多年前的紀錄和現在的我們有什麽關系？”
有人搖頭，認可了唐恩的說法。
“從第二輪到第三輪之間只有四天時間，我們的時間很緊迫，還要被那些該死的媒體糾纏不休，問我們如何看待阿森納——笑話，阿森納能否打破那個紀錄關我們什麽事？今天這場比賽我希望你們能夠贏，但這不是為了什麽阻止他們破紀錄這種無聊的理由，而是因為這是一場贏了有三分，輸了就一分都沒有的英超比賽。阿森納是我們的對手，哪有不想戰勝對手的球隊？我們的開局並不太好，一負一平，我們沒資格慷慨地在主場送給對手三分大禮。當我說我要戰勝阿森納的時候，會不會有人覺得我在說大話？在白日作夢？”
唐恩環視著更衣室內的球員們，仔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希望從找出這些人此時此刻的想法。
阿爾貝蒂尼搖搖頭，他還不太會說英語，只會幾個簡單的單詞：“不，教練。”
耶羅的英語比阿爾貝蒂尼稍微好點，這也許是因為皇馬陣中有英國球員的緣故——麥克馬拉曼初到皇馬的時候，負責為他介紹球隊傳統、介紹隊友、按排他生活的人就是耶羅。
“就算是皇家馬德裏和巴塞羅那這樣的球隊，也不是永遠不敗的。如果最後阿森納輸了這場比賽，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西班牙老將這麽說著。盡管他的語法和發音還有很多問題，但並不妨礙大家聽懂他的意思。
“足球比賽，什麽都可能發生。”維杜卡話不多，但一針見血。
唐恩把目光停留在伍德臉上，希望他能夠當著大家的面表達白己的看法。伍德看了看唐恩，然後張嘴說道：“你說這場比賽要贏，我們就要贏下來。”
他這話把更衣室內的眾人逗笑了，哪有這麽輕松的事情？
唐恩也笑著點頭：“很好，喬治。以後每場比賽之前我都會告訴你，我需要這場勝利。”
對伍德這樣說完，唐恩轉過身，看著屋子裏面的其他球員攤開了手：“夥計們，請記住，這是一場英超聯賽，主場。我們必須要拿下該拿的比賽，如果你們不想一個賽季之後就滾回英冠聯賽的話。所以這場比賽我們不會讓北倫敦人如願以償。而且我希望你們也清楚，不管我們怎樣看待這場比賽，阿森納都會把這場比賽納入他們自己的計劃——這是他們創造新紀錄的慶典。在我們的地盤上讓敵人慶祝他們的成功，這可不是我的風格。”他聳聳肩，“關於這場比賽的戰術，昨天我都告訴你們了，相信你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大家點點頭，表示自己確實知道到時候在場上的職責。
唐恩雙手撐在擺放戰術板的桌子上，盯著球員們，這裏面有人年齡甚至比他還要大。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能力無法帶領這支球隊，哪怕是在找到了原來的“正牌托尼·唐恩”之後，他也並不擔心自己的位置會被人搶走。
這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球隊。他要把他的理念、他對足球的理解、他對勝利的執著、他對失敗的厭惡、他對冠軍的貪婪……都灌輸到這支球隊裏面去，讓這支諾丁漢森林烙上他的個人印記。就像老頭兒克勞夫一樣，人們一提到曾經橫掃歐洲和英格蘭足壇的紅色森林，就會一並說到他。
希望若幹年後，人們也會這樣提起托尼·唐恩和他的諾丁漢森林。
“夥計們，有一點請牢記：諾丁漢森林不懼怕任何對手，不管是過去那支五年三次歐洲冠軍的利物浦，還是現在這支已經連續四十二輪聯賽不敗的阿森納——去幹掉他們！”
※※※
法布雷加斯正站在等待進場的客隊隊伍中間，在他身邊的就是主隊諾丁漢森林。不知道這個剛來英國還不滿一年的西班牙小夥子是否已經背熟了英超聯賽的二十支隊伍，但相信“諾丁漢森林”這個名字會是他球員生涯中最難忘的。
當他在阿森納青年隊迅速做上主力核心的時候，是諾丁漢森林將他從幸福的雲端拉入泥潭，告訴他英格蘭足球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麽簡單，好對付。那場在泥濘的場地和大雨中進行的青年隊足總杯比賽，他會牢記一輩子的。
另外還有一個人，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忘記。
盡管森林隊這場比賽的首發陣容中有他的西班牙同胞——耶羅，但法布雷加斯的目光並沒有停在他的身上，甚至都沒有心思和這位前輩打招呼。他站在隊伍中間，緊緊盯著站在自己斜前方一位的森林隊球員。
那個人穿著紅色的森林球衣，背部印有他的號碼和名字：13，G. Wood。
在那次失利之後，他在心裏許下了願望——有朝一日，一定要再和那個叫做“木頭”的球員較量一番。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還不到一年，他們第二次交手。區別在於這次不是青年足總杯那種低級別的賽事了，而是在代表英格蘭最高水準的英超聯賽裏。
對於能夠在森林隊的首發陣容裏面見到“老仇人”，法布雷加斯可一點都不吃驚。因為在那次交手之後，他就知道這個沈默的小子絕對不是什麽庸才。在這種“弱旅”中，年輕人更容易出頭。皮奎不是給他說了嗎？選擇森林隊就是沖著能夠獲得更多出場機會，得到更多的鍛煉，否則他幹嘛不去曼聯和阿森納？
對了，赫拉德還在替補名單中呢，這個小子已經打上了主力——喬治·伍德，你比上一次又厲害了多少呢？
盯著伍德出神的法布雷加斯，突然聽到身邊有人用西班牙語叫著自己的名字。他楞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
森林隊的耶羅正笑著和他打招呼。能夠在這裏遇到西班牙人，也算一種緣份，何況他們曾經還是來自國內聯賽的死敵呢？
“你在看什麽？塞斯克。”耶羅順著法布雷加斯還來不急收回來的目光看去，然後找到了他前面的隊友——喬治·伍德。他露出了會意的笑容。在賽程安排出來聯賽剛剛開始第三輪就要打阿森納之後，韋斯·莫甘沒少給他們這些新加入球隊的家夥講喬治·伍德當初是如何一個人成功凍結法布雷加斯的“故事”，所以他多少了解一些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恩怨。
盡管皇家馬德裏和巴塞羅那在西班牙國內是死敵，但同為西班牙人，耶羅還是知道一些巴塞羅那青年球員的。比如眼前這個塞斯克·法布雷加斯，據說曾被看為瓜迪奧拉和哈維的接班人。就算他沒看過法布雷加斯踢球，但是瓜迪奧拉他總是非常了解的。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真的有那麽厲害，那麽能夠成功凍結住他的喬治·伍德應該被稱為是什麽人的接班人？
為了不讓法布雷加斯難堪，耶羅聰明地轉換了話題：“你在找皮奎嗎？他不在首發陣容裏。”
法布雷加斯點點頭：“真可惜，我也發現了。”
現在他們不再為原先的老東家效力，就算做對手也沒有那麽劍拔弩張的味道了，耶羅也開著這個玩笑：“你瞧，你是巴薩的人，我是皇馬的，但是在西班牙我們卻沒有交過手，到了這裏我們還是做對手……”
提到那兩支球隊，法布雷加斯也笑了起來：“可是我噓過你，耶羅大哥——在看臺上。”
以前有耶羅在的“世紀大戰”總是不乏火爆場面，這個在場上身批白色球衣的西班牙鐵衛會毫不留情地放翻任何一個敢在他面前突破的巴塞羅那球員，為此他得到的噓聲也許是最多的。不過那已經是屬於好幾年前的回憶了。
“哈哈，真巧，你這話皮奎也對我說過……”
兩人站在球員甬道裏面閑聊，看上去一點大戰的氣氛都沒有。倒是喬治·伍德一直保持筆挺的站姿，眼睛盯著前方的出口，對身邊發生的談話絲毫不感興趣。
耶羅是經歷了無數次這種重要場合的老將了，他知道如何調節自己的心理和狀態。而伍德呢，只要是托尼·唐恩的話，他就會遵守執行。
唐恩教練說：阿森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要打敗他們！
伍德就會把身邊的人當作敵人，拒絕和他們交談，滿腦子都是打敗他們的念頭。
看上去有些死腦筋，但不得不說唐恩就是喜歡他的這種死腦筋。
三個站在隊伍最前面的裁判回頭看了看兩支球隊，然後示意他們該出場了。耶羅對法布雷加斯點點頭，終止了他們之間的聊天，臉上的笑意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種關鍵比賽的氣氛在一瞬間又回到了這條甬道內。
再也沒有人喧嘩，也沒有人交頭接耳。
外面的球場廣播中高聲喊道：“讓我們歡迎參賽球隊阿森納和森林——”
“好了，我們上！”
“出場的時候到了！”
雙方隊長大聲吼道，帶頭走了出去。
看臺上的歡呼聲呼嘯而來，打在了每個人高傲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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